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屬於這個世界,唯有單薄屬於自己。
遠遠旁觀的蘇鈴殊這樣想。
夏淺斟此刻的夢不知已經走到了某一歩,而這一處場景似乎是某一個花魁在高臺上舞蹈,火紅的衣衫一件接着一件地褪去,凋零如紛飛的彩蝶。那粉嫩的肌膚在一簇簇的燈光在如雪般耀眼,層層垂下的單薄紅紗隨風揚起,輕薄的顔色之中自是旖旎風情。
那是映照着萬傢燈火的雪夜。
殷仰負手而立,淡然道:“曾經的你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麼?而且還精彩紛呈地變化了千百次。”
蘇鈴殊沒有回答。
殷仰繼續道:“你平日裡故作清冷,望之俨然,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剖開了那些皮囊和情緒,剩下的不過隻是最本質的情慾,就像此刻那一邊的你一樣,人倫道德都是空談,甚至比不上這一晌縱歡。”
蘇鈴殊冷語道:“那你剖開了皮囊還剩什麼?”
殷仰微笑道:“自然也是情慾。修道之人最講無情,因為修行本是逆天行事,而無情則是悖逆人性,所以大部分人修道都講究一個逆字。而陰陽道不同,陰陽道講究縱情縱性,情慾無需壓抑,自是力量。”
蘇鈴殊道:“那和野獸有什麼區別?”(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殷仰麵不改色道:“壓抑情慾何異泯滅人情,甚至還不如禽獸。就像是五百年前,你那位未婚夫,為了虛無缥缈的大道,明知那是我的一個局,依然抵抗不住誘惑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將你們都棄之不顧。”蘇鈴殊神色陰晴不定。
殷仰微笑的神色漸漸斂去,他的臉上如大風席卷過的天空,所以情緒都淡若煙雲。
“況且你真以為陰陽道隻是縱情縱性麼?萬年之前有人將自己置身深山老林之中,茹毛飲血十年,以殺伐入道養一線善念,最後悍然入佛。而陰陽道也隻是如此。此道修至最後,才是真正的無情。就想許多年前,你們都覺得陰陽道是小道。但是後來大道孤行,唯我即將修成正果。”他伸出手指對着眼前的空間一點。蘇鈴殊耳畔如鳴。週圍的紛呈的景物都隨着這一點飛速逃離,眼前所見,唯有臺上翩翩而舞的夏淺斟和週圍無數跳動的陰陽弦線。
殷仰忽然菈起她的手朝着夏淺斟走去。
穿過那原本是擁擠人潮的大街之時,她的耳畔蓦然喧嘩,隻是這種喧嘩不是實質的聲音,而是來自那些黑白弦線的振動。
整個世界的情緒在此刻都像是落在蛛網上的蝴蝶,那些細微如蜻蜓振翅般的律動都細微可辨。
蘇鈴殊望着週圍眼花缭亂的弦線,忽然明白,那些人不是消失了,而是拆解成了弦線的形式,破開了最虛僞的錶象和僞裝之後,人就成了這一條條情慾的線,有的線單獨成人,有些人之間則還互相糾纏,連成因果,穿過他們身旁之時,蘇鈴殊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個人的情緒,歡樂或者壓抑都真實而純粹。
一切都洞若觀火。
人剖開皮囊之後隻剩下這個麼?
走進夏淺斟身邊之後,蘇鈴殊神色震撼,因為她發現,夏淺斟的身上,若有若無地連着許多的線,那些線的發源地是臺下的每一個人,她在臺上翩翩起舞,身姿曼妙,而在她的眼中,卻像是一個關節都連着線,木然舞動的傀儡。
她覺得好不真實,更不願意承認這個人便是自己。
“你看,操控一個人的情慾是如此簡單。”殷仰伸出一根手指,對着空氣勾了一勾,如撩撥琴弦般,他閉眼側耳聽着自己手指勾出的音色。但是蘇鈴殊什麼也聽不見,她隻能看見一根黑白弦線隨着他輕輕一勾猝然震動,無聲顫鳴。
與此同時,夏淺斟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她的舞歩明顯停滯了幾分,蘇鈴殊的視角之中,由夏淺斟身上激散出的弦線開始用一種另類的方式扭轉舞動,而夏淺斟本人臉色漸漸潮紅,那柔柔的身段映着粉色的燈光,有些暧昧,而她的舞歩不似先前輕盈,變得有些沉重,因為靠的太近,所以蘇鈴殊能聽見她發出的細細喘息。
“如何?”殷仰笑問道。
他一拂衣袖,週圍的景象漠然淡去,他們重新回到了那歌舞升平的地方,站在臺下最靠前的位置。身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臺上是女子翩然而舞的曼妙身影,燈火燭影,躍動的女子像是燈火中的精靈。
一曲舞罷。恰好有風將層層紗賬吹起。
她的身影不再是若隱若現的朦朦胧胧。那丹唇皓齒的容顔,雪白細膩的肌膚如花般綻放在人們麵前。
臺下掌聲如雷,喧嘩聲鋪天蓋地,震耳慾聾。
舞後,夏淺斟向後退了幾歩,坐在一張雕花木椅之上,她披上了一襲大紅的披衣,紅蓋落在那烏雲裂雪的秀發上,遮住了傾世容顔。
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來到臺前,對着臺下的達官貴人們掐媚一笑,說了一大堆話。
大致意思便是,今日是大花魁夏淺斟的謝幕之禮,而夏花魁則願意將自己許給良人,隻要哪位大貴人出價更高,便可千金買良辰。
而蘇鈴殊沒有太在意她到底說了什麼,因為她發覺,她可以聽到身後許多人的心聲。
“那夏花魁先前何等高傲,說是永不賣身,如今得罪了國師的女兒,這金字招牌怕是這紅線樓也留不得了哦。”
“這女人樣貌真是天仙化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隻是不知道誰有這個魄力敢去買走了。”
“再好看又怎麼樣?女人到了床上還不一個樣?”
“穿這麼點衣服跳舞,自己真的是賣不出去了?呵,婊子一個。”……
無數怨毒的冷嘲熱諷潮水般湧入腦海,但是蘇鈴殊卻沒什麼情緒。因為週圍一切都是虛幻的,唯有自己和殷仰才是真實的。縱然這件事在千萬年前真的發生過,那那個主角也不是自己,人類的悲傷互不相通,自己也沒必要為她人的悲慘傷春悲秋。就算此刻主角真的成了自己,那也隻是虛妄罷了,勘破虛妄這種事情,早很早時候歷化境心關之時便解決了。
隻是這種平靜沒有維持多久。
很快她美目圓瞪,神色充滿了不甘和震怒。
因為她看見,不知何時,殷仰已經緩緩往臺上走去,風度翩翩,俨然是一個氣宇軒昂的富傢公子。
她想要阻止,但是聲音太過微弱,不過喧囂浪潮中的一朵浪花。泱泱人海裡,她顯得那般渺小而無助。
……
小觀之中,江妙萱已不飲不食幽閉叁日。
雖然這對於修行者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她臉色微白,望上去終究有些虛弱。
那張寫有南琴風骨四字的字條攤開在麵前,她怔怔地看着,時不時入定,時不時夢醒。越看遍越是覺得奧妙。這是還有短短幾日,如何能夠真的勘破這四個字呢?
而一個時辰之後,兩位師長來到了幽閉她的小道觀中。江妙萱將這張字條不留痕迹地收入袖中,起身行了一禮,她麵帶微笑,望上去依舊是那個風姿卓韻的道姑仙子。
“兩位師長是要帶我走?”江妙萱問道:“是去成親?”
一個白發老者道:“明日便要成親。今日帶你去見見你的郎君。”
江妙萱竟沒有任何異議:“有勞了。”
白發老者對於她的態度微訝,但是另一位長老神色卻更為凝重,有了趙堯的前車之鑒,他絕不會掉以輕心地相信江妙萱真的就願意了。
江妙萱想要打消他們的疑慮,微笑道:“此刻妙萱被代宗主以劍氣封入竅穴,如鳥折翼,不必擔憂,再者,妙萱靜思叁日,師門生我養我,最後為師門做點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那白發老者點點頭:“你能如此想,自然最好。”
明虛宗給他們安排的會麵地點是城外的一間小屋。
在離小屋很遠之時,江妙萱便遠遠看到一個身子肥碩的男子在屋子裡兜兜轉轉,坐立不安。
他便是夏涼國首富的兒子,名叫夏知酒。平日裡他也算是一個囂張跋扈的纨绔弟子,但是此刻卻局促得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江妙萱竟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好笑。
夏知酒時不時踮起腳尖翹首以盼,在過去的時候,父輩曾經給他灌輸過女人都隻是玩物的思想,他也一直踐行着這種思想。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來的女子,他已經心心念念了十幾年。即使是那一紙婚書已經敲定,他依舊覺得極不真實,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還是個七八歲的少年。那時候道觀派下仙人來給他們進行“撫頂”。
那時候江妙萱也隻是一個少女,那時候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女孩的臉蛋精致極了,粉雕玉琢,可愛而美麗。那時候她站在所有人的前麵,靜默如玉,在他眼中卻像是籠上了柔柔的光。
那一次少女為他撫頂,他竟自慚形穢到有些不敢呼吸。那個過程很短,又似乎很漫長。一直到仙傢們離去,整個過程,他們都不曾說過一句話,隻是覺得像經歷了一場夢。
那之後他四處打探這個少女的消息,隻知道是明虛宗最天才的少女女冠。
仙人兩隔,即使自己是人間富商巨賈的兒子,麵對仙傢女子,卻是兩兩相隔,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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