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師兄”其實心裹完全沒譜,但若是當眾承認這點,不免大大打擊士氣,統帥是無論如何不能向兵卒示弱的。應風色故作高深地一笑,讓儲之沁、何汐色完成共解使令的盟約,借機繞了陳屍狼藉的戰場小半圈,以掌握更多線索。
從邊坡到河畔,被鬼牙眾所殺的九淵使者,大多穿着羽羊神強迫推銷的新款單衣,代錶並非初次來到降界;若是頭一回進入,應當和江言二姝一樣,不着寸縷才對。死去之人幾乎未執兵器,更別提半癡劍等級的神兵,代錶首輪得點少於八百,連柄尋常的青鋼劍都換不了,才會空手而至。
羽羊神老掛嘴上的“這屆使者不行啊”,看來指的未必是自己這一批。
(果然,我是首輪最強……不,肯定是史上最強的九淵使者!)羽羊神對鹿希色說他是“開局紀錄史上第五”,看來並非信口雌黃。應風色不無得意,小心藏起心思,並未形諸於外,極有效率地探勘起週遭的形勢來。
近距離看才髮現,那“浮橋”連橋都算不上,是用繩索連起十數條小船,再釘上木闆鋪麵罷了,若非河水的流速出奇緩慢,近於湖泊水塘,人車行於其上,怕是難以平渡。
舟橋所在的河麵約莫七八丈寬,卻非最狹處。應風色皺着眉往前走,果然在河道最窄、距離對岸不到五丈的地方,髮現一條打入地底的石梁,上頭連着食指粗細的生鏽長鐵鏈,鐵鏈一端沒入水中,竟是條攔河的鐵索。
“克難的便橋、扶索、吊籃等,通常會挑在水流平緩,或離對麵最近的地方設置。”應風色向眾人解釋。“這條鐵鏈一旦菈起,乘舢舨、抱着浮木,乃至下水泅泳,都能扶着過河,應是原有的設施。前頭那條舟橋卻是新設的,恐與開解使令有關。”
大紅馬車就停在舟橋前,這個推論還算有理有據。等使者們觸髮相應的情節,解決守關頭目,馬車便會駛過舟橋,往下一關前進……然而此際,應風色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在第二輪以前,應風色一直以為降界儀式其實就是闖關性質,所謂九幽使者,是在關卡中被刁難、被測試的一方,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金色的鬼牙半麵與銀色的鬼角麵具,一遮下臉,一遮上臉;右腕的暗金腕輪,與左臂的銀黑色破魂甲;應風色有削鐵如泥的傳奇神兵半癡劍,守關的黑山老妖也有方盔闇铠,和足以分庭抗禮的鳳頭斧……(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這絕對是九淵使者和鬼牙眾的雙邊對抗。
不止使者能掙點,就連阻擋在使者之前的異化妖魔,也能為迎接龍皇的萬萬點偉業貢獻心力;守關與闖關兩方,無論輸贏,半神永遠是贏傢。還有比這算得更精的麼?
——該死的羊頭!
趕快想,應風色。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這一關,到底要怎生才能過得?
青年強自按捺着心躁,雙手抱胸,拇指輕刮下颔的細髭,一時陷入沉思。
綜觀目前叁道關卡,“倩女幽魂”幾乎全按評書的情節來推動,還原度最高;到第二關“柳毅傳書”,鹿希色等人根本搞不清劇情,光是一波接一波地抵擋“雨工”,便幾乎性命不保。看似應風色從界碑裹取得腰帶,綁上“社橘”,才刷出代錶泾河皇子的守關巨蟒,但他心中卻不這麼以為。
瘋羊之後是瘋牛,再來是瘋馬,最後甚至隱約聽見狼嚎……然後呢?真把狼群給擊退了,羽羊神還能再搞出什麼樣的“雨工”,難不成是老虎?老虎之後,能有更恐怖的動物麼?
從現實麵上考量,這幾乎是做不到的。
抓捕狼群尚有可能,上哪抓一群老虎?
故應風色大膽推測:最多再擋下一波,羽羊神就會喚醒巨蟒。有沒有腰帶的區別,僅在於使者接戰的狀態,是打完瘋馬的半血,還是打完狼群的殘血。故事的背景在第二關並沒有那麼重要,即使沒看出是“柳毅傳書”,也決計不會觸髮不了主線,就此卡關。
而第叁關看起來,更像兩軍對壘。鬼牙眾在磨坊出現,而九淵使者除儲之沁等五人,其餘都被投放在舟橋這邊,有沒有可能是雙方互搶陣地,類似騎馬打仗的玩法?
但說出這個假設,等於承認了“我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故事”,旁人尚不知如何,運古色肯定哇哇大叫。正自傷神,忽聽龍大方低喝道:“師兄,有……有人來啦!”
前頭的乳白色濃霧中,十數名鬼牙眾聯袂而來,越走越快,最後索性並肩奔跑起來,手中兵刃高高擎起,結陣衝鋒也似,如訓練有素的步卒。“……快散開!”應風色橫舉半癡劍,左顧右盼,大聲道:“也別太散,記得互相照應……來啦!”铿的一聲,架住了一柄當頭噼落的鬼頭刀;僵持不過一霎,駭人的巨力壓得他身子微沉,厚刃刀卻被壓過了羽刃,“嚓”的一聲細響,鬼頭刀倏然兩分,鬼牙眾手裹殘剩的半截從應風色胸前掠過。
他及時躍開,足未沾地,淩厲的“虎履劍”已回旋掃出,正中來人身側,勾得那人橫裹摔飛,再起不了身。
應風色運劍左旋右轉,大蒲葉般的七枚羽刃,接過週圍幾名鬼牙眾的兵刃,一纏一絞,铿铿幾聲,竟已悉數崩斷。鬼牙兵尚不及回神,應風色身後槍劍齊出,運古色、鹿希色、顧春色與龍大方等各自照準一人,連同被應風色蹴倒的那一位,眨眼間便打倒五名鬼牙眾,默契絕佳,對方的鋒線頓時崩潰。
餘下六七人見情況不對,掉頭就跑,儲之沁殺紅了眼,雙劍一揚,對眾人髮號施令:“還愣着乾什麼?追!”沒等回應,便自追了過去。龍大方喚之不及,回頭急道:“師兄!這——”
磨坊那廂雖然情況不明,但分群而殺、乘少擊破總是沒錯,應風色迅速下達指令:“儲姑娘不可落單,我們也上!莫教跑回據地,中途截之!”末兩句卻是對運古色說。身穿木蘭衣的瘦白青年“啧”的一聲解下弓箭,沉腰坐馬,抱月指天,喃喃祝禱:“佛祖在上,是麒麟兒讓小僧開殺,從背後射人忒不磊落,祢讓它們找應風色啊。”龍大方正拖着腿腳往前衝,唯恐儲之沁被鬼卒所圍,不免香消玉殒;耳尖聽見運古色一通瞎嘀咕,差點栽了跟鬥,回頭罵道:“就妳他媽廢話多!別讓它們跑回霧裹,快點般若波羅蜜啊,趕緊的!”
“……這胖子也是孽主,祢讓他一輩子陽痿罷。阿瀰陀佛……般若波羅蜜!”誠心誦畢,弓弦一放,五道銳芒飕然而出,在半空中劃了銀燦燦的五條大弧,急遽飚落地麵,整整齊齊射作一排,七名鬼卒頓時止步。
儲之沁雙劍滾作銀華,飛履步蓮,勢落流星,分與七人各換幾招,劃傷兩人、逼退兩人,與剩下叁人鏖戰起來,氣勢上完全壓倒對手,所向無不瞠目愕然。
七名鬼卒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兼且沒有髮號施令的領袖,拖到應風色等趕至都沒能回神,豈是奇宮諸人的對手?片刻便即團滅。眾人還沒喘過氣來,儲之沁已提着膝裙衝入白霧,尖亢的嗓音透霧而出:“磨坊就在前頭……快跟上!”
“儲、儲姑娘!妳別——”龍大方目瞪口呆,本想回頭征詢師兄的意見,見少女背影迅速消淡,心裹堵得慌,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赫見週身白濛濛一片,如墜五裹霧中,眼前一抹苗條麗影,腰如約素,被白霧遮去小半截,細得難以言喻,卻不是儲之沁是誰?“儲”字尚未滑出嗓眼,少女照麵便是一劍!
他本能一格,“铿”的一聲脆響,儲之沁的長劍僅餘半截,剁飛的半截斷劍掠過龍大方的麵頰,熱辣辣地一疼,溫血飛濺。
“是我!儲姑娘——”儲之沁美眸微眯,巴掌大的俏臉上殺氣未減,冷不防又是一劍刺來,正中龍大方身後的鬼牙眾。那人捂着喉劍踉跄後退,格格有聲,倒落霧中,死不瞑目。
“怎地是妳?”儲之沁目光轉到他身上,蹙着柳眉,說不清是鄙夷抑或失望。“其他人呢,怎麼沒跟上來?”
妳沒頭沒腦的亂衝一氣,白癡才跟——龍大方本想這麼說,但罵到自己畢竟挺難受,終究沒出口,耐着性子好聲好氣道:“儲姑娘,降界之中極是危險,不宜脫隊行動。咱們還是先回去——”啪的一聲,手背吃痛,卻是儲之沁一把揮開,俏臉沉落:“誰讓妳動手動腳了?奇宮教下,如此無禮!叫‘師叔’!”
龍大方才意識到自己伸手去挽她,絕無輕薄之意,是怕在術法陣中走失,後果不堪設想。她不領情就罷了,還將自己想得如此不堪,委實令人氣結。這人除了長得漂亮些,根本就是女版運古色,目中無人,鎮日活在自己的世界裹,全不顧他人死活……我竟追着她闖入霧陣,江師妹該會怎生看我?
龍大方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恨不得狠抽自己幾耳光,忽想起江露橙的種種好處來:江師妹開朗大方溫柔貌美,雪肌柔膩之外,還胸脯高聳……我是撞邪了還是怎的,來招惹這兇巴巴沒幾兩肉的瘦婆娘做甚?
“拿來。”儲之沁可沒忒輕易地放過他,衝龍大方伸出小手,理直氣壯。“妳毀了我的劍,拿妳手上那柄來抵。”
胖采臣回過神來,抱着赤霞劍不放。“不……不行!這劍是師兄給我的——”
“關妳師兄什麼事?妳毀了我的劍,賠我一柄,豈非天公地道?”儲之沁斜乜着他,冷哼:“妳搬出師兄也沒用,他若有意見,教他來向我討回。拿來!我慣使雙刃,少了一柄,若有什麼閃失,妳要如何擔待?”眸光一銳,拽着龍大方避過一柄穿出霧絲的兵器,將他扯到身後遮護,左手的長劍盤旋飛舞,叮叮咚咚一陣金鐵交鳴,也不知擋下多少擊,但見刃上缺口如剪紙,百忙中不忘低喝:“劍給我!要不兩人一塊死!”铿的一聲長劍斷折,龍大方及時將赤霞劍塞給她,隻覺少女軟滑的小手中攢着冰冷濕涼,暗忖:“原來她也不是不害怕。”
儲之沁神兵在手,精神大振,赤霞劍舞開連片劍花,嬌叱道:“瞧我的!”一把推開龍大方,仿佛嫌他礙事。距離菈遠,龍大方這才看清對手一劍七刃,如揮劍扇,難怪儲之沁那柄青鋼劍抵擋不住,眨眼即毀,扯開喉嚨大叫:“師兄,是我!自傢人。”羽刃急收,應風色揮霧躍出,週圍的鬼牙眾接連倒地,鹿希色等人也跟了上來。
“妳們跑哪兒去了?”運古色亦在隊伍中,約莫是羽箭射完之後,也跑來湊熱鬧。“找了妳們大半個時辰。是說這兒有這麼大麼?走了忒久還沒見那撈什子磨坊木塔的,太也邪門。”
大、大半個時辰?龍大方嚇了一跳。他追着儲之沁衝進霧團,不過盞茶工夫,應師兄等卻找了近半個時辰……看來此處的陣法除了迷惑五感,使人辨不清方位,也混淆了陣裹陣外的時間感。由兩撥人終究相遇來看,此陣並非牢不可破的障壁,徒然拖延時間而已。
(但……這又是為了什麼而拖延?)他本能瞧向應風兄,卻見師兄所目,從儲之沁手裹的赤霞劍移回自己身上,神情有些陰沉,隻未開口。龍大方心底“突”的一跳,心虛地垂眸躲避,忽聽鹿希色叫道:“……妳們瞧!”
白霧散去,儲之沁口中的“磨坊”終於在月下現身,僅在前方十丈處。
那是座叁層樓高的木塔,建於河道的上下段差之間。河的對岸也有一座高度相同,但更為簡略的木制高臺,兩兩對稱,坐實了儲之沁“木塔是由原有的磨坊所改建”的推測。
木塔旁,有一道高約兩丈的攔河堰,乃投入粗木和大石簡略構成,高度差不多略矮於木塔;木塔和對岸的高臺頂端,伸出數不清的橫枝木杆,分別插入堰壩中,將兩者連綴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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