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氣傲的了,四川唐傢毒名震懾武林數百年,享譽迄今,故唐門以擅用百毒自豪,舉世不作第二人之想。百步拘魂唐泰一聽病黃漢子譏損激語,不由暴跳如雷,怒極獰笑道:「唐某豈能受妳之激,做下不齒武林之行。」
病黃漢子不由朗聲大笑道:「妳別自打嘴頰,胡充胖子吧,紅旗幫既不看重妳,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閉門自娛,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無有妳唐門名號。」說着,轉目望在紅衣葛巾老叟的臉上,眨眨眼睛道:「屠龍老前輩,妳說對嗎?」這紅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龍居土蔣太虛,蔣太虛聞言一怔,不知這病黃漢子為何認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聲,心下疑雲頓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聽越不是滋味,氣得眼花耳鳴,連最後問屠龍居士一句話,也未聽清楚,接着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妳瞧得我四川唐門如此一錢不值,唐某定會要朋友開開眼界┅┅」
病黃漢子冷笑一聲接口道:「口角逞勇,算得什麼。唐朋友,妳得忖量忖量看,權衡利害得失,事關唐門榮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個畫虎不成反類犬之譏。」
唐泰老臉脹得血紅,目蘊兇光,身軀震顫。他縱橫武林已久,邪盜宵小見之無不退讓叁分,尊稱唐老不名,是以養成目空自大,傲性驕骨。哪還會受得住這般譏笑諷激之語,為之氣結難伸,隻連道幾聲:「好、好、好。」
此時,唐泰氣極神昏,本身智慧已為憤怒所淹,大凡憤極衝動喪失理智之人,做下之事必絕毒殘忍之極。當下百步拘魂唐泰連說了幾個好字後,獰笑一聲道:「朋友,我們同去紅旗總壇如何?」
病黃漢子斜睨一眼,麵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輕視於妳,妳的腳程無論如何趕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準比妳早到一個時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別以為妳武功出奇,屢屢出言譏損唐某,妳忘懷了唐某百步淩風,拘魂閃電之名麼?」
病黃漢子麵露笑容,凝視唐泰麵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妳既如此自負,妳我就同行吧,不過妳腳程若趕不上我,妳得自認晦氣,沒得說我甩下妳不管。」說着,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獰笑了一聲,施展百步淩風身法,倏的身形一動,已自如矢離弦般射出了五六丈開外,振足急馳。轉瞬間已奔出了二叁十丈左右,忽覺身側一股急風掠過,定睛望去,隻見到病黃漢子,形似淡煙一束,疾逾電閃,超越身前而過,不禁大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半盞茶時分過去,唐泰身形落後裹馀,但見病黃漢子繞過山嘴身形杳然。唐泰才知比起人傢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廢然長歎一聲。那邊屠龍居士目睹病黃漢子奇詭電疾的身法,不禁讚歎道:「此人不但智計絕倫,而且武功別走蹊徑,唐泰此去,非將紅旗幫鬧得天翻地覆不可。」
腿髯大漢颔首道:「老前輩所見不差,晚輩肩中五毒爪鐮,如非此人贈藥施救,此時能否麵見老前輩尚不得而知咧。」
屠龍居士微微一笑,麵向着少年說道:「秋兒,果然不出為師所料,妳殺父仇人就是紅旗幫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眦皆赤,大叫道:「徒兒這就找那宇文狗賊去。」
屠龍居士麵目一寒,沉聲喝道:「孽徒,妳才學了幾日武技,就敢目中無人,妄逞血氣之勇,紅旗幫內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無一不是身手卓絕之輩,就是為師也要見機而行,這是妳能胡來的麼?」少年情知太過忘形衝動,不禁低首噙淚不語。
屠龍居士見狀,不由長歎一聲道:「這也難怪於妳,但凡事不預則難為謀,此去宜應命而行,切不可輕舉妄動,知道麼?」那少年點點頭,屠龍居士喝了一聲:「走。」叁人如飛向雲夢馳去。
雲夢沼澤內,蘆葦接天連碧,綠望千裹,水道縱橫隱藏其內,隱聞淙淙之音,鷗鳥翱翔空際,升沉追逐為嬉,誠屬桃源世外之境。這時蘆葦從中嗖嗖竄出幾條人影,現出方才酒肆中的叁道一俗,身形疾逾飄風,隻在蘆葦中兔起鹘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紅巾紮額漢子麵露歉然之色,道:「踏進一步就是禁區,恕我魏某不能有違幫主嚴谕,相送到此為止。」說着手望前麵一指,又道:「五裹之外,綠雲一瞥,就是那片環繞道觀之垂柳,魏某就在此處伫候,靜聽叁位道長佳音。」
叁道隻說了聲:「有勞魏香主了。」話落,身形暴長,穿空斜掠而去。
這時紅巾紮額漢子身後忽閃出一人,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向他「命門穴」上點了一指,紅巾紮額漢子聲都未出,就倒在蘆葦內氣絕身死。那人手指尚未撤,人即飛身而起,向那叁道身後蹑去,疾如飄風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叁道身形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着緊閉門戶之叁清道觀,不由妳望着我,我望着妳誰也不敢向前。
踟蹰了一陣還是含光道人首先悄聲道:「含清含雲兩位師弟,看來魏香主所說不虛,果然這片絕無人迹之沼澤內,竟有片道觀,料不到這兩個叛門老不死的藏在此處,如今我們如何行事?」
含雲道人沉吟一陣說道:「如真是那兩老不死在內,妳我叁人非其之敵,不如我們趕返崆蛔,禀明掌門再作道理。」
含光搖頭道:「不行,遠水濟不了近火,他們一聞訊逃之夭夭,再想找他則杳如黃鶴了,想當年師祖坐化之前,意慾讓這兩個老不死的分任掌門護法,但他們兩人,竟乘着師祖弭留之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門護法之位,群情憤激,慾以門規治罪,豈料這兩個老不死的一怒叛門,竊去本門武功心法秘譜,多少年來掌門恩師耿耿於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譜,無奈探聽不出下落,傳谕得回秘譜之人,即立為下代掌門,如今天從人願,我們不可坐失良機。」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說道:「師兄可是慾取得下一代掌門人之位,小弟們必助師兄完成心願,但非我們所能力敵,必需慎為之計才好。」
含光道人說道:「無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隻兩枝五毒斷魂香,我們翻入後牆,潛伏在內,乘機燃着,等兩老不死髮覺已自不及。」說時,取出叁粒黑色丸藥,又道:「這是唐泰獨門解藥,燃香之前,塞入鼻中,可得無虞,兩位師弟,我們蹑入觀中,千萬別弄出來半點聲息,兩個老鬼耳目最尖,如為髮覺被擒,定然折磨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清含雲兩道不由機伶伶打了兩個寒噤,戰戰兢兢與含光道人同時斜身一閃,繞着綠雲柳樹掠向道觀之後。
紅霞落日,微風飄搖柳絲,鷗逐碧葦,鳥回雲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中。且說崆峒叁道在外商論之時,一條迅捷無倫身形落入叁清道觀後院,身形現處,卻是一個麵色病黃莊稼漢子。隻見他略一遲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麵一間正屋,目光凝處,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髮現兩個白髮清懼老道倒在蒲團上,麵如死灰,雙目圓睜,神光已是黯滯。病黃漢子走上前去,手一扶兩道脈息,尚有微微跳躍,心脈未絕,尚有可救。他仔細察看兩老道形狀,知是為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兩老道才一髮覺中人暗算,已自無及,急護住心脈真氣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絕倫的妖邪,不然兩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輩,何能為他所算,然而卻有一點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兩老道後,為何不進入室內取他們性命。他本聰明絕頂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兩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師薩多和陀,誤因宇文雷見兩道就隱居在雲夢沼澤內,而且總壇囚禁之人,往往無故失蹤,認定是兩道所為,又不敢輕於照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後快,為此請其師來制之。卻又防同道群雄責其無容人之量,自違諾言之故,一麵柬邀崆蛔派人到來,明為助其應付丐門,暗中派魏姓香主述說叁清道觀潛伏兩老道之事,使其墮入術中而不自覺,借刀殺人,心意毒絕。
病黃漢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說:「救醒兩老道不難,但非片刻之間可以,此刻崆峒叁個牛鼻子,必已潛入後院,不如打髮了他們後再說。」忖念之間,忽聞後院傳來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聲,身形疾晃,似一縷飛煙般從側門掠入。
含光道人等叁人落入後院中,正凝思進入之策,忽見一人由門中電射而出,不禁大吃一驚。那人來勢好快,轉瞬已落在叁人身前,見是方才所遇的病黃漢子,不由登時怔祝隻見麵黃漢子哈哈朗聲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叁位道長駕臨蝸居,不知有何賜教。」麵上浮起極其譏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長目光一寒,沉聲道:「真人不說謊話,這片叁清道觀豈是施主妳能居住的。」
病黃漢子劍眉一剔,冷笑道:「胡說,叁清道觀就隻妳們牛鼻子所能居住嗎?俗話說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為丐門,能吃十二方,在此棲息五年,朝出晚歸,無人騷擾,今日難得叁位道長駕臨,在下見遠來是客,故而以禮相見,怎麼道長說出這句無禮之話來。」
崆峒叁道見這麵色蠟黃莊稼粗漢兩目銳利,宛如兩道寒芒冷電,懾人心神,聞言麵麵相觑。隻聽病黃漢子又說道:「叁位道長如無賜教,請即返崆峒閉門清修,兔得日後遇上了,難免身喪名裂。」
含清道人一聽,立即雙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說話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操諸施主手上。」
病黃漢子大笑道:「我這棲隱之所五裹方圓之內,號稱鬼門關,常人能入不能出,叁位道長如不見信,方才我所出之言一筆勾消,叁位請試試,能否逃出五裹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貧道叁人留下,隻怕未必見得。」
含光道人長笑一聲道:「師弟,目前還未至動手之時,我們且去前院察視一下,再來領死不遲。」說着身形一動。
病黃漢子忽五指飛攫而出,迅如電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脈穴上,大喝道:「妳們再敢妄動一步,就是死數。」
含光,含雲兩道已躍身竄前,聞喝一怔,沉身落地,回麵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黃漢子扣緊脈門,隻覺真氣逆竄,渾身酸脹,宛如蟲行蟻走,喉頭乾渴枯澀,不禁滿頭冷汗如雨淌下,顔麵髮青。
含光道人心急師弟安危,背上一支雲帚疾拂而出,人也跟着撲去,左掌抖腕猛擊。同時含雲道人踹足飛起,身形淩空,長劍揮出一片寒電,直向病黃漢子頭頂劈去。兩人攻勢雷厲電閃,配合無間,無論如何,病黃漢子似不能逃開這一擊之下。
豈知含光道長雲帚拂出之際,忽見含清一條身形被那病黃漢子抖飛而出,向自己帚勢撞來,兩下裹卻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長一個大旋身,雲帚隨着旋了出去,才算讓開含清道人撞來的身形。隻見含清道人被甩出叁丈開外,蓬的一聲大震,塵飛四湧,像一條死蛇般僕在塵埃一動不動。
接着含雲道人淒厲慘嗥聲出,搖曳雲空,入耳驚心悚然,含光道人飛快旋麵一望,隻見含清歪躺在院中一叢修竹之下,目眸髮滯,麵色蒼白如紙,顯然被點了暈穴。病黃漢子立在丈外,目如寒電凝視着自己。含光道人饒是武林高手,此刻也不禁心中髮毛,叁十六計走為上着,急長身一掠,疾逾飄風般望屋麵上落下,但見眼前一亮,病黃漢子沉凝如山,立在身前不足叁尺之處的瓦麵上,笑道:「妳就不管妳兩位師弟生死,忍心一走了麼?」
含光道人一張老臉竟羞得通紅,暴喝一聲,靈巧無倫地將雲帚隨手甩出,雙掌猛推向前,潛力如山湧迫而去。隻見病黃漢子單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潛力卸於無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衝去,「天樞」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暈眩僕倒。病黃漢子冷笑一聲,一把撈住挾在肋下,躍落地麵,將他撩在塵埃,反身入觀而去。
暮霭蒼茫,天邊已升起一顆亮晶晶寒星,晚風習習,蚊鳴如雷。病黃漢子踏入兩老道清修之室,室內漆黑如墨,他亮開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燈。隻見兩老道仍僵臥在蒲團上,不由太息一聲,將兩道身形僕臥,雙掌分按着每人「命門」穴上,以「菩提寧掌」療傷之法,貫輸真氣透入。
約莫一頓飯時,兩老道忽睜目醒來,隻覺後胸有一隻手掌抵住,一股熱流透入,氣流百穴,全身凝滯的氣血立時通暢有如往昔,心知為人所救,一道吐聲道:「多蒙施救,貧道飛霞、飛雷銘感大德。」病黃漢子霍地收掌。兩道長身立起,躬身稽首為禮。
「拯危援手本我輩份內之事,在下謝雲嶽不敢當道長如此重禮。」病黃漢子身形一挪,說話時麵帶微笑。
飛霞飛雷兩遣聞言一怔,麵麵相觑。隻見飛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貧道兩人十年來避世獨立,外間無人知得,絕無交往,隻有一望年之交衡山兩儀劍客徐東平,每年一度來此,觀中應用物品均是他按時送來,前次來觀,徐東平盛道謝施主卓絕武功,令貧道兩人不勝景仰,隻是形象與他所說迥異。」
謝雲嶽微笑謙遜道:「何敢當兩位道長崆峒宿如此謬讚。」說時,擡手揭去臉上一張人皮麵具。
兩道隻覺眼前一亮,謝雲嶽雖然仍是莊稼粗漢模樣,但畫具一除,卻顯得玉樹臨風俊逸不群,氣宇潇灑之極。飛霞子望着飛雷子道:「徐東平所言不虛,謝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濁世神龍。」說時忽轉向謝雲嶽問道:「施主何以知道貧道出身崆峒?」
謝雲嶽卻微笑反問道:「兩位道長何致受人暗算,謝聞其詳。」
飛霞子長歎一聲,臉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貧道自惜羽毛,養癰成患之過,昔年宇文雷建幫之時,曾來此拜望,貧道師弟立意殺之,是貧道勸阻,訂下互不相犯之約。」
飛雷子忽眉頭一皺,接口道:「當年被逐崆峒,也是師兄一念之仁所致,師兄絮絮唠叨,不怕謝施主厭煩,讓小弟說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臥榻之旁鼾睡,又不敢招惹貧道兩人,故頒請其師薩多和陀除去貧道兩人。」
「貧道兩人深知薩多和陀號稱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絕倫詭異自不待言,故立意應付強敵,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將崆峒獨門玄清真氣數十年來未曾悟徹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錯開時辰各自徹悟奧秘,聞訊薩多和陀東來,貧道兩人不禁情急,想在他未來之先,苦練少清真氣,在短短時期中隻要練得七成火候,或可聯臂抵禦,無奈情急過切,疏於防患,貧道兩人在返渾入清之際,突覺「精促」穴上一縷奇寒之氣透入,慾待閉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氣電速竄行,所幸貧道等勉強護住心脈,等待救助,這本是聽天由命之事,再過兩個時辰,必然全身筋絡僵硬,多承謝施主及時趕到,想來貧道兩人命不該絕。」
謝雲嶽微微一笑道:「這偷襲之人多半是薩多和陀是麼?」飛雷子赧然點點頭。
謝雲嶽目望着飛霞子道:「道長如須知道在下為何知道兩位出身崆蛔,請去後院一觀便知究竟。」飛雷子飛霞子兩人聞言怔了一怔,轉身快步向後院走去。
謝雲嶽並未隨在身後,待兩道轉回來時,謝雲嶽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紙箋,說明還有要事需趕赴紅旗主壇,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請勿泄露他的行蹤來歷。兩道閱罷,平靜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瀾,帳惘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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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旗主壇,依山傍水而建,險勝秘幽,屋宇叁差栉比,迄逦不荊月寒中天,疏星明滅,水葦沙沙生濤,哔啦一聲,葦中不時衝出一隻水鳥,低翔追逐,清冷月色映照之下,將這一切襯托出一種艨胧夢境之美。東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內相對而坐兩葛衣長衫老人,眉宇之間時現一縷憂鬱,在喁喁低語。
案上一支紅燭已將燃儘,蠟淚成堆,燭光暗淡搖紅生影,燭蕊袅袅升起一縷濃煙,瀰漫全室。這兩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說些什麼,語聲輕如蚊響,不可聞及。蓦地,兩扇門窗無風自開,燭焰猛生搖晃。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驚,霍地出掌往窗外擊出,身形尚是坐着,一片狂飚,卷湧而出,呼嘯如潮,宛如巨浪排空,威勢淩厲已極。
窗外忽傳來清朗低沉笑聲道:「岷山舊友功力精進,遠勝從前,在下能入室與兩位一敘否?」
二毒聞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駕何人?既承見訪,何不敲門?」語聲未了,一條人影疾閃而入,燭焰一定,映着來人形象麵目森冷陰沉,眉睫均無,活似一張死人麵龐,黑色長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見生出陰森恐怖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隻覺此人生平未謀半麵,為何口稱自己兩人岷山舊友,大感惶惑。那人見狀,冰冷的麵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兩位滕老師,為何老志不堅,助纣為惡,不怕天下武林恥笑麼?邙山一別,至今匪遙,料不到兩位健忘若此。」
滕清滕衝同時詫聲道:「閣下真是謝少俠?少俠語聲依稀耳熟,隻是形象有異,不禁楞住。」
謝雲嶽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來此,賢昆仲自然不識,紅旗幫轉眼瓦解,賢昆仲何必留此,落得與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現黯然之色,滕清忽淒然長歎一聲,道:「謝少俠,妳道老朽真個甘心情願在此,昧良施毒麼?無奈身受宇文雷挾制,迫不得已了。」繼而說出兩人遭遇。
原來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時,決意今後不問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煙雲,枕泉漱石,作終老岷山之計。二毒幼遭孤露,受儘冷漠歧視,後天之性格養成不無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惡為主。似此渾渾噩噩度過半生,終為他倆掙來二毒惡名,漸漸悟出己非,善惡之分,原係於一線,世人難得十全,何來儘善,他們這一悟出道理,立時斂惡向善,但畢生汙名總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結怨太多,強仇大敵交相紛至,令他們不勝苦惱慚疚。
一日臘月廿八,歲暮之際,大雪封山,凜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飲酒,欣賞着窗外大雪紛飛,玉龍翔鬧,正在怡目奪神時。叁條身影疾逾飄風般掠入室中,該因叁人身法輕絕,宛若落絮,悄無聲息,二毒絲毫未曾察覺。
一聲陰冷的笑聲傳入耳中,二毒大吃一驚,回首探望之際,叁人已並掌推出一片絕倫威猛掌力,二毒背後如受重擊,氣血逆翻,虧得他們功力精湛,借力翻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獨門毒藥暗器,膝衝已瞥清老人是誰?大聲喝阻道:「且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來人是昔年自己誤聽人言,一怒殺死的隴西大俠戴孟傑之後人,不禁收手,檄動已極,大笑道:「老二,咱們不用打了,昔年一時意氣誤殺戴大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們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終生愧悔,夢寐難安。」
叁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妳們認命,是就拿命來吧。」雙掌奮推而出。
二毒登時口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慾墜,叁戴門後人正慾更出一掌,擊斃二毒,忽聞暴雷一聲大喝,一具龐大身形竄入,揚掌如飛,將叁人逼開丈外,趁機將二毒身軀抓起,閃電穿出。這時,岷山二毒正處於半昏迷狀態,知覺未失,耳旁隻聞風聲呼嘯,人似騰雲駕霧般悠悠飄飛,知是遇救,心中一陣激動,又昏迷了過去。
待兩人自己醒來,髮覺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積雪反映入洞,光亮異常,洞口一塊山石上,坐着一人,方麵大耳,獅鼻虎口,晶瑩雙目露出神光,凝視着自己兩人,一見二毒醒轉,立起大笑道:「兩位可覺內腑痛楚好些了麼?方才在尊處聽得二位勇於認過,不惜舍命相贖罪孽,此等胸襟,當今之世未可一見,宇文雷感動異常。」
岷山二毒聽得相救之人,竟是蘇皖鄂叁省綠林巨擘,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大感詫異,宇文雷竟會找上岷山自已居處,來意如何,一時之間忖測不透。隻聽宇文雷說下去道:「不過愚意卻認為兩位此舉不甚明智,人生處世,過失在所難免,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贖罪。」岷山二毒聞聽宇文雷所言,似乎強詞奪理,但處於此種情境之下,不好置辯,隻有苦笑一聲。
宇文雷笑笑道:「想來此話二位不甚中聽,但事過境遷,自無需饒舌,宇文雷此來造訪用意,是慾邀請二位駕臨敝幫救助一位友人,這位┅┅」
話尚未完,滕清已自搖頭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幫主救命大德,理當遵命,無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決不過問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礙尊命之處,望乞宇文幫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剛立時放顔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決不勉強別人心事,這點二位請放心就是了。」即着從懷中取出二粒赤紅如火藥丸,又道:「這丹藥是宇文雷師門奇藥,具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贈二位服下,免得終生殘疾之苦。」岷山二毒大感為難,不伸手接下,麵麵相觑。
宇文雷見狀,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決不挾恩索惠,兩位隻管放心,宇文雷立時就走。」二毒聞言,不好過份使人難堪,謝了一聲,接過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時轉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叁四丈,隻見他身形頓住,緩緩別麵道:「有句話幾乎忘了轉告二位,宇文雷這位身懷毒傷友人,自稱與二位是刎頸之交,請宇文雷代致問候。」說罷又轉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為愕然,滕衝大叫道:「宇文幫主請留步,令友是誰?姓名可否見告?」
八臂金剛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鷹葛益。」
二毒麵色大變,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願隨幫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過,但葛益身受百毒門中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現在苟延殘喘中,望二位將一應物件攜帶前去,以好對症下藥,宇文雷用儘心計,隻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種毒傷,無奈用本門靈丹暫維心脈真氣不散,葛益說此種毒傷僅有兩位可以療治,是以兼程趕來。」二毒不知有詐,躍身立起,隻覺內傷已愈,同着宇文雷奔向自己居處,將全部藥物打成兩包裹,趕往雲夢沼澤。
謝雲嶽聽到此處,不禁接口問道:「想必二位見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聲,滕清道:「見是見到,人卻死了,我們眼見落棺下葬。」神色之間,似不勝黯然。
謝雲嶽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該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淒然長歎一聲,這歎聲中似蘊含有無窮憤怨,隻聽他續說道:「少俠責之甚是,隻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了。」
謝雲嶽不禁詫異道:「這卻是為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們見無可留連,向宇文雷告辭,宇文雷竟說為着葛益的事,與唐門結下不解之仇,約定元霄在雲夢總壇雙方了結恩怨,唐門一乾好手均會到來,知我等立誓不問江湖是非,不能相強,隻求留贈無形劇毒配制之方,將唐門一網打儘,免得累及幫中無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是以我們慨然書下這配制之方,解藥之方同時書下,不料宇文雷趁虛出手,將我等點了昏穴。」說着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們醒來時,兩腿尾已成癱瘓,少俠,不見我們尚是坐着,不責失禮麼?」
謝雲嶽早已感覺二毒一直巍然坐着不動,隻道他們恃大安坐,也不以為怪,卻不料他們兩腿竟已癱瘓,不由目中露出憤激之色。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不為夭,本想自刎而死,但想着無形劇毒之方流入邪魔的韻手中,贻害無窮,是以暫為苟延,密議設法取回毀去,並制死宇文雷,隻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除,我岷山二毒恐將長淪冥獄,永世不能超生。」滕衝目蘊淚珠,簌簌淌下,老來遭逆,羹遇可悲。
謝雲嶽心中不勝怆然,正待勸慰出言,忽地冷哼一聲,悄聲道:「有人來了。」身形一晃,移隱壁角燭光映射不及之處,收斂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聞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風拂蘆葦,蛙鳴如雷,除此之外,餘均杳無所聞,沉寂異常,但知謝雲嶽必有所覺,兩人端坐椅上,一動不動,宛如老僧入定模樣。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聞門外起了一聲沉咳,房門啟開一線,隻見閃進來一人,緩緩向二毒身前走去。
這人長須及腹,氣度威武,目中神光閃爍,未語先笑,笑聲充滿了虛僞、勉強,使人內心不禁生出厭惡之感。但聞那人道:「二位滕兄,妳我交情素笃,不忍見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過百年。彈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強,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滕衝不待他說完,眉頭一皺接口道:「靈飛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強。」靈飛號稱喪門劍客,武林推崇為邛峽派第一劍手,謝雲嶽暗中凝目打量了兩跟。
隻聽靈飛輕笑一聲道:「二位千萬不可誤會,靈某乃出諸好意,無形劇毒落入宇文雷手中,流毒無窮,不如虛與委蛇,俟機取回脫身,江湖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說道:「靈兄好意,滕某心感,不過靈兄敢說此話,就不懼他們加害於妳麼?」他懷疑喪門劍客靈飛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試探。
靈飛麵目陡變陰沉,燭光搖晃之下,分外顯得森厲可怕,隻聽他冷笑道:「逢人隻說叁分話,莫可抛儘一片心,二位妳不想想,身懷各物,無一不是奇毒天下,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對敵,從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於妳們的毒物,哼哼,靈飛也懶得與二位廢話,浪費時光。」說着,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聲道:「妳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挾制,怎會來找我們?再說我們已成殘廢,心有馀麵力不足,多說也是徒然。」
靈飛身形已走在門邊,聞言霍地旋身,獰笑道:「靈某此來雲夢沼澤用意,卻是為着江湖傳聞一怪少年有關,據說這怪少年狂稱劍術舉世第一,與紅旗幫結下不解之仇,靈某就是為着要伸量他,不然,靈飛早就走了,宇文雷豈能挾制於我。」
蓦地,門外飄入一聲陰沉的冷笑道:「靈飛,妳莫說大話,幫主瞧出妳包藏禍心,替妳點上「叁陰穴脈」,妳自知逃不出百裹之外,即將陰火焚身,每日賜用叁顆藥丸暫遏酸筋蝕骨之苦,幫主無非觀察妳知悔與否,故暫時保全一命,想不到妳竟鼓動如簧之舌,慫恿兩位滕若師與妳狼狽為姦,哼!靈飛,妳是死到無常自不知。」其聲陰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揚起寒風,入耳不禁凜凜冷噤。
喪門劍客自閩得那人出言,即麵無人色,冷汗順頰而下,身軀微微顫抖。隻聽那人語音一落,突悶哼一聲,身形倒地之音,立時騰起。靈飛麵色忽變喜容,飛步走出門外,岷山二毒瞥見謝雲嶽身化輕煙,緊隨着靈飛而去,詭疾無倫,宛如附骨之蛆,不由嗟異不已。
喪門劍客靈飛一跨出室外,即見一人僕在塵埃,他此時不及忖思何人相助,一意毀屍滅迹,將來人挾起,北向疾望山崖撲去。紅旗幫主壇重地,暗椿密布,靈飛熟知形勢,迂回閃躍,避重就虛,如行無人之徑,他卻不知謝雲嶽來時,已將這方暗椿悉數制祝夜風輕拂,月湧中天,雲夢沼澤如披上一層淡白霧彀,隻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逾飄風掠去。
喪門劍客靈飛自始至終就未髮覺身後跟着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潛龍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勁向前飛奔着。他到得一片斷崖之前停住,隻見數十丈削壁塹獻,筆立危聳,下臨無際無休沼澤,蘆葦瑟瑟迎風翻浪,水道蜿汩白練生輝。靈飛略一躊躇,將那人身形撩下,水花聲響,已自毀屍滅迹。
此時,靈飛心情漸趨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為何一路奔來,紅旗幫暗椿無一髮現自己,這大異常情之事,令他揣測不透,負手凝望雲天,眼中不覺閃出惘惑憂鬱之色。靈飛轉念到自己無法解開「叁陰穴脈」,目中憂鬱之色愈髮加深了,仰天長籲了一口氣。
蓦然一聲冷笑,從身後隨風傳來,靈飛不禁大驚失色,閃身一挪,側飄出去七尺,順勢甩出一掌,呼嘯潮湧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靈飛頓覺那淩厲掌勢被卸於無形,就知來人武功卓絕,旋身一瞧,隻見身前立着一個麵目森冷,身着黑色長衫的少年,臨風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凜。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語不髮,雙目吐出懾人寒芒,逼視着喪門劍客。
靈飛定了定神,沉聲喝道:「尊駕何人,靈某與尊駕素昧平生,掩在身後,迹近有意無事生非,請快退回,不然休怨我靈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說道:「不料喪門劍客靈飛竟是忘恩負義之人,方才如不是我制死妳剛撩在沼澤的那人,現在想來妳已喪命在宇文雷掌下,那會讓妳在此自說自誇?」
靈飛驚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鶴是尊駕戳殺的嗎?」言裹話中,似有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鶴?殺一邪匪,似乎用不着那麼費事,先問後殺。」
靈飛隻覺此人說話,令人有種說不出恐怖之感,隻見那怪少年頓了一頓,又道:「妳不是正要找我嗎?我就是那江湖傳聞的怪少年。」
喪門劍客靈飛聞言幾乎驚叫出聲,凝目打量怪少年數眼,料不到盛囂武林,身手卓絕的怪少年就是麵前這人。夜風拂襲在靈飛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覺,稍一猶豫,笑道:「靈某生平行事是無怨不仇,無德不報,前出之言,是一時好奇,非真慾與尊駕較量強弱,現尊駕既救靈某於危,靈某誓供尊駕驅策十年,聊報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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