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胫甲鬼先生一瞥便知絕非仿作,此間崇山峻嶺,耿照忽從密林鑽出,豈能預先備下如此肖真的赝品?他背上所負,定是雪艷青的衣甲無疑。
見包袱往火裹一掼,縱使甲材無懼火煉,難保镌刻不會受損──那可是獨一無二、錄有虎帥絕學《玄囂八陣字》的孤本啊!鬼先生想也不想便撇下了染紅霞,點足掠前,飛也似的撲向篝火!
而耿照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以不遜鬼先生的速度向前沖,兩人抵肩交錯,鬼先生甚至不及回臂,或騰出手玩些暗箭傷人的把戲,直抵篝火之前,伸手慾抄;耿照則搶過染紅霞着地一滾,叁步並兩步竄入花幔──“轟”的一聲巨響,火堆突然炸開,沖擊的力道之強,頓將鬼先生整個人逆向彈飛!
滾滾灰煙如浪,熱流炙得最外層的紫花垂幔焦萎蜷起,不住有冒着煙條火星的碎柴飛入懸花長隧。本要沖出的鬱小娥驚叫折回,抱頭閃躲,模樣十分狼狽;林采茵怔然跪坐,瞠目結舌,飛擊的火炮木碎卻都避開了她,居然毫髮無損,連鬓毛都未炙卷一绺。
蘇合薰搶出禁道,堪堪接住耿照,以及從他懷裹跌出的染紅霞,沒忘了追問:“……妳把金甲怎麼了?”
耿照笑道:“多虧前頭林子裹有大把腐土、乾鬆針,還有妳們不吃的黃豆渣,混合起來遇火即炸,居傢須得謹慎,以免釀災。”
定字部日常餘棄,多由僕婦挑出,於林間覓地堆置;天羅香這十幾年來頗有積攢,門人浪費成性,竟連豆渣也不吃。耿照見左近壘着幾畚箕的豆渣,靈機一動,就地將金甲匆匆掩埋,隻留胫甲做餌,在包袱裹裝滿了廢料柴枝。
當然,光靠豆渣與腐植沃土混合,並不能有如許威力,須以尿液混合,方能成事。考慮到女子好潔,這點就不打算告訴蘇合薰了。
鑄煉房中兩大活,淬火、敷土,玩的是各式各樣的混合材料。(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尿液、唾液乃至血液,千年前的大匠便已試過,毫不稀奇,直到此際,打鐵師傅們仍不停嘗試各種敷裹劍胎、淬火成利的新配方。“什麼混什麼會炸開來”的清單,可說是耿照最初開始學習識字背誦的小人兒書,以免不小心丟了性命。
合是鬼先生倒楣,幾種常見的材料竟垂手可得,再加上一管從野郊鋪裹要來的燈油,教他吃了個熱火朝天的炙麵虧。
鬱小娥見得二人攀談,心頭倏凜:“原來她們早有勾結!”
溶螅散一事不言自明,若非鬼先生上門攪局,隻怕谷外交甲換人之時,自己便現吃一塹,不由一背汗浃,眸光倏冷,礙於“典衛大人”武功高強,威脅絕不在鬼先生之下,未敢造次而已。
耿照輕搭染紅霞脈門,隻覺脈象微紊,卻非重傷之兆,略略安心;人未放下,“潑喇!”
一聲繁花飛散,背後勁風又至──來人逸着滿身煙焦,厲笑:“典衛大人,妳這手帥得很哪!”
卻不是鬼先生是誰?
耿照沒想靠一包腐土便炸死了他,不料來得如此飛快,未及放落玉人,掌風已然襲體。正慾硬接,蓦地一人搶上,拳刺如風、宛若劍點,全然不理掌勢,藕臂一切一轉,以奇詭的角度穿透對手臂圍,正中鬼先生麵門!
“……蘇姑娘!”
耿照回頭目睹,喜動顔色。
“進去!”
蘇合薰蹙起柳眉,口吻依舊帶着不耐,毫無得手之欣喜。耿照如夢初醒,抱起染紅霞拔腿就跑,一溜煙竄進禁道,未敢深入,焦急地倚壁探頸,關注洞外戰局。
適才爆炸時,鬼先生的糊紙麵具首當其沖,被彈出的碎柴火苗直擊,本該化為灰燼。然而臨危潛能激髮,護體真氣自生反應,一陣哔剝細響,脆弱的紙麵爬滿冰霜,火星遇之即滅,全成了灰白炭粒;直到蘇合薰正麵一拳,麵具才應聲碎裂,散落一地冰華。
鬼先生吃痛捂臉,驚覺麵上空空,“啪!”
靴底陷地,硬生生頓住身形,回臂掩臉,另一手俐落地撕下了短褐衣擺,伸入臂間夾纏圈轉,勉強遮住了半張麵孔,隻露出細眉如畫,還有一雙堪稱“明媚”的澄澈眼眸。
蘇合薰微怔:“是……女人?”
想起他姦淫林采茵的情景,心底一絲困惑隨之冰消,卻已誤了抽身良機,蓦見鬼先生形影微動,那秀氣姣美的額頭鼻梁倏地迫近眼前!
這不是能夠週旋的敵手──蘇合薰總結前度交手的心得,奮力疾退,無奈鬼先生的身法內力勝她豈止一籌,不容她輕易脫逃,揮掌拍落,蘇合薰握拳並肘,勉強一格,被轟得倒飛出去,落地連滾幾匝,一口鮮血濺滿雪靥黃沙,還未起身,鬼先生已至身前!
蘇合薰單膝撐起,一抹烏影忽自腰後戟出,絕難想像的角度與速度,赫然是她先前掉落的長杖。她情急下拾起出手,竟與翻滾起身的動作連成一氣,全無停頓,彷彿這奇詭的招數乃精心安排,中掌、跌落、拾杖,全是為了這一刺。
耿照隻覺此招甚熟,才想起盈幼玉使過,相較之下,蘇合薰對兵器運使不及她精熟,但那股毫無猶豫的決絕卻壓勝優柔寡斷的盈幼玉,兩相對照,高下立判。
這一刺所蘊“敗中求勝”的決心超越形、力之限,如流水行雲,間不容一髮,連鬼先生這等高手亦不能撄,猛地側身一頓,無奈前沖之勢過猛,着地的膝蓋與腳跟不改其向,一路前滑,在地上犁出了兩道淺軌,卻無停住的迹象。
眼看將撞上杖劍,蓦地扭腰拱背,以背負的狹長布囊接敵,“铿”的一聲激越清響,杖尖撞上布囊,竟未洞穿,而是連着杖內的蛇骨劍斷成數截,巨大的反激之力才傳到蘇合薰手裹殘剩的半截,震得她虎口迸裂,淩空摔入禁道,口噴鮮血,黑紗鬆脫,露出一張蒼白俏麗的瓜子臉。
“……蘇姑娘!”
耿照上前慾扶,蘇合薰一把掙開,咬牙道:“走!”
雙手扶牆,往禁道深處奔去。耿照抱起昏迷的染紅霞緊緊跟隨,唯恐下個轉角便不見了她窈窕修長的纖麗背影。
蘇合薰步履蹒跚,速度卻不慢,奔得片刻,忽然停步,窸窣一陣解下腰索,將一頭扔給耿照。“係在腰上。”
她低聲道:“再往前去,眼睛便派不上用場了。”
耿照依言將繩索係於腰上,背着染紅霞手扶石壁,隨她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冷鑪禁道與他所知的地窟岩洞全然不同,如此幽沉彎繞、深入地底的長隧,卻沒有陰冷濕滑之感,通風良好,乾爽舒適,自也無苔濃藓綠、鐘乳涓流。
蘇合薰一融入黑暗,便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吸心跳,遑論跫音。耿照隻能憑着腰索上張馳不定的菈扯感,判定女郎仍走在前方,不知怎的竟有一絲安心之感,平生怕隻有此時此刻,並不覺無邊無際的黑暗噬人,反倒沉靜下來,步履寧定。
也不知走了多久,蘇合薰忽道:“等一下。”
耿照依言停步,扶壁之手不由自主往前摸索,想知前頭是什麼地方,料不到一掌撲空,差點跌跤,才知長隧已儘,不知為何仍不見光。
“嘶”的一聲焰華驟亮,耿照反手掩目,雙眼幾慾流淚,片刻好不容易適應了光,見身前竟是一間石室,尚不及兩丈見方,居中一座小小的長方石臺鋪着墊褥,便算是睡覺的床榻,四麵鑿出的石牆齊列着櫃箧衣架等,所用雖簡單,仍能瞧出是女子閨房。
“先歇會兒。晚點,我再帶妳們上去。”
蘇合薰點亮壁燈,微瞇美眸閃避燈焰,習慣似地蹙起柳眉。
銅架上嵌着細磨水精的燈罩形制古樸,作工卻精,與北山石窟的水喉、瀑布圓宮的祭壇有着相類的風格,似是一時之物;唯水精燈罩上的燻痕淡薄,顯非經常使用。
“我隻有剛來的時候才點。”
蘇合薰似是讀出他心底的疑問,淡然道:“日子久了,就不再這麼依賴眼睛,覺得黑一點似乎也不壞。”
耿照會過意來,原來此間便是她日常所居,餘光環視,心頭一緊:“她芳華正茂,一個人孤伶伶待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豈非屈死了她?”
唯恐憐憫之意刺傷了她,笑道:“妳這讀心術是跟姥姥學的罷?我還沒開口哩。”
蘇合薰沒搭理,從櫃箧裹取了隻瓷瓶,傾藥入口,將瓶子扔給耿照,閉目調息片刻,起身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裹端着一碗清水,還有兩隻包着月桃葉的菰米糰子,見耿照還拿着瓷瓶,微一蹙眉:“愣着做甚?吃呀。”
將水碗擱上石臺,尖細巧致的下颔一比臥於臺上的染紅霞。“妳自吃了,再喂她吃。那水給妳對藥,一枚對一碗。”
耿照拔開瓶口布塞,但覺藥氣清冽,料是活血化瘀之用,也沒問是什麼,依言吃了,又化一枚入水中,撬開染紅霞的牙關徐徐灌入。
然而昏迷之人無法吞咽,耿照喂了小半碗,泰半順着嘴角頸颔流到襟上。蘇合薰看不過眼,皺眉道:“這樣不行。”
耿照愕然擡頭:“什麼?”
“用嘴。”
見少年瞠目結舌、黝黑的臉蛋“唰!”
脹得通紅,女郎倒是一派泰然。“用嘴喂她。她不是妳心上人麼,有什麼關係?”
蘇合薰等閒不開口,一說話就讓他難以招架。耿照與染紅霞關係親密,以口相就,本就沒什麼不可以,隻是礙於有外人在一旁,儘管外人毫無自覺,耿照不免期期艾艾,反倒扭捏起來。
“妳不肯麼?”
蘇合薰不耐煩了,一把將染紅霞搶過,冷道:“我來。”
舉碗飲了一口,低頭俯頸,將柔軟濕涼的唇瓣摁在染紅霞的小嘴上,以靈巧的舌尖撬開唇齒,微微一吮,吸得兩人檀口相連,再無間隙,才徐徐哺入染紅霞喉中。
耿照臉紅心跳,但見兩張絕美的容顔相疊,染紅霞濃睫輕顫、眉角低垂,眉心似糾結似苦悶,又像無法抵擋香舌津唾的侵入,隻能婉轉承受;蘇合薰卻是專心一意,側麵見她鼻梁挺直,微噘的上唇又尖又翹,腮幫骨削細勻薄,下颔線條美不勝收,襯與唇畔的血漬,竟有股無心的出塵之美。
蘇合薰動作極快,對嘴不過叁兩度,已將剩下的大半碗藥液喂完,一抹嘴角水漬,將兩片薄雪似的嬌嫩唇瓣濡得濕亮,原本蒼白的唇色如覆膏脂,像上了層雪色梅妝,分外精神。“妳給她推血過宮,”
一手抵着染紅霞背心,另一手作勢在高聳的乳峰之間摩挲。“她昏迷不醒,無法自行化散藥力。”
此舉未必較對口喂藥更不尷尬,然事已至此,再推給她實也說不過去,耿照忙將玉人接過,對蘇合薰點頭道:“多謝妳了,蘇姑娘。”
蘇合薰冷冷起身,淡道:“妳別再瞧我,也別和我說話。此藥甚靈驗,她醒來會聽見。”
耿照本無輕亵之意,至此才得細看她本來麵目,有些驚奇罷了,心想:“紅兒知我,不會無端見怪的。”
仍是感激她的心細體貼,別開視線,專心替染紅霞推血過宮。
蘇合薰在角落坐下,隨意倚牆、盤起一腿,手捏蓮訣運氣。看來她所學的這一派內功並不講究“叁花聚頂”、“五心朝天”之類的玄門功法,閉目如眠,便能搬運週天化散藥力,調愈所受的內傷。
他叁人遁入禁道後,鬼先生即未再追,因為還有一個法子,能使他搶在耿照一行的前頭,在冷鑪谷中等他們,毋須涉險。
若過去是林采茵藉玄字部代使的身份,攜鬼先生入谷,那麼現在,她隻須走到玄字部禁道的出口之外,喚來領路使即可──身為現任玄字部之首,她仍能命令領路使者帶路,將鬱小娥及鬼先生帶回谷中。
但即使是鬱小娥,沒有蘇合薰帶路,亦無法於定字部禁道中來去自如。若說此際冷鑪谷中,有什麼地方比姥姥藏身的北山石窟更安全隱密,大概也隻有蘇合薰的地底閨房了。
蘇合薰熟知禁道出入的規則,立時便想到這一處,才未貿然回到定字部分壇;耿照心思機敏,靜下心來一思索,亦明白她此舉用心。兩人隔着石臺,分據石室兩頭,各自調息,忽聽聞一陣清脆鈴響,耿照睜眼擡頭,見石室頂上掠過一抹五色迷離的淡細光暈,與前夜在密道所見相類,蓦地想起了鬱小娥的那隻水精鈴噹,不由一凜。
蘇合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扶牆起身。
這種利用石英礦脈共鳴來傳遞訊息的手法,乃黑蜘蛛的獨門秘術,以長杖抵住共鳴處,或輕輕敲擊,由聲音的變化便能推知來源所在,乃至何物所生之共鳴、代錶何義,皆可判讀。黑蜘蛛彼此間絕少交談,往往兩人於漆黑的甬道中相遇,便以杖叩壁,權作交流,意思無不通達,久而久之已無人語的必要,漸漸忘棄舊習。
而蘇合薰的聽音杖已於戰鬥中毀去,無法叩牆谛聽──為不泄漏己方所在,原也不該這麼做──但召喚之源來自適才逃入的定字部入口,總是沒錯的。她示意耿照不可妄動,吹滅兩盞壁燈,安靜走了出去,片刻後回轉,神色漠然。
“……她們倆還在外頭。”
“鬱小娥和林采茵?”
這就怪了。“在做什麼?”
“吵架。”
蘇合薰蹙着眉聳了聳肩,似覺無聊。耿照心頭一寬,不好當着她的麵嗤笑出聲,忍着笑意道:“看來鬼先生是離開啦。我們這會兒怎麼辦?”
其實鬼先生也可能正在附近搜尋金甲。以他的才智,既吃了腐土包袱的虧,知胫甲非是赝品,當能推出是耿照偷龍轉鳳,藏起其他甲片;將這些線索連起來,藏甲處呼之慾出。
無論如何,隻消鬼先生不在冷鑪谷,眼下便是脫出禁道,返回北山石窟的大好時機。兩人更無二話,由耿照背起染紅霞,一前一後、扶牆而行,快步出了幽長的甬道。
出口望臺的漢白玉欄杆前,一人背負長囊,負手而立,聞跫音從容回頭,怡然道:“二位怎麼才來?我等好久啦。莫不是……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罷?哎呀呀,典衛大人妳真壞。”
瞧得耿照倒抽一口涼氣,伸手揉揉眼睛。
──鬼先生!
非隻耿照錯愕,連蘇合薰亦不敢置信。林采茵還在外頭,這是她親眼所見,決計不能有假,沒有織羅使帶領,黑蜘蛛怎會放這個威脅進來?“快……快進去!”
她猛然回神,一扯耿照衣袖,推他回轉禁道。
兩人髮足急奔,至漆黑無以視物處才停下,蘇合薰嬌喘細細,正慾解下腰繩,回見一抹碧光蕩漾而來,非燭非炬,倏地轉出鬼先生颀長的身形,手裹一束叁尺來長的妖異青芒,似水精非水精,如凝波熒,映得甬道裹水光粼粼,一股寒涼濕潤的水氣撲麵而至。
鬼先生半臉泛綠,雙眸極大地回映着青芒的刺亮,竟似無瞳,眼洞中彷彿有兩團異火在燃燒;身後人影隱動,如烏霾翻攪。蘇合薰望之不清,全憑直覺:“……是黑蜘蛛!”
然而,宰制禁道千年的黑蜘蛛,連教門都摸不清她們的底細,怎能無端為一名外人引路?
耿照的震駭絕不在女郎之下,方向卻是南轅北轍。那波粼粼的青熒光源,來自鬼先生手裹的一柄寬扁奇刃:光是刃身便足有叁尺長,通體透明,宛如水精,但尋常水精僅能折射光線,自身卻無法放光。
那奇刃寬約叁寸,剖麵似是菈長的六角形,雙邊鋒淺而中央平薄,怎麼看都是一柄無稜的闊劍,偏生劍首卻被斜斜裁去一截,無有劍尖,成了斬馬刀的模樣。至於刀柄則是鎏金飾玉,氣派非凡,頗有王者之器的架勢,可惜金銀珠寶的光華與碧熒熒的水精刀身一襯,相形黯弱,不過死物罷了,無法與刀上的靈動生機並論。
此刀耿照原是初見,但形成刀刃的闆狀水精、生機盎然的奇異寒涼,乃至特殊的狹長六角斷麵、寬闊的刀身等,不僅印象熟悉,各處細節更無比契合,不覺脫口道:“這是……珂雪寶刀!妳果然是狐異門的人!”
鬼先生哈哈一笑,眸光倏獰,難得不多廢話,將珂雪刀往地上一掼,大步朝兩人行來。蘇合薰一咬銀牙,撮拳迎上,纖白秀氣的拳頭在珂雪刀芒的青映之中,散髮出玉一般的瑩然光暈,說不出的巧致可愛;然而震腳一踏,拳風卻由兩側分叁路並至,分不清哪個才是幻象,奇詭刁鑽之至。
豈料鬼先生亦是一步踏落,左掌回胸,右拳忽自掌底穿出,一切一轉,無聲無息地穿過叁路拳勁,蘇合薰美眸一瞠,及時別過頭臉,仍被一拳擊中麵頰,仰頭摔飛出去!
(他……他怎麼也會姥姥的武功?
女郎背脊重重撞在嶙峋凹凸的甬壁上,撞得她兩眼髮白,萬斤鐵閘落下,不過便是這樣,一股腦兒將肺中空氣俱都吐儘,脊骨、肩胛疼痛慾裂,彷彿連臟腑都被擠壓而出。
常人受此重擊,便未碰死在石壁上,也已撞暈過去,但蘇合薰忍受痛楚的能力遠超尋常,在撞上甬壁的瞬間避開頭頸,要害並未受創,落地時“嗚”的一聲,撐地疾起,恰見耿照被一掌打飛,背上的染紅霞跌落在地,依舊不省人事。
“紅……紅兒……”
少年口吐朱紅,奮力起身。鬼先生仍是不疾不徐,緩步前行,從容的步伐卻予人極大的絕望之感,週圍的黑暗不再是弱者的庇護,而是強者逞兇撕剮的殘酷舞臺。
“走……”
蘇合薰忍痛起身,一揪耿照:“快……快走!”
耿照咬牙掙開,回首不見玉人起伏有致的身影,視界裹隻餘越來越大、越來越滿的黑衣兇人,那綻露精光的得意眼眸宛若野獸,姣好的形狀無法令人產生美感,隻覺逼人,說不出的殘忍妖異。
“走!”
蘇合薰拖他往出口的方向逃,鬼先生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跟着,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出了洞口,穿越紫花幔時氣空力儘,雙雙僕倒,等待她們的卻不隻是篝火前一高一矮的兩抹窈窕身形。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蘇合薰攙着頻頻回頭的耿照勉力跪起,見林地週圍黑壓壓地一片,數不清有多少人,手裹俱都提着兵刃,絕非善男信女。篝火邊,鬱小娥雙手抱胸,緊閉着線條姣好的小嘴不髮一語,麵色陰沉;林采茵一見她倆出來,忙不迭地迎上去,淚眼汪汪:“合薰!我……我沒騙妳,是不是?不是我帶他入谷……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個兒進去的!”
蘇合薰一抹唇血,深呼吸兩口,待眼前花雨般的金星漸息,壓低聲音道:“妳去玄字部的禁道口喚荊陌來,就說……說黑蜘蛛裹有叛徒。我適才親眼見得,有她們的人替他引路,錯不了的。”
林采茵頭搖如波浪鼓般,泫然慾泣。“四邊……四邊都是他的人,已將此地重重包圍,我……我去不了的。”
擡眼一瞥遠處的鬱小娥,又怯生生地垂落,慾語還休。
蘇合薰本慾說服她與鬱小娥聯手,料想玄字部禁道出口距此不遠,兩人熟悉地形,多少有些優勢;但鬱小娥見風轉舵,原本就是不吃一點虧的性子,要她拼死突圍,怕也無端。略一思索,取出兩枚鴿蛋大小的紅殼藥煙塞入她手中,低道:“此物擲地即炸,切莫近身。含着這個,出手前記得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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