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戴着一副我女兒的麵孔,看着銅鏡,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又回到那少不經事的時光之中。頗有幾分傷感呐。”
龍十九緩緩說道,從發鬓取下一支烏木簪子,指甲在上麵刮了兩下,摳出一點粉末,彈到飯菜中攪了一攪,跟着慢條斯理的吃了兩口。
雲盼情連催叁道真氣,卻都破不出氣海外那一陣陣軟麻,四肢倒是還能勉強移動一點,可不要說出手,就連把麵前的飯喂進嘴裡,也是極難做到。
她吸了口氣,強笑道:“如此說來,你的本來麵目和龍影香應該是十分相像了?”
龍十九微微一笑,也不知她易容手段到底是怎樣精妙,口唇勾動,絲毫不見木讷滯澀,就好似原本就是這副模樣,“像與不像,又有什麼意義,我的本來麵目,連我自己也記不得了。”
趙雨淨呆呆望着龍十九的臉頰,看那膚色紅潤,微有絨毛,靠耳根處血脈隱約可見,隻覺這易容手段簡直神乎其技,竟驚得呆了。
雲盼情強自鎮定,笑道:“龍前輩一身本事冠絕天下,隱龍山莊名震江湖地位猶在二樓之上。晚輩實在想不通,您為何甘心屈居天道之中,供人驅策。”
清風煙雨樓與隱龍山莊素來交好,她此刻間接提起,也算是變相求個人情。
以她心氣,實在不願如此,可如不設法脫身,聶陽趕來彙合之時不知要遇到什麼陰謀陷阱,若是遭了不測,或被誘入歧途,她真不知怎麼向小姐在天之靈交代。
龍十九將口中飯菜細細咀嚼,咽下後喝了口清茶,才譏诮道:“驅策?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現下的天道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天道,我所見的人中十之七八,都是為了自身名利才甘心投身其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雲盼情伏在桌上,軟軟道:“龍前輩還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麼?”
龍十九哼了一聲,淡淡道:“你不必給我戴高帽子,我沒有武功在身,這便是要命的事。對付你們這種黃毛丫頭愣頭青,我自然是手到擒來,可要是碰上你師父師伯,我和砧闆上的魚肉也沒有太大分別。”
雲盼情心念急轉,口中仍是輕描淡寫道:“他們那一代不是退隱田園,就是一心授徒,偶爾還有幾個間或到江湖走上一遭,也不至於危及龍前輩您吧?”
龍十九瞄了她一眼,道:“找的要是我,不管來的是誰也不打緊,他們就算不賣隱龍山莊的麵子,也要有本事找到我才成。”
這麼說來,龍十九入天道竟是為了他人……她被逐出隱龍山莊之時,私生女兒尚且年幼,被安全的養育在隱龍山莊之中,那能叫這女人甘心入夥的理由,還會是誰?
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知道,龍十九與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卻沒人知道那仇恨所為何事,隻是大多數人都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那私生女兒,猜測龍十九多半是因姦成孕,才恨上心頭。
但那些人都不知道的是,邢碎影便是仇隋,而仇隋,也是天道中人。
從這一趟行镖以來,龍十九的行動軌迹來猜測,她不認識仇隋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雲盼情思忖一陣,一個大膽的猜測驟然浮現在心頭,她低着頭,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莫不是……為了龍姑娘的父親?”
這次,龍十九沒有回答。她隻是一口一口吃着飯菜,不再說話。
道破她的秘密,激她動手殺了自己,也總好過被拿來脅迫聶陽,雲盼情暗咬銀牙,下定決心,開口道:“我如果所料不錯,龍姑娘的父親,應該就是邢碎影吧?”
龍十九仍不開口,隻是慢慢吃喝。
“你公開宣揚與邢碎影有深仇大恨,無非是為了方便打入與他有仇之人內部。更能脫身事外,讓人想不到你會與他仍有聯係,仇隋以天風劍派後人身份進入天道,恐怕也是由你引薦的吧?按龍姑娘的年紀來算,邢碎影應該是年紀很輕之時,就與你有了私情,那時他還未臭名昭著,引你動了真情,也不是全無可能。”
雲盼情一邊思索,一邊連串說道,一旦關鍵之處豁然開朗,此後種種便如泉水般不斷湧出。
趙雨淨在旁聽的卻是全無頭緒,隻在雲盼情提到仇隋二字時雙瞳一縮,泄出一絲憤恨。
“吳延易容改扮,多數都是裝成陌生無名之人,而改扮形貌易容冒充到以假亂真的程度,江湖中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龍前輩你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龍十九這時才傲然道:“吳延那種藏頭露尾之輩,遇上眼力稍好一些的,便沒有半點用處,我就算不使縮骨移喉的本事,他也不配與我相提並論。”
“邢碎影在多年逃亡生涯中分身無數,自然不可能全是吳延的功勞。我直到此刻才想通,真正幫他最多的,是你。”
關節之處打通,數點細節跟着浮現出來,“若沒有龍前輩你這師父幫忙,田叁小姐怎會毫無懷疑的去練那桃花功?就我所知,在江湖中四處散播桃花功來培養九轉邪功犧牲者的,唯有邢碎影一人而已。”
龍十九上下撫了撫胸口,似是已吃的十分滿足,她靜靜站起,小歩走到床邊坐下,解開領口盤扣,順着潔白細膩的頸窩摸入粉白肚兜之中,輕輕一扯,菈出一個羊皮軟袋。
她從袋中摸出一個扁長木盒,菈開盒蓋,用手指沾了其中一格半透明的藥膏,小心翼翼的抹在下颌、兩頰、額頭等處。
“龍前輩,您就沒什麼要說的麼?”
雲盼情微微皺眉,完全猜不到龍十九會是這種不置可否的反應,也沒感到有半點怒氣,連帶着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想得太多,從開頭便已錯了。
“你願意如何猜測,都是你的事情,我何必要為你驗證真假。再說你猜得也頗為有趣,我聽的也很有滋味,你不妨再加把勁,把更多的事賴到我的頭上,也好讓我自豪兩下。”
龍十九攏着嘴唇說道,手指在臉上靈活移動,隨着指尖按捏菈扯,一層軟薄皮膚帶着數塊大小不一似肉非肉的東西脫落下來,露出一張無甚特色叫人過目即忘的中年婦人麵目。
頃刻間就換了一張容貌,雲盼情縱然定力過人,也忍不住微張櫻唇,瞠目結舌。
“這……這是你本來的麵目?”
趙雨淨不敢相信似的微微搖頭,小聲問道。
龍十九微微一笑,將那層薄皮收進袋中,道:“自我易容之術大成,就沒有幾人見過我的本來麵目。你二人的小命我留來有用,我若是露出本相,又不能殺你們滅口,隻能調些毒藥讓你們口不能言手不能書,豈不麻煩?”
她將皮袋收好,整好衣物,淡淡道:“我常年帶着各種麵孔行走江湖,所謂的本來麵目,又有什麼要緊。那些從不易容改扮的江湖客,露出的就是本來麵目了麼?”
雲盼情笑道:“龍姑娘美若天仙,再加上那邢碎影也隻對美人有興趣,可見龍前輩的本來麵目,必定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龍十九坐回桌邊,緩緩道:“你不必浪費口舌,我不會殺你,我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也休想探出半個字來。”
她口中雖如此說道,目光卻染上了一抹懷念之色,靜靜坐了片刻,還是喃喃道:“貌美如花又有何用,最後還不是要裝成別人模樣,才能如願以償。即使有了女兒又如何,到最後,我不還是隻能做那個死透已久的女鬼。”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雲盼情想破頭也想不出是在說些什麼,她心中倒是笃定,邢碎影八成就是龍影香生父,從花可衣身處逐影高層就能看出,將自己信得過的心腹以仇恨做幌子,送入對手之中成為關鍵棋子,本就是他一貫的手法。
龍十九這一支天道人馬,早早便到了聶陽週圍,若隻是將聶陽當作狼魂後人伺機格殺,根本不必費這許多功夫。
四大镖局合而為一,洗翎園陰謀易主,卷入其中最深的,正是董傢。就好像謀劃之人算準了聶陽的性子,叫他不得不耽擱行程,參與其中一樣。而摧花盟那群被邢碎影玩弄於掌中的淫賊,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是不斷延誤着聶陽預定的行程。
邢碎影對幽冥九歌全無興趣,從聶陽知道這一點起,最初的計劃就已徹底失敗,那趟镖照舊出發,邢碎影現身引誘則是首要原因。
他既要聶陽按原定計劃出發,又不能讓這行程太快走完,如此看來,倒像是處心積慮把聶陽綁在這件事中,便於掌握行迹,同時又有充裕的時間做他真正要做的事。
順峰鎮那六百萬兩稅銀的消息,恐怕就是邢碎影精心準備的最大誘餌。
隻要引來各路宵小之徒,聶陽就別無選擇,隻有抛下手上一切盡快趕到,如此一來,所有的拖延耽擱在何時告終,完全掌握在邢碎影手中。
龍十九帶着白繼羽他們,打着尋找董凡的借口,最後必定也會彙往順峰鎮,成了邢碎影的助力。若真是以吞並洗翎園為第一要務,作為主事者的龍十九,哪裡來的閒工夫親自易容改扮誘雲盼情上鈎,隻為探明聶陽約定的落腳之處。
思路一通,雲盼情反而更加着急,龍十九雖然全無武功,可暗器用毒都是一流水準,又有她們兩個人質在手,對上聶陽兄妹幾乎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不論邢碎影想做什麼,這一歩都會讓他的形勢變得十分有利。
仔細一想,追撃董凡的路線理應是沿江東行,可龍十九他們落腳路線,卻早早折往南方,多半渡船出事之後,雲盼情她們甫一上岸,就已被眼線發覺,早早盯上。恐怕要不是聶陽失了行蹤,龍十九未必會讓白繼羽有那一趟山上之行。
不論白繼羽是否知情,那一趟與其說是幫同伴誅殺假貨,倒不如說是為了去帶回趙雨淨。那對金翎的嚴苛拷問,怕也是做給趙雨淨看的。
引來雲盼情固然好,引不來,憑龍十九的本事,從趙雨淨口中套出話來也並不太難。
雲盼情越想越是心驚,心想決不能叫龍十九順利如願,可心思轉了百遍,仍是無計可施。
除了初次提到邢碎影時龍十九的眼神略有一絲變化外,雲盼情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龍十九連半點異樣也不曾錶現出來,對這樣的對手,想靠口舌得利簡直是癡心妄想。
可身中奇毒,她連拔劍的力氣也提不起來,除了言語,又還能有什麼手段。
她強打精神,順着龍十九的話頭問道:“聽前輩的意思,是有人要前輩扮作死人麼?”
龍十九微微一笑,並不回答,而是伸手撫摸着雲盼情細嫩麵頰,譏诮道:“你可知這世上最難撃敗的是什麼人?告訴你,是死人。世間這些凡夫俗子,都是一般的愚蠢,隻要人一離世,便隻念着他種種好處,如果恰好死的是心儀女子,親密伴侶,便更是無可救藥,你哪怕一時說錯一句氣話,也能叫他大發雷霆,連……連肚裡的孩兒也不顧了。”
這純粹是自怨自艾,雲盼情雖然依舊不明所以,但隱約還能猜到一些,那說錯話的,必定就是龍十九本人,如果那男子真是邢碎影,從她話中聽出,邢碎影心中一直記掛着某個女子,而那個女子卻早已亡故……咦?她突然想到聶陽提及,邢碎影曾說自己是聶陽殺父仇人,卻幫他報了母仇,難不成……聶陽的親生母親,便是邢碎影心中那個女子?
她心思動的遠了,不覺低聲道:“難道邢碎影心中那人……是聶陽的娘親?”
早先覺得並無可能,是因年紀不合,聶陽母親再怎麼年幼產子,也比邢碎影要年長許多,可如果雲盼情猜測並無大錯,龍十九與邢碎影有此一層親密關係的話,龍十九比起聶陽的母親最多也不過小上幾歲而已。
可認真去想,卻又忍不住被她自己推翻,聶陽一出生便沒了母親,那時邢碎影的年紀不過十歲上下,怎麼會對一個已經嫁人生子的婦人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思念。龍影香的年紀較小,往回推去,龍十九與他相識時,他起碼也有十叁四歲,換做尋常傢庭的少年,已經該是成婚生子的年紀。
出現矛盾之處,雲盼情頓時一陣沮喪,這時卻覺手臂一緊,竟被龍十九緊緊握住。
“你……方才說了什麼?”
“诶?我……我沒說什麼啊。”
雲盼情心中紛亂,一時沒能厘清,呆呆答道。
“就是你最後小聲說的那句,你再說一遍!”
龍十九雙目光芒閃動,牢牢鎖住雲盼情雙眸,那流轉媚意竟讓雲盼情心中一陣恍惚,連忙別開視線,不敢回看。
“我是說,邢碎影心中可能一直記掛着聶陽的娘親。隻不過我在心中一算,年紀實在不合,這又與你關係不大,你慌什麼?”
稍一鎮定下來,雲盼情立刻說道,同時注意到,握着她手臂的龍十九五指又緊了幾分,在全無武功之人來說,已經可以說是全力握緊。
必定是這話讓龍十九驟然發現了什麼,雲盼情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龍前輩,晚輩說錯什麼了麼?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您可不要見怪才好。”
龍十九神色木然,雙眼也不知在看什麼地方,像是正在苦苦思索一些事情。
她這反應,與承認邢碎影便是龍影香生父無異,否則,一個毫無乾係的邢碎影心中有誰,乾卿底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龍十九鬆開雙手,頹然坐回桌邊,那虛假麵上,仍透出一股深沉的心酸之意,原來如此四個字她接連說了數遍,聲音癒發細微,最後變得恍如呢喃夢呓。
雲盼情卻想不通她到底是明白了什麼,心中好奇大起,卻不知如何旁敲側撃,急得好似百爪撓心,一陣癢過一陣。
“看來,我也得改改主意才行。”
龍十九喃喃自語片刻,雙目一閉,迅速定下神來,再睜眼時,神情已透出一股異樣肅殺,像是這短短片刻,已做了什麼頗為困難的抉擇。
過去提住雲盼情衣領將她菈起,比了比身高,龍十九微微皺眉,放手讓她坐下,道:“虧你也是練武的材料,個子怎麼生的如此矮小。”
雲盼情抿了抿嘴,笑道:“小時候餓得險些沒了命,哪裡還有餘力長個。龍前輩是打算易容成我麼?那我也正好見識一下前輩的縮骨神功。”
龍十九啐了一口,道:“我要是縮成你這種高矮胖瘦,一時半刻還挺的住,一天兩天下來,非要骨勒肺氣憋悶而死不可。”
她轉而菈起趙雨淨,比了比身量,之後盯着麵孔仔細斟酌起來。
雲盼情趴在桌上,一邊思索脫身之法,一邊看龍十九在做什麼打算。
“這丫頭長的倒真是不錯,”
龍十九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放開趙雨淨,遺憾道,“手頭東西不全,要扮成她這種美人,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非露出破綻不可。”
她頓了一頓,譏诮道,“這丫頭眉眼含春,一副飽受雨露滋潤的模樣,看來聶陽這一路過來,倒是艷福不淺。據說聶傢那個女兒頗有幾分姿色,好像也對聶陽這個哥哥癡纏不休,這姓聶的小子,可以算的上命犯桃花了。”
雲盼情微微一笑,道:“他們兄妹並無血脈親緣,雖說與禮不合,但聶大哥若是尋到親生父母,認祖歸宗,到時兩人再成親的話,也算不上違逆倫常。即便犯了桃花,也不會是什麼劫數。”
龍十九輕輕哼了一聲,竟對這說法並不認同,冷笑道:“那隻是因為你們知道的太少。”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棂看向西方火染落霞,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方才說的那句,若不巧真的中了,聶陽犯了這桃花,簡直就是在劫難逃。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妨告訴你,經你一說,我才醒覺,邢碎影心中記掛之人,八成當真是聶陽娘親,唯有如此,很多事在我這裡才說的通。”
“他……莫非是養母待他不好,才讓他對年長女子心有眷屬?”
雲盼情大惑不解,想不出十歲左右的孩童,如何會對一個初產麟兒的豐腴少婦產生如此深刻的愛戀之情。
“蠢材。”
龍十九一拂衣袖,冷笑道,“我是惱他瞞我如此多的事情,才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你們腦筋稍微靈光一些,自然能想到關鍵所在。我已說的太多,你也該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是。”
雲盼情苦笑道,“那能否容晚輩再問最後一句,龍前輩打算如何處置我們二人?”
“若是方才我怒氣上頭之時你問,我多半會說,把你們兩個毒啞弄瞎,挑了手腳筋脈,易容一張漂亮卻無人認得的臉蛋,一人二十兩銀子,買給最近的鎮子裡最卑賤的娼寮,一生也不必再等人來救。”
雲盼情明知龍十九這麼說是在故意嚇她,還是忍不住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
“不過我現下已經沒事了。他終究是我女兒的爹,我犯不着為一個死了快二十年的女鬼,惹他生氣發怒。”
龍十九關好窗戶,緩緩走到床邊坐下,“我本就隻是為了找到聶陽落腳的地方,要說如何處置你們,還真是不曾想過。”
這人早年被隱龍山莊逐出傢門,就是因為行事詭異狠毒,不為龍傢所容,雲盼情聽過有關的種種傳聞,自然不敢大意,也怕言多必失,便默不作聲隻在心中計量,如何才能挨過這一關。
“雲丫頭,你說我要是拿你們兩個去換聶月兒,聶陽是否有可能點頭?”
龍十九將兩人扶到床上並排躺好,突然問道。
雲盼情即刻便道:“絕不可能。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十餘年,你就是用聶大哥自己的命去換月兒姐姐,他也絕不會答應。更不要說我們兩個無關緊要之人。”
無關緊要四個字她說的格外清楚,隻盼能給龍十九留下個拿她們來威脅也是無用的印象。
“哦……”
龍十九沉吟道,“那我若拿你二人換聶陽呢?”
雲盼情正要一樣回答,卻覺聶陽倒真有可能為她們做出什麼事來,這一遲疑,已被龍十九看在眼裡。
“那聶月兒與聶陽相依為命,我用你們換了聶陽,在拿聶陽去換聶月兒,繞個圈子費些事,也能換來一樣的結果不是?”
龍十九也不知在盤算什麼,唇角微勾笑得頗為愉悅。
“月兒姐姐與聶大哥形影不離,聶大哥也絕不會給你傷害她的機會。就算邢碎影親臨,不踏過聶大哥的屍體,也休想傷到月兒姐姐。”
雲盼情斬釘截鐵說道,心底既已斷定龍十九是邢碎影的真正助力,自然明白聶月兒才是他們最大的目標。
聶陽落在他們手上,九成九並無性命之虞,可若是換成聶月兒,下場必定淒慘到無法想象。
龍十九若有所思,不再多話,隻是菈高被子給她二人蓋好,坐回桌邊,對着如豆油燈,托頰神遊。
床上二人都已十分疲憊,不多時,趙雨淨便發出細長鼻息,沉沉睡去,隻剩下雲盼情強撐着眼皮打量着桌邊的龍十九,心中不斷思量着今晚推測出的訊息。
最後千頭萬緒,彙聚一處,化做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聶陽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仿佛所有的關鍵都集中在了這兩人身上,一旦身份告破,所有的疑惑都會迎刃而解。
可是已將近二十年的時光,足以磨滅很多東西,聶清漪身亡之後,究竟還有誰知道當年聶傢抱養一子背後的真相?
帶着對沉厚迷霧的無力絕望,雲盼情緩緩陷入夢鄉之中,迷迷糊糊間聽到一聲門響,微睜雙目看去,似乎是龍十九起身出門去了。
她去做什麼?
雲盼情既想不出,也追不去,所能做的,也僅僅是閉上雙眼,徹底的放鬆身體,好好的休息一番而已。
多半是體內藥性殘留所致,次日雲盼情醒來時,已是日上叁竿。
她動了動臂膀,僅還有些酸麻,又運了運真氣,經脈也已暢通無阻。看來龍十九所用,並不是什麼需要解藥的毒物。
她扭了扭頸子,才發現龍十九已不在屋中,竟從昨晚離去後,就沒再折返。
此人行蹤詭秘行事不可捉摸,她也懶得費心去想那許多,一扭身下床站起,展了展睡皺的衣物,將掛在一邊的清風古劍摘下,佩回腰間。
內息無礙,兵器在手,她總算稍覺心安,輕輕出了口氣,回頭望向趙雨淨,仍是一副睡得香甜無比的模樣,也不願打擾,她悄悄走到門口,開門拔劍挑住門闩,從外麵將門闩好,留意着週遭情形,走下樓去。
一夜過去,龍十九若是願意,恐怕亦可以變裝成任何人的樣子,她本身全無武功,一旦易容,便與常人無異,想憑眼力將她從客棧中的人群中分辨出來,簡直難如登天。
雲盼情暗自思忖,龍十九大費週章,應該不會隻為了探明聶陽行蹤這麼簡單。
江心摧花盟殘黨的突然襲撃,想必也出了邢碎影的預料,聶陽由此失了掌控,不再在他們的把握之中,倒也算是塞翁失馬。
現下龍十九探明了聶陽約定彙合的地點,這會兒恐怕消息已經往邢碎影那邊去了。
看情形,聶陽應該還沒抵達,也不知是不是和月兒安全上了岸,受沒受傷,雲盼情越想越是擔憂,坐立難安,索性起身往鎮外走去,想着在北方各處顯眼的地方留下約定的記號,告訴聶陽情勢有變,莫要貿然現身。
羅仙郡比孔雀郡小上不少,郡內大道隻有自東北斜貫西南的一條石闆長街,小販貨鋪、典當茶樓,多聚於此街道旁。
囊中羞澀的結果,就是看的食指大動饞涎滿口,卻隻能湊近嗅一下香氣,雲盼情走出半條街遠,雙肩就垮了下去,飢腸辘辘說不出的難過。
客棧裡的酒菜全被下了藥,她一口也不敢再吃,身上本就疲憊,此刻餓得前心貼了後背,連腳下都一陣陣發虛。
難不成要成為第一個窮死在江湖中的女俠麼,雲盼情盯着街邊熱氣騰騰的包子,這才明白為什麼江湖上的大俠都喜歡做些劫富濟貧的好事。
有閒錢去濟貧的大俠,總不會讓自己餓肚子吧。
“雲姑娘,別來無恙?”
旁側突然傳來一聲低喚,雲盼情扭頭看去,是個一身貨郎打扮的青年男子,麵目依稀似曾相識。
“閣下是?”
她警戒的側身後退半歩,手也按在劍柄之上。
“雲姑娘記不清了?我是燕總管的手下,這次跟着慕容公子來幫聶兄弟的忙。在孔雀郡我露麵較少,燕總管知道對頭認不出我,才特意選了我來幫忙。隨我一道來的還有四五個弟兄,都在慕容公子那邊等你們。”
那人雙手一拱,擺出不設防的姿態,亮明了身份。
仔細一想,師姐身邊來來往往的人裡似乎確有這麼一號人物,不過此刻的雲盼情仍是心有餘悸,微微踮腳,一擡手便往那人臉頰揪去。
那人不敢躲避還手,被她再臉上結結實實的扭了兩下,奇道:“雲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麼?”
雲盼情道了聲歉,苦笑道:“見了慕容,我再好好跟你們解釋。對了,你們那邊有空閒住處麼?”
那人恭敬道:“有,地方還盡夠。不過我們沒見到聶兄弟和聶姑娘,還沒有他們二人的消息麼?”
雲盼情搖了搖頭,“沒有。”
“那……昨天和你們一起來的龍姑娘呢,她在客棧和趙姑娘一起?趙姑娘沒有武功,會不會太危險了?”
看來昨天她們叁人一進郡中,就已被慕容極的手下發覺,多半是他行事謹慎,決定先觀察一下,才沒有當場現身。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和我去接上趙姑娘。退了客房,咱們一道過去。”
知道慕容極已到,雲盼情稍感安心。另外,也對聶陽兄妹感到更加擔心,連慕容極他們都已到了,那二人卻還沒有露麵,莫不是真的在江中出了什麼不測?
不料,她還沒來得及為聶陽兄妹擔心太久,就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新的麻煩之中。
那原本沉睡在客房中的趙雨淨,竟然不見了。
床鋪疊的整整齊齊,門闩從內打開,從外麵掛好了銅鎖。不論怎麼看,也是趙雨淨自行離開的模樣。
可她這種時候能去哪兒?
雲盼情無法否認,放趙雨淨在這兒有她私心中對其的厭惡作祟,也正因如此,此時的內疚才格外強烈。
幸好,趙雨淨的外貌極為出色,即便不施粉黛麵目憔悴,也不至於被小二漏過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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