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叁峽,險勝天下。」由鄂西宜昌南津關上溯,為叁峽西陵峽終點。西陵峽迄至宜昌,始自巴東,再上溯為巫峽,始自巫山縣,遂為瞿塘峽終端,始自川西雲揚縣。叁峽為其總稱,沿江峽名不可勝計,重崖疊障,塹壁突岩,危峰聳天,江流險湍婉汩萦洄,其中灘石林立,兩岸峽壁,老樹叁天,釀蘿密腿攫垂,蓊鬱蔽日,險幽壯麗之極。
這日,晨曦初出,江水暴漲,嘯流澎湃,一瀉千裹,巫山縣江岸上駛出十數隻大船,溯江而上,纖夫何止數百,一聲「抗唷」,緩緩上行。此際叁峽行船,視為畏途,但商賈挾貨囤貨,非乘船不能入川,是以才重金買舟,叁分靠福命,七分仗灘師。
這幫船隻中,有一艘艙中是謝雲嶽及岷山二毒、喪門劍客靈飛搭舟入川。岷山二毒與靈飛踞坐艙中,麵前酒肴紛陳,正在酌酒談心。謝雲嶽側臥在艙闆,麵向着裹首,閉目假寐,腦中思緒潮湧紛歧,耳內聽得艙底水流潺潺,如怨如訴。他憶起昨日船渡巫山城,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內外,覽勝眺奇,曾谒大寧河「又名巫溪」畔神女廟,心亂如麻中,不禁隨口低吟道:「┅┅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似哭襄王┅┅惆怅廟前多少柳,春來空自鬥眉長。」
勝清問得別麵開朗笑道:「人生本是煩惱,何必自苦惆怅,且效老朽等把酒一醉,笑談地北天南,將前情往事一筆勾銷多好。」謝雲嶽苦笑了一聲,將身爬起,也叁與酌酒慢飲,放開愁腸,互訴武林趣聞。
舟行一日,已臨近瞿塘峽入口,叁峽就屬瞿塘形勢險惡,峽石壁立塹峭,石色青黃紅黑分呈,景色極為壯麗。謝雲嶽等四人駐立船頭,眺賞奇景,忽然謝雲嶽瞥見了喪門劍客靈飛,目光落在鄰舟艙中,久久不移,眉梢微蹙,似有所見。
他不禁心疑,循着靈飛目光望去,隻見鄰舟艙中坐定叁人,一為龐眉皓首,胸前銀須飄拂,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一是麵色黧黑,瘦削中年漢子,另外是一勒須頭陀。靈飛麵色陰晴不定,謝雲嶽悄聲問道:「此叁人是誰?」喪門劍客靈飛搖了搖頭不語。
謝雲嶽暗暗忖道:「必是靈飛昔年的仇傢,不然他神色怎會如此不寧。」亦不追問。他與靈飛由雲夢沼澤一路行來,已熟知靈飛為人不惡,但好武恃勇,輕言賈禍,睚眦必報,故惡名滿武林。不過靈飛自雲夢沼澤深受被制於人苦痛,經謝雲嶽解救,懷恩圖報,悔悟已非,與前判若兩人。要知由惡向善,非具有莫大的智慧毅力不可,謝雲嶽對靈飛暗加尊敬,此時,靈飛雖然不答,但留下心來。
上溯叁峽,險流激湍,舟行甚慢,每日繞行不過十數裹水程,皆因自入瞿塘峽水流逼仄,漲水時極為險惡,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裹水程江麵較闊,枯水時期險灘甚多,漲水時石礁淹入水底,航行反而較便。如此,有度日如年感覺,靈飛自見得鄰舟艙中叁人後,似坐立不安,頻頻去船首窺視。謝雲嶽見狀更是懷疑,問他又不說,不禁暗哼一聲,決意探出個中原委。
舟行叁日,已到達夔門,岷山二毒忽動念慾先行趕返岷山,於是告辭登岸而去。忽見那鄰舟所見叁人也乘船就路,登上江岸,靈飛急向謝雲嶽說道:「少俠,我等蹑這叁人行蹤如何?」
謝雲嶽不禁一怔,道:「靈老師尚未告知這叁人是誰,得放手且放手,何必又自招煩惱?」(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靈飛急道:「此叁人與當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關連。」說時,人已登上了岸階,謝雲嶽聞言胸中大震,忙追上前去。
前麵叁人入得夔州城門,便走入一傢客棧,謝靈二人遲疑了一下,也向這傢客棧走去,忽見一個身材矮胖的老叟與一白衣背劍少年,先一步搶入門。靈飛眉頭皺了一皺,低聲道:「西川道上,又有熱鬧瞧啦。」
謝雲嶽不知他是因何而指,望了他一眼,靈飛已邁步跨入,喚來店夥,引入一間上房。靈飛似猿性脖髮行動不停又匆匆走出門外,謝雲嶽見他舉動不寧,更是心頭納悶不已。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從外回轉,身後隨着一店夥,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卻提着一把大銅壺。
店夥將食物和酒肴端上桌麵,問明無事,才躬身告退而出。謝雲嶽笑道:「靈老師出去就是為着命店夥送來酒肴麼?」
休看靈飛五十多歲了還是童心未混,麵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說道:「少俠,有什麼事,喂飽了肚子再說。」說着,在謝雲嶽麵前斟了一盃滿酒,再與自己斟了一盃。
謝雲嶽怔着眼道:「靈老師,妳這般詭秘不宣,實令在下食難下咽。」
喪門劍客靈飛似是無可奈何,歎息了一聲,道:「不料少俠如此心急,由不得靈某不說,數日前少俠問起靈某知道當年令尊被害之事否,靈某即推稱風聞,不知詳情,少俠總該記得?」
謝雲嶽颌首道:「靈老師是否真不知情,在下對此頗為懷疑,忖料靈老師必有難言之隱,是以暫且按捺住。」
靈飛道:「其實少俠數日前相問,真的靈某不知情,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了。」
謝雲嶽聞言大為詫異,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隻聽靈飛接下去道:「此事說來話長,少俠如願飲酒進食,靈某自當和盤托出。」他說話時,目光卻落在熱香撲鼻的菜肴上,大有垂涎慾滴之意。
謝雲嶽不禁朗笑一聲,取箸向盤中失去。靈飛酷嗜口腹之慾,叁盃酒下肚後,麵上微現紅光,望着謝雲嶽道:「這陳年大曲,的確是後勁無窮。」見謝雲嶽不答,尷尬地笑了一笑,又道:「武林之內,甚多不可思議之事,亦甚多不可思議之人,鄰舟艙中叁人靈某迄至現在,尚無法知道他的姓名來歷,其武功之高誠不可思議。」
謝雲嶽愕然問道:「那麼靈老師卻何以知道他們與先父之死大有關連呢?又何以知道他們的武功高絕呢?」
靈飛接道:「靈某說出,措詞如有不妥之處,少快不可見氣。」
謝雲嶽正色道:「如蒙靈老師據實相告,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哪有見氣之理。」
靈飛鯨飲了一盃酒,似是極難以出口,慾言又止,但終於說出道:「令尊昔年在生時,追魂判之名幾乎可說威震宇內,名懾神州。令尊鐵麵辣手,毫不容情,正邪雙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整個武林為之震懾,是故無不以除去令尊為快,但以令尊形蹤飄忽,神龍隱現無定,不易捕截,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來歷再行謀捕,但可惜並無人知得令尊來歷,直至如今,恐怕少俠也不知情,是麼?」謝雲嶽不禁黯然颔首無話。
靈飛又道:「在暗中醞釀除去令尊期中,靈某方在盛年,以靈某胸無涵蓄,口舌又快,諸事不給靈某與聞,隻為主其謀者是敝派人,蛛絲馬迹,不無落在靈某眼中,然而在當時靈某卻不以為意┅┅」
他說着,又自在盃中斟滿了酒,一飲而儘,一大塊紅燒牛肉送入嘴咀嚼出聲,眼中神光閃動,似對當年之事有所思索,良久,長歎了一聲道:「正在密謀除去令尊之時,本門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頻頻傳上邛崃,於是謀劃日急。一天,大師兄由山外運轉,隨同兩人前來,其中一人正是鄰舟所見的銀須皓首的老叟,事隔多年,形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變更,是以記得┅┅」
謝雲嶽接道:「另一人咧?」
靈飛道:「另一人是骨瘦如竹,禿頂藍眼,甚是好記,隻是舟中未見,這兩人自稱是令尊師弟,在山習藝時與令尊髮生爭執,令尊一怒將他們點了殘穴,永锢洞穴,此事靈某隻聽大師兄吐出片言隻字,詳情非但不知,而且連他們姓名來歷均無法知悉,甚至於迄至如今,掌門人亦不知他們來歷姓名。」
他一頓,又接道:「那須眉皓白老叟,出言狂妄,與大師兄言捕獲令尊非他們不可,自稱武功卓絕,靈某心中氣忿,托稱賜教,哪知一招不到,靈某例已脫手,九處穴道被制,骨瘦如竹之人走了過來,伸手解了靈某穴道,目光中似有不滿他那同伴之意。翌晨,這兩人與大師兄及本門高手多人下得山去,叁月之後,盛傳令等與少俠被害之事,本門高手及大師兄均棄屍於洞庭湖畔,隻有一人未死,將本門死者火化成殓後,扶傷奔返邛崃,但到達後隻說了兩句話,即倒地氣絕身死。」
謝雲嶽道:「說了兩句什麼話?」
靈飛搖搖頭道:「這個靈某不知,靈某已遠赴黔南,叁年後才返山,日久淡忘,因事不關己,也懶得問了。」
謝雲嶽緊接着問道:「如今貴山可有什麼人尚記得這兩句話嗎?」
靈飛略一沉吟;道:「依靈某臆測,這兩句話一定是關於本門弟兄之死,無關宏旨之事。」
謝雲嶽劍眉一剔,霍地立起,道:「那麼在下去找那叁人當麵詢問,父仇不共戴天,萬一離去,在下則抱恨莫贖了。」
靈飛歎息道:「他們已走了。」
這無異驚天霹雳,謝雲嶽神志似乎有點麻木了,目光髮怔得半晌,才大聲道:「什麼,妳怎不再告知?」
靈飛知道他的心情,徐徐說道:「少使切忌浮躁,此事靈某也出於意料之外,方才外出,卻無巧不巧遇那叁人出往店外,越城而去,靈某情急之下在叁人身後急急跟蹑,到達一所蔽日蔥鬱森林中,身形頓住,靈某唯恐髮現,隱身樹後,隻聽一人語聲道:「賢弟,妳去邀徐瞎來,七日後我們在翠雲廊盤龍峽見麵。」說完,隻見人影疾晃,待靈某驚覺時叁人形蹤已杳,靈某出得樹林時,卻又見矮胖老叟及背劍少年向西奔去。」
喪門劍客靈飛長長籲了一口氣後,道:「現在,我們能在七日以內趕抵翠雲廊盤龍峽,必可找出他們行蹤,不過,靈某不敢保證須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人是否主謀,或叁與圍襲令尊之舉,掌門人叁年前亦已仙逝,昔年知情之人俱已凋零,靈某隻知一鱗半爪未必於事實真像有補。」
謝老嶽微笑道:「靈老師僅隻如此,在下已心感萬分,方才失劄忿言,請予原諒,那翠雲廊盤龍峽在何處,靈老師可知麼?」
靈飛答道:「劍閣南至阆中,西至梓潼,凡叁百馀裹棧道,統稱翠雲廊,因其兩側植有柏樹數十萬株,籠翠如雲,蔭蔽天日,故有此名,至於盤龍峽,據靈某臆測,劍閣之南有鶴鳴、垂錢、盤龍叁棧道,當在盤龍峽道附近。」謝雲嶽自中閃出幻變光彩,凝望窗外。
「蜀道難,難上於青天。」叁峽行舟難,但莫過劍閣棧道天下險,山從人麵起,雲傍馬頭生,鑿石架空,下懸萬尋,稍一不慎失足,粉骨碎身,屍體無存,人行其中,隻見削壁陡崖,聳立千仞,尋峰叁差疊出,蒼翠巍立,山環水復,林壑幽邃,風景奇絕,驚險處更勝十分,鳥道蠶叢,棧道飛渡,詩人筆下有:「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峰崖轉石萬壑雷。」雖刻劃入木,事實上遠非筆墨可形容其萬一。
劍門山中,群峰削立如刃,麗日晴空,萬裹一碧,風蕩峽谷如雷,暮見一條人影現出在一筆形奇峰之上,吐出一聲清嘯,聲如龍吟,回谷穿雲,袅袅不絕。嘯音未絕,這人一鶴衝天而起,撥起了四五丈高下,但見他兩臂望後一撤,身化天龍八式,疾旋而下,輕飄飄落在棧道上,現出一個猿臂蜂腰,豐神如玉,青衫飄飄,儒雅潇灑的少年。隻見他立在鑿石架空的閣道上,朗目環顧了有如劍尖胪列群峰一眼,喃喃自語道:「我謝雲嶽就不信尋不到盤龍峽。」
那日中午,他與喪門劍客靈飛即由夔州起程,兩人腳程本快,第叁日傍晚已自趕抵劍閣縣城。但他們一去盤龍棧道,問訊之下,井無盤龍峽在此,不禁大失所望,於是他們略略計議,由謝雲嶽踩探劍閣以北,靈飛踩探劍閣以南,約在第六日在劍閣縣城中相聚。
這已是第五日午初時分,謝雲嶽已在劍門山脈萬山群壑中奔尋了一日一晚,立身之處在劍閣南五裹棧道上。他心中鬱鬱不樂,垂目尋思,暗道:「靈飛在林中聞聽得在翠雲廊盤龍峽相見,則盤龍峽定是在叁百裹翠雲廊附近不遠不會錯的,怎麼我小心過度,竟分途尋覓,空勢跋涉。」
正在忖念之際,忽聽耳後飄送過來一聲清朗的笑聲道:「方才那聲嘯音,是不是閣下所髮的,內力充沛,高明之極。」
謝雲嶽不禁心神一凜,怎麼有人來到身後,還自未覺,顯然來人是一武林頂尖高手,別麵一望,隻見一人年在叁十上下,麵白目朗,神態雍容,黑袍飄拂,似乎俊雅之極,卻在鼻嘴之間,兩條法令紋深勒,令人一見,有森冷之感。
那人身後緊隨着一黃衣大漢,虎目腿髯,神情威猛,手持着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長不及尺五,吐出寸許的芒尾,的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刃。謝雲嶽掃視了兩人一眼,冷冷說道:「這嘯聲麼?正是在下所髮,但似乎不乾尊駕何事?」
那人尚未待言,一旁的大漢哼了一聲,厲聲喝道:「妳說話傲慢無禮,敢是嫌命太長了麼?」
謝雲嶽劍眉方自一挑,那人哈哈一聲朗笑,又自怒視了黃衣大漢一眼,再回向望着謝雲嶽道:「我那僕隨是個粗人,無知衝撞,閣下請勿認真。」
謝雲嶽神色一霁,接道:「在下何至與貴僕一般見識。」
隨即一笑道:「在下尚需尋覓一人,無暇親近,尊駕有事請自便吧。」
那人神色一楞,道:「原來閣下在此找人,好極,兄弟來此亦為着訪尋一人,但不知此人是誰,或許與兄弟所尋着同為一人也末可知?」
謝雲嶽無心與她糾纏,托言尋人,不料對方有此一問,目光一轉,微笑道:「尊駕訪尋的是何人?在下極願一聽。」
那黃衣大漢又自豹目一翻,喝道:「我傢公子問妳,妳怎麼不答覆?」
那人朗聲接道:「無妨,兄弟所找的友人,就棲隱在附近峽谷中,他與兄弟一般,身懷武功,卻又不願揚名江湖,是以武林之中沒沒無聞,想必閣下在武林中久負盛譽,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謝雲嶽聽他主人棲隱在峽谷中,心中不禁一動,微笑道:「在下初出師門,武林末學,何可當尊駕謬讚,賤名許萬,尊駕尚未將令友姓名見告,不知是否同是一人。」
那人大笑說道:「這一定是了,此處劍門山中隻有敝友一傢棲隱,妳我何不結伴同行一見,如若不是,閣下再去尋覓也還不遲。」
謝雲嶽佯裝為難之色,道:「這個┅┅在下難以從命┅┅」
語聲未了,黃衣大漢倏地身形欺近,手中短劍一晃,暴喝道:「妳這人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哼!何敢違抗我傢公子意旨,分明是不要命了。」短劍「毒龍出穴」,毒芒如電中,隻聽到黃衣大漢啊了一聲,那人目光一驚。
原來劍光一閃中,謝雲嶽人已離開棧道,立在左麵高約五支一塊凸出一塊崖石上,朗笑道:「若非在下閃避得快,豈不傷在貴僕劍下,這等切金斷玉的寶刃,豈可持在一無知武的粗人手中。」
那人竟沒瞧清謝雲嶽是怎樣閃離的,不由暗暗大驚,口中含笑道:「閣下輕功絕倫,兄弟益髮地要親近承教,這種粗人何必與他見識,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吝與閣下知道,隻是他不願人知,又不知是否即閣下所尋的人,不過他所居處離此甚近,大約有五裹之遙,片刻功夫便可抵達,於閣下也不會有所耽誤。」說時,身形已自騰起,眨眼間人已輕飄飄落在崖石上,謝雲嶽迎麵對立。
黃衣大漢跟蹤而上,身法極見輕捷,兩目怒視着謝雲嶽,為了謝雲嶽,竟然被他公子數說了幾聲粗人,不禁恨得牙癢癢地,暗存毒念,待找一機會趁機伸量伸量謝雲嶽。那人沾足崖石上,輕咳了聲,自責道:「兄弟這麼糊塗,閣下大名已承見告,兄弟賤名怎能不與閣下知得,兄弟姓墨,如蒙不棄,就喚賤名墨含英就是。」
目光極輕快地落在那黃衣大漢身上,又道:「兄弟僕隨名喚羊崇盛,說起來蠻荒一帶也是個大名鼎鼎人物,身為黔南青釀寨主,手中緬鋼短劍乃千年世代承襲之寶刃,武功之高,中原道上恐無幾人可與之相比。」說着哈哈一笑道:「但與閣下一比,卻又當別論,隻緣他身受傢父救命之恩,志願為奴,傢父勉強他不得,隻好由他。」
謝雲嶽望了羊崇盛一眼,僕道:「知恩必報,本是英雄行徑,隻非豪傑心胸不可,貴價此舉頗為難得。」語裹話間略有貶抑羊崇盛之意。
墨含英哪有聽不出之理,隻微微一笑,羊崇盛也不是什麼粗人,暴怒喝道:「傳聞中原之人,俱是陰損詭刻之輩,看來一點不錯,羊某湧泉報恩,自是磊落心胸,要妳妄加評論則甚?」
謝雲嶽大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墨兄,妳我同行恐難以相處,請從此一別。」說着微微一拱手,即待騰身而起。
墨含英急道:「許兄請勿介意,他說話隻當耳邊風好了,我們即刻動身趕往敝友處┅┅」
謝雲嶽忽然動念,暗忖道:「我與他未有一麵之識,他為何一再堅清同至他友處,莫非是他另有用意?」不禁心神微凜,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略略颔首笑道:「那麼墨兄請先引路吧。」
墨含英也不再多說,振臂穿起半空,變式斜掠,形如旋飛落葉,奇快絕倫,轉瞬之間,已自越過棧道,往兩峰之下峽谷瀉落而去。謝雲嶽暗驚此人輕功卓絕、也不怠慢,人已平平飛起,全未變式,隨在墨含英身後,星丸電瀉,隻聽身後急風嘯掠,料知羊崇盛接踵飛來,兩腿一沉,更自加速。
及至垂目一瞧,不由微微色變,髮覺那道峽谷下臨百丈,愈下愈狹,局僅容身,落足稍一不慎,必撞在鋒銳凸壁石上,筋斷骨折不可,當下真氣一提,掌心下按,身變落絮,緩緩落了下去。墨含英不然,全身急瀉而下,不過拿捏時間奇準,距谷底叁丈左右,突然一個雲裹翻身,將下瀉的重力儘行卸去,悄無聲息落足谷底。
及至他仰麵一瞧不由打了一個寒噤,隻見謝雲嶽形式浮雲般,緩緩飄落而下,這種絕倫非凡輕功,可稱畢生罕睹。謝雲嶽轉眼即將沾足谷底,身感一股猛烈無俦的勁風壓體而至,料知羊崇盛淬然加擊,暗哼了聲,意隨念動,弭勒神功已自護定週身。
原來羊崇盛緊隨謝雲嶽躍落峽谷,他心內越想越氣為謝雲嶽貶辱,非要謝雲嶽吃點苦頭不可,他望見谷底形勢不禁心神猛凜。他武功不弱,但輕身功夫顯然比墨謝兩人遜弱,一落百丈,越瀉越沉,丹田真氣提聚有點不繼,任由墜下非出乖露醜不可,是以他暗起毒念,將全身重力加在謝雲嶽身上,再借力彈起,必可卸去一部分重力,兩掌平推而上。
羊崇盛隻覺掌力一推出,頓被卸於無形,下墜之勢更速,不由魂飛膽落,突感一片奇猛絕倫的潛力逼來,胸腹之間宛如撞上萬斤鋼鐵,禁不住大叫一聲,身形望上震起五六丈高下,翻翻滾滾歪送出去。此時謝雲嶽已自飄身落地,意定神閉,似對羊崇盛之事竟若無知般。
墨含英見羊崇盛情狀,莫明其故,長身嗖地撥起,疾逾閃電,一把抓住羊崇盛,落地後問道:「崇盛,妳怎麼的?」
羊崇盛有苦說不出口,苦笑道:「沒有什麼。」右掌微微揉搓胸脯,幸虧謝雲嶽意在暗懲,彈字訣隻用出五成真力,雖然如此,羊崇盛還是氣血被震得岔入旁徑循走。
墨含英雖覺情形有異,但察不出所以然,膘了謝雲嶽一眼,隻見謝雲嶽負手含笑,凝眼眺望峽谷形勢。羊崇盛心中難受已極,愧恨慾死,這猝然暗襲,本是自己小人之行,無論如何卻羞於出口,更驚謝雲嶽那有如此詭邪的武功。頭一次吃了啞巴虧,卻又不能髮作。
墨含英眼珠轉了幾轉,略有所悟,但也不說什麼,朗聲笑道:「閣下竟身蘊絕世輕功,兄弟有幸目睹,欽佩之極┅┅」忽轉而喚道:「崇盛,妳在前引路。」羊崇盛垂首應了一聲,緩緩越過墨謝二人身形,大踏步走去。
墨含英又道:「兄弟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遠,許兄,請。」謝雲嶽微微一笑,便隨在羊崇盛身後行雲流水般走去。
這道峽谷宛如深壑地穴,兩旁壁立千仞,仰麵隻見到一線天光,黝暗異常,天風穿峽而掠,怒嘯猛烈。谷底蠶徑鳥道,兩崖相隔最狹處僅寬叁四尺,光線愈來愈暗,前行二裹,連續轉了幾個彎,突然暗不見天日,擡眼一瞧,峽壁之上俱是密腿釀羅,層層覆蓋,翳蔽天日,他再也不會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陰暗深邃峽谷之處。
與其說是峽谷,毋寧說是壁隙來得妥切些。羊崇盛手中這柄短劍大有用處,青霞閃閃,具有照明之用。謝雲嶽故意歎了一聲道:「唉,在下有這一柄緬鋼短劍多好,若遇昏夜,可作火熠之用。」寓言於諷,墨含英在身後大笑不止。
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心中更是氣憤,渾身連生戰顫。隻見羊崇盛走至一處洞口,隻是斧削峭壁中一個洞穴罷了,正當峽谷轉彎處,是以一眼瞧得清楚。忽聽墨含英道:「崇盛,妳率先進入吧?」
青光一閃,羊崇盛已自入去,謝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藉着劍光可以察出四壁光滑潔瑩。迂回曲折,深入很遠,蓦地現出十數條腹道,猶如蛛網連接,橫直相通,但見光華大盛,壁頂每隔丈馀,嵌着一粒徑寸大珠,白光凝凝,隱隱可見遠處有許多石室。
謝雲嶽不由暗訝道:「這間洞穴,顯然由人工琢鑿出來的,如此浩大的工程非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天下名山洞府甚多、此人不知為了什麼緣故,辟此洞穴,棲隱其中。」
十數條腹道如扇形展開,羊崇盛朝左首第叁條腹道走去,雖然珠光閃耀,但他手中劍並未回鞘,仍自緊緊握在手中。叁人踏入一間石室中,四麵俱有門戶相通,石室中桌幾井然,俱是紫檀木所制,紋理細密,形式古雅,名貴非凡。桌上擺一盆珠絡蘭,紅白紛呈,垂絡連珠,顯出淡淡幽香,沁人肺腑。
此時,突聞鄰室揚出語聲道:「什麼入擅入洞府?」
人影一閃,鄰室走出一少年來,麵如冠玉,英俊不凡,卻兩道濃眉帶煞,眼角掃起了數條魚尾紋,為這俊美的麵龐生出缺憾,身上穿着一種奇異絲質的長衫,薄如蟬翼,經壁頂珠光一映,散髮出五彩奇光,耀目慾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兩人,即濃眉一軒,朗聲上笑道:「小弟計算墨兄及羊總管明午定可趕到,卻不料今日竟然到了。」目光一轉,落向謝雲嶽,打量了兩眼,即向墨含英問道:「這位何人,想是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這位兄臺名喚許萬,在峽谷之上遇見,說是在此附近尋覓一人,向許兄詢問所尋之人姓甚名誰,偏又不說,是以小兄認作許兄相覓者就是賢弟┅┅賢弟,妳竟不認得他麼?」
那少年麵色疾變,厲聲道:「妳找的是何人,如敢虛言,定教妳濺屍地府。」
謝雲嶽冷笑一聲,目中懾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尋的何人,妳怎能管得着,我本無意來此,是這位墨兄強邀而來,憑妳這份浮躁倔傲,我還不在眼內,現無暇與妳糾纏。」頓着轉眼道:「墨兄,妳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後如若遇上,當為拜謝。」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測誘他前來,出自憤言,話音一落,揚長走出。
身後忽聽那少年朗朗大笑傳來,道:「我這洞府易入難出,隻怕妳難以走得出去啦。」笑音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謝雲嶽不禁一怔,擡目一瞧,去路與來時迥異,腹徑密如蜂巢,目迷生眩,暗道:「這洞穴真個奇怪,好似按着什麼奇奧陣式建成,萬一困在此處,誤了大事怎麼辦?」心中懊悔不已,忽轉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帶出洞穴?」忽地轉身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劍飛來,撒出千百朵寒星,湧襲週身重穴,墨含笑與那少年同時並推雙掌,一片重通山嶽的勁風奔雷壓體。謝雲嶽武功再高,已失先機,加以這叁人均是此功絕倫之輩,頓成挨打之局,怒哼了聲,玄天七星步一動,閃出圈外躍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勢未撤,如影隨形跟至,謝雲嶽正待回身施展那「軒轅十八解」曠世奇絕於法,蓦地,一條白影激射而入,嬌叱道:「妳是怎麼啦?」少年哼得一聲,頓的閃後七尺。
謝雲嶽轉身凝目望去,隻見是一嬌美若仙,肌膚如雪,風華絕代白衣少女。少女兩道秀眉微微一皺,道:「這人與妳有仇麼?竟施出雷霆掌法,妳真是越來越討人厭,我去告訴妳爹去。」
少年乾笑了兩聲,道:「柳妹妹,妳不知┅┅」
少女接道:「妳別說啦,小妹全聽見啦。」
墨含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賢妹,一年不見,妳益髮出出落清麗出塵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還不見來?叁月前與妳帶了一個口信,可是妳瞞住不與他說麼?」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接口道:「崔少俠叁月前已來此了,姑娘怎還未見上?」
墨含英急道:「玉弟叁月前本趕此來處,臨時有事閩越,大約也就快來了。」
白衣少女輕垂粉頸,幽幽歎息道:「我說玉哥哥怎地將我忘懷了,原來他到閩越去了。」
謝雲嶽冷眼旁觀,見那白衣少女說出玉哥哥叁字時,這濃眉少年目中竟射出妒恨火焰,他雖不明其中究競,但已瞧料出叁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時,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驟感地轉天旋。閃電之間,落入沉暗之中,旋轉之勢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覺一震,原來眼前景物大變,髮覺存身在一間密縫四合石室中,沉沉黑暗,生像緊束着身體,使人一時氣悶難伸。
此際,突聞一聲幽幽的歎息聲飄來,聲如蚊吟,似在若有若無之間。他不禁一怔,忽然珠光一線射出,隻見麵前立定方才所見白衣少女,玉掌中放有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環眼一顧,石室仍是四麵嚴密合縫,並無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種憫恻神光,輕歎了一聲,道:「妳可是想以掌力震毀石室嗎?莫說妳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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