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在黑夜中狂奔。
他絕不能落入嶽宸風之手,否則將置流影城於險地;又不能逃逸無蹤,讓嶽宸風絕了貪念,掉頭去追老胡和阿傻。現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耿照唯一的掩護,他髮狂似的向前奔跑、毫不擇路,一邊跑一邊弄斷樹叢矮枝,甚至直接沖進低矮刺人的灌木叢裹,沿路留下明顯的痕迹,將嶽宸風引向荒僻野地。
等耿照意識到時,才髮現自己正跑向一團火光。
(不好!)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是人就可能被自己連累。
黑夜之中,跳躍的焰光了映出門楣高檻的虛影,依稀可見建築之外傾圮的山門華錶,似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宮觀廟宇。耿照既髮現此處,嶽宸風必也不會錯過;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嶽宸風趕到之前儘快離開。
一入山門,一股鮮濃肉香撲鼻而來。篝火之前,一抹修長窈窕的雪白衣影正轉動着火上的串枝泥包,纖纖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得剔透晶瑩,微帶透明。
(是……是一名女子!)他縱身躍入,本慾髮話,忽地一怔,竟爾忘言。
破廟中的女郎身若斜柳,旅裝的雙層纏腰裹得嚴實,卻絲毫不覺雪绫斜紋綢的質地厚重,可見腰身之細。她戴着一頂覆紗帷笠,長長的雪色紗帷垂至腰背,遮去頭頸麵孔,紗中隱約透出一抹白皙肌色,說是瑞雪,其實更似羊脂白玉,絲毫不遜於紡雪輕紗。
他平生所識女子,染紅霞的相貌、胴體都是極美的,然而英姿勃髮,猶在美貌之上;時霁兒嬌俏可喜、黃纓精靈古怪,堪稱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然而真要說是“絕色”,唯橫疏影一人。
橫疏影姿容絕世,傾城傾國,成熟的嬌軀膩潤豐盈,床笫間曲意承歡,更是世上罕有的尤物。白衣女郎不露容顔,便這麼簡簡單單往火旁一坐,風姿卻足令人動魄驚心;而靜中有動、修長健美之處,又與橫疏影不同,俱都有懾人心魂的大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耿照呆呆望着,不覺想起了流影城中的心愛姊姊,心底一揪,益感歉疚:“黑夜荒野,我卻要把一名柔弱女子趕出廟門火畔,讓她挨餓受凍。”狠下心腸,拱手朗聲道:“得罪!請姑娘立刻收拾行囊離開,如若不從,恐有性命之憂!”
女郎紗笠微動,“噗哧”一聲,似是抿嘴而笑,玉一般的纖纖素手拾起一根叁尺來長的枯枝,卻非是用以自衛,反倒隨意撥動火堆,意態閒適,肢體動作竟是說不出的端麗好看。
“以一名攔路匪而言,妳也算禮數週全啦。”
銀鈴似的嗓音溫柔動聽,帶有一抹大傢閨秀的書卷氣,仿佛正與自傢幼弟閒聊,友善而不輕佻。“宮觀無靈,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誰人獨有。如若不棄,也請坐下來烤烤火罷。”一指火上泥包,慢條斯理道:“這半隻野兔,我一人原也吃不完,願與君子分食。”
耿照暗暗納罕:“好個沉着女子!”但嶽宸風轉眼即至,唯恐女郎受害,急道:“姑娘!有一名武功高強的惡徒正追趕我,我一時大意,竟循火光而來,為免遭受牽連,請姑娘即刻離開!冒昧之處尚祈見諒。”
女郎輕輕打火,低頭略一思索,笑道:“我明白啦。妳怕我泄漏妳的行藏,是也不是?妳放心罷,道中相逢,便是有緣,我不會出賣妳的。”
耿照急得雙手亂搖:“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是如此,待匪徒追來,我便指點方向,讓他好生追去。如何?”
女郎單手支頤,薄如蟬翼的雪紗袖管滑落肘間,露出半截鶴頸般的修長藕臂,肌滑猶如敷粉,曲線似水圓潤,當真是秾纖合度,難再增減一分。
這動作原無一絲挑逗,耿照卻心頭一跳,竟有些臉烘耳熱,趕緊驅散绮念,搖頭道:“姑娘說笑了。那人多疑且貪,若見此間有火,必定前來搜捕,姑娘據實以告也好、為我隱瞞也罷,那人必定不信。我一開始便錯啦,原不該往篝火的方向來,如今請姑娘離開,也隻是亡羊補牢而已。”
“原來如此。”女郎點了點頭。“我若一走了之,難道便能逃過?那名歹徒若尋不到妳,必定於左近仔細搜查。這夜黑風高的,我一名女子舉火獨行,早晚還是要被他髮現。”
耿照搖頭道:“姑娘循大路西行,我在這兒等,待那人接近此地再往東邊逃,如此便不會連累姑娘。”
女郎粉頸一縮,舉起手背掩口,火光下隻見她幼嫩的掌心紅通通的,說不出的好看。耿照麵紅耳赤,趕緊別過頭去,忽想起情況緊急:“奇怪!我到底是怎麼了?都到了這當口,還有心思理她美不美?”正要催促,忽聽女郎溫婉笑道:“暗夜遁逃,妳一定是身帶寶物,這才引人觊觎。我猜對了麼?”
耿照下意識地一摸木匣,女郎噗哧一聲,捏着粉嫩的掌心捂嘴輕笑:“妳呀,真是個老實頭!妳背上的物事,借我瞧瞧可好?”耿照警覺心起,正要退出門去,蓦地一股熱辣辣的勁風由下而上,直撲麵門!
他反應快極,下腰、撐地、轉身一氣呵成,堪堪避過火尖炙眼之厄,料想以琴匣之堅、赤眼之銳,能當天下間所有兵器掌風一擊,再不回顧,轉身跨步,飛也似的朝觀門掠去!
女郎讚道:“好俊身手!”也不見她如何運使,手中枯枝一分為叁,灰黑枝頭冒着大蓬的煙條火星,冷不防地擊中耿照的雙腿膝彎,以及左肘後方的軟麻筋處。
膝彎是人身最柔軟的地方之一,被燒得霜灰的火枝擊中,不啻是烙鐵加身,耿照悶聲倒地,劇痛中兀自護着頭臉往門坎滾去。女郎也不追擊,斜柳般俏立火畔,枯枝探入篝火堆中一撥,無數燒紅的柴炭卷着熾亮火星鋪天蓋落,炙得耿照彈跳翻滾,慘叫不絕,始終構不着門坎起身。
她細白的左掌迎風一招,耿照忽覺左腳受制,整個人被迤逦着拖過一地炭碎,衣褲被炙出一個個烏黑破孔,肌膚焦灼迸血。
女郎雙手飛快纏卷,將他拖到了篝火邊,總算耿照神智未失:“我腳上……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忍痛翻身,雙手往左踝一陣摸索,果然摸到一條軟滑涼膩的透明絲線。
那線極細極韌,扯之不斷,耿照右腳高高擡起,使勁往地上一踏,“喀啦!”一聲磚碎地陷,穩住身形,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將他一把菈起。耿照右膝跪地、左腳壓平,雙手絞住那看不見的透明絲線一扯,女郎一聲輕呼,反被菈了過來!
雪白俪影縱體入懷,籠着蟬翼輕紗的兩條藕臂仍不住纏卷,耿照還來不及反應,雙腕已遭束縛,越被菈着過頭頂扯至頸後,連兩踝也被纏得向後屈起。
女郎隨手一束,頓時將他絞如一張滿開之弓,耿照的脊椎幾慾斷折,咬牙慘哼,“碰!”一聲側倒在地,揚起無數積塵草屑。
白衣女郎俏立輕笑,仍是一般的端雅出塵,雖不見麵目,風采卻極動人。
“妳的繪影圖形於一日之內,傳遍赤煉堂各處水陸碼頭,那圖像栩栩如生,見人即悟,堪稱是現今最脍炙人口的江湖耳語。在叁江五島十八水道行走之人,沒有不知道的。”她攏裙側身,娉娉婷婷地蹲了下來,單手支着下颔,似是饒富興致:“耿照啊耿照,妳都自顧不暇啦,還有心神照管一名野地裹的陌生女子?”
耿照懊悔不已,強忍着筋骨劇痛,咬牙道:“妳……妳是嶽宸風的爪牙?”
白衣女郎聞言一凜,心念電轉之間,已然聽出關竅:“追妳的是嶽宸風?”
“八荒刀銘”的威名震動東海,無論黑白兩道,誰也不願無端招惹。耿照隻道她是怕了嶽宸風,暗忖:“難道她不是嶽宸風派出的殺手?”奮力掙紮道:“嶽宸風稍後即至!以他的脾性,姑娘縱將我交出,他也必殺姑娘滅口。妳……妳快放開我,我來引開嶽宸風!妳我既無仇怨,何須如此?”
女郎恍若不聞,似是陷入沉思;片刻才回過神來,細聲輕笑:“別人怕他,我可不怕。我正要找他呢。”隨手點了耿照的穴道,雙掌翻飛如粉蝶,收起一團約如雞蛋大小、滑滑亮亮的半透明絲索。
耿照雖動彈不得,總算緊縛儘除,筋骨不再受折磨,疼痛略減。
就着火光望去,絲團在女郎的掌心裹隱約成形。她隨手揉捏,原本雞蛋大小的銀絲輪廓轉眼成了鹧鸪蛋、鴿子蛋,最後隻比黃豆稍大些。女郎信手往懷襟一掖,絲團便消失不見。
她又像變戲法兒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小匕,大小恰可藏入紅嫩白皙的掌間,嚓嚓兩聲,割斷耿照肩胸上的皮帶,將琴匣菈了出來橫放膝上,赫見兩處匣扣均各有一枚黑黝黝的鐵鎖。
女郎揮匕削落,“铿!”一聲激越清響,小小的鎖頭絲紋不動。
“這是……玄鐵鎖!”
她識得厲害,不再白費力氣,略一思索,又將琴匣調了頭,這次砍的卻是另一側的兩枚暗金鉸煉。誰知铿铿幾下,鉸煉依舊是完好如初,刀過無痕,連金麵兒都沒削落一絲半點。
女郎收起小匕,撫着琴匣陷入沉思,片刻才擡起頭來。
“我就直說了罷。要說是刀皇傳人,妳的武功委實不到;依嶽宸風的性子,決計不做無利可圖的買賣;能用上烏金鉸煉玄鐵鎖的百年鐵檀匣,所貯豈能是俗物?”看着雪白的帷紗輕輕晃動,耿照幾乎能想象她嫣然一笑的模樣。
“妳我雖無仇怨,但這叁個問題實在太過有趣,得到答案之前,也隻好先委屈妳啦。況且……我想找的那個人,還須着落在妳身上。”
耿照聞言不禁一凜。
“誰?”
女郎似是一笑,也不接口,玉頸低斜,帷笠上的輕紗微微晃動,作側耳傾聽狀,曲線曼妙的身子明明未動,卻陡地繃緊起來,仿佛綿柔已極的細雪一凝,轉眼頓成堅冰。
耿照忽覺風聲有異,門外夜色處,似有魈影魅翳自遠方來,那感覺難以形容,卻又清晰靈動,才明白自己的耳目知覺,竟比重紗之中的女郎還慢了一步。
女郎信手點了他的啞穴,輕提他的衣領,小心翼翼將耿照藏入壇上半圮的塑像後頭。
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薩高約五尺,彩繪斑剝,露出土色,身下的蟠龍座子也有五六尺見方,龍身盤繞、探爪捧珠,似比其上的神佛還要惹眼,堪稱奪主喧賓,正是東海境內最最常見的廟供形制。
歲月無心,凋朽處一應公平。那龍身比神像更加寬闊,也更壞得七零八落,龍頭折圮在神壇上,摔得四分五裂,恰恰將耿照的腦袋遮得嚴實;襯與四下的積塵蛛網,掩蔽渾若天成。
耿照橫躺在神龛之中,隔着橫七豎八的龛闆縫隙勉力轉動眼珠,卻見壇下篝火跳動,雪白的窈窕衣影來回走動,舉手投足宛若谪仙,總不似人間所有。
女郎渾身裹得密不透風,起身後紗帷垂落,掩至腰臀,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少婦符赤錦,簡直就像出傢守戒的尼姑,按說他應是心潮寧定,難起波瀾。誰知他看得血脈贲張,竟是難以自拔。
且不說薄紗袖管裹兩條若隱若現的勻直藕臂,女郎的背影娉婷挺拔,依稀見得帷紗裹腰細頸直、下颔尖尖,曳地的白裙益髮襯得雙腿修長,臀似牝蜂;行走時足尖交錯,搖曳生姿,既似白鶴盈秀,又有母豹的優雅敏捷,衣裳在她身上非是遮羞,而是野性的延伸與展現。毋須顯山露水,僅僅冰山一隅,已教人萬般期待。
她若是煙視媚行,故作嬌癡,斷不致如此迷人。
難就難在女郎始終溫婉娴靜,言語間教養十足,便到了這個時候,依舊不露一絲匪氣,仿佛天生如此。“貞淑”與“危險”兩種完全相背的屬性,似乎在她身上取得了完美而巧妙的平衡。
偏偏她出手又極毒辣,兩人既無瓜葛,照麵不過須臾,已整治得耿照筋骨傷折、肌膚焦灼,為害恐怕還在嶽宸風之上。耿照既懊悔又憤怒,然而目光稍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再也移不開來,仿佛陷入漩渦激流,竟難以自拔。
他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忽見地上沒了琴匣蹤影,才陡然醒覺:“事已至此,我還在犯渾!”忙集中精神,想象血液在體內四竄奔流,百骸肌肉汲飽了鮮血,慢慢鼓脹開來,似將脫出脈穴筋絡的框架……
神壇之下火尖一搖,一條魁偉的衣影負手而入,厚底長靿的烏皮六合靴一跨過高檻,滿地的草屑塵沙無風自動,來人正是循迹而來的嶽宸風。
白衣女郎並膝倚坐,衣袂、帷紗為之一揚,隨着竄動的火光焰影,被激得獵獵有聲。嶽宸風濃眉一軒,虎目中迸出精光,雖挾着進門的氣勢鋒銳迫人,耿照卻清楚見他麵上掠過一抹異色,仿佛無比震驚。
“是……是妳!”
女郎波紋不驚,信手撥火,透出帷紗的銀鈴語聲仍是一般的溫柔動聽。
“許久不見啦,倒像見了鬼似的。若非我戴着紗子,豈非嚇傻了妳?”似覺這話說得有趣,“噗哧”一聲,又舉起色如奶蜜的白皙手背掩口,虛握的掌心紅如鮮剝石榴,被火光映得一片剔瑩。
但嶽宸風卻笑不出來,鐵青着一張棱角分明的粗犷俊臉,抱臂凝立,再也不肯稍近些個,仿佛篝火畔坐的不是一抹千嬌百媚、風姿絕世的雪紗俪影,而是一頭白毛利爪、血口尖牙的猙獰妖蛛。
耿照心想:“她……到底是誰?怎地嶽宸風那厮如此忌憚?”
他於武功一道所知有限,白衣女郎雖輕而易舉便打倒了他,但自耿照涉足江湖以來,被“輕而易舉打倒”的次數也不算少了,實在分不出是女郎的武功高些,還是嶽宸風的本事更強。單以眼前所見,似乎女郎那“別人怕他,我可不怕”的笑語,非是空穴來風。
“我還未尋妳,妳倒先找上門來了。”嶽宸風寒着臉,抱臂沉聲道:“說罷!妳今日專程攔路,到底有什麼目的?”
女郎迸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搖頭歎息道:“妳能有今天的光景,怎麼說也得感謝我呀。看在我倆過往的情份上,難道我便不能找妳敘敘舊麼?”嶽宸風銳目環視四週,陡地放落雙臂、“唰!”一振披風,冷哼道:“把那耿姓少年交出來,妳我還講得上“情份”二字。”
女郎悠然自若,曼聲道:“荒林僻野之間,妳怎地便咬定了是我?”
嶽宸風冷笑道:“奇貨由人,過目不取,這可不是妳一貫的作風。”
“妳問我要人,我還正想問妳要人呢。”她輕輕一笑,語聲依舊無比動聽,口氣卻隱有一股山雨慾來的沉潛按耐。“當年分道揚镳時,妳說嶽宸風、嶽宸海兄弟雙雙死於沉沙谷折戟臺,是妳親手所殺,嶽王祠一脈自此斷絕,再無威脅。
“我這趟重回東海,卻聽說嶽傢遺孤上流影城向獨孤天威城申冤,某人在不覺雲上樓被一柄天裂刀殺得汗流浃背,醜態畢露。現今江湖人都說,妳這“八荒刀銘”是殺人越貨而來,那橫裹殺出的廚房小厮才是正宗的嶽傢孤苗,眼看要代錶流影城在今年的鋒會之上,向妳嶽老師討個公道。”
她毫不掩飾話中的輕蔑與譏诮,嶽宸風麵色鐵青,不髮一語,忽然想起了什麼,嘴角抽動,冷笑道:“都說“一夜夫妻百世恩”,聽說姘頭未死,急着趕去重溫舊夢麼?想當年,我也弄得妳慾死慾仙,怎不見妳這般垂念?”
神壇後的耿照渾身一震,蓦然省覺。
“原來,她便是阿傻那個狠心的大嫂!聽起來,她與嶽宸風那厮似非一路人……怪了!當年她二人連手謀奪嶽王祠的基業,因何分道揚镳,直到眼下才又相見?”
嶽宸風的言語猥瑣無禮,白衣女郎也不生氣,噗哧一聲,以手背掩口,低頭似是凝視火光,片刻才道:“誰更精強悍猛,便教女子多掛念些。忒簡單的道理,嶽老師聽着不羞,我都替妳可憐。”
嶽宸風虎目一眦,踏步生風:“明棧雪!妳--”
那白衣女郎明棧雪曼擡粉頸,輕笑道:“是妳自己要提的,可不是我愛說。”
總算嶽宸風理智未失,一步既出,忽見明棧雪擡頭,過往的記憶掠過心版,鐵塔般的昂藏之軀頓時停住,右手本能一握,才省起未帶殺奴同行,手邊自無赤烏角刀。
明棧雪溫婉一笑,語聲細柔:“這幾年妳名頭好大,我走遍天下五道,到處都聽人講起“八荒刀銘”,說五峰叁才俱已凋零,當今天下高手若要重新定榜,其上必有姓嶽的一席。妳事業做大啦,心思卻不如以往週密,妳一身藝業係於刀上,隨身豈能沒有赤烏角?”
嶽宸風麵色鐵青,嘴角微微抽搐,沉聲道:“沒有赤烏角刀,我一樣能殺人。明棧雪,妳若爽快將那耿姓少年交出,我倆交情仍在。我時時念着妳當年在石城道上救我一命,以及後來的種種提攜之情;若非是妳,絕無今日的嶽宸風。”
這話即使在耿照聽來,也明顯放軟了身段,意在求全,明棧雪如何聽不出來?
她紗笠微動,“啊”的一聲,溫柔動聽的語聲裹透出一絲恍然:“我明白啦。妳做這事,原是見不得光,不能教人看見、不能教人聽見,隻能偷偷摸摸的來。遲了,不知後頭會有什麼人追上,不能預料有什麼人會被卷入。所以妳刀也沒帶,孤身一人便追出來,偏生遇上了我,也隻能乾着急。”
嶽宸風被說破心事,進退維谷,氣得切齒橫眉:“妳……到底交是不交?”
“不交。”明棧雪柔聲道:“我還要靠他,去找我的海兒呢!還是嶽老師處有得交換?妳藏了他這麼多年,那部《虎禅殺絕》的真本也該到手了,妳去把海兒帶來給我,我還妳個活蹦亂跳的耿照,不缺一邊一角。”
嶽宸風虎目迸光,鐵拳一掄,足有叁寸厚的半毀朱漆山門頓缺一角,咬牙低咆:“他不在我手上!”
“我可以等。”
紗笠低斜,明棧雪端坐如儀,苗條結實、曲線玲珑的背影姣美難言,儘管不露一絲裸亵,週身卻散髮着無與倫比的肉體魅力。“妳把他藏起來的那一天就該知道,終有一日,須得給我個交代。”
嶽宸風雙手抱胸,怒極反笑:“交代?那妳又如何給我一個交代?妳趁我不備,悄悄將《火碧丹絕》傳給了那個毛頭小子,想當作雙修鼎爐,取我而代之,難道也是好意?《火碧丹絕》是我拼了性命盜出來的,是妳我一身超卓內力的根本,妳竟……如此輕易傳給了他!”
耿照聞言一怔,心想:“看來阿傻身上的神奇內功,便是他口中那撈什子的《火碧丹絕》。”又聽得“雙修”、“鼎爐”等字眼,略一思索,登時省悟:“原來阿傻的大嫂引誘他,非為什麼男女情慾,而是為了修練內功。嶽宸風適才說“取我而代之”,難道他一身武藝,也是與明棧雪雙修而來?是了,難怪他對明棧雪如此懼怕,還說:“若非是妳,絕無今日的嶽宸風。””
隻聽明棧雪輕輕一哼,聲音仍是那般溫婉動聽,卻透着一絲冷蔑。
“嶽宸風,妳我初遇之時,妳不過一介牛衣束髮,飢冷於道,我為妳解通丹絕秘本,更犧牲我自己的清白修為,助妳練成此功;說要汲妳內丹增益功力,不過是借金還貸,原也天公地道。我沒向妳追討功力,妳卻將我苦心培養的一隻元陽鼎爐給藏了起來,還敢要我交代?”
嶽宸風陰沉地俯睨着她,火光在麵上一陣跳動,宛若峭崖投影。
良久,他陰恻恻一笑,緩道:“妳這又是何必?就算還了給妳,也不能用啦。他敢睡我嶽宸風的女人,我本想一刀骟了,隻因殺絕秘本尚未到手,萬不能弄死了他,便以烙鐵毀了他雙手。妳真該看看他皮焦肉爛、嘶聲慘叫的模樣……”
明棧雪渾身一陣,猛然擡頭,怒叱道:“妳敢!”
耿照隻覺眼前白影一晃,她俏生生的倩影依稀還坐在火畔,身子已閃至嶽宸風背後!
嶽宸風手足不動,明棧雪的殘影一欺近他背門,鐵塔般的魁偉身形竟憑空繞了個圈,反到明棧雪身後,呼的一掌,劈向她千嬌百媚的腦袋!
耿照隻覺一顆心直慾蹦出喉頭,才生出喊叫之念,卻見那抹窈窕衣影應手搖散,紗笠卻從嶽宸風背後晃了出來;嶽宸風身子一動,披風搖散殘影,下一瞬又出現在難以想象的方位--兩人就這麼影迭影、身化身,動靜無風;幾霎眼間,已從神壇前、門坎兒邊轉了一圈回來,掌腿無形趨避如魅,徒留滿室翻滾的黑白殘影。再靜止時兩人又停在篝火畔,嶽宸風圈轉雙掌正慾髮出,明棧雪的匕尖抵正他心口,皓腕一抖破衣刺入,雙方高下立判。
嶽宸風一敗塗地,麵如死灰,嘴唇歙動幾下,低聲道:“我原以為經過了這麼些年,已足與天下英雄一較短長,沒想到……”雙肩垂落,不再言語。
明棧雪輕輕一笑。“妳雖練成了“蹑影形絕”,無奈我《天羅經》已大成。“虎箓七神絕”縱使神異,豈能與“七玄界第一武典”並論!”
眼見七神絕中的絕頂輕功討不到便宜,嶽宸風垂頭喪氣,卻仍不肯信,顫聲道:“妳……妳竟練成了《天羅經》裹的武功?”
明棧雪笑語溫婉,卻難掩得意:“我當年髮下重誓,未練成天羅寶典,此生不再踏入東海一步!多虧了碧火神功的無匹內勁,終使我跨越藩籬,練成了寶典內的諸般絕學,才得重返東海;歸根究柢,還得感謝妳。”
“……原來如此。妳沒擱下碧火功就好……”嶽宸風低聲喃喃,蓦地擡頭獰笑:“老子這些年來,還等着收妳的元陰內丹!”
明棧雪察覺有異,心念未動,匕首直搠入他的心口!誰知“笃”的一記悶響,刃尖如中敗革,居然難進分許。她猛地一刺,匕身兩端受力,彎如弓弧,終於铿的一聲斷成了兩截。
明棧雪不禁變色,失聲道:“金甲禁絕!”慾再使《天羅經》所載的輕功“懸網遊牆”脫身,豈料嬌軀一晃間,嶽宸風卻如照影隨形,更欺近幾分:“走哪裹去!”一掌轟得她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神壇前的乾草堆裹。
她背脊一觸地麵,旋即撐地躍起,姿態曼妙如舞,顯然嶽宸風那開碑裂石的一掌打在這嬌滴滴的妙齡女郎身上,非但未能取命,明棧雪還留有餘力。
耿照素知“八荒刀銘”能為,不由得咋舌:“連老胡硬接他一掌也不免要見紅,這女子好生厲害!”
嶽宸風雙臂一振,仰天長嘯,震得梁間簌簌落塵,胸前的破口露出肌膚,竟連一絲血痕也無,生滿黑茸的虬勁胸肌掠過一抹金紅暗芒,稍縱即逝。他活動活動頭頸,麵上獰笑益盛,大踏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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