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如縷幾人癡“靜兒,我一直欠你一把真正的劍,如今我終於可以有幸佩在你腰間了……”
密閉的空間裡,聲音幽幽響起,又悠悠飄散。
陸嘉靜握着那柄青銅色的古劍,毫無花哨地筆直斬下。
承平渾身是血,他嘴唇顫抖,黑金的長袍高高鼓起,其間有光華嘩然流出,如水銀瀉地。
那一身通聖境的修為在北府規則破碎的刹那已回到了體內,隻是一劍之下,他本就如漏風屋子般的身子更千瘡百孔,萬千修為盡數流瀉,他也抓不住一點。
長袍下血水流瀉,又很快被水銀色的法力蒸發乾淨,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已看不到絲毫活人的神色。
隨着他氣機漸漸斷絕,他的心湖氣海破碎,其中潛藏的淵然飛出,如有吸引力一般地插在了北府的中央。
天地震蕩。
與此同時,一道幽藍色的光在承平身上掙紮而出,瘋狂地向着淵然的方向飛掠過去。
他修的本就是魔道,隻要殘魂尚在,逃離北府之後,未嘗沒有借屍還魂,重新修行的機會。(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林玄言疾聲道:“他想跑!”
陸嘉靜緊緊地抿着嘴唇,她再次舉起了劍,叁尺劍上四溢的聖識如風暴如潮湧,她衣衫亂揚長發飛舞,連握劍的姿勢都很是吃力。
劍還未斬下,一道白虹般的細芒擦身而過,直指承平的魂魄。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那一點幽藍的光在細芒間破碎。
利嘯聲痛徹神魂。在場的其餘人無不覺得心神蕩漾,如置身狂風暴浪之間,幾慾失守。
“呼。”
季婵溪輕輕吐了口氣,箭弦還在微微震蕩,她依舊保持着射箭的姿勢,在確認魂魄被一箭撃碎之後,她才將隨手撿起的長弓收到了身後。
似乎是生怕他們擔心,季婵溪憑借着自己修鬼道的權威,復述了一句:“承平死了。”
陸嘉靜嗯了一聲,停下了揮劍的動作。改用劍尖頂着地麵,支着自己的身子。
她也微笑着復述了一遍:“李二瓜死了。”
她目光緩緩掃視過眾人,那些僥幸死裡逃生,沒有被一劍餘威斬破道種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歩。
他們手中依舊握着刀,隻是陸嘉靜持劍立在那裡,他們竟然發現自己連抽刀的勇氣都沒有。
週瑾首先站了出來,她跪拜在地上,對陸嘉靜行了個大禮,“陸宮主,我叫週瑾,是皇朝供奉念師,百年前曾有幸遠睹過陸宮主的神仙風姿,先前我有眼無珠……”
陸嘉靜擡起了手,示意她不用說了。
但週瑾仍是疾聲道:“以後週瑾願為陸宮主效犬馬之勞。”
此刻其餘的所有人皆是身心飄搖,道心在降碎未碎之間晃動,他們甚至不敢挪動腳歩,去靠近那一柄劍,仿佛隻要稍動,便會被那劍氣切得支離破碎。
週瑾跪下之後,又有許多人心神失守,明明淵然已出,出口就在眼前打開,卻也紛紛跪了下來。
他們可以對着天地,神壇,遺迹,君王下跪,但是對着一個女子下跪是他們之前從未想過的事情。
隻是此刻大風已起,任野草有多驕傲,豈有不跪伏的道理?
陸嘉靜看着他們,正要說話,季婵溪卻搶先道:“立誓。”
她冷冷地看着眾人,繼續道:“立與道心牽連的生死誓,無論先前何門何教,從此以後唯陸宮主是從,否則直接將爾等劍殺於此。”
說完之後,她望向陸嘉靜,輕輕嘆息道:“陸姐姐,別心軟。”
陸嘉靜點點頭,她將叁尺負於身後。
像是有一顆巨大的石頭從他們的胸口挪開,許多人都大口喘息起來,狼狽至極。
陸嘉靜冰柔的嗓音響起。
“按季姑娘說的做吧。”
林玄言的幻象依舊漂浮在空中,似是一支隨時都要熄滅的燭火,他冷漠地俯瞰着眾人,那一雙劍目冰冷直刺人心。
週瑾毫不猶豫地咬破了手指,她跪在地上,長發披散,低着頭開始畫符立誓。
許多人也跪了下來,咬破手指,寫下生死的誓言,若有一日他們違背誓言,便會道心崩碎,直接淪為廢人。
忽然間,一道劍氣自空中落下,一個正在立誓的年輕人頭顱被瞬間斬下,他身子垂到,手心鬆開,一支袖箭跌了出來。
林玄言將指收回袖中,銀白色的劍目冷冷地望着眾人。
眾人心知肚明,一些本想暴起反撃的人在心底輕輕嘆息,收起歹念,也不去看那被斬去頭顱威懾眾人的倒黴鬼,隻是低着頭將誓言立完。
血誓立下,那是道心深處一點難以抹去的陰影。
陸嘉靜閉目微微感應,點了點頭,她側過身子,道:“你們走吧。”
血誓立下之後,他們心反而定了下來,並未一湧而出,而是對着陸嘉靜一一行禮,然後離去。
在所有人都離去之後。
陸嘉靜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她緊咬牙齒,拔出淵然,那出口重新合攏。她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季婵溪微驚,她輕輕拍着陸嘉靜的後背,“陸宮主?”
陸嘉靜擺了擺手,捂着胸口,示意自己沒事。
而那浮在空中的法相在北府閉合之後同樣閉眼,煙消雲散。如雪花般落在了林玄言的肉身上,林玄言睫毛微動,卻沒有醒來。
季婵溪發現那柄絕世無雙的神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一層層蒼藍色的鏽迹如墨水暈開,逐漸覆滿了整個劍身。
空寂的北府裡,燈火明亮。
北府的規則已被劍意斬碎,所有的長明燈也都重新明亮起來,此刻偌大的一座府邸,隻剩下他們叁人。
陸嘉靜虛弱道:“我想睡會。”
季婵溪神色慌亂,她將女子擁入懷裡,咬牙道:“不許睡。”
陸嘉靜蒼白地微笑道:“真的隻是睡會,不騙你。”
季婵溪艱難地點了點頭。
陸嘉靜這才放心地閉上了眼,昏迷不醒。
另一邊,那些落在了林玄言身上的劍意凝成了實質,宛若一層層蠶繭般包裡住了他,隻露出了少年的腦袋,少年長發披散在地上,容顔蒼白,清秀得好似少女,隻是那眉宇間英氣如劍,逼仄照人。
而季婵溪這才捂住了自己被皮鞭抽打得開裂的皮膚,緩緩地運轉修為止血,後知後覺地說了聲好疼啊。
安靜的空間裡,女子壁畫繡了滿地,刀斧劍戟刮擦的痕迹淩亂密布着,一襲黑金的長袍空空蕩蕩地落在地上,其上千瘡百孔。
少女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的場景,仿佛隻是從一個夢魇裡走過。
她看了看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劍氣蠶繭包裡住的少年,喃喃道:“這就是天作之合?”
她看着懷中女子清聖美麗的容顔,想了想,有些賭氣地俯下臉,親了親她的臉頰,親吻片刻之後,她乾脆吻住了懷中的女子,輕輕撕摩着她花瓣般柔軟的嘴唇,她看着昏睡的少年,心中無由地有些得意,而這些莫名的情緒,也成了這座孤寂府邸裡難得的歡喜。
……
碧落宮外起了一盆火,噼裡啪啦的柴火聲裡,一張張寫滿字迹的宣紙被火光舔舐成灰。
裴語涵的瞳孔裡也像是燃起了兩團清冷的焰火。
火焰漸漸熄滅,開春的柔風裡帶着幾縷木火的香意。
炭火明滅,裴語涵拂袖轉身。
春風吹拂,如一首扶着後背的手,推着她緩緩前行。
風吹開窗戶。
從外麵望進去,桌案已被收拾地乾乾淨淨,墨硯書卷之側還放着一個果盤,果盤裡盛着幾個餘瓜。
裴語涵輕輕挑眉。
春風越過簾子,帶去了一道劍意,那些餘瓜在短暫地停頓之後裂開,整齊地排成了五千叁百餘片。
她看着這道隨春風吹起又隨之消散的劍意,微笑滿意。
她轉過了身,一個身段高挑的女子盈盈地立在不遠處,水綠色的寬大裙袍隨着春風翻飛。
裴語涵平靜道:“師娘。”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們第一次真正見麵。
夏淺斟微微笑了笑,道:“我和你師父要出一趟遠門。”
裴語涵不知道說什麼,便說了聲知道了。
夏淺斟問:“你對我是否還有芥蒂?”
裴語涵沒有回答,隻是問:“你們還會回來嗎?”
夏淺斟道:“自然會的。”
裴語涵點點頭,道:“寒宮雖是我一手創辦,但在我心中,一直是師父給我留下的遺產,所以這裡也是你的傢,而且我知道,師娘這些年吃的苦,不會比我少。”
夏淺斟嗯了一聲,“但我心裡,對你也一直是有虧欠的。”
裴語涵睫毛低垂,低聲道:“不必如此,你們能回來就很好。”
夏淺斟側過身子,目光融進了晨光裡。
炭火猶有溫度,夏淺斟問:“語涵今日在燒紙錢?是祭奠某位故人?”
裴語涵搖頭道:“不過是些隨筆詩文。”
“成文不易,何苦付之一炬?”
夏淺斟輕點炭火,死灰復燃,點點灰燼浮空而起,凝成幾個簪花小字,那是焚去的詩句。
裴語涵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出手阻止。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夏淺斟輕輕呢喃,“原來如此,原來語涵在這些年遇到了什麼人麼?”
裴語涵目光忽然冷了幾分:“師娘何必明知故問?”
夏淺斟展眉一笑,素手輕點之後,灰燼散落。
裴語涵看着她的身影,在初晨的光裡美的出塵,那一笑之間,任由誰都會心動。
她在等她回答。
夏淺斟緩緩道:“他沒有你以前想的那麼多情,也沒有你如今想的這般無情。”
裴語涵沉默片刻,道:“我想和師父談談。”
……
落灰閣中,葉臨淵靜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書。
那是一本散落在塌下的書本,名叫《劍氣雙化通說》。他看着過往自己留下的注解,看着那關於漓江和曲河的描述,恍然間已是星河鬥轉了五百年。
門外傳來了腳歩聲。
夏淺斟和裴語涵並肩站在門口,夏淺斟為她開了門,然後轉身離去。
裴語涵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提起長裙,邁過了落灰閣的門檻。
葉臨淵擱下了書,看着走入門中的少女,輕輕微笑。
“師父。”
白衣女子平靜行禮。
葉臨淵挪了些身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裴語涵坐下,大袖交疊放在膝上,她看着葉臨淵的眼睛,他們離得很近。
葉臨淵問:“徒兒這些天應該想了很久。”
裴語涵道:“徒兒一向比較笨,想事情自然要花比較久的時間。”
葉臨淵深深第看了她一眼:“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想明白了?”
裴語涵猶豫片刻,道:“這樣或許是對師長的不敬,但是我還是想問師父叁個問題,可以嗎?”
葉臨淵點點頭。
裴語涵問:“你喜歡過陸嘉靜嗎?”
葉臨淵微微吃驚,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會來問自己,隻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問題。
葉臨淵想了想,道:“或許有過。隻是那時年紀尚小,或許不叫情愛。”
裴語涵又問:“那你為什麼喜歡夏淺斟?”
葉臨淵道:“我們相逢危時,相依為命數年,荒山同行,她陪我跨過十萬大山,不離不棄,我亦對她一見鐘情,患難與共,等到苦難渡盡,自然要娶她。”
裴語涵弱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其實她一直知道師父和師娘的故事,就像所有傳奇故事裡的那樣,生死相依,互生情愫。很是尋常老套。
但這段記憶,他卻沒有送給林玄言,所以林玄言對夏淺斟的印象一直很是模糊,隻知道浮嶼之上有一個聖女,是前世的未婚妻。
裴語涵想了一會,覺得理應如此,自己與之相比,不過是雪地裡撿來的一個少女。
見裴語涵不說話,葉臨淵提醒道:“最後一個問題。”
裴語涵弱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越漂亮的劍越厲害嗎?”
葉臨淵陷入了沉思。
修道之路最怕的永遠是人心,所以有心魔業障之說。或許通過精妙的推算可以推演許多事理的大概,但是人心難測,永遠是此間最大的變數。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意義在哪裡,但是在裴語涵問出之後,他下意識地正襟危坐,似有靈犀悄然上了胸膛。
他沉思片刻,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這個漂亮的定義是什麼,邊界又在哪裡。
裴語涵似乎沒打算要等他的答案,又自顧自問道:“師父,若你回來那天發現劍道早已蕩然無存,你的徒弟,未婚妻,紅顔知己,修行故人都辭去世間,那你如何想。”
葉臨淵道:“語涵,你說隻問叁個問題。”
裴語涵搖搖頭:“這不是提問。”
這是質問。
她本就沒有希望他回答。
葉臨淵懂了她的意思,卻沒有說話。這亦是他的心障,他自己也無法做到,所以更多的時候,他不會去做這些沒有意義的扪心自問,修道之心如蒙塵之鏡,隻需要暫時拂去鏡上煙塵便好,沒有人可以真正做到滅情絕性。
況且大道無常,上天不會因為你愛誰或不愛誰而多眷顧誰。
修行者隻需要找到最適合的道路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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