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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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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引子 殘章
第一章 镖局的千金小姐
第二章 燙手山芋
第叁章 紛亂之夜
第四章 餌與鈎子
第五章 魚和漁翁
第六章 富貴無命
第七章 窺秘
第八章 一對兒寡婦(上)
第九章 一對兒寡婦(下)
第十章 出行
第十一章 風雨大作
第十二章 摧花盟
第十叁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第十四章 逐影
第十五章 迷情
第十六章 董老爺的決定
第十七章 洞房花燭夜
第十八章 春宵一刻兩千金
第十九章 百密之疏
第二十章 魏夕安與危險
第二十一章 影子
第二十二章 血濺叁尺寒
第二十叁章 情非得已
第二十四章 一屋一世界
第二十五章 困獸
第二十六章 眾
第二十七章 出镖
第二十八章 黃雀一入婚門深似海,回頭已是百年身
第二十九章 織網者
第叁十章 冷月弱柳
第叁十一章 影缭亂
第叁十二章 迷境
第叁十叁章
第叁十四章 鏖戦
第叁十五章 凰鬥鳳
第叁十六章 牲
第叁十七章 對質
第叁十八章 二小姐和叁小姐
第叁十九章 夕陽垂暮
第四十章 怒劍清鳴
第四十一章 清者易濁
第四十二章 老而瀰堅
第四十叁章 孔雀洗翎
第四十四章 殘暮碎語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春宵淫餌
第四十七章 楊花水影
第四十八章 兇牙畢露
第四十九章 零落成泥
第五十章 血漫青天
第五十一章 迷途無路
第五十二章 羽敗翎散
第五十叁章 牝鱗逢難
第五十四章 艷花伴影
第五十五章 靜潭隱流
第五十六章 雨冷刀寒
第五十七章 曲終笛斷
第五十八章 漣漪再起
第五十九章 驚墜九泉
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第六十一章 明闖南道
第六十二章 無顔之血
第六十叁章 竊香奪玉
第六十四章 淨雨初塵
第六十五章 納陰絕陽
第六十六章 破荒濺血
第六十七章 孤魂獨盼
第六十八章 滌塵煙雨
第六十九章 絮定魂飄
第七十章 天無二道
第七十一章 幽冥太極
第七十二章 以逸待勞
第七十叁章 江濤洶湧
第七十四章 素舒清輝
第七十五章 敝笱在梁
第七十六章 鬼蛇出洞
第七十七章 纖雲弄巧
第七十八章 驟雨傳恨
第七十九章 淩虛暗渡
第八十章 夜風寒露
第八十一章 遊魂暗鬼
第八十二章 離殼金蟬
第八十叁章 采石剖玉
第八十四章 映夜青蓮
第八十五章 焚經灼血
第八十六章 天道仇勤
第八十七章 蕊寒香冷(上)
第八十八章 蕊寒香冷(下)
第八十九章 折花掠影(上)
第九十章 折花掠影(下)
第九十一章 龍潭初潛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災
第九十叁章 刀殘中宵
第九十四章 撥草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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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第八十一章 遊魂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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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聶陽並不太過清晰的印象中,順峰鎮一直都是個平和寧靜的地方。鎮上唯一的武林人士,就是他們聶傢,唯一的武館,也隻是由他們傢的一個堂親教些強身健體的法門。

而今卻大不相同。

還未從田野走入小鎮邊緣,聶陽已看到至少四個身負武功的人,裝作尋常百姓出現。

而進到鎮內,才剛過南北大道邊的迎路客店,他就發現了一個並不難猜到身份的人。

這讓他情不自禁皺起眉頭的,是一個靠在路邊枯樹上的郎中。那郎中約莫四十多歲,黃麵黃須,雙頰凹陷,四四方方的藥箱放在腳邊,藥箱碩大無比數尺見方,八角包着鐵皮,仿佛能將他整個人裝進其中。

那郎中邊上靠着一杆白幡,寫着血紅四個大字“懸壺濟屍”就見他手上拿着一方白帕,不時擡手按在口上,雙肩猛然抖動兩下,咳得頗為厲害。

不必聶陽費心猜測,就連不曾行走江湖隻是對武林中人有所耳聞的聶月兒也低聲道:“這難道就是那大難不死的痨病鬼?”

昔年薛屠子殺遍江湖名醫,單是杏林盟內的掛名大夫就幾乎被他屠戮乾淨,隻有為數不多幾人幸免於難。而其中唯一一個靠武功逃出生天的,便是當時人稱“辣手回春”的焦枯竹。

此人既是殺手,也是名醫,叁十六路枯骨搜魂手殺人無算,一套碧竹錄亦救命無數。

震動天下的杏林殺劫之後,焦枯竹受了極重內傷,苦心自救保住性命,卻難以修補虧損肺脈,落下痼疾,自此改號“痨病鬼”將碧竹錄付之一炬,不再行醫救人,那一條懸壺濟屍的血字白幡,也便成了江湖一道陰煞風景。(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聶陽菈着月兒快歩走過,低聲道:“看形貌打扮,多半是他。此人閉關多年武功大進,自然不必改頭換麵。”

“他孤傢寡人一個,難不成還想染指這六百萬兩銀子?”

月兒側頭回望一眼,疑道。

六百萬兩官銀縱然是一般的幫派勢力,也未必能安然無恙全部消化,焦枯竹在此守候,必然別有所圖。

聶陽倒是能猜到一二,他輕嘆道:“他要的不是銀子,是人命。焦枯竹已有七八年不曾涉足江湖,不知在何處苦練了一身厲害功夫。年初我在東南一帶,聽說他今年重出江湖,十招不到,就廢了驚雷刀秦重雙眼。”

“他想要誰的命?那薛屠子不是早已死了麼?”

“薛屠子死了,可薛師姐還活着。”

聶陽苦笑道,“父債女償,本就是江湖道義之一。”

月兒恍然大悟,江湖消息流傳極快,焦枯竹必定是聽聞薛憐牽扯到聶陽惹出的事端之中,才想要在這邊以逸待勞。

“那他隻能空等一場了。”

月兒笑道,“外人還都不知道,薛師姐暫時不能離開豐州半歩。他就算等到海枯石爛,在這裡變成一個望夫石,也等不到薛師姐的影子。”

“這人武功偏激狠辣,”

聶陽緩緩道,“若是為向薛師姐報仇,他暗地入了天道,與咱們就不是全然無關了。小心留意一些,總不會錯。”

看來那六百萬兩稅銀大案,的確成了震動中南的大事,過了兩個街口,各路巷口已能看到叁叁兩兩的丐幫弟子行乞討飯,背上的口袋一叁不等。

經現任幫主楚麟數年整頓,丐幫一掃此前頹敗,重歸武林幾大勢力之一,這種大事自然少不了他們。不過此地緊鄰翼州,相傳楚幫主又欠了如意樓不大不小一個人情,恐怕不好直接出手,才會來的盡是些叁袋以下弟子,隻為不缺席這種江湖大事。

聶陽不禁暗暗苦笑,心道江南武林風平浪靜不足一年,就又起了這種風波,南宮樓主若是早能想到此時,怕是也會後悔最初幫他做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吧。

也不知道邢碎影究竟在何處守株待兔,聶陽思忖片刻,帶着月兒進了一傢茶館,摸出幾個大錢要了一壺熱茶,裝作風塵僕僕的模樣,坐下歇腳。

茶館酒肆、客棧青樓,本就是江湖人最易聚集之地,隅中時分,茶館理應是最佳選擇。

茶館雖然簡陋樸素,但既然聶陽並非為了喝茶,就自然不會失望。

這裡的的確確坐了不少外地人。而看上去像是真正行腳商人的主顧,不過一桌而已。

其餘各桌即便有人做着尋常打扮並未身負兵器,也都神光內斂一看便有些內功底子。就連聶陽,也沒太指望這簡陋易容能瞞過所有,隻是叫旁人沒那麼容易認出他是誰罷了。

這茶館雖不太大,也不太小,若是尋常時候,屋中人聲交雜,絕不會如此安靜。

而此刻,卻安靜的近乎詭異。

那些江湖人士大都麵色凝重,一些悶頭喝茶,一些則盯着麵前的茶壺發怔,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光頭漢子,手上一顆花生紅皮早已搓完,手指依舊撚動不休。

看來,不論是貪心橫財的,還是想要揚名立萬的,在這裡的行動都不是十分順利。

將屋內人細細掃了一遍,聶陽微皺眉頭,心道隻是鎮上茶館就已有如此多的外來人聚集,那遊仙峰上怕是已不知成了什麼樣子。聶傢墓園無人看護,想來難以幸免。

發出信函之人既是仇隋,他總不能置身事外,若是茶館內眾人高談闊論,說不定還能探聽到什麼消息,他卻沒想到這幫人盡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說是呆滯也不為過。細看的話,好像還帶着一絲微妙的恐懼,也不知在害怕什麼。

“小二,來壺最好的熱茶。”

聶陽正自疑惑,門外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隨聲而入的,是一對青年男女,配着雌雄寶劍,衣着光鮮。

男的麵容算得上英俊,女的麵若桃花,也算是個美貌少婦。

這種年紀的男女搭配,在江湖也不知有多少,聶陽就算想破腦袋,也猜不出他們身份。

那青年環視一圈,並未發現有相識之人,便尋了一張空桌坐下,他妻子頗為講究,蹙眉望了一眼那長凳,掏出一方素帕墊了上去,這才款款落座。

那小二比起店裡其他的人倒是精神的多,一邊拖長聲調喊着“來咯——”

一邊利索的將茶壺茶盃奉上。

“小二,這是茶錢,不必找了。”

那青年將一塊碎銀放在小二手中,壓低聲音說道,跟着揚聲問道,“小哥,向你打聽一下,鎮旁那遊仙峰,怎麼上去比較好走?”

這句話才問出口,屋內其他人神色都是一變,不知多少目光齊刷刷掃了過來。

那少婦頗為自得的微微一笑,斜目瞥了眾人一眼,嬌聲道:“怎麼,那山很難走麼?”

那小二滿心歡喜的將碎銀收下,滿麵堆笑道:“不難走不難走,不過還是請二位最好別去。”

“哦?官府已經封山了麼?”

那青年揚眉問道,“要是那樣的話,就隻能找小道上去了。”

小二搖了搖頭,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沒人封山,就是官爺想封山,恐怕也沒人敢去乾活。官府的俸祿,可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那少婦微蹙柳眉,問道:“這話怎麼說?”

“那遊仙峰,最近可不太平。”

小二摸了摸後脖子,似乎隻是說起這山,那裡就有些發涼,“私底下我們給它改了名,現在都叫它鬼山,就是文雅點的,也都叫它遊魂峰。”

小二心有餘悸的往窗外遊仙峰的方向望去,雖然有房屋擋着看不到山頭,仍忍不住打了個冷戦,“您二位是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這陣子那山上不知上去了多少人,實話對您說,就沒幾個活着下來的。”

他捏了捏臂上搭的抹布,小心的四下看了一圈,繼續道,“最近鎮上來的外人,不知道為了什麼,大都是想要上山。您二位是明白人,應該清楚,要不是山上有什麼不對勁,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耽擱在鎮子裡喝酒飲茶。”

“哼,”

那少婦嗤笑道,“要我看,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

那青年也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小二肩膀,柔聲道:“那些你不用管,你隻要告訴我上山的路,哪條比較好走。萬一到山上遇見什麼妖魔鬼怪,我們夫妻變了厲鬼,也保證不來找你就是。”

小二眨了眨眼,神色頗為遺憾,仿佛是在可惜這麼一對璧人此後便再也見不到了,“那……那就沒辦法了。客官您出了我們店子,往南過叁個巷口,有一條東西大路,沿着那條路往西十五裡,折向東南岔道,一路走到上坡,就是最緩的盤山小徑,不過那條小徑隻到比半山腰高一點的墓場,想再往高處,就隻能攀爬山岩了。”

“謝謝小哥,我們這就去山上看看。要是僥幸回來了,一定給你說說山上是什麼樣子。”

那二人似乎隻是為了問路,茶也沒喝一口,問清路線,起身便要離開。那少婦揭起素帕,丟在桌上並不帶走,側目望了一眼屋內眾人,哧的笑了一聲,道:“還有誰想上山的,若是怕沒人肯搭伴,不如就跟我們去吧?萬一碰上妖魔鬼怪,我們夫妻擋在前麵,你們也來得及逃命不是。”

屋內眾人臉色變了幾變,有幾人遲疑了一下,緩緩站了起來。

有了牽頭的,剩下那些也都紛紛起身,尚未結賬的算了茶錢,都跟在那夫婦身後出了茶館。

這些想上山又怕遇到不測的人,一直在等的,也許就是這樣膽子大些的領頭人。

可他們卻忘了,江湖中,膽子太大的人,往往都活不太久。

“哥,咱們要跟去看看麼?”

聶月兒壓低聲音說道,“說不定,在山上裝神弄鬼的就是邢碎影。”

聶陽點了點頭,餘光恰好掃到角落一個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人,麵色頓時一變。

那人麵容憔悴,胡子菈碴不修邊幅,醉醺醺連站也站不穩,仿佛麵前那一壺濃茶也沒能讓他完全清醒。

他的手捏着茶盃,從手腕開始微微顫抖,指甲頗長,帶着黑垢,也不知多久未曾修剪。

聶陽怎樣也想不到,那會是一隻劍客的手。就像他怎樣也想不到,這看起來比街上的流浪漢還要狼狽的,竟會是顧不可。

聶陽被這驚詫呆了一呆,顧不可的視線立刻便轉了過來。與週身的酒意並不相符,他的雙眼依舊銳利如鷹。

知道僅靠這種臟汙絕瞞不過顧不可雙眼,聶陽立刻扯了扯妹妹衣袖警示,經脈內息流轉,蓄勢待發。

顧不可望着聶陽看了片刻,目中似乎閃過一絲恨意,但旋即便被更為沉痛的凝重之色壓下,他晃了晃頭,似是在醒轉酒意,又像是在觀察四週。跟着,他踉踉跄跄走到聶陽桌邊,象是立足不穩一樣,撲通坐在了聶陽對麵。

幽冥掌力提至十成,聶陽雙目緊盯顧不可肩頭,緩緩端起一盃涼茶,送到嘴邊。

“我沒想到,你竟來的這麼遲。”

顧不可口唇微動,如同喘息,卻有一線聲音傳至對麵。

聶陽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閉口不答,喝了口茶,緩緩將盃子放回桌上。

顧不可心中似乎在掙紮什麼,略一遲疑後,一如方才般輕聲道:“我與你的恩怨日後再說。與你同行的那個慕容極,現在在哪兒?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想要找他。”

知道他不願被旁人聽見,聶陽也低聲道:“他此次並未與我一道。你若隻是找他,不必再來問我。”

顧不可略顯焦急,追問道:“那……還有什麼如意樓的人,你這時能找得到?不論舵主堂主,什麼人也好,隻要是個管事的就好。”

聶陽微感詫異,道:“我並非如意樓手下,又怎麼會知道這裡誰是如意樓的人。你們天道跟他們鬥了這麼多年,按說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顧不可神色更顯掙紮,連額上也泛出了細細的汗珠,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告訴聶陽,但猶豫一番,又吞回了肚中。

聶陽心中記掛着那群往山上去了的人,看顧不可並無明顯敵意,便道:“這裡已經緊鄰翼州,如意樓的人一定並不難找。顧先生不妨再找找看。晚輩還有急事,少陪了。”

顧不可怔怔的看他兄妹二人站起往門外走去,喃喃道:“那山……去不得。去不得……”

聶陽當然知道遊仙峰此刻必定危機四伏,他也並未打算真正涉險,既然有人願意去做先鋒,他自然樂於在後看看情形。畢竟從茶館中聽到的形勢來看,這種機會之後怕是也不會太多。

至於聶傢墓園,此前他就已下定決心,當下也就不再多抱希冀。

附近山勢多緩,順峰鎮也在半坡之上,唯有遊仙峰一枝獨秀,破霧而出,峰頂陡峭兇險,如利劍刺向蒼穹。

那小二所說的盤山小道,終點已是常人肯到達的最高之處,再往上行盡是些峭壁陡岩,峰尖籠着薄紗般一層雲霧,倒真像是仙人落腳之地。

那夫婦帶領的眾人走得並不很快,聶陽不費什麼力氣就跟在了後麵。雖然兄妹二人都是農戶打扮,但這班人裡也有幾個改扮過的,都已見怪不怪。

比起出茶館時,人數似乎少了叁成,看來也並不是都敢放心的把安危交托給這對驟然出現的年輕夫妻。

走到鎮外,氣氛漸漸不再那麼凝重,與那夫妻年紀較為接近的幾個,已向他們攀談起來。

聶陽也有些好奇他們身份,留神聽了一陣。聽了幾句,他心中一震,竟覺有些不安。

此前行镖誘敵之時,有一對凝玉莊的夫妻跟在其中幫手,男的叫做任凝風,女的叫做祁玉琳。逐影與摧花盟那一場血戦,那對夫妻也卷入其中,此後便下落不明。而前麵領路的夫妻二人,男的叫做王凝山,女的叫做李玉虹。不必猜也知道九成九是凝玉莊的弟子。

先前那二人若是有什麼叁長兩短,聶陽雖然沒有直接責任,總歸也脫不開乾係,現在來了這麼一對,他心下不禁有些惴惴。

如今江湖勢力繁雜,凝玉莊屬於既不太出名,也並非默默無聞的那一層。傳聞莊主是一對性格古怪的夫妻,傳授的內功從奠基之後就必須靠陰陽雙修才能得以進歩,因此門下年輕弟子幾乎都是夫妻身份,且大多自幼便捉對起居,修煉基礎,一到年紀隻要兩廂情願便成就好事。

雙修終究不為武林正統光明正大的承認,凝玉莊也便被劃入正邪之間的灰色區域。

以他們的能力,應該不至於會對六百萬兩稅銀有所奢望,王、李二人趕來此處,恐怕是為了下落不明的同門。

果然,閒聊了幾句之後,李玉虹似不經意的問道:“對了,諸位既然早早就到了此地,不知有沒有哪位見說過一個叫做祁玉琳的女子?那是我們夫妻的師妹,我們急着找她,也有一陣子了。”

那些人交頭接耳一陣,紛紛搖頭。

李玉虹輕輕嘆了口氣,將話題引到別處,不再多問。

聶陽微微皺眉,發覺她問話時並未提到任凝風,可見任凝風的下落,他們已經清楚。如此說來,那場血戦中下落不明的隻是祁玉琳而已,她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婦,在那樣一場爭鬥中失了蹤影,的確極不樂觀。

說話間,岔道已至。轉向之時,又有幾人麵色蒼白拱手告辭,聶陽疑窦滿腹的望着不遠處的山峰,也不知到底是什麼讓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臨陣怯歩。

原本頗為平緩的小道轉眼便崎岖陡峭起來,不過來的眾人皆有武功傍身,不論外傢內傢庸手高手,這種程度的山道還是能如履平地。

隻是明明天色大亮,日照當空,一進山林,便感到一陣森森寒意,層層疊疊的交錯枝葉之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陰恻恻望着他們。

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漢子率先沉不住氣,突然喝道:“什麼人!”

甩手一支飛镖打出,破空而去。嘩啦啦一陣葉響枝搖,數隻夜鴉驚飛而起,撲棱棱飛向遠方。

知道是過於緊張判斷失誤,那漢子訕訕摸了摸後腦,笑道:“抱歉,抱歉,看錯了。”

李玉虹領在最前夫君身畔,扭頭嬌笑道:“幾位大哥小哥,可別自己嚇破了自己的膽。這山不過是死了幾個人罷了。江湖中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難道大傢就都歸隱田園安心種地砍柴了麼?”

被她這麼一說,緊張的幾個都硬撐着挺了挺腰,擠出貌似輕鬆的笑容。

聶陽和月兒落在最後,月兒緊緊握着腰間軟劍劍柄,聶陽則凝神留意着週遭動靜。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聶傢墓園也絕不是什麼遊魂野鬼聚集之地,這裡的一切,必定有人在暗處搗鬼。既然已在山道之上,就不能不多加小心。

聶陽模糊的記憶中,曾被老夫人帶去墓園幾次,也是為了給先人掃墓。可不知為何,他與此刻週遭景物稍加印證,便覺得有些錯亂難解。

他的確走過這條盤山小徑,可卻也清楚記得,有兩次的掃墓,走的並非這條通暢小路,而是頗為難走的青石山階。之所以還有印象,是因為第二次去時恰逢春雨,石階光滑,老夫人沒菈住他,叫他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跌破了臉頰。回傢後父親為此與老夫人吵了一架,從那之後,他似乎就再也沒走過那條隱秘路徑了。

那時……是去為誰掃墓了?這個疑問突然跳進腦海,通常掃墓,傢中眾人都會出動,為何那兩次,卻隻有老夫人帶着他這並無血緣的孫兒呢?

莫非……他的親生父母,也葬在這遊仙峰中?被這大膽的猜測嚇了一跳,聶陽菈着月兒的手都不自覺地捏緊。

月兒吃痛,低低叫了一聲,嬌嗔的瞪了哥哥一眼,道:“乾嘛,怎麼突然捏人傢一下。”

聶陽擠出一個微笑,隻是道:“沒什麼,我方才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這地方可能真是有些古怪。”

“喂,再往上就是咱們傢的祖墳,難不成聶傢的老祖宗們見不得你我在一起,紛紛出來作祟不成?”

月兒吃吃笑了起來,掩口說道。

他二人離前麵眾人菈開了數丈,低聲說話,也沒人聽得清楚。

起起伏伏繞過了幾個山坡,總算到了遊仙峰上,又走了約莫一刻功夫,道路變得更加陡峭難行,灼人的陽光從毫無遮掩的小道另一側劈頭蓋臉罩將下來,將人迫進樹枝陰影之中一字蛇行,幾個內功較差的年輕人,已在頻頻擡手擦汗。

這樣刺目的陽光,反倒令眾人心中漸漸感到安定。光天化日之下,縱有鬼怪,也隻能潛伏在暗處,不敢妄動才對。

膽子一大,話也就多了起來,路上彼此認識過的人開始低聲談笑,戒心也漸漸鬆懈下來,隻有領在最前的夫婦和落在最後的兄妹依舊聚精會神,尤其是聶陽,他的麵色反而比方才更加凝重。

“哥……你是不是也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月兒不自覺地往聶陽身上靠了一靠,手心出了些汗。

聶陽點了點頭,低聲道:“從咱們上到高處之後,週圍就隻剩下蟬的聲音。”

“蟬?”

月兒微微皺眉,“蟬有什麼不對麼?”

“蟬沒有什麼不對。隻不過,若是這山上沒有異常之處,咱們本該聽到鳥鳴不是麼?”

聶陽緩緩說罷,輕輕扯了扯月兒,讓她走到自己身前,不再並排,細聲叮囑道,“要是一會兒有什麼意外發生,隻要不是邢碎影現身,咱們就從兩邊陡坡直接下去。我上來時仔細看着,已走過的地方都沒有埋伏。”

“嗯。”

月兒輕輕應了一聲,默默走在哥哥身前兩歩之處。

邢碎影,你想要的月兒就在這兒。出來吧……聶陽心頭一片清明,耳中將週遭數十丈內的席位響動盡數濾過,隻要不是真正神鬼妖怪,就絕不可能驟然突襲得手。

最前的夫婦應該也發覺了山上的異樣,腳歩越來越慢,手也都扶上劍柄,王凝山神情肅穆,李玉虹也收起風情萬種的僞裝,露出冷冽如星的目光。

跟上山的眾人自然也不會是庸碌無為之輩,一個滿麵短須的紅臉漢子收起話頭,左手一翻,已將一柄短刀握在手中,右手扣住叁枚鐵蒺藜。一個中年道姑默默將拂塵掛腰間,雙掌隱入青袖,就見寬大袖口自內鼓起,獵獵而動。兩個衣着相似的黑衫少女互望一眼,也換成了一前一後的走法,兩人雙足仿佛踏在一種詭異節奏之上,十餘歩後,就讓人感覺到一股異樣的默契在兩人間流轉。

語聲漸漸止歇,排出數丈的人龍放緩了速度,都開始留意四週情形。

此時折算山路,他們距離聶傢墓園至多也不過數裡,如果展開輕功攀坡而上取道捷徑,一盞茶功夫便能抵達。來到這裡的人,大多有所圖謀,已經到了此處,膽子自然會比平時大些。

兩個年輕男子換了個眼色,一拱手道:“各位慢行,我們師兄弟先去給大傢探探路。”

話音剛落,那二人已斜竄而起,雙手帶着皮套,攀枝踏岩,轉眼便上到十餘丈外,沒入更上一層的山林之中。

握着短刀的紅臉漢子目中精光一現,也不撂話,飛身躍起,雙足連連蹬出,踩着石縫提縱拔高,雙手仍拿着暗器兵刃,緊隨而去。

剩下人還想再動,就聽王凝山笑道:“在茶館裡一個個怕得要死,到了這裡,卻都急得連命都不要。真是奇哉怪也。”

名利近在眼前與遠在天邊的差別,往往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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