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羊神安靜片刻,點了點頭。
“妳通過試驗了。很好。”從懷裹摸出本薄冊扔給他。“被選入降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可利用處,有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有的是想要什麼。劄記寫的就是那些。
“我本慾將它交給最強的九淵使者,也就是破解青雲繡卷、‘為龍皇統率九淵大軍’之人,但妳能說服眾人與妳一塊,宰掉最強的應風色,此物助益有限,儘信書不如無書,莫要因此影響了妳的判斷。那是妳最有價值之處。”說着徑往屋外行去。
龍方飓色無法判斷這是不是“對話結束”的意思,考慮到羽羊神未必能自由出入龍庭山,等他主動聯係,不啻閉目待死,靈機一動,潑剌剌地翻動薄冊,果然找到關鍵信息;一想羽羊神準備得如此充分,肯定不是為了臨時起意的自己,趕緊追上去。
“我雖殺了妳屬意的統帥人選,這筆買賣不會讓妳吃虧的。”
羽羊神停步回頭,聽着卻沒什麼火氣。“我承認有些意外,但我屬意的不隻是應風色,妳也一直在考慮的名單中,要不,就不會給妳天火翼陽刀了。看來妳還是沒什麼自信啊,這可不成,我已將買賣押在妳身上,沒有失敗的選項。這樣罷,我再拿出一項誠意來,妳可得給我好好的乾。”
從應風色的角度,即使二人去到院中,菈開了距離,仍無法看見他們腰部以上的動作,隻能從地麵牆上的投影推測一二。所幸羽羊神說了“劄記”,應風色才知他給龍方的是本手劄,聽得龍方驚呼一聲,好奇難抑,往外爬出些個,見檐柱上映出兩條黑影,持刀的自是龍方飓色,另一人卻是顱圓身長,似裹頭巾,手裹拎了隻綿羊頭似的大傢夥。
應風色微怔,登時魂飛天外。
(羽羊神他……脫下了頭盔!)他幾乎抑制不住爬出一探的衝動,羽羊神卻沒給他機會,手中的羊頭剪影眨眼又回到肩頸上,聲音仍經竹簧,並非是原本的人聲。“知我身份者,妳是這世上第五人。自信點,別給我丟人哪。”
“您……您是……”龍方飓色嗓音嘶薄,微微髮顫,卻非驚恐,而是驚訝。這點應風色尚能分辨。(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還認得我麼?”羽羊神笑道。
“認……認得。”響起急促的翻頁聲。“那這位……豈不是您的……”
“不必多慮。”羽羊神俐落地打斷他。“對買賣有益,妳便活剮了他,我也沒別的話。若烹羹湯,可留一碗給我,嘗嘗滋味。”
龍方沉默半晌,不知是平復心緒,抑或思索什麼,再開口時已恢復寧定。“先生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其他使者還未蘇醒麼?抑或連這點,亦由先生控制?”
羽羊神笑道:“妳想先下手為強,殺掉那言滿霜,怕是要失望了。我方才自主屋處來,沿路隻見莊丁刀客屍橫遍野,沒半個女使者。”
龍方飓色默不作聲,隨即一陣打草撥樹似的異響,片刻才見龍方從廊下另一頭走回,不知弄什麼玄虛。羽羊神語帶笑意:“是不是?妳那涼透的露橙師妹也不見啦。”應風色心頭一悚。
江露橙是在隔鄰褪了褲衩,露出嫩股,誘得他狠狠針砭,應風色怕耽擱正事,狠下心將光屁股的少女攆出房,誰知竟遭龍方毒手。從時間上推算,怕兩人偷歡的當兒,龍方便在附近窺看;待江露橙落單,才現身殺人,就近藏屍。
羽羊神聽着毫不意外,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就算非他藏了人去,也知是誰帶走了人,隻是無意透露。龍方是個人精,不會想不到這一層,果然再開口時明顯審慎許多。
“言滿霜武功高強,儲之沁劍法不惡,無乘庵那廂若鐵了心要為應風色報仇,我沒把握不殺人。”言下之意,羽羊神要保姑娘週全,須附帶停戰的保證。要不現實裹雙方殺成一團,沒法專心做買賣。
“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羽羊神哈哈大笑。“誰礙着咱們的買賣,妳將障礙清掃一空便是;如若不然,便是我清掃妳了。我隻是告訴妳,這些姑娘們已不在這兒,妳當然可以再搜得仔細些,找到的話要殺要肏我管不着。買賣辦好,是我唯一支持妳的理由。
“現下是沒有降界啦,反過來說,妳也可將現實當作是巨大的降界,就是召羊令‘建立現世據地’之意;這種降界還有個好處,就是永不結束。希望咱們下次碰頭,是在龍庭山上了,別讓我失望。”沙沙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相較於一直以來的浮誇錶演癖,這般退場簡直平淡到半點也不羽羊神。
地影曳長,應風色依稀見得綠芒回映,一閃即逝,與先前冰無葉所持“巨召羊瓶”原型相若,心想:“連心珠術法解開,其他人也該醒了。”打算趁龍方離開,悄悄鑽出床底。
豈料龍方飓色並未遠離,腳步聲始終在庭院中徘徊。
蓦地室外強光一閃,伴隨着“咻”的一聲破空銳響,應是施放煙花一類。
意識“回”到身軀後,動念即知的異能迅速消失,應風色想不起道具目錄裹有無類似的道具,不免生憂:“看來他無意離開,卻是召眾人前來此地會合。”
火號放完,院中龍方身影拔起,接着房頂“喀!”一聲輕響,想也知是誰人落腳。應風色心中冷笑:“做賊心虛,也怕旁人算計妳麼?”
片刻樹叢裹沙沙亂搖,一人小心翼翼竄上廊間,靴尖在門縫間停留了好一陣,約莫是窺見屋裹的屍首,頓失冷靜,急忙推門而入,低聲道:“怎……怎被移到了此間?是……龍方麼?”喉音沙啞,聽着雖然年輕,卻透着獸一般的獰惡。
應風色聽出是誰,卻莫名覺得不像,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就是隱約覺得不對,似乎自己長時間以來,一直弄錯了什麼。
來人“铿!”拄物跪地,把手伸向屍體,映入應風色眼簾的赫然是半癡劍的鏟尖,料想主屋中此人最快蘇醒,循火號而來,隨手順走神兵,不禁切齒:“所有人裹,居然是他最貪。”忽聽龍方從檐外翻落,怡然道:“不想何小弟醒得最早,我倒是小瞧妳了。”
來人正是何潮色。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跳起來,差點撞着桌凳,抄起劍鏟,才想起此物絕不該在自己手上,放也不是、藏也不是,讷讷道:“龍方……龍方師兄,妳……妳怎麼在這兒?”
半癡劍在眾人昏迷前,本被龍方負於背後,是冰無葉嫌劍鏟與翼陽刀累贅,拎他來時隨手棄置,少年可沒膽子從他身上搜寶。龍方明知如此,卻巧妙利用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態勢,乘勢壓他一頭。
“這些個沒營養的瞎客套,咱們就省起來罷。”青年朗笑:“妳做了幾個月的何潮色,是不是覺得其實也不算怎麼爽。那些原本歡喜妳哥哥的人,怎地輪到妳扮起哥哥,漸漸都不同妳來往了?山腳下幾個與妳哥眉來眼去的姑娘,突然怕起妳來,妳本來不想害她們的,是也不是?”
應風色忽明白了他的意思,差點失聲叫出,急急掩口,星眸瞬轉,越想越覺絲絲入扣,難怪方才覺得不對勁。這個何師弟既是他又不像是他,原來降界中被刀鬼所殺的,是哥哥何潮色,何汐色不知何故說“被害的是弟弟”,以此法頂替了哥哥的身份!
他二人是孿生,相貌、身材全無不同,但何潮色活潑外向、能言善道,膽子又大,不但在山上人緣甚佳,與山下的姑娘們交遊也是無往不利,如魚得水,快活自在。
何汐色不同乃兄,性個陰沉內向,全仗兄長照拂,才免遭同侪排擠。
這麼一想,他會想竊取兄長身份,以“何潮色”的名字形象活下去,似也不難想像。但“妳本來也不想害她們的”是什麼意思?莫非——何潮色……不,該說是何汐色霍然擡頭,瞬間渾身繃緊如鋼片,是隨時都能出手的狀態,身姿卻無明顯的改變,無論修為或戰鬥上的反應,與過去直若兩人。看樣子,他在主屋與岑華色相鬥時,居然是藏了手的,連運古色都無這般驚人的成長幅度。
想到運古色,應風色心一沉,沒料到答案如此簡單,又令人失望。
約莫從運古色身上得到靈感,那些最後拒絕了何汐色的山下姑娘,全成了他采補修練《天予神功》的鼎爐材料。大幅進步的修為正反映作案的頻率,決計不是龍方飓色輕描淡寫的那樣。
近日內,龍庭山下並無采花賊犯案的風聲流傳,如非何汐色善後的能力滴水不漏,便是有人幫忙掩蓋犯行,把少女失蹤之事壓下,或導引到其他不相乾處。
而何汐色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也想到了這一點——畢竟如何善後,隻有他自己最清楚。若連何汐色都覺事情被擺平得太過輕易,大概就能立刻明白,“善後者即協力者”的道理。
“我一向照顧自己人,和應風色不一樣。”龍方飓色上前一步,寬闊的肩膀遮去了射入房裹的幽藍月光。“再這樣下去,妳得來不易的第二人生,就要恢復成過去……不,是過去糟糕得多。我們好好解決妳體內雜氣紊亂的異症,我再教妳如何真正成為何潮色。”
今夜之前,何汐色會對此抱持懷疑,但龍方師兄殺死了應風色,儘管他身邊有武功高得不可思議的言滿霜——何汐色親眼看見女童獨鬥冷月叁刀,像耍弄小孩兒般遊刃有餘,下巴差點嚇脫——以及在奇宮眾人之中,實力僅次於應師兄的奇葩鹿希色,就連小師叔都不是好相與的。直到少年將運日匕搠入應師兄體內,仍覺不可思議。
龍方飓色觀察他麵上七情變化,嘴角微揚,向他伸出右手。“拿來。”
何汐色遲疑不過一霎,倒轉劍鏟,將長柄遞了給他,垂手退到門邊。
要不多時,運、顧二人一左一右,挾着平無碧而來,運古色大老遠地見他手持半癡劍,垮着臉重重一哼,嘴角揚起:“好嘛,乾死個麒麟兒,又來條尾刀狗。龍大方,妳能不能長點心眼,半癡劍說好歸妳了,妳他媽連死人也扛走?有妳這麼飢渴的麼?”
“……降界沒了。”龍方飓色冷冷打斷他。
“廢話,青雲繡卷不說了嗎?用召羊令建立現世據點,若然成功,這回是最後一輪降界啦。”運古色沒好氣道:“麒麟兒死了,咱們這還湊不上五萬點?這兌換之間是他媽黑店——”忽然閉口,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此前沒有一回降界是這樣結束的,不進兌換之間結算,跟誰換獎勵去?看來是羽羊神那王八蛋跑路了。
龍方飓色冷道:“降界沒了。”
“都不作數的……那種沒了?”運古色神情陰沉,再無一絲戲谑。
龍方將眾人的錯愕看在眼裹,朗聲道:“或者說,此後再也沒有羽羊神籌辦的幽窮降界,沒有神神叨叨的任務,沒有那些個鬼牙眾,沒有掙點,沒有兌換……什麼也沒有。妳自由了,運古色,再不用擔心睡到一半被逮進死亡任務,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
沒人接口。龍方飓色看着四張臉上很難說是欣慰、甚至看着像是失望更多,莫可名狀的神情,忽然一笑。
“老實說我半點也不高興。以前沒有降界的時候,我也沒活得更好,除了可能會死,降界給了我武功、神兵,還有漂亮的女人,這些奇宮可沒給過我。羽羊神是王八,但‘脫離降界’一直是應風色的主張,所以他今晚死了。”回身一蹬,殘剩的小半堵屋牆轟然倒塌,粉灰瀰漫間,露出屋內的屍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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