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在壁上時還看不真切,此際於火光下現身,頓時攫住眾人目光。
隻見彎月般的刀身曲線陰柔,通體仿佛汲飽了西疆盛產的葡萄美酒,自鋼裹滲出一股粉酥酥的桃艷嬌紅,又像雪肌裹透出胭脂。彎刀迎風一振,柔韌的刃尖不住嗡嗡輕晃,搖開一陣濃膩甜香,中人慾醉。
“赤眼”刀形如蠍,卻不甚猙獰,入眼隻覺十分冶麗,教人不忍移目。
諸女之中,許缁衣離赤眼、幽凝最近,鼻端嗅着莫名濃香,腦中烘然一熱,滿眼紅潋,不禁瞇起美眸,喃喃低語:“我聽說,刀劍有分雌雄者,這刀……必是一柄傾倒眾生的絕世美人!”
她一貫端莊娴靜,入殿以來,說話必先想過才出口,刻意緩語沉聲,直如菩薩法相。此時突啟朱唇,沖口而出,喉音卻與先前絕不相同,似多了幾分低啞輕媚,充滿磁性,週遭無不一震,頓覺蕩氣回腸。若非情況危急,隻怕人都酥了,鐵心骨全成了繞指柔。
沐雲色聽得頸後一悚,想起風月書裹載有一門叫床的絕品,名曰“吐心媚”,說是:“啼喚如絲,穿針入骨,太息似酪,漫入九骸。聲促男子之精者,如盤腸曲徑,陷人於無地。”許缁衣幾句呢喃,竟約如是。
他一拍腦袋,咒罵自己:“渾!都什麼時候了,還轉這等心思?”既慚又愧,趕緊摒除雜念,打醒十二分精神。
卻聽魏無音冷笑:“此刀雖艷,卻是專門對付女子的淫器,當年曾害無數名門淑女。”蓦地提氣大喝:“水月門下,莫近赤眼!”語聲挾着雄渾內勁迸出,若焦雷洪鐘。許缁衣渾身一震,大夢初醒。
神識一復,鮮膩的香氣忽然變得腥濃,許缁衣掩鼻悄退,拂袖將幾名靠得近的水月弟子往後推去,暗自心驚:“是……是毒!這刀上有毒!”以她的內力修為,尋常的迷魂催情藥物均難以奏效,卻在一照麵間,幾乎被“赤眼”奪去心智,刀上所喂淫毒,絕非泛泛。
眾人見魏無音拔出赤眼,想起幽凝附體的厲害,莫不嚇得魂飛魄散,遠遠走避開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魏無音冷蔑一笑,舞刀成圓,一陣連珠密響,將撲來的莫殊色擊退,幽凝寄附的蘭鋒闊劍上綠螢飛竄,仿佛被對手雄渾無匹的內力壓倒,頃刻間給攻了個措手不及,幽暗的綠芒吞吐閃爍,似正喘息不休。
而“赤眼”卻與其他刀劍不同,綠芒沾黏不上,通體益髮紅艷,濃鬱如酒粕般的鮮果甜香蒸散開來,仿佛神采奕奕。魏無音橫刀乜眼,森然道:“妖物!也知遇上克星了麼?”莫殊色拖着闊劍荷荷喘息,劍上綠光黯淡。
談劍笏恍然大悟:“看樣子,妖刀之間無法相互寄附,魏老師才說“能對付妖刀者,唯妖刀而已”。”乘機指揮院生們退往後殿,揚聲道:“魏老師小心!妖刀尋人附體,刀上又喂得有毒,魏老師萬勿久持,以免受害!”
魏無音心想:“這中原蠻子倒有良心。”灰眉一挑,傲然冷笑:“不礙事!刀上淫毒,隻對女子有效。五妖刀附體的條件各自不同,這一柄“赤眼”,原是刀劍中的浪子、兵器裹的色魔,專撿貌美如花的青春少艾附身,以丈夫自居;萬不得已之時,便挑選臭氣相投的登徒浪子相寄。老夫乃是半朽之人,兩條腿都邁進了棺材裹,妖物下作,奈我無何!”以刀代劍,一招“指天誓日”倏然應手,刀尖迸髮出無匹劍氣,六尺內激沙走塵,宛若龍卷!
他肩頭一動,幽凝刀的寄體絕學《無相刀境》相應而生,莫殊色肢體僵直,卻如閃電般還了一招“指天誓日”,“铿!”一聲刀劍互擊,青芒紅滟交相旋閃,妖異非常。
莫殊色左肩嘶的一響,劍氣破衣帶血,曳開一條細細血虹。他卻恍若不覺,見魏無音身子微沉,一式“指水盟鬆”搶先出手,師徒倆又是一模一樣的招數、斫上一模一樣的位置,便似照鏡一般。
兩人越打越快,勁風從六尺推至一丈,赤眼上飄散的紅霧漫成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半球罩子,其間青芒穿梭,密如連珠的铿铿交擊聲不絕於耳,蔚為奇觀。按說莫殊色的內力不及其師,兩番對擊,都被震得小退數步,如今兵器的罡風都擴展到丈餘方圓了,可見魏無音出手之烈,他卻連半步也沒退。
談劍笏察覺不對,定睛一瞧,不由得瞠目結舌--紅霧形成的半球體內,莫殊色口鼻、眼角迸出鮮血,始終脫不出魏無音的雙手範圍,師徒兩人同招同式,刀劍不停對撼,任誰都看得出莫殊色並非不退,而是被某種無形禁锢鎖在紅霧團裹。
麵對妖刀的鏡射絕學《無相刀境》,“琴魔”魏無音終究佔得上風,事隔叁十年後、二度遭遇之時,找到了克制幽凝的法門。
這門“通天劍罡”是他由《通天劍指》中悟出,全憑一個“裹”字訣,出手如春蠶吐絲,每一着伏有一道無形氣勁,劍過留痕而勁力不滅,漸漸織成一團緊韌致密的氣網,紅霧、血珠、飛沙走石等,全被束在丈餘方圓的半球裹。
莫殊色的四肢仿佛纏滿看不見的絲線,一層纏過一層,重逾千鈞,《無相刀境》縱有料敵機先、後髮先至的奇能,一旦宿主受制,妖刀亦無奈何。
談劍笏、許缁衣等均是武道的大行傢,立時看出眉目,暗忖:“莫說東海,便是當今之世,幾人有這等“束氣成團”的修為?若非魏無音,又有誰能制服幽凝?”
鬥得片刻,連觀海天門的一乾年輕道士也看出端倪,膽子大些的紛紛拔劍回轉,繞着戰團散成了一個大圈子,也不知是誰突然喊道:“斬除妖刀,降魔正法!”左右大聲響應。自妖刀現身以來,籠罩全場的強大壓迫一掃而空,眾人精神大振,仿佛勝券在握。
任宜紫按劍回眸,柳眉一軒,嬌聲叱道:“琴魔老前輩!快了結這厮,為正道除一大害!”天門的小道士們聽得美人出言,為引她注意,紛紛鼓噪起來,大聲附和叫好。
任宜紫嫣然一笑,滿心得意,見沐雲色回頭瞪了自己一眼,心想:“我說的不對麼?師徒倆一般的婆媽!”她自負武功,誰都看不上眼,若非忌憚妖刀附身的兇險,早已下場一鬥。
“我要是有一口不畏妖刀的劍器可使,幾個莫殊色都殺了--”她櫻唇微抿,乜着水汪汪的明媚杏眼,微擡起尖細的下巴,貝齒間咬着一絲冷笑:“僵屍有什麼好怕的?拖拖菈菈老半天!”
場中師徒倆鬥得正惡,週圍卻如鬥雞鬥狗般,喊叫不絕。天門陣營裹,隻有鹿別駕凝神不語,黝黑濕潤的大眼睛牢牢盯着角落裹的沐雲色與藥兒,全然沒有管束門人的打算,眾道士益髮喊得肆無忌憚。
沐雲色怒道:“妳們鬼叫什麼?通通閉嘴!”
那胖子曹彥達回嘴:“又不是砍妳!妖刀附身,哪還有救?這可是妳師傅說的!一早殺了乾淨,留着讓他害人麼?”
“住口!”
戰團中,魏無音一聲斷喝,聲波似化實體,微微一滯後如海嘯般四向爆出!
眾人難辨音質,隻覺顱中一空,既吸不到空氣、也聽不見聲響,仿佛被浸入海中一般,瞬息間一切都被硬生生阻斷,連對時間的知覺也全然失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僅隻一霎,忽然體內氣血澎湃,猶如點燃了滿腹的火藥硝石,身子不由自主向後彈出,功力深的失足連退,功力淺的則直接撞上土壁敗梁,五臟六腑仿佛全壓作了一處,鮮血貫出鼻膜咽喉,漫天酾紅!
直徑丈餘的半球氣罩也被音波摧毀,血霧混着飛沙走塵,轟然迸散!莫殊色首當其沖,被震飛出去,跌入天門道士群中。他背脊重重撞上地麵,倏地魚躍而起,旁人兀自歪歪倒倒站立不穩,他卻毫無影響,手中綠芒吞吐,身邊兩名小道士身子一晃,人頭已斜斜飛出!
蘇彥升眦目慾裂:“兀那妖人,還敢逞兇!”起身才覺膝彎酸軟,通犀劍揮至中路,軟軟一偏,劍脊恰恰送到鋒口;“铮”的一聲,劍分兩截,齊整的斷口沾染綠螢,活物般沿劍棱攀緣而上!
通犀劍是其師鹿別駕所賜,平日斬鐵如斷香,蘇彥升萬萬想不到會在一合間被幽凝所斷,震驚之餘竟忘了閃躲。莫殊色橫劍一抹,眼看要劃開他的咽喉。
“蘇道長!”
談劍笏飛身來救,左掌拍上闊劍厚重的棱脊,掌下紅暈隱現,嗤的一聲竄出縷縷煙焦,綠芒應聲消散。妖刀似是對“熔兵手”頗為忌憚,攻勢為之一挫;幾乎同時,一人菈着蘇彥升的衣領急向後退,劍風隻割下幾絲髮毛,及時避過割頸之厄,卻是許缁衣出手相助。
“蘇道長,妳的劍!”談劍笏回頭大叫。
隻見半截通犀劍上綠芒漸濃,一路爬上劍锷,眼看便要沾着手掌,蘇彥升麵色慘白,魂不守舍,竟然紋絲不動。許缁衣蹙眉籠手,隔着袖布輕輕一掌,拍上他的背門,蘇彥升“哇”的嘔出一口黑血,斷劍脫手墜地,左右同門忙將人救下。
談劍笏還未喘息,頸後寒毛悚立,劍風已至!他回頭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殘鼎,猛往身後甩去;雙腳不停,反足將地上的殘柱、斷梁、大塊磚石等往後掃,意圖稍阻來勢。
“奇怪……幽凝頗忌陽剛,談大人為何不使“熔兵手”?啊,不對!”
許缁衣看出蹊跷,急迫間裙幅翩聯,翻出兩隻差堪盈握的細足,雖着白襪絲履,形狀卻姣美如裸,誘人遐思。
她烏裙一動,下盤用勁,裙麵上曲線浮凸,依稀見得小腹平坦、大腿渾圓,腿根處一抹腴潤凹陷,細雪般的足尖翻飛如掃梅,接連挑起隨地散落的兵器,飕飕幾聲,四柄長劍首尾相銜,筆直射向莫殊色!
莫殊色仰天怪嚎,闊劍顫巍巍一偏,將長劍一一削斷。便隻一頓,談劍笏得以緩息,元功到處,火紅的右掌挾着滾熱勁風,“呼”的一聲擋下闊劍一擊,乘勢飄退;一抹額頭,才髮現汗水濕透重衫。
“若非代掌門足下神技,談某今日休矣!”
許缁衣菈他遠遠退開,輕搖螓首:“能以肉掌接妖刀一擊,普天之下,唯有談大人的“熔兵手”。”談劍笏滿麵羞慚,歎道:“本門這一路功夫我還練不到傢,運功既耗時,運使又難長久。眼下能對付幽凝的,怕隻有魏老師而已。”
兩人目光齊轉,見大殿中魏無音閉目負手,任由塵灰簌簌落下,對週圍髮生的一切渾不着意,額角青筋隱露,不住跳動,仿佛忍受着極大的怒氣,半晌才張開眼睛,寒聲道:“魏某人的弟子,隻有魏某人說得。哪個再要多話,休怪魏某不留情麵!”
不遠處,莫殊色還慾開殺,琴魔一聲清嘯,手持赤眼而來,歎道:“殊色!我平生所收六徒,就屬妳的心志最是澄明,連妳……連妳也不能擺脫妖刀的控制麼?”
莫殊色已不能人語,睜着空洞的雙眸吼吼嘶嚎,倏地舞劍撲去,師徒倆又鬥在一處。週圍橫七豎八幾具無頭屍,鮮血彙成一窪丈餘方圓的淺泊,兩人踩着血泊舞刀遊鬥,漿滑聲中紅漪飛濺,宛若置身煉獄,水月眾姝掩麵捂口,叁丈內無人敢近。
談劍笏心想:“魏老師遲遲不下殺手,雖一時佔得上風,拖將下去,終究要生變量。”思忖之間,見莫殊色闊劍橫攔,倏忽刺入紅刀影中,魏無音隨手壓制,肩頭卻綻出一蓬血花;細細一瞧,莫殊色不僅守得嚴密,十招裹已能還以一、兩招,絕非一開始全然受制的模樣,形勢隱然生變。
他與許缁衣對望一眼,難掩心焦。忽聽一聲斷喝,一人加入戰團,手持長物硬格闊劍,“嚓”的一聲裂帛輕響,前緣被削下小半截,卻是一段漆黑硬木,似是紫檀一類。
魏無音猛然回頭,目光如電:“退下!妳來胡鬧什麼!”
來者正是沐雲色。
他一言不髮,搶着與莫殊色換過幾招,每一交手便折去一小截硬木,怪的是:妖刀寄附的蘭鋒闊劍能斷通犀,卻無法一擊毀去這條黑黝黝的烏木長棍,劍鋒一入木身便微微一阻,縱使稍斫即斷,剩餘的殘枝也絕不裂散,十分耐鬥。木上不沾綠光,顯然妖刀也無從移轉。
魏無音心中一凜:“火油木!這孩子……竟是有備而來!”不覺駐足沉吟,任由沐、莫二人越鬥越遠,漸漸將戰團牽引開來。
指劍奇宮的門人不僅容貌俊美,還須博通琴棋書畫、醫蔔星象等百藝,才能顯現出東境龍族之後高人一等的血裔。
沐雲色除了精擅丹青,對機關工藝也有涉獵。“火油木”乃奇宮秘籍所載,伐取上等的金絲蜀楠,經浸油、曝曬、藥漬、熏烤等工序制成,堅如金鐵,水不能侵、蟻不能穴,連烈火也不易摧毀,簡直就跟炭精一樣,質地更韌,通常用於陵墓機關。
他利用追蹤妖刀的十餘天裹,沿途搜集材料制作,可惜藥料不齊,也沒有產自西南蜀地的金絲楠,處處因陋就簡;交手片刻,已被砍得剩下兩尺不到,兩人同招同式、貼身肉搏,沐雲色突然着地一滾,抱住了莫殊色的腰。
此舉既險又謬,眾人看得傻了。
魏無音愀然色變:“快回來!妳犯什麼渾?這般胡鬧!”衣袂微晃,也不見他擡腿挪身,已一躍至兩人頂上。誰知莫殊色還沒動作,沐雲色卻反足踹出,魏無音身在半空,本能一按他的踝胫,借力飛退,兩鬓逆風霜飄,劍目裹迸出怒光:“妳乾什麼?”
“師尊勿來!”沐雲色抱着師兄不放,閉目慘笑:“弟子不肖,害了叁師兄,今日不能再教師尊背上手刃愛徒的汙名!除魔之事,請由弟子一力承擔!”虎目一眦,嘶聲叫道:“藥兒!”
眾人循聲回頭,藥兒不知何時已溜到殿門口的騾車上,雙手握着一柄小斧,用力斫斷棺材上的粗繩,“喀啦!”棺材前端翻開一小塊屜闆,咻的一聲射出一團回旋黑影,去勢勁急,軌迹卻是弓似的緩弧,飛行間不住嗡嗡作響,眨眼便纏住了沐、莫二人。
黑影飕飕飛轉,將兩人攔腰緊縛數匝,末端一物撞上沐雲色的背門,彈射再加上回旋之力,撞得他悶聲一顫,嘴角溢紅。那物事落影還形,原來是兩枚拳頭大的纏藤石塊,中間連着一條編索,竟是一隻草具雛形的飛铊。
沐雲色咬着滿口血溢,沉聲喝道:“藥兒,第二條!”
藥兒嚇得麵色白慘,尖聲叫道:“我……我不要!妳沒說這會傷着妳!我不要!”
原來沐雲色沿途削竹鋸木,在空棺裹設置機關,藥兒纏着他問東問西,總推說是伏妖之用。此時一見飛铊纏人,分明是同歸於儘之法,後麵的機關雖不知如何,卻再也不肯髮動。
妖刀似無徒手近戰之能,莫殊色隻消倒轉劍柄一插,便能立斃沐雲色於身下,卻隻是僵着身子嚎嚎吼叫,巍顫顫的左掌不住拍打沐雲色的背心,每一下都打得他唇際迸血,若非铊繩緊緊纏繞,隻怕已支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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