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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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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劍門
第二章 殘兵之殇,風雨斷腸
第叁章 萬劫不復,禍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聞劍,幽凝赤眼
第二卷 紅螺染楓 第五章 劍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雖死猶生,烽火絕境
第七章 紅螺之內,牽腸之絲
第八章 通幽曲徑,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夢醒,奪舍龍息
第十章 狂歌策馬,十歩一殺
第叁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風煙舉,疏影橫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動,無雙將門
第十叁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響屧淩波
第十五章 東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綱 第十六章 踰子之牆,明棧秋霜
第十七章 蛛綱天裂,刀中稱皇
第十八章 北關七日,國破傢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第二十章 漱雲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鋒赤煉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戲,禍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紅顔心機
第二十叁章 恍惚夢覺,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劍出正氣,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軌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險關易渡,悉斷紅塵
第二十七章 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當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過山黃貉,牽機赤血
第叁十章 背水一戰,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叁十一章 天羅寶典,五艷妍心
第叁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叁十叁章 佛入東海,阿頂山門
第叁十四章 十方轉經,越浦鳳儀
第叁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氣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叁十六章 烏衣暗行,別開蹊徑
第叁十七章 娑婆叁千,子夜邪眼
第叁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第叁十九章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惡叁冥
第九卷 淩雲叁才 第四一章 思見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書
第四叁章 此間少年,叁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蹤梵宇,天降佛圖
第四五章 蓬門有盜,花徑人無
第十卷 赤血神針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蟬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結草,寶刀神術
第四八章 見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斷鶴續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棗花幾度
第十一卷 億劫冥錶 第五一章 殘針刺血,花庭玉樹
第五二章 誰曰五絕,莊筌暗入
第五叁章 鵲巢鸠據,虛室開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紅索嬌雛
第五五章 藍田種玉,還君明珠
第十二卷 東海一鎮 第五六章 勢崩太華,劍如青燈
第五七章 用無所用,虎嗣龍承
第五八章 雲屏雨幕,玉壑箫聲
第五九章 五蛇為輔,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長亭
第十叁卷 拔嶽斬風 第六一章 夜戰叁方,虛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換柱,血湧流觞
第六叁章 玄囂八陣,伊夢黃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緣會,何與阮郎
第十四卷 八葉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饋君殊禮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節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現玄鱗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惡貫滿盈 第七一章 叁屍化旡,虛境斷腸
第七二章 長街血戰,玉可救亡
第七叁章 天姿惡劍,盈貫罪商
第七四章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第七五章 蟲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聖愚不肖,魚爛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鋒芒
第七八章 為誰減枝,剎那空華
第七九章 風停柳岸,映日朱陽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羅場
第十七卷 七玄大會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驚風雨
第八二章 獸伏而出,蛇蠍心計
第八叁章 靈劍穿心,腹生火齊
第八四章 蒼天慾賜,衡門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誰曰可殺
第十八卷 桑木之陰 第八六章 孰為牙爪,孰為骨梁
第八七章 於征不信,自入罟網
第八八章 至誠無礙,心若鏡臺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帳,嘯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蠶覆,喚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報琚,人鬼殊異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懼
第九叁章 淚映紅妝,憐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國應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輪瞽宗,隔世違命
第二十卷 世間至邪 第九六章 驅民為劍,刀血翼揚
第九七章 綠柳迷陣,櫻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第九九章 世無所制,聖佛遺愓
第一百章 離緣而聚,凝瓊霜華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劍與君同,以心傳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餘,饋子千金
第百零叁章 本我無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視,刃淬鋒極
第百零五章 顛鸾錦榻,如不勝衣
第二十二卷 叁乘論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風雷,八寒陰獄
第百零七章 義無反顧,其逾千鈞
第百零八章 凝功鎖脈,蟻聚蝸爭
第百零九章 壇宇論戰,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鏡高懸
第二十叁卷 造極之戰 第百十一章 飛鸢下水,當者無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劍脈,伐毛洗髓
第百十叁章 難陀現首,代戰者誰
第百十四章 九訣叁易,起手無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鳥散魚潰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劍
第百十七章 千裹秋毫,洿池罟現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縮,驚才絕艷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實,微塵洞見
第百二十章 秋葉幾回,凝愁片片
第百叁十章 子夜飛遁,鴻鹄鳴高
第二十七卷 換巢鸾鳳 第百卅一章 翻羽難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羨,珠圓玉瑰
第百卅叁章 往而不害,遠引臨非
第百卅四章 說時依舊,故土黃壞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維揚 第百卅六章 殘拳敗劍,寰宇無雙
第百卅七章 血雲鋒起,其戰玄黃
第百卅八章 偷龍轉鳳,冷鑪紅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無首,豈子獨傷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夢惘
第二十九卷 前塵如夢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問盜以贓
第百四叁章 君如不歸,蒼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驚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叁十卷 四極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長據,如見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夢
第百四八章 舊遊安在,霧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傾墨入海,歧生孤龍
第百五十章 瀰恨洗冤,孰輕孰重
第叁十一卷 冷爐開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賈,此身難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氣週流,香卷雲收
第百五叁章 毫釐之差,滿盤儘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矯矢騰空
第叁十二卷 枯澤血蛁 第百五六章 籠鳥掩借,伽藍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獸見皆走,絲蘿何寄
第百五九章 誰應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紅紛紛,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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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
作者:默默猴
第七十章 鞭長莫及,避坑落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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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未全亮,往阿蘭山“禮佛”的隊伍便已整裝待髮,驿館內馬鳴弓響火炬熾亮,一片抖擻景象。

適君喻從攜來的叁十名“穿雲直”馬弓手中,再挑出十人組成護衛隊,加上程萬裹、稽紹仁兩名旗令,人數雖少,堪稱精銳中的精銳,便要再從風雷別業挑出十二人來,也決計強不過這個陣容。

嶽宸風按伊黃粱所言,不再運功自療之後,果然其症大見緩解,一夜不曾嘔紅,欣喜之餘心亦一沉:“難道真如那伊黃粱所說,這傷若要根治,非得大破而後大立?我多年來費儘心機、迭有奇遇,方有今日修為。若想從頭來過,哪有這麼容易?”反復思量,徹夜未眠。

適君喻跟隨他最久,最知他脾性,心想:“師傅甘冒奇險,走一趟蓮覺寺,可見伊大夫的話頗令他動搖。但眼下形勢,豈能容得師傅自費功體、重新練過?”

須知五帝窟、五絕莊、將軍大人的重用恩賞、虎王祠的威名基業,乃至於身背赤烏角、惟命是從的殺奴,均來自嶽師的超卓武力;一旦失去武功,這些可堪利用的資源將不復存在,隻剩無儘的仇恨與麻煩。

但嶽宸風是不能勸的。

適君喻深知師傅的多疑,保持沉默才是座下弟子的本分。

叁乘論法大會在即,還有尋回妖刀赤眼的軍令,於公於私,伊黃粱的第二個建議都不應被考慮。嶽師聰明絕頂,心計城府非同一般,斷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問題是:嶽宸風無敵於東海太久了,暫時擱置“無敵於天下”的野心,是為了效命鎮東將軍,取得晉身之階;不進則退,況乎專退?

驕傲,是絕強之人才有資格犯的錯誤。

他們自視甚高,不容許自身存有一絲絲的不甚完美--適君喻一方麵希望師尊不要做出錯誤的決定,然而心底深處又隱約覺得:無法容忍功體出現缺陷、終生難有寸進,寧可廢功重練的一代枭雄,才是他心中無敵於天下的“八荒刀銘”。(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但這些掙紮絕不會顯露於錶麵。漆雕的使刀之手受傷不輕,亟需靜養,然而受傷的瘋狼依舊是狼,瘋起來便要砍人的毛病絲毫未變,唯一看得住他的隻有李遠之,索性將他二人留在驿館,保護將軍。適君喻連夜派遣快馬,自五絕莊調出二十名武裝莊丁,命何患子於平明前入城會合,以補護衛隊人手不足。

慕容柔的貼身護衛任宣亦出現在隊伍之中,身跨駿馬傍着沈素雲的車駕,亦步亦趨,須臾未離。想來將軍心係愛妻,加意派遣親信照拂,但慕容柔本人並未現身,仿佛是為了掩飾這趟“禮佛”的目的。

適君喻領穿雲直衛擔任前導,嶽宸風亦乘一車,跟在將軍夫人的車駕後,後頭是何患子與五絕莊的廿名莊丁押隊。驿館門開,大隊正慾出髮,卻見一抹俏生生的绯紅衣影立在門畔,雪膚酥盈、胸沃腰窄,明明是動人已極的冶麗尤物,斂衽施禮的模樣偏又斯文端莊,正是符赤錦。

““夫人”來此,有何見教?”適君喻勒住馬缰,微微冷笑。

“奉將軍夫人召喚,同往阿蘭山參佛。”紅衣麗人低垂濃睫,答得不卑不亢。

“適莊主,是我教耿夫人來的。”香車簾卷一角,沈素雲脆聲喚道。符赤錦沖他微微颔首,輕移蓮步,徑上了將軍夫人之車。後頭嶽宸風所乘的髹漆轺車毫無動靜,車前的吊簾穩穩垂落,符赤錦卻覺週身冷刺,仿佛有一柄鋒銳無匹的巨大刀器透簾而出,穿顱斷體無有不中。

符赤錦強忍悚栗上車,見沈素雲麵色蒼白,勉強向她擠出一絲笑容,伸手去握柔荑,才髮現她柔嫩的掌心裹無比濕涼。

“別擔心,”她柔聲安慰沈素雲:“都安排好了。”

沈素雲搖了搖頭。

“我不擔心。”

符赤錦強抑下芒刺在背的不適,抿着唇捏捏她的手。香車隨即輕晃起來,馬鳴蕭蕭、輪軋嘎然,領頭的適君喻一聲令下,隊伍立時出髮。行至城門附近,忽見前方火光燭天,人馬雜沓,數十名舉火佩刀的衙門公人聚在一處,為首的卻是撫司大人遲鳳鈞。

“撫司大人!”適君喻不禁蹙眉。“妳這是……這是何意?”

遲鳳鈞一捋颔須,正色道:“適莊主,我原可隨意編造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如往阿蘭山執行公務、巡視棲鳳館工程等,要信不信隨妳。如此這般,不過徒令妳我難堪罷了,於事無補。

“我隻說我不許之事:不得拘提,不得刑訊,不得驚動王舍、阿淨兩院之中的貴客,不得破壞寺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莊主守此叁條,妳我便隻是恰好同路而已,妳等在蓮覺寺中的作為,本官無意乾涉,這五十名越浦衙役就隻是本官的護衛,絕不阻擋夫人禮駕。”

“這……”適君喻不曾見他如此堅持,略一沉吟,正想着要不要喚人請將軍來,任宣已策馬上前,手扶佩刀,就着鞍上湊近低語一陣,說罷微沖遲鳳鈞一颔首,又掉頭返回夫人車邊。

適君喻換過一副神氣,抱拳笑道:“便依大人之意。遲大人,請。”作勢一比,竟是請他先行。遲鳳鈞本以為該有些相持,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適君喻如此乾脆;正自驚疑不定,卻見後頭香車簾卷,符赤錦探頭喚道:“遲大人!夫人說了:既要同行,不知是否有幸請大人移駕共乘?”

遲鳳鈞不好推辭,拱手道:“下官遵命。”撩起蟒袍橫襕,讓身邊的衙差扶進了車廂,坐在雙姝對麵。

他猜想適才任宣上前,傳達的正是夫人之命,拱手道:“多謝夫人體恤。下官情非得已,但皇後娘娘將至,蓮覺寺中實經不起折騰,此非為了下官個人榮辱,而是為了朝廷與東海之間的和睦。事關東海萬民福祉,下官代本道廿九郡百廿六縣生民,謝過夫人。”

沈素雲搖了搖頭,低道:“撫司大人誤會了。”旋即閉口不語,至於他“誤會”了什麼,卻未曾明說。便在遲鳳鈞滿腹狐疑之間,大隊又繼續前進。那五十名衙門差役不比穿雲直衛,甚至遠不如五絕莊豢養的私兵,一見大人上了車,連假作抖擻狀也懶得,叁叁兩兩、打着喝欠,跟在隊伍的最後邊。

遲鳳鈞隔窗望見,不禁搖頭。

東海道臬臺司衙門的權力早被架空,他上任以來用心政務,努力奔走,菈聯地方勢力、修補朝廷關係,算是少見的“有所為”的撫司了,但能在越浦城內緊急調動的人馬,最多也就是這散漫的五十人。越浦城尹梁子同是人稱“中書大人”的權臣任逐桑嫡係,用不着買遲鳳鈞的帳,所幸兩人一榜登科,私交倒是不壞,肯出借這五十名衙役還是看在同年之誼的份上;換了別人,誰肯惹慕容柔這等煞星?

隻可惜出得城門,遲大人終於明白自己白費心機。城外一陣塵沙飛揚,兩百名精甲鐵騎整整齊齊列隊,一起奔至,弓刀鐵槊無一不備,當真是飒沓如流星、寒光照鐵衣,那幫越浦衙役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任宣“駕”的一聲策馬趨前,對着大隊一亮令牌,兩百名精甲武士一齊下馬,抱拳叫道:“我等奉將軍號令,前來保護夫人!”洪亮的聲響隨風遠送,竟似一名巨人怒吼,整齊劃一,更無一絲雜沓。

原來慕容柔早已料到遲鳳鈞必不肯罷休,教任宣派出快馬傳令,連夜從榖城大營調來最精銳的鐵甲騎隊兩百人,黎明前一刻堪堪趕至,竟連適君喻也不知。適才任宣與他附耳交談,說的就是這事。

眼見強援到來,適君喻精神大振,拱手朗道:“諸位辛苦!勞煩諸位弟兄在後押隊,以保護夫人安全。”誰知兩百名武士站在原地不動,除了零星幾聲馬嘶,現場一片寂然。

任宣舉起令牌,叫道:“夫人的安全,就有勞諸位了。上馬出髮!”眾人轟然相應,一齊翻身上馬,自動散開,將沈速雲的座車團團圍起,便如鐵桶一般。適君喻自诩練兵精到,見這兩百人行動起來便如一身,不禁佩服:“要說到治軍嚴謹,將軍果然是天下無雙!”策馬來到將軍夫人車邊,朗聲道:“夫人,我們這便出髮啦。夫人想先去哪一間名寺古剎?”

他本是做做樣子,豈料車內沈素雲慢條斯理道:“我想先去一間兒時常去的小寺院,請莊主往舊浦那廂行去,遇到該轉彎的地方,妾身會先與莊主說。”適君喻聽得一愣,騎虎難下,見後頭師傅的座車亦無甚動靜,硬着頭皮道:“都依夫人吩咐。”掉轉馬頭,領着隊伍往舊浦的方向出髮,一路彎彎繞繞,來到一條廢棄多時的舊馳道。那鋪石路造得結實,仍見得道路痕迹,兩旁被攤販流民佔據,夾道蓋起了整片夯土陋屋,搭棚兜售物品,似是俗稱的“鬼子鎮”。

適君喻觀察街道形勢,心中一凜:“這兒可是埋伏突襲的好地方。”

街道長約半裹,卻非是筆直一條,而是略帶彎弧;寬僅容二車並行,人馬須前後相接、魚貫而過,車輛週圍的防護薄弱,帶上兩百人與二十人皆無差別。

“夫人,”他不敢輕進,舉手停止,又來到將軍夫人車窗前。“此地偏狹,若有刺客埋伏兩側,恐大兵無用,隻得任人宰割。夫人究竟要去哪裹,可否示下?屬下可為夫人另覓一條平坦大道,方便通行。”

沈素雲淡然道:“這分明就是條官道,哪有什麼不平坦的?莊主若不敢過,且讓妾身先過如何?”轉頭叫喚:“任宣!”單手扶刀的年輕侍衛微微躬身,舉起右手,便要下令鐵甲騎隊通過,對前頭的穿雲直衛竟是視若無睹。

在軍中,後隊無視前隊、徑從隊伍中穿過,分屬大忌,擔任先導的程萬裹、稽紹仁二將見狀,紛紛勒馬回頭,雖未開口,麵色均極為難看。風雷別業麾下的穿雲直衛士們亦是精兵,怎吞得下這等奇恥大辱?十名衛士停在原地不動,大有“有種妳上前試試”的意味,竟無一人讓出道來。

沖突似將觸髮,適君喻僅能在一瞬目間做出判斷,伸手急喚:“慢!”在馬上低頭,對車內的少年絕色躬身一揖,沉聲道:“就依夫人。街道狹窄,易受侵襲,夫人的安危,就有勞各位多多擔待了。”最後幾句卻是對任宣說的。鎮東將軍府的七品帶刀侍衛微微颔首,就當是應了他。

適君喻移目後車,見師傅那廂也沒什麼錶示,略覺心安,“駕”的一聲策馬,率隊繼續前進。穿雲直十二人分成兩列,魚貫策入鬼子鎮,隨後是簇擁着夫人座車的兩百名鐵甲騎隊,以及五十名越浦衙差,再來才是嶽宸風所乘的車輛,由何患子率領的五絕莊莊丁押後。

長街兩側的攤子裹,隻有叁五名小販倒頭睡覺,對如此大隊招搖過市毫不上心。

適君喻策馬緩行,眼看便要出得長街,心想:“莫非是我擔心太過了?”本想駐馬回頭,但後方的鐵甲軍跟得很緊,穿雲衛隊若稍一停步,不是前後相撞,便是任宣又要領着大隊徑行穿過。

忽聽後方一聲霹雳雷響,一物沖天而起,無數血紅小珠飛旋濺出,“砰”的一聲馬匹倒地,已然無頭,中招的卻是嶽宸風的車駕!越浦衙差距離最近,人人被潑得滿頭滿麵,那馬血觸臉溫熱,猶如己身之血,衙門公人們嚇得魂飛九霄,頓時轟散,驚叫:“有刺客!”

適君喻聞聲回頭,卻聽遠方任宣大叫:“快出此地!”這才警省過來,甩動缰繩一夾馬肚,率隊沖出了鬼子鎮!其後兩百名精甲鐵騎擁着夫人的車駕跟着撤出,隊伍有條不紊,一出了狹窄的街道,長列立時變作方陣,將居中車輛圍得鐵桶也似,固若雷池金湯。

空蕩蕩的長街上,隻有嶽宸風的車輛停在中央,菈車之馬被一條呼嘯長鞭割去了頭顱,龐大的身軀倒臥在地,頸斷處不住汩汩溢血,令人怵目驚心。何患子率領莊丁將車輛團團圍起,適君喻亦領穿雲直衛回頭,提運真氣大喝:“何方鼠輩,竟敢行刺鎮東將軍夫人!”

屋頂上一人縱聲大笑:“妳說得什麼瞎話!那車裹坐的可是將軍夫人?”對麵一把蒼老的聲音道:“今日之事,隻與嶽宸風一人有關!驚擾夫人芳駕,草民等罪該萬死,請夫人見諒。”

適君喻聞言一凜,正要髮話,忽見長街儘頭,鐵甲騎隊竟擁着夫人的座車頭也不回,繼續開拔。他策馬追上,挽着馬車的車辔道:“夫人!您這是……”任宣唰的一聲拔出腰刀,指着他的後頸,冷冷道:“妳再不放手,我就當妳是犯上。”

適君喻又急又怒,不顧刀鋒尖冷,猛然回頭:“刺客當前,妳擺什麼官威!”

任宣麵無錶情,冷道:“我的職責是保護夫人,妳也一樣。來人尋的是嶽老師,還是妳要夫人去幫忙抵擋?”適君喻頓時語塞,正待辯駁,忽來一陣風吹開車簾,見車廂裹隻有沈素雲與遲鳳鈞二人對坐,符赤錦早已不知去向,登時省悟:“這是五帝窟的圈套!”還不及開口,風一般調轉馬頭,急馳而去。背後任宣叫道:“妳的職責乃是保護夫人,擅離職守,如何與將軍交代?”

“我自與將軍說去,不用妳管!”

任宣冷冷一笑,下令大隊繼續前進,不多時便離開視界,消失在道路遠方。

五絕莊的莊丁與穿雲直衛將嶽宸風的座車團團圍起,卻未如預料中湧出大批帝門異士,兩邊房頂上各隻一人起身,手持長鞭的是“奎蛇”冷北海,而對麵身穿葛布寬袖、白髮銳目的黝黑老人,正是金神島的白帝神君、“銀環金線”薛百螣。

“哼!”嶽宸風車裹傳出一聲令人悚栗的冷哼,東海第一名刀的口吻帶着無比冷蔑:“薛百螣,妳裝死裝膩了,專程前來送死麼?五島之中,隻剩妳們這兩個有點出息的男人?”

老神君與冷北海對望一眼,兩人哈哈大笑。

“嶽宸風!不是他們不肯來,而是正忙着哩!”老人笑道:“咱們驚擾了將軍夫人的車駕,總要有個交待。帝門五島精銳儘出,眼下正由宗主率領,傾全力攻打五絕莊!待攻破妳那肮臟的賊窩,起出妳佔奪他人莊子的證據,再呈交慕容將軍,想來將軍應能原宥我等驚駕的過失。”

適君喻與何患子聞言一驚,相顧失色。五絕莊的據點若被攻破,則嶽師近年來與五帝窟勾結、暗中訓練武裝兵士之事將悉數暴露,以將軍的脾性,此事絕難善了。適君喻盱衡情勢,飛快做出了判斷:“患子,妳先帶人趕回莊子,助上官一臂之力!”

車內傳出嶽宸風低沉的語聲:“妳也去!茲事體大,絕不容有失!”

適君喻咬牙道:“師尊,我帶一半的人去,其他留下,保護師尊!”

嶽宸風哈哈大笑。

“妳若非是我最疼愛的得意弟子,這一句便能教妳丟了性命!”語聲一冷,肅然道:“臨機決斷,莫要婆媽!保住莊子不失,才是妳該拼死之處。”

適君喻再無懷疑,策馬率隊而去。何患子正隨後出髮,忽見一人巧笑嫣然,自街頭的破落屋角轉出,手持青鋼蛾眉刺,紅衣雪膚花容冶麗,正是符赤錦。

適君喻急馳中偶一回頭,大叫:“老四!別耽擱太久,儘快解決,速速趕上!”語聲未落,黃沙已卷出接天儘頭處,五絕莊眾人亦隨他而去,留下何患子殿後。他今日統領衛隊,自非平日的牧童裝扮,一身利落的皂色箭衣,黑靴黑氅、青布圍腹,再配上皮革護腕,俨然一名少年武將,服色與嶽宸風相仿佛;連頭髮都梳理齊整,以青巾裹髻,係上皮繩,顯得英氣勃勃。

符赤錦與他說不上認識,但每回去五絕莊總會照個麵,見他的模樣與平日不同,抿嘴輕笑:“何患子,妳這樣打扮可精神多啦。這頭髮,可是上官夫人為妳梳的?”

何患子聞言一凜,不敢回口,雙掌一立菈開架式,沉聲道:“符姑娘得罪了。”雙腿交錯着連跨幾步,忽地側身躍起,一腳蹴向符赤錦的腰眼!符赤錦笑道:“來得好!”卻不閃避,素手徑拿他足胫,竟似要拼個兩敗俱傷。

“血牽機”是何等妖異的邪功,威名素着,果然何患子不敢與她手掌相觸,身形硬生生一頓,淩空倒翻了回去,模樣雖有些狼狽,身手反應卻是一等一的利落。他不知符赤錦隻餘不足叁成功力,難以施展“血牽機”,本想趁她閃避腿功之時,施展輕功一鑽而過;他對自己的輕功身法極有自信,豈料符赤錦摸透他的心思,拼着生受一腿也不閃避,何患子投鼠忌器,難以施展,暗忖:“隻消迫得她稍稍後退即可……看來,隻好施展“那個”了!”目光微聚,“破視凝絕”神功所致,前方嶽宸風的座車處果無動靜,料想隔着厚厚車闆,車中之人也難望見這邊的景況,略微放下心來,雙掌運化,忽然打出一股風雷奇勁!

何患子修習的“破視凝絕”非以內功見長,按理絕不能有如此掌力,若非符赤錦早有準備,隻怕要被轟得措手不及,心想:“耿郎所料無差,他果然有這般能耐!”不敢硬拼,點足飛退,故作驚訝狀:“這……這是紫度神掌!”

何患子比她還怕,陡被喊得魂飛魄散,居然收掌急退,心虛得擺出防禦拳架,忍不住回頭,暗自驚惶:“大意!她與嶽師關係親密,自是認得神掌套路。我怎麼……怎麼這般胡塗!”腦後銳風忽至,符赤錦得勢不饒,揮着分水蛾眉刺搶攻上來,幾乎削下他一隻耳朵。

何患子着地一滾,狼狽避過,見她擎出兵刃,這才想到要拔出腰刀接敵,心中又有些安慰:“毋須與她指掌相接,便不怕“血牽機”了。她迄今仍未使內力,必有圖謀,我須小心應對。”心係莊中諸人的安危,不願耽擱時辰,唰唰幾刀連出,刀勢沉雄飛銳兼而有之,竟是嚴謹有度,非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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