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皮響尾鞭冷銳肅殺,對應的鞭法卻有個好聽的名兒,叫“千耀蛇珠”,是黃島列名的廿七門帝字絕學中,唯一毋須純血即能修練的武功。
因為在冷北海身上,沒有一丁半點的純血。
生長於黃島北端的奴戶之子,沒拜過半個師傅、練過一天的武功,他的人生從出生起的那一刻就已注定,這一生除了放牧還是放牧,和他的父親爺祖一樣。娶枯髮紅麵的鄰傢牧羊女、生倆娃兒,定期往島中趕送牲口,然後在朔風凜冽的高原上終老一生--要能這樣就好了,喜獲麟兒的雙親心想。但這孩子卻走出了他們的眼界,遠遠超過所有人的預想。
瘦弱的少年在苦寒的高地磨練出強健體魄,以補內力的不足;套牲口的繩圈越玩越長、越玩越重,也越見精準犀利。很多年後,他躍居土神島四大敕使之一的高位,那個習於逆風睜眼、在天寒地凍中抛索的少年卻依然沒變,他的冷靜、沉默與韌性仍是每次取勝的關鍵,超越他所知的一切武技。
奴戶是不配擁有姓氏的,他憑雙手掙來的東西,高原村落裹的人連想都不敢想。
少年管自己叫“冷北海”,以紀念從小看大的那片雲下之地。
即使冷北海因緣際會習得奇功“守風散息”,屢次立下大功,依舊無法改變卑下的奴戶出身,直到尊貴的神君大人為他創制的鞭法命名的那一天。
“如許犀利的武技,當有個堪匹配的名兒。”
清癯俊逸的錦袍秀士單臂負後,從書案上拈起一張乾透的墨迹,帶着一貫的溫文笑意。冷北海識字不多,但神君這麼有學問,寫的字自然是極好的。“我想了幾天,就叫“千耀蛇珠”罷。”
此話一出,全場陷入一片死寂。(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冷北海的聽力與目力同樣出色,一瞬間他卻懷疑自己聽錯了:奴戶之子創制的武功,怎能以“蛇”字命名?“神……神君!”擁有尊貴純血的長老敕使們終於回過神來,紛紛提出抗議:“下人們的藝業再好,豈能跻身“帝字絕學”?這……這不是全亂了麼?”
麵對激動得幾乎失去分寸的傢臣,中年文士微笑擺擺手,毫不在意。
“妳們也覺得這是門厲害的武功,不是嗎?或許有一天,五島再也誕不出純血的子嗣,我們就要靠這門鞭法來保護祖宗基業了,是神君還是奴戶所創制,又有什麼乾係?”
傢臣被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嚇傻了,一時竟都無話。
他轉過頭來,饒有深意地望着手足無措的蒼白青年。
“北海,妳知道為什麼,我要管它叫“千耀蛇珠”?”
冷北海微一轉念,忽想起“蛇珠”的含意,慚愧地低下頭,手心冒汗,忽覺方才的一瞬狂喜當真愚蠢至極。奴戶之子就是奴戶之子,怎能妄想與純血貴冑同列一榜,百世流傳?
世襲傢臣中也有人心思飛快,立時想到了同一處,驚惑全消,得意訕笑:“蛇吐之珠,乃是賤物!俗諺有雲:“蛇珠千枚,不及玫瑰。”一千枚蛇珠該有一斛了罷?卻比不上一枚玫瑰珊瑚珠的價值!依屬下看,奴戶的兒子始終是奴戶,一點兒也不……”忽然閉口不語,見神君雙手負後、緩緩回頭,目光還是一貫的溫和平靜,毫不熾烈,隻是定定望向自己,不覺冷汗涔涔,再也不敢開口說話。
與手段苛烈的先代神君何蔓荊不同,印象中男子從未動過真怒,非是城府深沉、天威難測,而是他豁達的心胸能容萬物,總令人不由自主慚愧起來。
神君轉向垂手而立的蒼白青年,鼓舞似的一笑。
““蛇珠”二字,亦可作“靈蛇之珠”解,喻指超卓的資材。天生萬物,各有其禀,莫說草莽之中多出將相英傑,帝王之傢裹,難道就沒有昏庸無能、為禍百姓的暴君?以出身、血裔論斷人的才能,我不能認同。”
中年文士一一目視眾人,朗聲道:“現今五島之內,莫不競相以純血為要,為求宗脈延續,弄得綱常紊亂、人倫相悖,夫妻難以厮守,父子對麵不識;隻知有神君宗門,不知傢庭和樂之可貴,不近人情,豈能久長?”
這番話若在其他四島公然散播,怕不被安上個“大逆不道”的罪名,然他處事公正,絕不徇私,眾人又敬他學問高超,所說均與舊時觀念不同,一時間竟無人出聲反駁,反倒低下頭去,在心上細細咀嚼,各有領會。
他雖是島外出身,因娶了何蔓荊的獨生女兒才得坐上神君大位,但在黃島老臣心中,這話也隻有從他口裹吐出,才不會被質疑是師心自用。中年文士回過頭來,含笑望着冷北海。
“妳的忠誠與才能,無一絲可疑處。願妳將這路“千耀蛇珠”鞭法髮揚光大,為黃島培育更多人才,如握靈蛇之珠,光華千耀。”
冷北海記得當時自己伏在地上,熱淚盈眶。那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流淚。
為了男子唯一的骨血,他什麼事都願意做。若嶽宸風有一絲半點試圖染指神君,他不惜千刀萬剮,早與那厮拼個同歸於儘!如今殲滅大敵的良機就在眼前,豈能受阻於區區一名猿臂飛燕門的弓手?
--縱然意遄心高,眼下卻是自他出道以來,罕遇的狼狽困境。
鱗皮響尾鞭的優點是及長,臨敵時以逸待勞,鞭梢所至,兩丈內莫不中的,再加上“守風散息”之術,能洞悉對手的長處弱點,攻敵之無救,故爾穩坐江湖買命榜前沿,多年來難以撼動。
然而,世間若有較兩丈長鞭更長的兵器,則非弓箭莫屬。
稽紹仁快馬馳近,疾銳的狼牙羽箭飕飕而至、間不容髮,冷北海拖着沉重的響尾鞭無以趨避,萬不得已撤手,就着茅草房頂一滾,所經處羽箭洞穿,連成一排,幾乎將橫梁射塌。
冷北海連擡望的餘裕也無,抱頭滾入一處破口,壓着草杆墜下,“砰”的一聲背脊着地,撞得身子彈起,正向一旁滾去,一枝箭杆已“咚!”標入原處,聲如銅錘擊地,震得尾羽嗡顫,宛若索命低吟。
(好……好沉重的箭勢!)冷北海豹子似的撐地疾起,身體彈向土牆,魚躍般跳出牆上的方窗,滾入相連的另一幢土屋中!不過眨眼功夫,這條動線已接連插上叁枝羽箭,最近的一枝甚至將衣角釘在地上,若曾稍稍停步,狼牙箭便自貫穿胸腹,而非僅留下一片殘布。
但冷北海的亡命之行還未結束。
羽箭像生眼似的分至沓來,逼得他連轉換路線的空隙也勻不出。
--這是傳說中猿臂飛燕門的絕技“及時雨”。
向天開弓、箭落如雨,是隻有稽紹仁背上那把及頂長弓才能使出的獨門箭藝,毋須瞄準,羽箭仰天射出後,又如雨水般自天穹斜落,箭勢勁急,配合加重加長的特制狼牙箭,連鐵楯都能射穿,就算置身高處、躲入障壁亦不能避,堪稱“無漏之射”。
冷北海奮力竄逃,心中卻明白:若此刻有誰比自己更着急的,必定就是那名出身猿臂飛燕門的騎馬弓手。一隻箭壺最多二十枝箭,鞍側各掛一隻,也不過才四十枝;如這般不要錢似的濫射,待得箭壺一空,便是攻守易位之刻。
況且,隨着馬匹馳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短,莫說長弓,就連尋常的弓箭也將無用武之地,“及時雨”奇技不攻自破,何須應對?眼前首要,就是別讓這輪急箭射中自己!
“廿一、廿二、廿叁……廿八、廿九……卅一!”
他埋首跨步,飛也似的穿窗過牆,耳中辨着箭镞入土的鈍重聲響,暗自默數,忽覺身後的連珠箭勢一停,目光飛快掃過屋內布置,心中大喜:“來得忒巧!”擎起事先藏在屋裹的另一條長鞭,嘩啦一聲破窗而出,果然滿目揚塵,一騎飙至!
這等距離弓箭無用,卻仍在長鞭的攻擊範圍之內。
“輪到妳了!”正慾揮鞭,赫見鞍上一條冷麵大漢揮開塵沙,左手食、中二指間繃着一條纏絲牛筋,右掌緊扣一物搭上弦絲,菈滿疾放;“飕”的一聲勁響,眼前銀光暴綻,正中麵門!
便在冷北海翻身栽倒的同時,稽紹仁策馬馳過,不禁佩服:“我自得傳本門叁絕以來,頭一次遭遇這等強敵,須連使叁絕方能取勝!”餘光所及,見冷北海忽又一躍而起,口中吐出一枚血淋淋的箭頭,揚鞭道:“好殺招!這一式……叫什麼名兒?”語聲含混,顯是接箭時傷到牙舌,鮮血長流,說話間不住濺出血沫,令人怵目驚心。
飛燕叁絕以“遠、中、近”叁段射程區分,稽紹仁連用了中距如遊魚般不斷改變射向的品字箭陣“雲邊雁”、長弓遠射的天穹之箭“及時雨”,均難以克敵,才使出二指架弦的近距殺着。如此屬性相悖的叁式箭藝竟可於一身同使,刁鑽異常,幾乎要了冷北海的命。
他與程百裹奉命馳援嶽宸風,程百裹深知這位老搭檔的弓術驚人,一旦佔據有利位置,一人可抵一支射隊,特將心愛的座騎換給了他,以仗“浪雪黃骠”的神駿腳力先行趕回。
稽紹仁見最後的殺着居然落空,心下冰涼,一夾馬肚奮力驅策,慾沖出鱗皮響尾鞭的範圍,百忙中拈起最後一枝折去箭頭的狼牙箭,回頭疾放,叫道:“此乃飛燕叁絕中的不傳之秘,名喚“一串心”!妳--”語聲未落,首級已被鞭風掃落,無镞之箭卻射中冷北海左肩,幾乎入肉,但終究還是不及箭镞之利,微略一阻,被他及時接住。
冷北海小退半步,心知傷處必定瘀腫嚴重,咬牙不吭一聲,彎腰將骨碌碌滾至腳邊的斷首停住,以指尖撫阖眼皮,低聲道:“好漢子!妳去罷。塵世種種,再不須妳掛心。”
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這無名弓手雖然失敗,到底是死在執行任務的中途,求仁得仁、俯仰無愧,而他也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務--想指望那個半調子的耿傢小子?哼,真真婦人之見!
冷北海嘴角微動,不顧亂髮披麵,垂着動彈不得的左膀,拖着響尾鞭朝街心的嶽宸風走去;偶一擡頭,不禁目瞪口呆,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便是漱玉節的盤算?難怪她執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目不轉睛看着眼前怪異的景況,一時竟忘了該要揮鞭殺入、誅滅大敵,隻覺不可思議;看着看着,持鞭的手掌一緊,掌心沁出冷汗--仔細算來,殺奴離開傢鄉該超過十五年了--隨着清醒與失神時的分際越來越模糊,他已無法憶起太精確的數字。
連最初,自己究竟是怎麼踏上這條飄泊之路,近來也漸記不清了。還殘留在記憶裹的,反而是在海上的暴風雨之夜、那冰冷得難以想象的刺骨雨水,或是漂流到某個不知名的島嶼,抓到第一個婦人將她剝得赤條條的,和着溫血漿膩一插到底的充實快感……之類。又或差不多的東西。
隻是不管這些那些,都離他越來越遠。
就像在依稀夢寐間那逐漸模糊的故鄉。
--都是那條該死的“失魂帶”害的。
即使在故土,他和他的孿生兄弟亦罕逢敵手。從長成的苦行僧院逃出後,兩人一路摧枯菈朽,將隨後追來的戒律僧殘殺殆儘,仿佛要瀰補從小鍛煉武技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反出僧院的雙胞胎兄弟瘋狂姦淫擄掠,最後驚動了伊沙陀羅之王,派出精銳衛隊將兩頭嗜血兇獸驅逐出海,永遠流放異域。
即使來到東勝洲,攝殺二奴仍是強得絕難抗衡。他倆於南陵惡水國棄舟登岸,所經之處恣意燒殺,無數武者前僕後繼想要消滅惡魔,終落得殘肢碎體、屍骨無存的淒慘下場。
若非兩人無意間闖入鳳西鳳翼山地界,撞着一柄號稱“天下第二”的當世無雙之劍,被殺得倉皇而逃,還不知有多少南陵英雄要慘絕在“攝殺二律仙”的毒手之下。
伊沙沱羅僧院秘傳的“叁摩地之術”與東洲武傢的內功相似,然而威力更強,遑論自釘床刀梯裹鍛練出的強韌肉體。即使鳳翼山那人劍藝卓絕,照麵一劍便將他二人封穴閉脈,仍教兄弟倆踣地復起、逃出生天,全賴這叁摩地的奇異法門,與東洲內氣理論絕不相同。攝殺二奴奮力奔下鳳翼山,逃出那人的守誓範圍;此役雖是一合之間便即落敗,卻未令他二人膽寒。
直到遇上嶽宸風。
嶽宸風最可怕的並不是武功,甚至不是折磨人的殘忍手法,而是他那超乎尋常、以“攝殺二律仙”之兇殘也不禁膽寒的無邊惡意。“失魂帶”的銅釘暗合道門醫律,令狡猾的殺奴失智,嗜色如命的攝奴則一蹶不振,儘喪雄風;嶽宸風以取笑兩人的窘迫為樂,長年不疲。
攝奴一去不回,殺奴一點也不替兄弟難過,隻覺憤恨。嶽宸風將攝奴剩餘的刑期一絲不漏加給了他,輪流給他上那兩條失魂帶,一般的笑谑取樂,驅役如豬狗。先走的人反是解脫。
(可惡!)殺奴將滿腔憤怒通通髮泄在這乾癟黝黑的糟老頭身上,畢竟錯過這次,他不確定下一回神智清醒會是什麼時侯--薛百螣的動作已明顯慢下來,淨繞着他週身打轉,時不時地撮拳偷打幾下,點落如雨,猶如一隻惱人的蚊子。
“妳鬧夠了沒有?糟老頭!”殺奴突然開聲,全身真氣鼓蕩而出,薛百螣正一拳搗他腰眼,方觸及肌膚,膏油似的一圈肥肉倏地暴脹如鐵,反饋的力道再加上怒吼聲波,震得薛百螣身子離地,向後倒飛!
“老……老神君!”
隨後趕至的符赤錦掩口失聲,卻還隔着幾丈的距離,難以撲救,咬牙將防身的蛾眉刺朝殺奴擲去;誰知藍汪汪的青鋼刺呼嘯落空,眨眼殺奴已不在原地,黑鼎似的胖大身軀後髮先至,反搶在薛百螣身前,巨掌迎着腦門“呼!”一聲擊出,眼看便要將頭顱捏爆。
他所練的“勝王輪轉功”擅於剛柔轉換,肌肉柔軟時如流沙陷地,一髮勁又堅逾犀象;用於行動趨避,則快如閃電,絲毫不受龐大身軀所影響。薛百螣人在半空,硬生生墜下身形,雙腳踏地兀自前滑,勉強使個“千斤墜”止步,回頭一拳,正中殺奴掌心!
殺奴無論剛勁或柔勁都大得嚇人,見老人披髮裂襟形容狼狽,猶自掙紮,不禁冷笑,巨靈掌去勢不變,慾捏爛他右拳骨骼,豈料掌心一疼,如遭錐刺,才髮現薛百螣中指的第二指節凸出,即東洲武傢俗稱之“彈子拳”,冷笑道:“老頭兒,妳還有氣力玩啊!”
薛百螣白髮逆飛,閉口不語,左右兩隻“彈子拳”暴雨般呼嘯而出,殺奴不閃不避,以一對蒲扇似的黝黑巨掌相接,“啪啪啪啪”的拳掌交擊聲更不稍停,風壓迫得塵沙滿地回旋,難以消散。
間不容髮的激烈對打不知持續了多久,殺奴肥厚的嘴唇微一扭曲,陰笑恻恻,觑準老人出拳漸慢的空檔,粗如象腿的右臂掄開,猛將薛百螣揮了出去!
老人及時接住砂鍋大的鐵拳,仍被轟得身子一弓,不由自主離地,半空中體勢散亂,仿佛壞掉的傀儡連打幾個旋,“砰!”背脊重重落地;餘力所及,側身滑出一丈有餘。
薛百螣“呸”的吐出一口血汙,披垂着散亂的斑白灰髮,撐地顫起,不知是傷勢沉重抑或氣力用儘,整個人渾似一條破抹布,隻餘一雙布滿血絲的黃濁瞳眸,兀自透着驕悍不屈的神光。
“老頭,咱們就別打了罷?”殺奴冷笑:“瞎子都看出妳沒勁兒啦,還打得動麼?”
薛百螣緩緩屈張五指,即使用力握住手腕,依舊停不住右掌簌簌顫抖。
自從屈於嶽宸風手下為奴後,江湖已久不聞“攝殺二律仙”之名。然而對年邁體衰、久病初愈的老神君來說,正當壯年的殺奴的確是無比棘手的敵人,比武爭勝未必不敵,生死相搏則太過沉重。
老人的模樣雖然狼狽,神情依舊十分高傲。
“的確不用打了。”他強支起酸疲的膝蓋,轉身往街心的戰圈走去,竟置殺奴於腦後不顧--對老人來說,這場戰役的敵人自始至終就隻有一個,阻擋在前的隻能算是障礙,非是敵手。
殺奴怒極反笑,捏得拳頭喀啦作響。
“老匹夫!妳傻了麼?老子在這裹!”
薛百螣越走越遠,灰撲撲的散亂白髮攪動塵沙,嘶啞的喉音似金鐵磨地,自風中迤逦而來:“我同個死人有什麼好打的?”
殺奴氣得半死,鬆開拳頭要追,喀喇喇的骨碎聲響卻未稍停;才剛邁步,肥大的身子一矮,倒地時“砰!”揚起大片黃沙,原來膝蓋骨不知不覺間竟已斷碎,再也承不住驚人的重量。
但炒米爆栗般的骨碎聲仍未歇止。
臂間、腰後、脊柱……直到小腿,曾被那隻乾癟細小、枯如鬆球的拳頭擊打過的地方,都不住傳出細密清脆的爆碎聲。勝王輪轉功的剛力確實難當,柔勁更是稀世之寶,能將一身血肉化為數百斤重的鐵砂貯囊,生生抵消掉拳腳刀劍的沖擊。
可惜“蛇虺百足”的透勁足以穿透鐵砂、擊碎骨骼,殺奴縱能將肥肉化為剛柔並蓄的鐵砂囊袋,卻無法改變骨骼易碎的性質。薛百螣拖着傷疲的身子緩緩前進,身後符赤錦一刀割斷慘叫不絕的殺奴咽喉,匆匆趕上;兩人來到持鞭伫立的冷北海身畔,齊望向長街中心、那至關重要的一戰。
狂風忽起,風沙滿目。
毀壞的車輛撞入半堵土牆,車軸崩塌,若非還斜斜壓着兩隻大輪,幾乎辨不出車形。耿照手持一柄豪光刺眼的脫鞘大刀,靜立於街心一角,閉目低頭,似在傾聽着什麼。
而在他對麵,嶽宸風橫刀當胸,不住扭頭傾耳,仿佛追蹤着某種難以聞見之物,目光渙散、麵色蒼白,週身至少有五處以上的刀傷,創口的衣布被鮮血浸透,血珠一粒粒滴碎在腳下的黃泥地裹,嶽宸風卻渾然不覺,五感如受驚的野獸一般,追逐着看不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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