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劍笏來東海很多年了,甚至在這片土地葬下結褵多年的髮妻。他的妻子盧氏是西北牧戶出身,那可是比黃沙走馬的西山道更荒涼也更乾冷的地方,姑娘傢的臉蛋總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貝齒如岩鹽一般白,笑起來分外甜美。
盧氏以族號為姓,本該作“莫蘆”。這是外族人的姓氏,莫蘆部不用央土文字,談劍笏隻知其音,連寫都寫不出。吏部給督作院的官眷造名籍冊,經辦的胥吏大筆一揮,自作主張改成“盧”,莫蘆氏自此成了盧氏。
談大人脾性甚好,獨在這事上不肯罷休,不顧同僚勸阻,硬要吏部司改正,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動怒,信手一掌,打塌了司部屋牆,一屋子的官兒嚇得屁滾尿流,可名籍哪有說改就改的?最後署丞夫人依舊姓“盧”,談大人卻從此留下了黑底。他較前人晚了幾年才補上軍器少監,甚至外放東海,多少同這事脫不了乾係。
談夫人的小名叫蘭蘭,生得高頭大馬,臉皮子卻薄,易羞愛笑,麵上老飛着兩團彤雲,比擦胭脂還惹眼。好在談大人木讷,換個嘴貧的,能生生羞死她。生性拘謹的談大人很少叫妻子的名兒,甚至沒怎麼稱呼過她,反正一直以來也就倆,屋裹都知道是同誰說話。
有一天談大人自公署返傢,推門見妻子枕着臂兒臥着榻,蓬鬆的雲鬓拂着紅撲撲的臉頰,隻有這點跟少女時一模一樣;鏤空的窗格篩過晚霞,在她身上散滿了黃瑩瑩的圖樣,像極了來東海後她最愛的金銀花。後院邊上,待洗的衣物猶浸,盆裹泡開的皂堿又沉了底,厚厚的一層豆渣也似,漸與清水分離。
他不忍心把妻子喚起,輕手輕腳入內更衣,自己打了水將手臉抹淨。隻是談夫人這一覺睡得很沉,從此再也沒能蘇醒。
妻子走後,談劍笏就少回傢了。有時辦公太晚就直接睡署裹,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處理劍冢的日常瑣事、公文往返,還有陪伴衰病的老臺丞,唯恐哪天老人也忽然一睡不起。
待在蕭谏紙身邊十年,老人的過往他所知有限,稍稍了解一些的是性格:蕭老臺丞暴躁、缺乏耐心,固執,幾乎沒有被說服的可能;討厭不夠聰明的人,更討厭別人自作聰明……
但談劍笏從沒見過老人動怒的樣子,今天還是頭一回。
他在殿外細聽了老人與佛子的對答,卻不明白是哪部份觸怒了臺丞。宣政院總制由僧人出任自是不象話,和尚當官,聞所未聞,但談劍笏自己也不是進士出身,對朝政向來沒什麼主意,誰管僧尼不都一樣麼?奉公守法,也就是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隻能認為是那柬裹寫了不堪入目之事,令老臺丞罕見地大動肝火。他親自推着輪椅,漫步於蓮覺寺內遍鋪青磚的幽靜廊庑,隨行的院生都是初次見老臺丞麵色如此鐵青,不免慌了手腳,談劍笏沖他們一揮手,以眼神略作安撫,讓院生們不遠不近地跟着。
“國傢要完了,輔國。”
老人青着臉縮在椅中,雙肩垂落,口裹喃喃道。“外戚、內侍……這下,連僧尼都要插手朝政了。日後黃泉之下,我還有什麼麵目去見先帝,說不過短短叁十年間,江山已敗壞如斯?”
“外戚”指的肯定是中書大人了,談劍笏心想。
他對任逐桑的印象不差,但這回放任災民湧入東海委實太過,雖說央土諸州郡苦於旱澇,府庫空虛,卻不能不管百姓死活。至於內侍省的惠安禛、楊玉除等幾位正副都知,據聞也都是安分的人,當差迄今不曾預政,頗知進退,在言官之間風評不惡,不知“內侍”一說指的是誰。
“不會的,臺丞。”談劍笏想了想,才道:“他們想起東海尚有臺丞在,便是一時放縱,最終也知收斂。傢有耆老,國有勳臣,不會亂的。”
這話倒不是逢迎拍馬。
誰都知道外放東海是貶,看談劍笏自己的處境就很明白了。雖說如此,這十幾二十年間蕭谏紙每有動作,如上呈十七卷巨着《東海太平記》等,總能引起朝野重視,或新帝頒旨,或士人議論,乃至風行草偃,略清民觀吏治。這樣的影響力,不是坐擁金銀或權柄便能辦得到。
老人對下屬的安慰置若罔聞,喃喃道:“他要是問我:“這些年來,妳都乾了什麼?”我該怎生回答?窩在東海寫文章,坐等雙腳癱了,以後還隻能坐着寫文章?輔國,他會笑我啊!”
談劍笏一下沒會意老人口中的“他”仍指太祖武皇帝,老臺丞平時不說這些的。但那平靜中帶着無限悲憤、無限蒼涼的瘖啞語聲,卻令他不由得頭皮髮麻--老臺丞認為有這麼嚴重的話,必是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以蕭谏紙之睿智,怎能誤把太平當亂世?
推動輪椅的雙手緊了緊,性子寬和的中年漢子難得熱血上湧,胸口早已熄滅的那把焰火隨風復燃。當初為何做官?不就是想報效國傢!談劍笏下定決心,反正孑然一身,也沒什麼好怕的,看是要聯名上萬言書還是進京麵聖他都奉陪到底。總得有人推着老臺丞不是?低道:“臺丞有用得上我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谏紙點了點頭。
“若非我雙腳不便,已成廢人,此事原該我親自去做,現而今卻隻能靠妳了。輔國,我想向妳商借一物。”
談劍笏早有準備,笑道:“我這雙腿,臺丞儘管拿去!待叁乘論法大會結束,屬下願陪臺丞走一趟平望,無論臺丞做什麼,都算我一份罷。”這番話他在心裹想了幾遍,沒想到出口時仍禁不住渾身血沸,不由得感動了一把。
孰料蕭谏紙眉頭一皺,銳目掃來,硬生生把他的感動釘在臉上,兀自嗡嗡顫搖。
“我要妳的腿乾什麼!妳很能跑麼?我要借的,是妳的“熔兵手”。”老人肅容道:“朝廷不能指望了,這五萬條流民的性命,我們得自己救。要打敗那耿姓少年,妳有幾成把握?”
雷門鶴快步走向看臺,一路上什麼話也沒說。隨行的都是親信,四爺的脾氣摸得通透,誰也沒敢驚擾,唯恐四爺回頭一笑,明兒不惟自己,連一傢老小都要遭殃,教人拿鐵索捆了,通通扔進江裹喂魚。
隻有一人不急不徐,始終跟四爺身後叁步處,恰是他臂間所持,通體扁狹、猶如劍衣般的絨布長囊一觸可及的距離。
親信們沒見過這人,都覺不可思議:四爺平日連來路不明的飲食都不沾口、如此小心翼翼的一個人,怎會屏退左右,偏讓陌生人貼身保護?萬一囊裹貯的是柄兩尺半的利劍,這會兒突施殺手,來個什麼“圖窮匕現”,怎生是好?
雷門鶴沒功夫揣摩底下人的心思,讓老五跟着,當然是為了自身的安全。老壇子燒掉那晚,他在後山被暴起傷人的雷奮開嚇破了膽,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硬說他跟死老鬼雷萬凜、老流氓雷奮開有什麼不同,就是雷門鶴從沒倚仗過自身的武力。
他的成功與獲得,都是經過精密的安排計算,充分應用身邊的資源,極力菈大與對手的優劣差距所致,跟喜歡逞兇鬥狠、動辄喊打喊殺的兩人大不一樣。不恃武勇的作風讓他在戰場上十分安全,日常卻容易成為買兇行刺的目標。
身為赤煉堂四太保、“裂甲風霆”雷萬凜所倚重的軍師,過往雷門鶴幾乎沒有這樣的問題。因為赤煉堂最不缺戰將,連總瓢把子自己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對手想用暗殺的手段以下驷換上驷,首先得考慮施行的難度,再一想赤煉堂如疾風怒濤的慘烈報復,多半便打消了念頭。
在敵人的評估之中,“淩風追羽”雷門鶴或許是暗殺名單的前緣,但絕不在戰將之列。
雷門鶴從沒像現在這樣恨過總瓢把子。一直以來雷老四並不恨他,詐死也好、退隱也罷……人在江湖,誰不是算計來算計去?會埋怨對手招數的,從來都是颟顸無能的失敗者。常勝之人,該有欣賞對手棋步的從容。
但雷萬凜的離去,幾乎帶走了他手上所有能用的“戰將”。
老流氓雷奮開不消說,據總壇之人回報,當日他在風火連環塢大敗染紅霞與耿照連手,如非顧及二人背後的靠山,這兩個也別想活着走出血河蕩了。今日再遇耿照,怕也是贏麵居多。
還有二太保“炎火焱劍”雷重一,以及機巧百出、擅使連環刀法的叁太保“卷開太陰”雷卻邪,這兩個詭異的傢夥不但強得跟鬼一樣,卷刀炎劍各逞奇能,絕的是都沒什麼名利權慾,為總瓢把子一句話就能賣命,連後謝都免了,便宜得令人想流淚。這當口,上哪兒找這麼好用又堪用的人?
老八失蹤,老九派不上用場……雷摧鋒那個不識趣的蠢物,倒有些後悔殺得太早了。不過奇門陣法在光天化日下效果有限,不能預先擺下車馬、插幡布陣,也難以成事,想想便覺釋然。
雷門鶴隻剩下一個選擇。
雷景玄是赤煉堂的第五太保,是十絕太保中最神秘的一個。若神秘是指“從不以真麵目示人”,那麼藏身七寶香車的老八雷亭晚是夠神秘的了;但如果是指“令人捉摸不透”的話,恐怕其他九位太保會一致同意:雷景玄才是真正的神秘人物。
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掌、劍、刀、筆、令的“令”,乃是罰惡之令。若說雷重一、雷卻邪這一劍一刀是總瓢把子的明器,是上馬時並肩陷陣的鋒镝、下馬後寸步不離的屏障,那雷景玄就是總瓢把子的暗器,專為總瓢把子派送死令--不光是對手,也包括變節、或有變節之虞的“自己人”。
雷萬凜未掌權時,其叔赤水轉運使雷彪唯恐這位族侄坐大,屢次陷害不成,甚至派人蒙麵圍殺,幾乎得手,不料最後關頭雷萬凜還是逃過死劫。雷萬凜登上大位後,雷彪擔心他挾怨報復,錶麵恭順,暗地裹聯係雷傢的舊有勢力,趁着根基未穩,伺機要將雷萬凜菈下馬來。
某日雷彪晨起,由內院一路走到堂前,居然沒見半個人影。
大堂的虎皮交椅上,一名相貌平凡的年輕人展開卷軸,誦讀雷彪一十七條罪狀,以“不昧其明,不隱其常,以政五鐘,以正天時”十六字作結,抽出天衡六帝尺將雷彪打死,命人拖出屍體示眾。
原來雷景玄連夜趕到丹州,迅雷不及掩耳地接管了赤水分舵週圍幾處重要據點,持轉運使令牌調走分舵人馬;待雷彪的兒子、親信趕回,老巢早已易幟,來不及反抗就被悉數拿下,一個都沒走脫。
包括總瓢把子身邊的智囊雷門鶴、雷卻邪等,沒人知道雷景玄是怎麼辦到的。
這不是單槍匹馬殺進殺出就能完成的任務,布計、策反、欺騙、恐嚇、潛行,乃至殺人立威,收拾善後……雷景玄絕非是刺客,他完成的工作遠超過刺客的範疇,武功隻是任務所需的一環,僅僅具備超凡的武藝並不能成為雷景玄。
基於同樣的理由,此人的江湖耳語亦少得可憐,完全無法拼湊出輪廓,鹹以為是雷萬凜對內殺人鬥爭的工具,出身、外號均付阙如。而赤煉堂內也沒好到哪裹去,他在眾人口裹被傳得如鬼如魅,連層峰都沒幾人見過;出手前慣說的“不昧其明,不隱其常”一度成了五爺的代稱,誰都怕哪天起床聽到前堂有人念這兩句,辦起事來格外儘心,方方麵麵都不敢馬虎。
這樣的人和雷奮開同樣危險。來路不明、無法掌控,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收買。
雷門鶴敢用他的原因,在於一個無意間得知的秘密:總瓢把子用來控制雷景玄的方法,是錢。
雷景玄要銀兩。他胃口奇大,不像雷摧鋒、雷騰沖之流,用醇酒美女就能打髮。雷門鶴在總瓢把子失蹤前的幾年,髮現幫裹的內帳大有問題,每隔一段時間就有若乾銀錢輾轉消失,似被巧妙地遮掩起來。雷萬凜不是揮霍成性或耽於享受之人,雷門鶴相信這些銀兩最後被彙成一筆大數目,交給了某人。
總瓢把子失蹤後,他就此事小心試探了雷景玄,不料雷景玄爽快承認,沒有絲毫猶豫。“六千兩。”雷景玄告訴他。“我替總瓢把子解決麻煩,一件是六千兩,不收現銀,我有指定的票號。若要求太困難,我會告訴妳須加多少,或者是辦不到。”
雷門鶴啼笑皆非。
直接了當很合他的脾胃,談生意本該如此。但在爭取幫內盟的各種談話裹,這是頭一回沒提到“忠義”、“舊情”、“本幫”之類的字眼,讓他覺得有些異樣,仿佛很不對勁似的。就連最常出現的“總瓢把子”四字,兩人加起來也才說了一次。
“價碼公道。”他嘿嘿一笑。“但要是旁人也出得起……”
“我會優先考慮老主顧。妳最好一直有事給我做,我很需要錢。”雷景玄道:“別人可能付得起一兩回,但我要一條穩定的財路。”
合作就這麼定了。雷門鶴當下即取出六張麵額千兩的銀號櫃票,買他當年拔掉赤水轉運使的布置運籌。
雷景玄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將所有步驟巨細靡遺,交代得清清楚楚。雷門鶴取來筆墨紙硯、地圖名籍,邊聽邊做批注;末了閉上眼睛,在腦海裹從頭到尾示演一遍,終於確定以一人之力,花四個月的時間安排布置,當真能端掉偌大的赤水雷傢一係!多年疑惑得解的同時,又多了個實力絕強的盟友臂助。
老流氓要養指縱鷹,足夠榨乾他手裹的財源,幫內多數的人都站在自己這邊,雷奮開擠不出油水供雷景玄這條貪婪的巨鳄。比富,連鎮東將軍都不是赤煉堂的對手,隻要赤煉堂始終在他雷門鶴手裹,雷景玄便是這世上最可靠的人!
由此他更確定雷萬凜不在了;就算還活着,也一定癱如廢人,抑或是練功走火入魔,無法言語。否則雷奮開一定會知道老五是財奴,若非買他除掉自己,便該早早殺之,何必留此大患,等着和雷門鶴較量誰的口袋深?
赤裸裸的威脅固然令人不快,但雷老四心知佛子所言非虛,慕容柔自身難保了,赤煉堂需要更強大的靠山,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雷門鶴在“自身安全”與“爭取錶現”之間猶豫再叁,終於商人的投機本色壓過了防衛本能。現在可不是畏畏縮縮的時候。
“老五,”他停下腳步。“妳有把握放倒那姓耿的少年麼?”
“八千兩。”雷景玄道。“不保證死活。”至於是誰的死活則一點都不重要。
隻加兩千,還不算太狠。雷門鶴正想着,又聽他續道:“……妳先付清,我才下場。”雷門鶴“哼”的一聲皮笑肉不笑,斜乜着吃人不吐骨頭的死要錢客將:“要是打輸妳退錢不?”
“凡事總有風險。”
這跟端掉赤水雷傢是兩碼事。鏟除眼中釘,一次不成再加把勁,多試它幾回,有點創意和耐心,總有得手的機會,先付幾成當前金亦不妨。打擂輸了還有下次的?
“這樣生意很難做啊,老五。”雷門鶴哼笑道:“打贏耿小子,跑不了妳的。犯得着這麼咬錢?”
雷景玄微微一怔,才明白東傢完全搞錯了意思。“打擂臺和保護妳,一次隻能一樣。萬一我下場時妳給人收拾了,這筆帳問誰要去?隻好請妳擔風險了。老規矩,八千兩銀號櫃票,隻收廣聚源、興隆盛、叁江號叁傢,煩請結清,謝謝。”
琉璃佛子一踏出十方圓明殿,朝鳳臺合什頂禮之後,徑朝看臺行去。沉寂許久的會場又再度沸騰起來。
當佛子召集央土教團的僧人入殿商議時,有些眼尖的髮現劍冢正副臺丞、青鋒照的邵傢主,及赤煉堂的雷四太保也隨之離席,心知這第二場比鬥還有變數在,耿典衛雖以洞穿劍刃的奇技令李寒陽自行認輸,卻未必無敵於此間,現場絕對還有不少與他勢均力敵、甚至淩駕其上的高手,但看佛子有無借將的手段。
任逐流重新整裝,拄着飛鳳劍權充手杖,威風凜凜地自鳳臺行出,居高臨下朗聲道:“央土大乘教團商議的結果如何?是否要挑戰鎮東將軍府?”果天麵色鐵青,閉口無言,佛子起身道:“我等之共願,敦請慕容將軍收容流民。阿瀰陀佛!”
任逐流半點也不意外。
事實上他掂了掂:蒲寶從南陵帶來許多武士,可央土這廂清一色禿驢,沒個能打的,要派代錶,隻能求他任大爺了,為此特別整理服儀,賣相看起來好些。“等老子上場……嘿嘿……呼呼……”連金吾衛士都不知道,他們的頂頭上司完全不計較個人榮辱,羞恥心薄如蟬翼,還經常忘了披掛上身,在道德上全然以裸體示人,十分自由奔放。
打架嘛!有輸有贏,乾嘛這麼斤斤計較?讓這場鬧劇落幕的責任,就由老子一肩扛啦!任逐流邊打着“下場劍一扔大字型躺地上”的主意,隻差沒搓手拈須嘿嘿笑,勉強端起架子點頭:“嗯嗯,那妳們,要派……誰呀?”尾音飄揚,心中仿佛有蝴蝶在飛舞。
(選我!選我!選我!選……)佛子合什躬身,朝的卻是對麵看臺。
任逐流心中的蝴蝶一沉,全喂了狗,眼角瞟到談劍笏束緊腰帶,霍然起身,而雷門鶴身邊的護衛解開布囊,唰地擎出一柄鑲着六枚銅錢的精鋼鐵尺,正覺不妙,忽聽一把清朗的語聲道:“佛子明鑒,我願代錶央土大乘僧團,為這五萬無辜難民,向慕容將軍討個公道。”
青衫皂帶的颀長背影負手而下,自階臺儘處踱入場中,朗吟道:“宴上田頭皆擊鼓,一何樂兮一何苦?應知四景終須復,乞願天翁潤焦土!”耿照愕然回頭,腰畔藏鋒“嗡”的一顫如生共鳴,赫然是青鋒照之主、“文舞鈞天”邵鹹尊!
誰也想不到竟是東海正道第一人請纓,連看臺上的邵蘭生、邵芊芊亦錯愕已極,但驚詫不過轉瞬,叔侄倆相視一笑,邵蘭生捋須點頭:“拯救難民於水火,此誠正道有別於邪道,舍青鋒照其誰!傢主十多年來未曾動劍,今朝破例,也隻能為百姓。”見兄長腰間所懸,乃是一柄尋常的青鋼劍,心念一動,提着佩劍“檗木”奔下樓。
芊芊卻有別樣心思。她見耿照與李寒陽決鬥時又是受傷、又是嘔血,急得眼眶泛紅,晶瑩的淚珠不住在眶裹打轉,雖然叔叔總說“不要緊”,但芊芊還是希望他少受些折騰,見父親挺身接下第二決,略放心了些,料想以阿爹的武功及對耿照的賞識,應能保他週全。
臺上的談劍笏被邵鹹尊佔了先,一張紫膛麵皮脹成醬色,正要髮話,蕭谏紙卻伸手攔住,搖了搖頭。論身份地位,邵鹹尊站將出來,在場無人堪與一爭;談劍笏也非不夠世故,於此心知肚明,其實用不着老臺丞提醒,料想邵鹹尊若有意求勝、以換取慕容出手,此戰耿照定然無幸,才又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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