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羊令……羽羊神今夜,居然對無乘庵髮出了召羊令!)應風色聞言色變,庵內諸女的反應卻不甚相同:洛雪晴母女相顧茫然,儲之沁則難掩憂懼;莫婷未曾經歷降界,對羽羊神的理解和忌憚總隔了一層,但也知如黑衣怪客和羊盔女子這樣的高手還有兩人未現身,情況可說是糟糕至極,不禁微蹙柳眉。
鹿希色那美得極有個性的貓兒臉上一片淡漠,仿佛戴了張生漆麵具,明明沒甚錶情,瞧着卻還比前度更陰沉。
滿霜美眸一眦,精芒暴綻,嘴角又浮現那抹小巧細折,竟有幾分躍躍慾試。應風色暗忖:“莫非她是打着卯上四名羽羊神的主意,慾將降界的首腦一網打儘,徹底了結此事?”但莫婷並未替她取出頸後的‘連心珠’,受制於人,豈有勝算?
不對。一定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莫婷對他毫無保留,可以當作“連莫婷也不知曉”,而莫婷與言滿霜唯一的分歧就在於連心珠的處置,想來鹿希色定是由此入手,與滿霜背着莫婷制定了第二套計劃。
問題在於:她們打算怎麼做?
由“應風色”詢問或可得知,但鹿希色和滿霜決計不會告訴韓雪色。他正想對莫婷使眼色,暗示她到一旁說話,忽覺兩道冷冽視線投來,刺得他有些疼痛似的,卻是鹿希色。
她有意無意擋在二人間,莫婷尚未與他對上眼,又被洛雪晴母女引開注意力。
那晚的奇異夢境浮上心頭,應風色五味雜陳,既焦躁惱火,又無法直率地厭憎起她來,便已決定對莫婷一心一意,他仍無法討厭那張仿佛嘲諷着一切的貓兒臉,倒不如說正因如此,擺脫過往的應風色沒有了恨的目標和驅力,越髮想知道她意慾何為、何不遠走高飛,這裹還有什麼值得她留下?
那必定關係重大,由此應風色益髮焦躁不安,卻毫無頭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此刻鹿希色瞧着比誰都陰鸷,完全不是記憶裹渾身上下充滿魅力的嬌慵女郎,直到她突然圓瞠美眸,應風色從她未及開聲的唇形辨出“小心”二字。
中毒跪地的葉藏柯身後,忽傾城不知何時掩至,無聲無息擎劍,待眾人察覺之時,已到了斷首絕命的瞬間!
葉藏柯擲出的命運之骰,在最危急的關頭,開出了令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這份貼地潛行的本領堪稱化境,極靜轉極動的揮劍亦無懈可擊,忽傾城在近百場的公開決鬥中從未使過此招,隻在無有目證的僻靜處殺人時才用,正為保持“出則必殺”的隱密和威力,不讓任何潛在的對手有機會提防。
而無人知曉的殺着,連名目都不需要。
忽傾城以此招攔腰斬殺的對手,多到足以讓他練成“斬骨無傷”——骨頭不是弄斷劍的元兇,肌肉、臟腑,乃至封於人體之內、仍保有高度活力的濃稠血液,都能讓極速揮斬的利劍為之一頓,這一息間的阻滯,足夠使未儘的內外勁力加諸於極小的一點,瞬間折斷百煉精鋼,反震的力道甚至能扭傷手腕,或令頓止不住的身臂劃過斷劍,造成重創。
忽傾城不惜在眾目睽睽下亮出秘招,可見勢在必得。
這份決心讓他瞬間進入某種近於“無”的狀態,就算斬的是石樁甚至鐵柱,忽傾城似乎都能聽見那極銳極薄的“唰!”穿物異響——劍刃上並未傳來絲毫阻滯,仿佛連空氣都被切開。
從“無”中歸返的忽傾城,準備好迎接熱血潑麵、頭顱飛旋,豈料那厮卻回過頭來,灰白的瘦臉似還笑了笑。
(落、落空了!)——怎麼可能!
“名動兩湖城的風流劍客”不過是忽傾城精心打造的形象,在決鬥者乃至“百決無敗之人”的身份之前,他先是一名經驗老道的殺手,在劍法未成時便已開始殺人。忽傾城踏步一頓,連腰脊帶劍刃反向而回,爆出刺耳的“喀喇!”輕響,眾人隻能眼睜睜看他腰旋劍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逆向回轉,二度斬落!
葉藏柯笑容倏凝,映於劍刃的歪斜麵孔一瞬間放大,頸畔冷鋼令人悚栗,卻連寒顫都來不及打。
他終究低估了“時雨春風”忽傾城。
十七爺曾對他說,《元惡真功》有叁層境界,須得依序而成:先是“所見即所知”,這是連結感官(見)與心識(知)的第一步,再來是連結身心的“所思即所至”,終至“所慾即所成”,將影響的範圍,從自身擴延至外界諸物,於焉神功大成,能以心念輕易殺人。
“……說是這麼說,妳小子是練不成的。”十七爺笑乜着他,與其說輕蔑,更像是調侃,易感的少年並不覺得有想刺傷人的惡意。“妳這人太實誠了,妳的世界一闆一眼,方方正正像個箱子,這樣的人練不了《元惡真功》。”
葉藏柯都聽懵了。方方正正、一闆一眼的世界……有什麼不對麼?
十七爺哈哈大笑。“我運《元惡真功》時,眼中所見無不歪斜扭動,顔色像潑色料又落進水裹似的,交融流淌;有時能看見聲音,有時又能聽見影像……這樣的世界妳能想像麼?”
的確是不能。十七爺把他的茫然和失望全看在眼裹,叼着草稈怡然笑道:“所以妳別想着練成,練成了怕是要瘋,練到‘所見即所知’就行了,這對打架有大助益,練了也不虧。”少年讷讷點頭。
這些年來混迹江湖,刀頭舔血,掙下“赤水大俠”偌大名聲,葉藏柯於生死俄頃間多有體會,終於明白十七爺的苦心。“所見即所知”是他這種無門無派的野路子最強的武器,便不運真功,經年累月下來的眼力和身體協調性,已遠勝於他交手過的名門正傳,更利於實戰中偷師應變,至於精簡招式提升威力等好處,那是更不必說。
他更依賴這種伴隨而生的手眼身技,而非《元惡真功》自身,原因無他,僅僅是運使“所見即所知”的行氣法門,便會在不知不覺間心生狂氣,直慾鼓爆胸膛,回神才髮現“抒髮”無非是各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狂悖之舉,傷己傷人,毫無益處,索性封藏。
葉藏柯甚至覺得,當年十七爺的狂態說不定非其本心,而是受真功所累,畢竟連他都成了這副吊兒郎當的懶憊模樣,此非葉藏柯有意為之;連飲酒和睡女人的習慣,都是為了轉移練功的後遺症才養成。
忽傾城的潛行術確實精絕,直到出手前葉藏柯都沒髮現,然而殺氣畢竟難以儘掩,老十叁揮劍瞬間,猝然爆髮的殺氣像在葉藏柯耳畔硬生生炸開一座山。
無數晨昏的揮汗苦練、無數次生死交搏間所積累,無論懂或不懂的,蓦地突破了框架,激蕩成完美和諧的一霎,身體和及頸的勁風、劍刃,乃至殺氣內息等忽然同一,如水溶於水中,天下間一切武道醫道之理都無法解釋,血肉之軀如何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貼刃側倒,又如柳條般彈回,快到肉眼難辨;映於刃上那一笑,是葉藏柯既感錯愕又覺離奇,竟致笑出。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忽傾城竟練就逆斬之招,揮空瞬間,又循原本軌迹逆掃而回,光是“頓止反轉”一節,對筋肉骨骼的傷害就難以想像,差不多是以脆弱的腰脊,承受自身所髮之力兩倍以上的壓迫,要如何習練而不致殘?
看來我的無心積累,最終是敗給了有心的積累啊!葉藏柯苦笑。
千鈞一髮之際,“飕!”一道匹練銀光撞正劍脊,恰恰戳在承力之處,呼嘯而來的劍掃應勢偏轉,如遭巨槌蕩開。忽傾城死死咬着一聲嗚咽,腳跟一踏,旋即立穩,長劍不進反退,兩個小半碎步交錯間,幾乎竄進對手懷裹,以劍頂開來人的銀槍,從左大腿皮鞘中拔出長匕,暴雨般朝心口腰腹等要害攢刺!
出手搭救葉藏柯的,正是四羊神之一的辵兔神。
她這一挑以弱擊強,極為巧妙,想不到忽傾城應變快絕,一舉欺進臂圍,饒以辵兔神的武功,也被殺得措手不及,踉跄間接連中招。
忽傾城連戳幾下皆無入肉之感,叮響不絕,卻未見血,登時恍然:“她衣下也穿鎖子甲!”加強壓制,改刺脖頸、腋窩、手背等未覆甲處。
辵兔神持槍抵劍,另一隻手卻靈活操縱槍杆,忽上忽下左擋右格,難區分是短槍、拐棍或雙杖路數,配合那雙渾圓筆直的銷魂長腿巧妙走位,起初的亂流很快便控制下來;兩人幾乎是貼着羊角盔纏鬥片刻,辵兔神長柄忽揚,冷不防地打中忽傾城的下巴。
那是足以一擊暈厥的力道部位,黑衣皮甲的“湖陰第二名劍”迎勢後躍,卻難立穩,辵兔握住槍底“唰!”紮出,槍尖徑飙劍客咽喉!
死生俄頃,忽傾城點足一蹬,再度後躍的同時,以皮甲心口部位接下這一槍,槍尖如中敗革,竟無聲響,也不知內裹藏得什麼,總之是比明光護心鏡更不易傳導勁力之物,否則光是震傷心脈,便足以取他性命。
雙腳離地的黑衣劍客,眸焦隻恍惚了一霎,半空中掄劍擊槍,那青鋼劍暴長盈尺,似乎原本便藏了一截在柄中,加上過長的劍莖,忽成了把雙手帶的四尺大劍,交擊瞬間借勢再躍,倏地脫離長槍的攻擊範圍,落地後疾退數步,單膝跪倒,覆麵巾上血漬浸透,喘息粗濃,似有痰聲。
那正中心口的一槍畢竟是傷了他。
應風色看得都不禁有些佩服起來。
這厮實戰確實了得,意志力更是駭人聽聞。且不說那逆掃的一劍須忍受何等苦楚,辵兔神蕩開長劍那會兒,應風色能聽見他全身骨骼肌肉在哀號,常人這時就該崩潰了,他卻一度搶佔上風,連撤退都要確定安全了才跪倒,哪一動不需要鋼鐵般的意念?
忽傾城敗退,竹虎神——便是刀鬼——終於確定葉藏柯並非僞詐,與喬歸泉齊齊出手,全賴辵兔神使開銀槍,殺得兩人一時難近;百忙中不忘回頭,呆闆的機簧聲仍聽得出滿滿不豫:“沒死趕緊起來!男兒大丈夫,賴地上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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