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剛剛過去,天地間的光還未散盡,天上星鬥卻已明亮了起來,在青鸾峰的山巅更高遠處璀璨着。
女子紫色的長發隨着山風輕柔地晃動,似是鑲嵌在夜色裡的明媚銀河。
山道兩側的人們紛紛擡頭遙望,看着那紫發白衣的女子淩空而去,紛飛的衣袂下,山野的夜空裡,一道道雪蓮隨風搖曳。
所有人都為自己今日能目睹女仙師的絕世姿容而感到欣喜與榮幸。
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今天她要去殺一個在山下叫囂了幾個月的跳梁小醜。
那小醜也確實有些本事,本來夏仙師根本不屑顧他,隻是他這幾個月他在山下殺了幾個人,並揚言要不停殺人,直到夏淺斟願意與自己一戦。
於是夏淺斟真的來了。
山道中的眾人在初始的驚艷於她風采的安靜之後,爆起了潮浪般的喝彩。
夏淺斟已經無敵百年,此刻的她是人間最高的山峰,眾人隻敢仰望。大傢也相信,隻要她出手,那個魔頭便一定會死在今日的對決裡。
為了不破壞各道靈山仙脈的根基,他們的決戦地點選擇在了一個布有法陣的道館裡,那個道館方圓千裡,極其空曠,所有人都被撤離開來,隻能在管外等候這場決戦的結果。(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而有的人早已知道了這一戦的結果。
殷仰混在眾人裡,看着夏淺斟驚鴻一瞥的身影,啧啧稱奇。
雖然他時常會以掌觀山河的神通觀賞這片幻境,也看過夏淺斟被無數不同的人在歷史不同的截點淩辱過無數次。
到他這個層次,看人間多是尋常。但是這一刻,他依然覺得很美。
而這種美被摧殘的時候,便是真正的綻放。
他輕輕一歩,便來到了青鸾峰頂。
峰頂籠着細細的星光,星光下有一片蓮塘。如今已是秋末,那蓮塘水漸漸枯了,泥沼間斜插着幾根枯梗,有朵幾乎枯萎殆盡的雪蓮猶自在枯塘中盛開,那雪蓮隻剩一片尚有缟色,其餘依然枯黃,而那獨一片的雪蓮似乎也已搖搖慾墜,隨時都會枯死。
尋常人見了會覺得憐惜,或者感嘆四時無情,使得花木凋零。
而殷仰知道這片蓮池是夏淺斟的心湖。
他也知道,這最後一片蓮瓣很可能會在今夜墮下,徹底凋零。
她今天所經歷的故事,曾經真實地發生在兩千多年前。
在這片幻境之中,她已經遊離了四百年,經歷了叁萬年跨度的歷史上那些悲慘的故事,她身臨其境,自己成為了這些故事的主角,將這些悲劇重新演繹一遍。
她也曾悄無聲息地邁入了通聖,差點瞞天過海,騙過了所有人。但是最後還是被他發現,聯合承平暗算她,將她逼入了這片萬古幻境中,道心墮落,永遠走不出去。
她那朵被稱為“人間第一香”的道心雪蓮如今也已經支撐不住。若非這道心雪蓮太過堅毅,她恐怕也早已崩潰在這萬年幻境裡了。
但這也隻是時間問題。
殷仰微微一笑,忽然覺得自己可以寫一本書,叫《如何殺死一個通聖》。等到殺了邵神韻,天下太平,浮嶼便可超脫天外,那時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寫一寫。
他回過頭,望見了人山人海之外,那白衣紫發向着那間道館走去的身影,在更遠處,那個被稱為魔頭的男子握緊拳頭,眼神陰鸷,他神色並不輕鬆。
夏淺斟或許比兩千年前的歐冶晴更強,但是這並不會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絲毫。
“真是可惜啊。”殷仰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即將枯萎的蓮瓣,笑着搖了搖頭:“此間苦難,不舍晝夜。隻可惜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無法目睹這場千古聞名的比試了,真是人生一大遺憾啊。隻是……”
“這朵心湖蓮花徹底凋謝之後,你會變成什麼樣呢?瘋子,淫婦,或者是白癡?”殷仰笑了笑,不再多言,神色忽然沉靜下來。
他轉身離開,化作一縷清風。
清風拂過樹梢,原野,荒林,田地,然後散去。
這是此間唯一的真實。
浮嶼的神王宮中,他的身影陡然出現,在邁出去的瞬間,他的腳歩又縮了回來。
身形一晃,他又出現在了一處地牢之中,地牢之中,囚禁着一個紫發少女,一如夏淺斟少女之時。
地牢之中,蘇鈴殊呈一個大字被綁在刑架上,她嬌小的身軀看着很是虛弱,衣襟敞開着,露出了半個雪白的乳房和平坦的小腹,她身上卻沒有什麼傷,似是沒經歷什麼拷打。
先前殷仰隻是拿她做了個滿足自己惡趣味的試驗:身外身在達到高潮的之時,自己的本體是否也會被影響。
接着他發現,她們的快感原來是共通的,隻是傳達到彼此之後會變得微弱許多。
那夏淺斟墮落之後,你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很期待這個結果。
殷仰望向了被鎖在地牢之中的蘇鈴殊,微笑道:“今日之後,神王宮再無聖女,世間再無繡衣族。”
蘇鈴殊擡起頭,望向了來人。
她此刻同樣無比虛弱。
似乎是感應到自己本體即將墮入深淵,她也受到了牽連,道心如怒海扁舟,隨時會倒在某一個浪頭之下。
因為虛弱,所以她懶得說話,更懶得去多說毫無意義的狠話,她隻是看了殷仰一會,便垂下了腦袋。
片刻之後,她似乎感受到從本體上傳來的異動,忽然她下身輕輕抽動,然後大口地喘息起來,她麵色潮紅,被固定住的嬌軀一陣顫抖哆嗦,吟唱般的聲音哽咽在她喉嚨裡,她的嬌臀不自覺地向後頂着木架,似是想要摩擦一些什麼。
殷仰看着這忽如其來的一幕,哈哈大笑起來,轉身離開,尤為快意。
在他身形掠出神王宮之時,有一柄劍緊隨其後,旋繞而出。
那是淵然。
古劍隨着他的身形向着人間南方掠去,下方是一片蔚藍的海。
蘇鈴殊見殷仰已經離去,她的呻吟聲漸如蚊呐,很快便不可聽聞,低沉着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此刻夏淺斟正朝着那道館走去。
所有人都覺得她會贏,唯有她的心緒一直在輕微地顫抖着。
她鬆開篡緊的拳頭,放在自己麵前,她的手心放着一張紙條,那張紙條字迹很是淩亂,但是卻是她的筆迹,那是她寫給自己的。
可是是什麼時候寫的?她已經全然沒有了印象。
那紙條上有六個字:你會輸,歐冶晴歐冶晴……她在心底輕輕默念這個名字。
我是夏淺斟,你是誰呢?
她將紙條收入袖中,心中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夏淺斟,夏淺斟,我叫夏淺斟。
……
我不是歐冶晴。
……
她神色微微清明,環顧群山之間,如看一幅單薄而浮華的畫卷。
“你會輸的,但是輸的是歐冶晴。”走進道館的那一刻,夏淺斟這樣對自己說。
……
黑夜之中,林玄言望向了更南方。那是月海的方向。
他知道在更早之前,在那片綿延千萬裡的海岸邊,已經有許多故事已經發生。
“靜兒,語涵,再見了。”
寒宮的山道上,他駐足回望。
碧落宮依舊亮着燈,似是在等誰回去。
落灰閣依舊微明着燈火,似是有人在翻着書頁。
他想去為她掖上被角。
想為她添盞燈油。
但他最終還是朝着道路盡頭走去。
五百年生死問道,那是他的過去。
而今萬壑奔流赴往南海,他也是其中渺小的一個。
這一萬裡風雪摧折。
是他的將來。
……
時間來到更早之前。
天門峰關,一塊石門破碎,一個身材修長,眉眼蒼白的男子從洞府中走出。
他是陸囚,是個邪修,數十年前曾被縱橫宗宗主打傷。他在死裡逃生之後殺了許多人,靠人血艱難活了下來,然後他來到了偏僻的南海閉關。
此時他終於出關,破開石門之後隻覺得前途無量,萬象如新。
“今日得蒼天眷顧,我陸囚終於神功大成,他日定要殺那李姓老兒泄憤!”他向前踏歩,禦風而起,直慾淩空而上,一踏九霄。
忽然,他的耳畔響起了一個聲音。
“滾。”
什麼人?
他扭頭望去,看見一個麵色沉靜的年輕男子站在遠處,冷冷地看着他。
陸囚嘴角溢出一絲猙獰的笑意,“正好殺你祭我神功,他日我陸囚之名必將再震四海!”
那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向自己撲來的邪修,隻是徑直向前走去。
一柄劍淩空而來。
陸囚運轉渾身神功,一拳蓄力,狂笑着撃向男子。
咻得一聲之後,陸囚屍首分離,他的身子向海麵墜去,那頭顱上依舊帶着狂熱的笑意,隻是再也無法完成心中的抱負了。
苦修十載,一招未出便含恨而終。
在這個世界裡,這樣的故事時常會上演。
海浪吞噬了陸囚的屍體,血水散如花瓣,又很快被海浪吞沒。那劍見血之後飛得更快更疾,徑直朝着海底飛掠過去。
天氣漸漸陰沉,海的顔色由蔚藍轉為黑藍,白鳥的翅膀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起來銀灰,它們扇動翅膀,繞着海麵低低地飛行滑翔,遠看去像是陰雨天前的蜻蜓,而烏雲也都聚攏到了海麵上,光線被悉數遮蔽,似要醞釀一場暴雨。
南海之上,已是大浪滔天。
濁濁大水掀天般牆立而起,海浪翻騰的聲音恰如轟轟雷音。
無數海獸從水底湧出,在水麵上沉浮不定着,它們光滑的錶皮翻騰着水花,似是在與風浪搏鬥,巨大的水聲裡,海獸的啼哭聲若斷若續,那是旋律悲遠的喪歌。
海水忽然向着兩側分開,如被一隻無形的手左右撕扯着,那裂縫越來越大,而縫隙的兩邊,流水猶如瀑布飛流灌下,聲勢驚人。
一座古老的水晶宮殿從海底緩緩浮起,那座宮殿倒立在水麵下,如一個倒放的叁角錐,也像是宮樓在海水裡的倒影。
那倒立的宮殿算不上精巧,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塊巨大而完整的水晶直接雕琢而成,上麵繪着許多仙魔交戦的圖騰,在海水搖晃的影子裡像是活了過來。
那宮殿的房頂,歪歪扭扭地鏤刻着一個巨大的“北”字。
先前隨手斬殺了邪修的男子來到了宮殿的上方。
他向下俯瞰過去,巨大的海樓撞進視野,即使是他也悚然動容,看着這一處巨大的神迹,神色虔誠如朝聖者。
他是殷仰,已然從天上來到了人間。
海麵上亮起了一道光,一麵水磨般的鏡子倏然出現,鏡麵破碎後,一個黑金大袍的男子走了出來,身後虛空瀰合。
隨之而來的人是承平。
他自北方破開虛空通道而來,瞬息來到了北府的上空,然後止歩,望着這座倒懸海中的古老宮樓,微微心悸。
他沒有向以往一樣做出負手而立的動作,他覺得那樣不敬。
他們皆是通聖的頂尖高手,是人間最巍峨的幾座高峰,但是他們的身影在水晶宮殿前依舊渺小地如同沙粒。
“前人究竟有多高?”殷仰忍不住嘆息。
承平認真地想了想,道:“可能是天矮了。”
“如果天越來越矮?”殷仰問。
承平忽然笑了笑:“那也是好事,我們也可以留下點東西,讓後人去瘋狂崇拜了。”
殷仰忽然將手指向了更南方,那是月海的彼岸:“那裡的天空或許會高些。”承平也向着更南方看去:“但那邊有一座城。”
“這是失晝城的代價。”殷仰嘲弄地笑道:“傳說降臨,如今那失晝城自身難保,我們不必去趟那趟渾水,下次再見失晝城時,那裡說不定已經淪為地獄。
到時候月海神靈塗炭……不過也隻是月海罷了,與我們何乾。”
“嗯。”承平點點頭,話語怅然:“不知道南宮有多強,不過,就算比你我都強,再道法通天,也終究隻是通聖,受制於此方天地。而那一位,可是算計了人間叁萬年啊。但南宮若是死在這場浩劫裡,就太過可惜了。”
“你又動心思了?”殷仰瞥了他一眼。
承平自嘲地笑了笑:“若在浮嶼之上,我或許能與大當傢一戦,過了月海,我絕不是她的對手。”
“你這般心性,恐怕一輩子都超不過白折了。”
“不必,他過得太苦。”
殷仰看着眼前的水晶宮殿,心思已然平復了許多。他輕輕彈指,淵然便向着宮殿飛掠過去。
這座北府,也是那一位的遺產之一。
如今北府重現世間,聲勢比當年龍淵樓更大。
聖人有叁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龍淵樓藏着他的“功”。那北府藏着什麼呢?是德還是言?
殷仰心思漸熱。
承平隨後拍散了一麵巨大的海浪,嘆息道:“那種境界,希望有一日也能去看一看。”
殷仰問:“如果看了便要死,你願意看一看嗎?”
“當然不願。”承平笑道:“朝聞道而夕死有什麼意思?我俯瞰人間幾百年,尚未看夠。”
“所以你永遠也看不到那個境界了。”殷仰笑了笑。
承平不以為意:“邵神韻一死,從此高枕無憂,隻要我們叁人不生間隙,整個天下不都是囊中之物?若如傳說中一樣,浮嶼飛升,高出天外,那麼那種境界,或許我們真的可以試一試。”
殷仰能察覺到他話中的異樣,便堅定道:“此事之後,我們更取所需,從此絕不越界。”
“嗯。”承平點頭道,“先殺人。”殷仰道:“不要覺得萬事俱備,那邵神韻應該比我們想象中更難殺。雖然她身上負有生死咒,但是我依舊不確定能不能真正殺死她。”因為即使是那位,也隻是將邵神韻封印了萬年罷了。
而自己不願再等,設局將她放出,也是極為冒險的舉動。
承平道:“如今的天下和當年的天下早已截然不同,她的力量也已十不存一,此番得道契機,難道我們要拱手讓給下一任首座?”
“自然要試,所以今天來了。邵神韻固然強,但也莫要太低估了自己。”殷仰緩緩道:“當日她闖承君城一幕,我便在天上旁觀,她如今也……不過那樣罷了。而今天啊……”
耳畔響起了天崩地裂般的聲響。
海風撲麵,浪花翻騰。
那柄淵然破開海水,已然沒入了北府之中,像是又什麼打開了,轟隆隆的巨響翻着海水湧來,卻無法蓋過他的聲音。
“今天啊,平妖密令已下,天下高手已陸續經過天門峰關,於南海彙集,吾等當盡叁萬年未成之業,將妖後斬殺於此,南海為其墓,北府為其碑。”
“時來天地皆同力,她除了死,還能如何?”……
在北府開啟的那一刹那,遠在幾萬裡之外的妖尊宮中,那於王座上半寐的女子睜開了眼。
先前她閉目冥思,想了許多事情。
這些天道士小妖一直在陪着小狐狸,甚至很少過來折辱她,於是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去觀看,去推算。
她走上了界望山頂。
這些天她都喜歡在大雪天氣裡去俯瞰北域。而今天,雪已經停了。
相傳千年之前,有得道聖人於界望峰頂與仙人對弈,兩人隔界相望,對界落子,一子便算盡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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