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使然?
葉臨淵看着半空中無端孤懸的那襲紅衣,心中自問。
南宮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晰,那張紅艷動人的容顔映在視線裡,她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喃喃問道:“琉璃姐姐?”
紅衣女子手指輕按她的嘴唇,道:“如今我叫邵神韻……身子弱就少說點話,不然姐姐會生氣的。哦,對了,叁萬年前,我教過你怎麼殺人,你好像學的有些差強人意啊……今天姐姐再教你一次。”
“嗯……”南宮努力睜開眼,搖着頭,手攬着她的腰肢不想鬆開,她艱難道:“別信爹的瞎話,姐姐從來不差誰什麼神韻,在南宮心裡,姐姐才是真正的千古絕代……”
“讓你別說話了。”邵神韻身形落在一處房頂,聽着南宮的話,她嘴角不自覺翹起了些,又很快歸於平靜,她將懷中的女子放了下去,淡淡道:“鬆手。”
“哦。”南宮鬆開了環着她腰肢的手。
“乖。”邵神韻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轉過身,神色瞬間冰冷。
“人算不及天命,如何?葉大劍仙。”邵神韻嘴角勾起,笑容清冷:“七年了,你境界真是大有長進啊。”
葉臨淵看了身邊湖色衣衫的女子一眼,道:“我們可能到此為止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夏淺斟低下頭,道:“都怪妾身修行怠慢,未能與你一同邁入那個境界。”
葉臨淵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怪你,終究是我算力有限,今日所有意外,竟都在推演之外。”
邵神韻看着那對道侶,冷笑道:“你們可真是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啊,大劍仙,你是不是還在想你我同是見隱,哪怕如今你境界不如我,至少也有自保之力?
本來確實如此,但可惜,你如今連把劍都沒有。”
邵神韻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今日,便讓你見一下龍族的見隱境吧——”
葉臨淵平靜地看着她,聲音空寂遙遠:“妖尊大人,請吧。”
乾明宮上,紅衣逆火,龍吟如嘯。
劍氣霜寒如雪,天上大日驟然漆黑,整個人間的光都被盡數吸納,整座承君城都像是一座巨大的深淵。
紅衣劍氣相撞,無聲無息。
渦輪般的虛空如鏡麵破碎塌陷,然後瀰合成漆黑的一線。
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承君城上空。
就在兩人身影交消失之際,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抽離出去,萬事萬物的流動都變得紊亂無序。
瀑布倒流,枯樹逢春,草木成灰,烈火燎於水上,而流水又生於石間。
這一幕幕怪異的場景在世界的許多地方同時發生着,天地南北,如有一根巨型的炮竹被點燃了,連串成一條貫穿南北的焰光。
承君城外聚集的人們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是積災太多,天劫降臨要滌蕩人間了,驚恐與絕望的氣氛瘟疫般在人群中瀰漫開來。
那座深宅之中,陸嘉靜站在窗邊看着外麵忽變的天色,神色虛弱。
林玄言的呼吸已然漸漸平穩,隻是尚未醒來。
她此刻心緒淡然,隻希望身邊的人能一切安好,其餘的隨着世道隨波逐流,去往自己的命運便是了。
裴語涵又確認了一遍林玄言心脈無礙之後,悄悄走到了陸嘉靜的身後,從後麵擁住了她。
“啊。”陸嘉靜微驚,按住了腰間裴語涵的手。
陸嘉靜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她低聲道:“今天全靠語涵了,謝謝語涵呀……”
裴語涵一向冷淡的聲音軟了下來,道:“與我客氣什麼?這麼多年不見,陸姐姐還是這般令人生氣。”
陸嘉靜歉意地笑了笑,道:“如今語涵真是厲害,我一輩子都趕不上你啦。”
裴語涵更靠近了些,道:“陸姐姐,那個……他們是怎麼勾搭到一起的?”
她伸手指了指身後,季婵溪正擰着熱毛巾,望林玄言的額頭上敷。
陸嘉靜看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季婵溪也回頭看了她一眼,心想那個劍仙姐姐怎麼這麼鬼鬼祟祟的?
陸嘉靜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等林玄言醒了我與你慢慢說吧。”
裴語涵擺了擺手:“算了,方才她至死不肯放手,也是用情至深,這就夠了。”
陸嘉靜轉過頭看着她的臉,虛弱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你方才是存心故意試探,所以到了最後關頭才出手?”陸嘉靜問。
裴語涵微笑道:“陸姐姐別生氣,患難見真情,就當是我給我徒兒把把情關了。”
陸嘉靜笑意玩味地看着她:“語涵,你是不甘心喊她姐姐?”
“你在胡說什麼?”裴語涵神色微肅,道:“我是他師父,按輩分,你們都不如我。更何況,我現在也隻是把他當徒弟罷了。”
陸嘉靜微笑着問:“真的?”
裴語涵道:“陸姐姐要是惹惱了語涵,語涵不介意在這個小丫頭麵前教訓一下她的這位正宮姐姐。”
陸嘉靜神色微怨,更痛恨此刻自己境界低下。
裴語涵貼着她的背,又抱了一會,手環到陸嘉靜的胸前狠狠揉弄了一陣,道:“陸姐姐,我走了啊,稍後林玄言要是醒了,讓他抽空上山行拜師大禮,那位季小姑娘想來也可以一起來。”
陸嘉靜被一個女子襲胸,也未去阻止,隻是道:“知道了。今日他與我說昨天與你相逢的事情了,我還以為你真成了寡言少語的清冷女劍仙了,如今看來,語涵還是語涵啊。”
裴語涵嘆息道:“我隻是在你麵前還這樣罷了,入了見隱又怎麼樣啊?該煩憂的依舊煩憂,該頭疼的還是頭疼,人隻要做不到忘情絕性,行走世間便依舊像是淌過渾濁江水。你我今日重逢,彼此都還像當年那般,其實已經殊為難得了。”
陸嘉靜百感交集地看着她,緩緩問道:“這五百年糾纏的故事,今日是不是終於能得到一個結局了?”
裴語涵道:“希望如此吧。”
她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推演一番,無奈苦笑道:“唉,我這兩個徒弟和師父,真是沒一個讓我這個弱女子省心啊。”
“呵,弱女子?”
“陸姐姐有意見?”
“嗯……沒有。”
“那就好。”
話音才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窗邊。
一道極細的劍仙破窗而去,升至天穹之時已如長虹白練,撕開混沌天地,貫空而去。
“語涵真是劍仙風采啊。”陸嘉靜看着那道經久不散的長虹,悠悠嘆息。
……
靠近乾明宮中央的位置,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女扶着牆壁,捂着胸口,腳歩不穩地向着城外走去。
少女是趙溪晴,她先前奉了蘇鈴殊的命令來到人間搜集一些風物傳說,今日恰逢城中大變,她沒有跟隨人群一同向着城外疏散,反而靠近城中心,想要一睹那傳說中的人間至強之戦,於是她被困在了這場風暴的中央,以她如今的修為境界,每走一歩都極為艱難。
“神仙打架凡人遭罪啊……蘇姐姐救命啊。”趙溪晴扶着牆,慾哭無淚地低喊着,但是她又害怕真的被人聽了去,自己好歹是蘇姐姐的首席二弟子,怎麼也不能丟了蘇姐姐的顔麵。
就在這樣的猶豫與糾結之中,她亦歩亦趨地向着城外走去。
忽然,天空亮起了一道極長的劍光,不知起於何處,也不知落於何處,隻是貫千裡長空而去。
那一道劍光在少女心湖流光溢彩,看得她心緒晃動,蓦然失神。
雖然此刻慘了些,但是好歹目睹了一場曠世絕倫的仙人打架,也算是值了吧……
忽然,一片傘麵沒過頭頂。
“姑娘是礙於境界受困於此?我帶姑娘出去吧。”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趙溪晴心思微動,轉過頭望去,看到了一張年輕的男子的臉。
趙溪晴本想下意識地退拒,但是一想到那種胸口壓着石頭般的感覺,她又沉默了,心中正扭捏着,那年輕男子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姑娘隨我走吧。”
趙溪晴臉頰微紅,望向他的側臉,隻是覺得好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
哦,四年前的試道大會上,叫什麼來着?好像是叫……李墨?
……
這樣的故事在城中時有發生。
譬如傢族中的暗衛將執意不肯離傢的千金大小姐帶出城外。譬如房屋崩塌之際,一個奴僕護在自傢小姐身前。譬如一個書香門第的大少爺,在城外要痛心疾首傢中古籍被毀之際,他的貼身侍女將那些最珍貴的書籍抱在懷裡跑出城外,然後少爺將書籍砸了滿地,和她說自己說了多少遍,人命最重要。
當然也有許多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情發生着。
許多名門修士在這種天下傾覆的大難麵前也未退縮,鎮守着城門各角,勉強維持着那幾乎名存實亡的護國大陣。
人世間的情感就這樣在生死壓迫下露出了伏線下的本來麵目,真情,僞善,仇恨,愛戀,所有的情感在陰雲遮蔽的天光下糾纏着影子,組成了這個浩蕩人間。
劍閣的屋頂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小窟窿,所有的劍都無形的力量的拔起,升向天際,然後轉瞬破碎成鐵屑,落如碎雪。
老井城中,那袁氏老人死死地按着身前的佩劍,那柄劍追隨了他數百年,幾乎與他合二為一,如今卻不安顫抖,要脫手而出。
最終老人還是沒能按住那柄劍。
長劍破空而去,袁姓老人口噴鮮血,雙目瞬間渾濁死白,雙臂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軒轅夕兒推門而入,狂奔到老人身前,跪下了下去,“爺爺?”
老人蒼老的聲音自語喃喃:“這便是人間劍道的頂點?”
他抓住了身前女子的手,道:“夕兒,爺爺此生已矣,最後再送你一劍,你且看好了。”
那一日,這個離開皇城多年的女子再次來到了賦雪宮外,玄武長街四下無人,她徑直走入那座陣法凋敝的賦雪宮中,坐在那個本該屬於自己的寶座上,單手撐颔,無聲嘆息。
賦雪宮前,那象征王室氣運的葳蕤花卉根部已經枯死,美得毫無生機。
而城外,一道劍氣自老井城斬出,奔襲至城門口時如霧散開,籠罩在了軒轅王城上空,似一柄巨大的傘,將萬千民眾與那個氣流狂暴的世界隔絕開來,這是他的最後一劍,不為殺人,卻傾盡了全力。
最後,老人擡起渾濁的雙目,感受着那漫天逆火中的無上劍意,嘆息道:“雖不能視,心神往之。”
而古城的另一邊,老鐵匠收好了器具,熄滅了火爐,走出街道。
僅僅隔着一條街的另一邊,陶衫與趙念攙扶着一個行將木就的老人走了出來,老人拄着拐杖,雙目已不可視,今日卻破天荒地讓兩個年輕人攙扶着自己走出屋子。
在一個十字街的街口,老鐵匠與老人同時停下了腳歩,老鐵匠看着他,他便也擡起頭,“看”着老鐵匠。
短暫的對視之後,兩人擦肩而過。
數百年前,他是明黃之亂的始作俑者,傾覆了他的皇位,讓他一生隻能做一個鐵匠,苟延殘喘度過漫長的人生。而他亦是未得善果,為逃避追殺隱姓埋名東躲西藏。
如今時隔數百年,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麵。
恩怨情仇早已成灰。
盡在不言中。
老城上,火光燎燃天幕,淩亂的劍氣縱橫披靡,龍吟的長嘯裂雲碎浪,虛空破碎又瀰合,如一張被反反復復燒掉剝落的窗紙。
許多人都以為這是他們人生的最後時刻,許多平日裡不敢做的瘋狂舉動也激發了出來,想要為他們的人生書寫上不留遺憾的一筆。
混亂和騷動如鳥蟲振翅,擴散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
林玄言醒來的時候,世界依舊被黃昏籠罩着。
他披上一件衣服,隨着陸嘉靜與季婵溪走到院子裡。
他此刻魂雖守舍,身子卻依舊輕飄飄的,每走一歩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語涵呢?她去哪了?”林玄言想起記憶的最後,他看到了那張美麗平靜的臉,於是心便安了下來。
陸嘉靜指了指天穹上空,道:“裴姑娘去那裡了。”
林玄言似是也已料到,情緒並未有什麼波動,隻是嘆息道:“這一戦比起我與鎮天下猶有過之,希望語涵不要出事才好。”
陸嘉靜笑道:“裴姑娘說以後你要叫她師父,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林玄言笑了笑,道:“她的話你也信,真是……”
話音未落,一道劍氣從天而降貼麵落下,紮在自己腳跟前。
林玄言擡頭看了看天,咽了口口水,難以置信道:“這些年語……師父到底經歷了什麼?劍術修為竟恐怖如斯?”
陸嘉靜看着那道突如其來的劍氣也被嚇了一跳。
對陣妖尊竟然還能分心?
“哎……看來裴姑娘對你……頗為照顧。”陸嘉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什麼看?就你現在這樣還想過去幫倒忙?真當自己是主角?”
林玄言啞口無言。
“那回去吧。”林玄言又看了一會,向着屋內走去,“好好休息——故事的結局就讓他們去寫吧。”
陸嘉靜站在原地,看着天上洋洋灑灑落下的劫灰,忽然回身一笑,目光柔和,長發深青。
季婵溪立在門口,斜靠着門,林玄言走過她的身邊,季婵溪忽然伸手橫在門口攔住了他。
“季大人有何吩咐?”林玄言問。
季婵溪撇了撇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剛才誰允許你自殺的?”
林玄言想起了方才葉臨淵以心神勾連自己,要強行化自己為劍,最後關口,他選擇了點燃那道聖識,寧可身死道消也不願意淪為對方的兵器。這是他當時的選擇,絕望之中的或許會很決絕,但是大難過去重來回想,總會覺得很是心悸後怕。
林玄言不知如何回答,縱有千萬般不舍,但當萬事成空之際,這是他生死關頭本心的選擇,無關其他。
“抱歉。”
“道什麼歉?你如今連自殺都敢做,將來還有什麼事不敢的?”
“那我現在要怎麼瀰補,你才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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