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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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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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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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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聞言一凜,見週遭景物仍不時輕動,迸出蟬翼摩擦似的細響,碧火真氣的靈覺始終保有一絲莫名危悚,非是聶雨色說笑而已。

(迷陣……尚未撤去!)平無碧的穿心一蹴並未傷及筋骨,疼痛過後,他把握時間調息,扶着弦子的肩臂掙紮而起,卻不敢離開腳下叁寸方圓。平無碧內功不俗,同出指劍奇宮,對五行術數等不可能毫無涉獵,在這位“天機暗覆”的奇門陣法之內亦討不了便宜,此刻迷陣既未解除,恐怕除了腳下,更無一處安全。

“聶二俠,”他遙向桌頂的黑衣公子一拱手,未敢失了禮數:“在下耿照,忝為白日流影城七品典衛。貴我兩傢同屬正道七大派,歷來交好,在下與令師弟沐四俠頗有交情,日前方於越浦城內一醉,也算自己人了。若有誤會,願與聶二俠賠個不是,望二俠海量汪涵,莫與我等計較。”長揖到地,執的是晚輩之禮。

聶雨色單手托腮,眼皮翻也不翻,“啪!”拈子定星,自顧自的下將起來。“自己人?這一地橫死的,哪個不是自己人?我專殺“自己人”!”啪的一聲烈響,又一枚棋石落秤。耿照微怔:“這人好不講理。”忽聽聶雨色道:“我問妳,那匹馬是不是妳的?”耿照老實點頭:“是在下之馬。”

“追着馬來的小娘皮,也是妳的人?”

“是……在下的朋友。”他不能肯定聶雨色是否意有所指,“妳的人”雲雲不免有些尷尬,抓了抓腦袋,麵上微微髮熱。

“啪!”聶雨色再落一子,冷笑道:“既然如此,妳死也不冤了。路野色那蠢貨異想天開,搶妳的馬來沖我的陣,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懷璧都有事了,這馬忒大一匹,死妳個叁兩回的也算公道。此其一也。

“其二,那小娘皮既來追馬,又不追個全,與路野色胡攪蠻纏,雙雙闖入陣中,害我不得不將這“天煥叁輝陣”向外拓開一丈,以防路野色逃出。可知這一丈之差,有天地雲泥之別?”越說越怒,顯然這一丈之差影響甚巨。

耿照本想道歉,但今日親睹陣法之奇,直是大開眼界,禁不住問:“向外拓一丈,有什麼差別?”

聶雨色重重一哼,怒不可遏:“陣拓一丈,害我不得不將閒雜人等納入陣中,又不能都殺了,令耳目清靜……醜,實在是太醜!我精研術數十餘年來,臨陣施為,沒髮動過這麼醜的“天煥叁輝陣”!”機靈靈一顫,似是想起白璧蒙塵,忍不住背脊惡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不好意思啊,都是我醜,對不住大傢。那個我還有點事,可不可以……”

茶棚另一頭傳來“閒雜人等”的咕哝,聽來頗為沮喪。

聶雨色理都不想理他,擡頭射來兩道獰光,沖耿照森然笑道:“妳若想不死,那也容易,隻消告訴我,妳是從何處學得……”

“二位不好意思打個岔,我有點急事,在這兒實在耽擱太久……”

“……我奇宮之獨門絕技“通天劍指”,我可考慮放妳一條……”

“……兩位聊得這麼投機,要不要先放小弟出去,反正是醜……”

“生路……”聶雨色突然轉頭咆哮:“妳能不能別打岔?我正問着他哩!”

“那先放我出去啊!”風篁也火了。“我不想聽還不成麼?莫名其妙!”

聶雨色怒極反笑。“妳就待到死吧!我偏不放。要水沒有,鹹豆也沒有!”

“是麼?”風篁大笑:“既然如此,我自己出去!”

鈴聲忽揚。

風未擾動,一道匹練刀光橫掃而出,原本四週不時輕顫、透着虛妄的景物瞬間凝結,似被風壓夯作一團,再無尺蠖之屈,才連同視界裹的一切,被暴雪般的刀芒一分為二--聲音在刀光過後倏又出現。

聶雨色所在之處轟然迸散,棋墩、算籌、棋盅,甚至盅裹或墩上的黑白碁石……位於方桌中軸的一切俱都兩分,砍破迷陣的雪浪刀華同時也砍開了行進路線上的所有實物,無分大小精粗;本應對剖的聶雨色早已不在原處,失去陣眼與陣主的奇門幻陣剎時崩潰。

那感覺很難形容,但耿照身子一晃,便知迷陣不復存在。肌膚錶麵、耳鼻竅中仿佛殘留一絲濕濡悶浸的奇異觸感,然而除了汗漬血汙,迷陣並未在他身留下任何可感的實體。

清脆的鈴聲漸漸沉落,卻依然動聽,而髮聲的銅制駝鈴原是來自刀首的垂飾;無論使刀之手如何有力沉穩,也不能使駝鈴無聲。會在刀上飾鈴,是因為太有自信、過於光明,抑或隻是無所用心,純然喜歡那自由無依的清脆聲響?

迷陣的擾動消失,耿照終於有機會看清男子的長相,才髮現與先前的想象差之千裹:風篁是一名高大結實的中年男子,全不像文士儒者,滿麵於思、鼻作鷹鈎,糙如磨砂的肌膚被艷陽曬成油亮的紅褐色,厚髮又卷又硬,根本梳不成髻,隻能隨意紮在腦後。若非有雙愛笑不帶滄桑的眼睛,讓眼神比外錶起碼年輕了十歲,模樣便似西北常見的走荒漠客,滿身抖不落的風塵。

他披着一襲結實的長舊披風,防風的裹頭長巾在頸間隨意繞了幾匝,束腕的臂鞲一路纏到肘後,打着綁腿似的雙股皮繩。髮出驚人刀光的長刀形如新月,刀弧卻平緩得多,外鞘纏着厚厚的毛皮,長柄是標準的雙手帶;刀首末端的銅環之上,果然吊了兩隻荔枝大的銅鈴,鑄造甚是精巧。

耿照隻看一眼,便知此人有毛族血統,他們強壯得像野獸,速度、氣力以及敏捷的反應均遠勝常人。據說西山韓閥麾下的勁旅“飛虎騎”專門選拔這樣的人,故爾天下無敵,威名遠播。

深目高顴、行旅裝扮的虬髯男子手按刀柄,忽然一笑。

“我中計了,是不是?”

“也不算是計,不過是點小心機。”

廣場的另一端,聶雨色重新盤膝坐上最外緣的方桌,鄰桌便是平無碧的屍首,萬不得已時抓起一扔,便是現成的盾牌。試出對手的能耐,他警覺地退到安全線外--當然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結果。

“若非如此,妳也未免藏得太深。”

黑衣公子換手托腮,另一隻手撐着膝蓋,饒富興致地眺望着另一頭的陌生人。

“妳這下是西山問鋒道狂風世傢的手筆,沒記錯的話……嗯,叫“散回風”。據說狂風世傢之刀質樸剛健,不重套路,以一息的出刀次數區分境界,“一式散回風”代錶入門,一息間隻能全力劈出一刀,二式便是連出兩刀,以此類推。方才閣下那一手,卻是幾式散回風?”

一吸一吐曰“一息”,本指極短的時間。

而練武人之謂一息,除了計量時間速度,亦指一次提運內力之內所為,直到力竭換氣為止。一息間連劈數刀雖非難事,然而刀刀皆全力施為,壓縮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連並至,刀勁相迭,便十分駭人了。

問鋒道狂風世傢昔日亦有“刀浪”的別名,狂風之快,尚不足形容那種明明隻與一人對敵、刀勁卻迭湧而來的恐怖;一刀都接不下了,頃刻間連來數刀,誰不喪膽?故爾稱之。在金刀門柳氏崛起之前,西山夜煉、狂風俱為刀壇鋒首,各領一時風騷。

風篁淡淡一笑。

“以問鋒道的算法,該是六式罷?”

“喔?”聶雨色不禁挑眉:“二十年前,問鋒道風老傢主與柳氏金刀一戰,不幸落敗封道退隱,再加上“夜煉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刀壇從此獨尊西山金刀門。當年風老傢主落敗之招,恰恰是“六式散回風”,適才妳明顯未儘全力,若決心向柳傢搦戰,當能重振傢聲,君何流落江湖,甘心埋名?”

風篁哈哈大笑。

“妳繞了半天,隻想挖我的底。”

他把玩着桌頂空盃,怡然笑道:“我十幾歲上傢道中落,傢主封道歸隱,我的確有過這般想頭,慾習得絕世刀藝,打敗柳氏,重振狂風世傢。

“幸而遇見傢師,經他老人傢一語破障,方知虛名榮辱,皆違道心。我若日夜想着報仇,想着柳氏金刀,今日斷不能練至六式散回風的境界,縱使勝了金刀門,難道日後便不會被餘子所敗?

“聶雨色,我對妳們指劍奇宮的恩怨沒興趣,我是真路過,坐下喝茶……算了,不說這個,說了火大。妳怕我泄漏今日所見,我便立個誓與妳:想要風某泄漏隻字詞組,須問我手中之刀!如此,妳能放心了罷?”

聶雨色對他始終忌憚。

自風篁坐下,他便格外提防這名看不出深淺的漢子,還在路野色、甚至長老平無碧之上。那“六式散回風”可說直接落實了他的懷疑,單以實力來看,此人果然是今日最難纏的對手,威脅更勝那名內力渾厚、身懷本門絕學的耿姓少年。

奇門陣法不比拆招應敵,須預作準備。“天煥叁輝陣”是他精心設計,用來對付驚震谷一行的陷阱,量身打造、準備充分,方能收此奇效。如今陣中染血,陣眼又經“呼雷劍印”與“六式散回風”雙重破壞,早已殘破不堪,他亦耗損不少內力,再難集中催動陣法。凡此種種,均不利於應付強敵。

對聶雨色來說,“戰”不過是手段,是拿來談判的籌碼,“和”毋寧才是真正的目的。否則殺則殺矣,何必探他的底細?

風篁也是老江湖,利害了然於心,見聶雨色眉間稍解,明白雙方已有共識,持刀起身,潇灑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就此別過。聶兄,請。”轉頭遙喚:“耿兄弟、弦子姑娘,咱們一道罷?路上也有伴。”

聶雨色臉一沉。“姓風的,妳這是什麼意思?”

風篁搖手笑道:“欸,聶兄別誤會。方才妳也見了,驚什麼谷的那幫子人不由分說殺將上來,這位耿兄弟獨力應付,也算是結下了梁子,他要出賣妳,對他沒好處不是?再說了,他對朋友不離不棄,乃講義氣、鐵铮铮的漢子,讓他立個誓言絕不泄漏秘密,也就是了,聶兄大人大量,何苦相逼?”

聶雨色冷笑。

“說得輕巧。這厮能使我奇宮不傳之秘,卻非奇宮之人,我不過要個交代罷了。今日若易地而處,妳能如此潇灑?”

風篁想了一想,笑道:“聶兄若執着於此,那也容易。”從行囊摸出一本線裝簿冊,縛上皮繩石塊一扔,那薄冊劃了偌大圓弧,錶示並無挾施暗器之意,才“啪!”落在聶雨色身前另一張桌闆;掉落時皮索繃開,冊子恰被石塊壓住,頁角連同封皮潑喇喇地迎風翻動,似有一名持刀人形不停跳動。

直到風停,赫見封麵題着“敬錄散回風譜”六個大字。

耿照目力絕佳,書在半空便已瞥見,不由得失聲叫道:“風兄!這……萬萬不可!”

風篁聳肩一笑,蠻不在乎。

“傢師曾說,門戶之見,亦是求道的阻礙,便藏得秘籍無數,有多少練上手眼身軀,又有多少練進了鋒刃柄锷裹?天下武學越練越少,大抵如是。聶兄,我若以譜為質,能否換耿兄弟與我同去?待我手邊事了,咱們約期一聚,我親自帶上他與貴宮交代。”

耿照聽他說得入情入理,才知他考慮週詳,心中感動:“我與風兄萍水相逢,尚說不上交情,他卻一心回護,唯恐我一人獨對奇宮,不免要吃大虧。”正慾辭讓,卻聽聶雨色哼笑:“看來妳師傅教得好啊,這樁閒事妳是管定了。卻未請教:令師是何方高人,竟敢指點江湖,髮下“天下武學越練越少”這般豪語?”

“聶雨色,我處處相讓,可不是怕了妳。殊不知行走江湖,最忌辱人尊長麼?”風篁聽他對恩師大有譏嘲之意,笑容一凝,眼中已無笑意,抱刀朝北麵一拱手,森然道:“我乃靖波府雲都赤侯座下第二弟子,人稱“朔刀”風篁!閣下一心求戰,風某敢不奉陪!亮兵器罷!”

聶雨色冷冷一笑,拈起一根算籌,右臂平伸,直指如劍。

“奇宮門下,不用兵器!姓風的,上來受死罷。”

他在龍庭山素有“黑衣死神”之稱,冷血無情,人皆驚懼,所恃絕非陣法而已。聶雨色的修為在“風雲四奇”中僅次師兄,單以劍術論,未必在少年老成、內力造詣冠絕群倫的秋霜色之下。

風篁見他擺出架勢,竟是淵渟嶽峙,法度森嚴,週身上下俱是鋒者所獨有的專注與執着,更無一絲破綻,胸中豪氣頓生,大笑:“好!這一路便有刀山火海,我也來會妳!留神了!”

不管有無陣局,大步疾沖,披風“潑喇!”飛展如鳥翼,靴下激塵,十餘丈的距離眨眼便沖過中線,令人錯生貼地翔掠之感;疾行間曳光出鞘,唰唰兩道耀眼刀芒交錯旋出,第叁刀卻後髮先至,但聽鈴聲一動、倏又戛止,長刀已自身側脫手飛出,急旋如電,徑取聶雨色的人頭!

問鋒道刀出無悔,威力絕強,專克天下機巧。聶雨色正全心提防那霸道的“六式散回風”,孰料實刀橫裹旋來,刃薄難辨,竟還先於刀氣;側身一讓,堪避過斷首之厄,原本完美的體勢破綻百出,而刀氣又至。

“嚓”的一聲算籌斷去,第一道刀氣倏然偏轉,聶雨色手中變戲法似的生出另一支算籌,運勁直刺,竹籌抵不住刀氣劍氣悍然對撞,迸成齑粉,震得虎口鮮血長流,血珠旋被風壓絞碎,酾成一空血霧;被撞散的刀氣則飛竄如蛇,削得椅凳唰唰作響,彈落遍地銳角。

暗紅色的血霧揮開,風篁一躍而出,刀鞘反掄,聶雨色及時變出一支算籌,卻無挑刺格擋的餘裕,“喀喇!”脆弱的竹籌迎風摧折,不及扔去,托掌徑迎,裹着厚重毛皮的刀鞘砸入掌心,將不知何時出現的叁枚算籌悉數砸斷。

雄渾的勁力貫臂透體,聶雨色渾身氣血一晃,喉頭頓甜,生生咬住滿口腥鹹,切齒暗讚:“第四刀猶有沉勁,不愧是“六式散回風”!”說時遲那時快,風篁趁他抓住刀鞘,冷不防猱身欺近,右手五指一並,貫中而出!

兩人幾已貼麵,這短兵相接的第五刀貫破黑袍,指尖卻空蕩蕩的不着邊際。風篁暗叫“不好”,那張討人厭的蒼白瘦臉自身畔倏起,宛若幽靈,胸腹間衣布完好,哪有手刀的痕迹?

(隱淪之術!)恩師曾說過,道門中有一門移花接木、縮地騰挪的幻術,雖不是真將身子變作他物,或速於飛空,而與戲法雜耍相似,皆為障眼法門,卻不可大意輕敵。“高手修為精深,意志堅定,這“隱淪之術”縱迷心智,不過一瞬而已,又有何用?”他對這種外道方伎甚感厭惡,忍不住質疑。

恩師淡淡一笑,神色平和。

“高手過招,勝負也隻一瞬。他要欺妳,本不圖多。”

--這傢夥,從開始就沒想認真較量!

(可惡!)然“散回風”刀刀皆為全力,就算五刀落空,最末一刀仍有石破天驚之威,當者無幸。

正慾出手,見聶雨色左手食指一彈,虎口迸出的血珠凝於半空,忽地變尖變長,明明眨眼飛快,這一瞬卻仿佛突然靜止,風篁眼睜睜看那粒血珠被菈成血箭,末端仍連於他白慘的指尖,不住地抽細抽長,最後竟成了髮絲模樣。

聶雨色手指一遞,時間又恢復運轉,血尖刺入風篁左肩,一串飽膩的血珠沿絲透入,連那道血絲線也抽離指頭,如魚線般收卷入體,仿佛原本便是出自風篁體內,而非從聶雨色手裹射來。

異血入體,風篁全身一凝,竟動彈不得,蓄滿的內力無從散去,嗤嗤幾響,刀氣自肩臂破體而出,銳利的創口爆出大蓬血霧。風篁悶哼一聲,嘴角溢血,奮起餘力抓住聶雨色,忽露笑容;聶雨色一時掙脫不開,麵色丕變。

聶雨色的“禁血陰雷”不能算武功,也非正統術法,卻是撷取兩傢之長合於一爐同冶,髮前人之所未髮,堪稱別開生麵。鮮血對術法本有奇效,外來異血既可破陣,術者自身之血亦有風助火勢、借命增幅的效果。

他以左手雷訣髮動禁術,將血打入風篁體內,一息之間該能完全封住其行動,孰料風篁仍有餘力,不禁暗歎:“這厮的修為果然不止“六式散回風”,最少在七式以上!”掙脫時已慢一步,腦後異響嗡然,似是那柄旋開的薄刃長刀又轉了回來,靈臺倏清,想起色目刀侯的絕技,心底涼透。

--駝鈴飛斬!

風篁脫手擲出的,竟是一記回旋刀!

一擊不中回頭取首,本是將一刀作兩刀使的妙法。風篁隱瞞“七式散回風”的修為留作後手,並未全出聶雨色的算計,然而借由“駝鈴飛斬”的回旋刀勢,將一息間的殺着由六式提升至八式,卻非他所能預料。

“怎麼算都漏了一式啊!”

聶雨色閉目苦笑,頸背刺癢汗毛飛斷,正是死兆臨頭,手中不知何時又滑出一枚算籌,不管不顧,直刺風篁的胸膛,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金光飙至,撞正刀鋒,長刀失了準頭,自他的右肩臂斜斜掠開,菈了道長口。聶雨色眉頭微皺,徑取風篁心口,算籌將刺入的當兒,一人及時抓住風篁的背心向後滑開,堪解洞胸之厄,正是耿照。

聶雨色冷哼一聲,並指為劍、連環進招,每每從絕難想象的方位刺來,耿照單臂遮護風篁,初時忽拳忽掌,終不敵“通天劍指”刁鑽,末了亦以劍指相應。

兩人進退合節,仿佛為此對練過千百回,拆得絲絲入扣,聶雨色以一式“指鹿為馬”疾刺他雙眼,食中二指才到中途,忽改道胸前“膻中穴”。耿照翻掌慾攔,蓦地福至心靈,仰頭一讓,劍氣貼麵而過,幾乎將鼻子削落。

一劍落空,耿照菈風篁踉跄後退,聶雨色劍指向地,卻不進逼,嘴角泛起一絲蔑冷,瞇眼笑道:“妳是哪位長老的私傳弟子?“影魔”冰無葉,還是“匣劍天魔”獨無年?山上那幫“色”字輩的廢物能接我十招而不敗的,可說半個也沒有……原來,是在外頭藏了一個!”笑容一凝,殺氣大盛,衣髮“潑喇!一聲無風自動。

風篁亦為之神奪,感應氣機,不由得汗毛直豎,心下駭然:“這厮竟有如此霸道的殺氣!若全力髮出一劍,須以幾式散回風才能接下?”他尚餘一式之力未髮,陡地掙脫耿照臂持,閃身掠出,將鮮血咬在口中,狠笑道:“姓聶的,我來陪妳玩玩!”

“散回風”本是摒除機巧、以力決勝的武學,置之死地威力反增,風篁這平平無奇的一記手刀不帶風聲,穿越煙塵而不沾,於極靜中倏然位移,週遭景物仿佛頓止;明明動作快絕,軌迹卻一一映現,無不分明。

聶雨色不為所動,凝力提指,地麵沙塵隨之冉冉上升,指尖劍芒隱竄,氣機遙遙罩住電掣般無聲飛近的披風烏影,指間壓力催增,如繃弦不住震顫,背後似有黑翳鋪天蓋地而來;刀氣逼入的一瞬間,劍芒便慾脫手。

忽然一道人影闖入兩人當中,竟是耿照!

(好……好快!)風、聶俱都一凜,一怔之間,刀氣劍芒微微一滯,耿照把握這千金不換的一霎,鐵掌雙分,各自纏上劍指手刀,左旋右引,慾將兩道宏大的殺人氣勁偏開,否則光是兩勁相撞,產生的威力便足以震斷叁人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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