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汴京開封勝地,龍亭堤堰兩旁湖水,波光潋滟,一望無際,堤堰以東俗稱潘湖,西為楊湖,傳為北宋潘美及楊業遺宅故址,湖西孝嚴寺即為楊宅故址之一部。楊潘兩人,一忠一姦,相對而言,連明湖水都是泾渭有別,潘湖之水,渾濁龌龊,楊湖則是清澈碧綠,遊魚歷歷可數,世物多有此巧合者。
這日楊湖中,蘆葦叢裹停着一隻小舟,舟中坐立兩人一老一少,老者神威嚴然,身着藏青色育狐皮施,胸前長須飄忽,那少年猿臂蜂腰,氣清神秀,正與老者在喁喁低語。兩人正是燕雲大俠鐵指仙猿白羽,怪手書生謝雲嶽。
隻聽到鐵指仙猿白羽拈須笑道:「老朽與令尊相交莫逆,賢侄大仇終需了斷,然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暗襲令尊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以一身之仇。挑動武林大變,深為不智,急事緩辦較為妥當,老朽定必成全賢侄之志。」
說此一頓,繼又笑道:「如今隱藏深山的老一輩人物,紛紛重履江湖,莫不是與兩事有關,一則為「菩提貝葉禅經」塵囂武林,再因清廷和坤姦相與嘉親王已成水火相煎之勢,爭相延聘草莽奇人,互剪羽翼,為此蒼玺兄與雷嘯天托老朽轉請賢侄孤身北上進京去,喬裝借禍,剪除惡憨,較賢侄隻身萬裹奔波,倍易收效。」
謝雲嶽暗忖:「蒼大哥這主意不錯,當然和坤姦相與嘉親王既成水火,延攬門下的卻是當前有數高手,不少有昔年暗襲先父的在內,反正自己擅於易容,借禍江東之計,使他們互相殘殺,這又有何不可?」當下點頭笑道:「小侄遵命。」
鐵指仙猿白羽又道:「九指神丐蒼玺兄為何急於慾賢侄返京,便是丐門有分裂南北兩支之勢,事實詳情老朽也不清楚,蒼玺兄含糊其詞,想必甚為棘手,急須借重賢侄挽回大局。」
謝雲嶽不禁想起在高傢溝子弄蛇怪乞,忙道:「大概丐門有什麼重大變故?小侄今日即行北上。」
鐵指仙猿白羽笑道:「這個當然啟程越快越好,還有老朽與蒼老化子雷嘯天等人商議過,認為妳該早日完婚,不孝有叁,無後為大,就是令尊在天之靈對妳此事也極關心。」
謝雲嶽麵上一紅,喃喃道:「這個問題小侄也曾想到過,待赴京後再決定吧┅┅世伯,您在汴京還有幾天好逗留?」
鐵指仙猿白羽搖搖頭笑說:「老朽也要返京,不過不與妳同途,易惹人耳目。」(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謝雲嶽沉吟一會兒,道:「那麼小侄懇請世伯一事,不知能俯允否?」
白羽呵呵笑道:「妳的事還不是與老朽的事一樣,究竟是什麼事?」
謝雲嶽便把結織顧嫣文姑娘經過說了一遍,現在想將她們母女二人暫送長白山環碧山莊宮天丹處,對顧母養病是個極好環境,她經過自己針藥兼施後,四肢活動當無問題,就是急需生肌活血,靜養調攝,這個去處,自己思維再叁,隻有環碧山莊是最理想地方,故爾懇請鐵指仙猿白羽代送。白羽老眼眨了眨,點頭應了,謝雲嶽也尷尬地一笑。
忽然,一聲輕輕投水聲傳入耳中,謝雲嶽驚叫了聲:「不好。」足點船舷,微一借力,淩空撥起倏問蘆葦葉梢落下,足一沾葉,後又平射出去,電漩星射,無比之疾,這種身法,舉世罕見。謝紅嶽耳目聰靈,循着撥水聲號去。那蘆叢中,「刷刺」、「刷刺」的聲音,越來越重了,諒那人覺出自己偶而疏忽,被怪手書生等兩人聽見,不覺心慌,手腳也亂了。
謝雲嶽平射葦麵時,就已看出是個胖大和尚刺着小舟,成之字形逃竄,遂冷笑一聲,猛一擰身,龍形八式中「怒龍盤江」,兩隻龍爪電光石火地向那頭陀雙肩抓去。那頭陀蓦覺頭頂疾風勁射,便知不好,可已來不及閃避,被謝雲嶽抓了一個正着,隻痛得頭陀咬牙悶哼。
這時,鐵指仙猿白羽也刺舟尋來,撫掌笑道:「老朽猜得一點不錯,隻要賢侄一伸手,沒有辦不了的。」
謝雲嶽像擰小雞般提着頭陀,低喝道:「妳是奉何人之命遣來?來此何為?快說。」
胖大頭陀仰麵獰笑一聲道:「酒傢雲遊無定,四海為傢,性喜賞遊勝迹,今日酒傢蕩舟遨遊,怪妳何事,潘楊湖又不是妳私產,妳遊得蟬傢便遊不得,真是豈有此理。」語意頗為強傲。
謝雲嶽被頂得啞然失笑,但看其容貌,兇狠邪惡,一定不是清修之僧,還是不相信有這麼巧法,逐沉聲問道:「那麼妳又為什麼逃咧?」
頭陀眼一翻道:「蟬傢何曾逃來,遊湖必然操舟,興之所至任我邀遊,隻是妳心疑之故。」
鐵指仙猿白羽捋須微笑不語,謝雲嶽笑道:「妳辯得倒不錯,不過我向行事,寧可誤殺,不能輕放,妳不實說,叫妳嘗嘗「七日搜陰斷魂」手法滋味為何?」那頭陀一聽麵目變色,但猶不信當前少年有這奇絕大下手法,閉目傲然不語。
謝雲嶽笑笑,手指疾向頭陀身上九處陰穴飛點了一指,負手長立與白羽並肩一處,麵帶微笑。那頭陀隻覺謝雲嶽手指在自己身上飛點了數指,毫無半點不適之處,睜目一瞧,見謝雲嶽與白羽兩人負手正在麵前微笑,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不覺頓起逃生之念,心念一動,滿吸一口真氣,雙足一頓,便要竄去點水逃走。
哪知他不提氣還好,一提氣,隻覺渾身酸麻,功力全失,本來是縱起之勢,反而如癱瘓了一般,似軟蛇癱在舟艙中。謝雲嶽微笑道:「現在趕快說出來意,還來得及,少受一點痛苦。」
頭陀依然強傲,冷笑道:「隻要蟬傢一日不死,妳便一日不得安枕。」
謝雲嶽隻笑了聲:「未必。」目光炯炯望着頭陀臉上。
須臾,頭陀隻覺全身穴道似針刺了一般,繼之萬芒啄骨,再是酸麻已極,筋脈蠕蠕地轉動,心癢難抵,兩眼圓睜,冒汗如雨,終於哀嗥出聲,這聲音異常難聽,不知道他是笑,還是哭,是叫,抑是喚。頭陀雖是強傲,至此也禁不住了,乞求道:「大┅┅俠┅┅我┅┅說┅┅請┅┅解┅┅了┅┅穴┅┅道┅┅吧┅┅」
謝雲嶽冷笑一聲道:「我隻道妳是鋼筋鐵骨,究竟也熬禁不住。」說着,用手一點頭陀腰眼穴。
頭陀隻覺酸痛立止,咽了兩口唾液,道:「小僧實是奉了宮門二傑之命,搜尋怪手書生俞雲行蹤,來得汴京兩日,一無所獲,今晨曙光初現時,小僧在龍亭石墩閒坐,無意得見這位┅┅」說着用手指了鐵指仙猿白羽一下,又道:「刺着小舟,駛往蘆葦叢中,小憎一時好奇,也租了一隻快艇,往另端向蘆叢隱去,等了一些時候,隻見這位刺舟駛出蘆叢迎過大俠,聽出大俠就是宮門二傑所要尋的人,不禁喜出過望,無意觸及木槳,帶出極微的擊水聲,小僧知大俠耳聰,不禁興起逃走之念,如今被獲,也是天意如此。」
謝雲嶽又問道:「宮門二傑隻派得妳一人麼?」
頭陀答道:「一共紮調十六人,分赴晉豫各地,汴京隻得小僧一人。」
謝雲嶽滿意他的問答,笑道:「活罪可免,尚難逃一死。」說着用手一按頭陀「聰門」穴,登時氣絕身亡,他在懷中取出了一小瓶黃色藥粉,傾倒一點於頭陀鼻內,蓋好瓶塞置入懷中,擡頭笑道:「白世伯,我們去吧。」
鐵指仙猿白羽一直在旁注意謝雲嶽,隻覺這少年確是一代奇才,就是手段過於毒辣了一點,不過處治惡人,也隻得如此,此時,笑道:「賢任果然身手絕乘,無怪蒼玺兄讚不絕口。」謝雲嶽四笑不語,兩人駐舟靠岸。
艷陽滿天,春天氣息充斥着對京城,行人如織,兩人身形隱入人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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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正月,雖說是開春,但依然是一片嚴冬景象,城外河凍甚堅,騾馬套車辚辚駛行其上,平坦舒適,河麵下儘有許多人作滑冰之戲,好舒展凍僵已久的筋骨。京城內,幾天以前一場大風雪後,至今猶保持原狀,粉妝玉琢,白得耀眼。
這日,風不十分勁,天可是隱晦深沉,似壓下來一般,但在這個季節對北京城而言,卻是極難得的天氣,圍爐膩了,人們也跑出來溜木溜木,是以大街行人也不在少。這日什刹海附近一所大回合院內,走出一個身颀矍铄,年約七旬老者來,身着一件灰鼠皮袍,外罩藍布大褂,左手攏着皮袍內,右掌托着一對光溜溜的鐵蛋,五指不停地撥動,那對鐵膽在掌心中轉得很快,弄出「索索」聲來。
路上碰見相熟的街坊,均立定笑道:「陳叁爺您早,又泡茶館啦。」
那老者含笑道:「今幾個是難得的好天氣,屋裹蹲着膩啦,該出來鬆動鬆動,找個老朋友聊聊。」說着,大踏步走去。
寒意甚深,呵氣成雲,巷中積雪盈尺,留下橫七豎八的黑色腳印,兩側牆頭伸出一枝半技臘梅,競吐幽香,沁人肺腑。陳姓老者在胡同中七轉八彎,出得大街,迎麵就是一路一底的老正和樓茶園,朱漆班剝差不多全掉了,木色灰黑,這座茶園當是建造年代已久。
北京的事物,講究是古色古香,不管各物買賣商計,客人一進門問貨,掌櫃和夥計都會豎起拇指說道:「咱們這傢是老字號啦,貨色不但好價錢公道,而且最考究,您老買去試試,準保妳稱心滿意,由此,可見北京人最是固守舊習,崇尚古老。」
陳叁爺一踏過茶園,樓下已上了七成座,多半都是熟人,一一路含笑點頭為禮,揀了一個座兒坐下。店夥一等陳叁爺坐定,提着嘶氣水壺,哈腰說了聲:「叁爺,您早。」泡了一碗好茶,又端上兩碟饽饽,燒買。
陳叁爺托着茶盅,一手掀開盅蓋,吹了吹麵上浮着的茶葉,吸了一口茶,一放下又擡起一隻燒買塞入口中,擡起頭來,目光掃了四週一眼,右手中一對晶光閃亮鐵膽始終「索落」、「索落」地轉個不停。忽地,鄰座上的一個叁十不到的小夥子,笑道:「叁爺,多天不見啦,蹲在屋裹也悶得髮慌,我說您老好久不出門,北京城的新鮮事物,您老也沒法瞧,不然,今幾個說出,給大夥兒散散悶也好。」
陳叁爺用眼一翻,道:「小夥子真不會講話,誰說我老人傢蹲在傢裹,昨兒個就東來順涮上一窩涮羊肉,來個炸八件,泡上了大半天,又可瞧見一件稀奇事兒。」說完便止口不談,拈上兩個燒買往口裹直塞。
茶客一聽可樂了,準備聽接着說下去,等了一些時候,陳叁爺一反常情,往常他有新鮮事兒,不待催請,使口若懸河,滔滔說個不絕,今兒個都透着奇怪。
陳叁爺十年前在叁貝子府中當過擴院,人稱鐵拳陳得魁,練的是外門功夫,與其說穿了,還不是花拳繡腿,簧緣人事,乾上護院,倒也難能可貴,憑着忠實兩個字,極受信任,人也直爽豪邁,胸無城府,是以人緣極好,人一上歲數,便覺得腿硬手笨,這護院並不好當,碰上有事,白天應差,晚上巡夜,甚至叁天叁晚目不交睫,苦夠了也冤透了,便辭了差,逢朔望兩日,去貝子府上打個扡,請個安,應應景兒,每日下茶園,趕戲館倒也怡然自樂。
他這裹止口不說,可把鄰座的小夥子急壞了,急道:「陳叁爺,今兒個怎麼啦?這不是有心吊胃口嗎?」
陳得魁哈哈一笑,道:「要說也得先填飽肚子哇,諸位有所不知,近來京城到得武林高手真不少,都是身輕似燕,一飛叁丈高,一躍八丈闊的好漢,飛花摘葉,均可傷人,咱聽得猶不深信,京城裹有數高手,除宮門二傑外,比咱陳得魁就高得有限,內傢好手不是沒有,但飛花摘葉,怕壓根兒就沒聽過。所以咱由東來順出來後,就跑跑叁貝子府中一趟,總共十來天沒去貝子府邸了,大河南北好手便到得不少,稀奇的事也跟着來。」
說着,又鯨飲了一口茶,眼光掃了掃,髮覺眾茶客都在傾耳凝聽,於是笑了笑,接着說下去,隻聽他說:「內中有個稱作「混元指」蒯浚,原是邛崃派出身,現為雲南丐門掌門人,應咱們大夥要求,露了幾乎絕活,陳得魁活了這多年歲,昨幾個可真算開了眼紅啦!那蒯浚徐步廊外,擡頭望了望院中矗立的一棵十五六丈高的巨鬆,隻見他兩手一按,嗖地就撥起七八丈高,一個「鹞子翻身」淩空翻了個解鬥,不知怎地他又撥起,一直落在樹巅,這麼大得北風,他竟像釘在樹枝上一般,咱們練武人,講究是借力取勁,他淩空翻身時,卻毫不借足樹枝,又前一般筆直射了上去,真是稀奇。」
說在此處,鄰座小夥子髮問了,道:「陳叁爺,您當年也差不多的,聽說您老年輕時偌高的紫禁城,也是一躍而上,怎麼今兒個您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陳得魁臉上一紅,笑罵道:「小猴子,妳敢臊咱陳叁爺麵皮,招乎咱老人傢揭了妳的皮。」大概陳得魁往常在茶園裹,指天劃地,胡吹一氣,今兒讓小夥子揭了短去。小夥子舌頭伸了伸,做了一個鬼臉,眾茶客起了一陣哄笑。
陳得魁又說下去,道:「蒯浚躍身下樹,兩手卻抓了一把鬆針,隻見他左手一揚,那徑尺的木柱,被鬆針釘入一半,那軟的東西,怎會刺進去,可把眼都看直了,咱昨晚兒方信飛花摘葉均可傷人之說,這還不算奇,還有奇的,珊浚右手又是一揚,打出鬆針將原嵌入鬆針迫出柱外,妳說這不是怪事嗎?」
此時一茶客道:「想必陳叁爺又在替他加油添醋啦,世人哪有這好功夫的人,別混吹啦,怕不讓別人笑掉大牙。」眾茶客又是一陣哄笑。
這時坐在角落的一人,緩緩起身離座百了,頭戴一頂瓜楞皮帽,戴得很低,幾乎半邊睑遮沒,光線很暗,瞧不清那人麵目。隻見那人步出正和接,踏雪走去。陰醒布空,朔風呼嘯,那人出得西城,身形變疾,往小清涼山走去。
眼前是一片琉璃世界,冰天雪地凜冽特甚,那人一勁地往小清涼山下鼓風疾走。前數天一場大風雪,將小清涼山平添了數尺厚,又經過幾天幾夜的猛烈北風一吹,凍成厚厚的一層堅冰,不要說是人走,就是蟲獸也無法爬行,可是那人雙肩一振,兩足飛點,不容一刻緩氣,捷如糜鹿成之字形望山顛馳去。
小清涼山,一名西山,在宛平縣西,山高聳入雲,嗟峻巍峨,涉其巅麓寒冽特甚,入冬降雪易積不溶,自下望上,如初琢之玉,潔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霁雪之稱,其景之美,出自天然,山鹿有庵,佛像巍峨,廣植臘梅數千百本,極為清麗壯觀,小清涼山本為名勝遊地,除開冬日寒冽遊人特少之外,其馀春夏秋叁季遊人不絕於途,以春日遊者最盛,其時萬卉爭艷,芳鬥紅紫,所謂花香枝頭,鳥鳴林上,流泉潺潺,其聲铮铮,如彈古琴,如擊玉磬,徘徊其處,辄為神往,初夏則綠樹萌濃,金蓮花香鬱於荷塘,秋則滿山紅葉,恰麗奪目,昔人詠西山詩雲:「石洞飛來一道斜,坡陀背影見人傢,巒岡十裹相聯縱,飽看山崖桔梗花。」可見小清涼風景之美。
此時此刻小清涼山正是千山鳥飛錯,萬徑人蹤滅的境界,僅有那人彈丸飛縱似的,馳赴山嶺。隻看那人身形停處,正是水月庵前一片梅林處,寒梅吐艷,幽香沁人,忽見人影一晃,梅林中轉出一老者,那人一見,喚了聲:「雷二弟,這麼早就來了。」那人正是乾坤手雷嘯天,老者卻是九指神丐蒼玺。
乾坤手雷嘯天用手整了整帽檐,笑道:「一大早就跑來了,還不是報信來着。」說着,兩人並肩緩緩向水月庵門前走去。
乾坤手雷嘯天道:「果然追風刺绯錢寧所探消息不差,貴門南支掌門人蒯浚已然來京,聽說落在叁貝子府中,依小弟猜測南支丐門來的當不在少數。」
九指神丐蒼玺雙目精光暴射,微哼一聲道:「他來了,這本好戲有得瞧啦。」
雷嘯天道:「叁弟來了就好,不知白大俠口信帶到沒有。」
九指神丐蒼玺微一沉吟,道:「我看總帶到了,鐵指仙猿白羽人最機靈,叁弟日內諒也就來了,不過在老叁未到之前先要鋪排一下,免使門下無辜受殘。」雷嘯天點點頭。
蓦見庵內閃出兩個老叟,身後尚隨着五十上下,髮鬓灰白的化子。這兩老叟便是丐門二長老星河約客婁雍,叁長老竹杖叟洪潢,化子是北京地麵的團頭北天一雁孫思遠。星河釣客婁雍笑道:「雷老師早來,想是得着什麼消息?」雷嘯天把前話重說了一遍。
婁雍冷笑一聲道:「蒯化子來了,這是他自找死路,想借叁貝子與和坤勢力,脫離本門約束,成為南派盟主,這是癡心夢想。」
竹枝叟洪潢搖頭說道:「婁老二未免小看了他,激化子功力隻在我等之上,人又明激異常,說不定暗中還有圖謀,為此之故,昨日命孫思遠攜紫銅令符,令北京地麵所有的門下,一概潛伏,不待局勢澄清,不準露麵。」
話猶未了,隻見一中年化子,渾身血汙,跌跌爬爬跑來報道:「叁位長老不好了,在大紅門土地廟內,被本門南支掌門蒯浚,同着五人尋來,刑壇李香主被擒,錢寧也被蒯浚一掌震斷右臂,失手遭擒,隻剩小的僥幸逃出毒手。」話聲一落,竹杖叟洪潢顔色猛變,兩足一頓,倏往梅林那邊竄去,身形之快,無與倫比。
九指神丐也有所覺,縣一斜,便往梅林左邊飛去。因為竹杖叟一聽,這報信的化子就數他的能為最差,何以他能逃出毒手,便知蒯浚慾擒故縱,暗中必有人跟着,心念一動,眼角便掠見梅林中人影⌒閃,是以飛身尋去,此人一逃出清涼山,便是個不了之局。
且說竹枝叟兩個起落,便瞧見了一個灰衣人距自己隻得兩叁丈外,大喝一聲:「哪裹走?」雙袖一抖,兜起一股勁風,向那人身後掃去。
那人一式「旱地撥蔥」,全身急疾上升,反腕喝聲:「打。」七個黑點電似地向竹枚叟打來。竹杖叟洪潢拂袖掃開打來暗器,身形略緩了一緩,那人已竄在十數丈外。
此人身形極快,竹杖叟洪潢暗暗納罕,看其身法已臻上乘,武學亦必不差,為何此人不戰而退,猛一晃身,身形暴射追去,疾似劃空閃電。兩條身影,相距七八丈,均是一般流星飛奔,不即不離突然崖角那邊起了一聲清佩,九指神丐已自現身出來,隻見那人淩空往外側翻了出去。
隻見九指神丐蒼玺如神龍探爪般,十指如鈎迎着那人撲到,那人往側一翻,右掌往後一甩掌,帶起一蓬花雨,原來他掌力所及,一樹梅花隨勁風震散。九指神丐哈哈大笑道:「朋友,好俊的劈風掌力,我老頭子意慾見識尊駕,怎麼過門不入,未免太小傢氣。」
那人甩出一掌後,頭也不回,身形疾展,聞言隻冷哼一聲,便自穿過梅林中,怎知梅林中凝立着星河釣客婁雍,含笑攔住去路。那人猝遇意外,不禁一愣,身形緩得一緩,九指神丐蒼玺、竹杖叟洪潢已自趕到,丐門叁老按叁才方位立着,婁雍微笑道:「朋友為何藏頭掩尾,見不得人?」敢情那人還戴有麵幕。
那人倏然扯下麵巾,冷笑道:「憑妳們叁個老化子,還敢殺官拒捕麼?」
九龍神丐蒼玺看清那人麵目後,登時眸露神光,哈哈狂笑道:「原來是李老爺,寒山有幸,失迎,失迎。」轉麵對婁雍洪潢道:「我給妳引見一下,這位是┅┅」
竹杖叟洪潢冷笑道:「不用了,鼎鼎大名的九門提督衙門的總捕頭夜鷹子李振東,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老化子既可殺人,又不放火,為何說出殺官拒捕四字,必須要交待一個明白,不然,休想走出小清涼山。」
夜鷹號李振東麵上一紅,嘿嘿冷笑道:「叁人阻截李某一人,怎不能說殺官二字。」
蒼玺翻眼沉聲道:「這種強調奪理的話,隻有像妳們官府中人才說得出,妳既不現出麵目,誰又知道妳是李老爺呢?」李振東本是有為而來,一時失神說出殺官拒捕四字,這根本不成理由,慾蓋弭彰,被蒼玺抓住了話柄,在這凜冽寒氣中,竟還臊紅了臉,兩頰髮燒,喃喃不則一聲。
此時,乾坤手雷嘯天也自閃過,大笑說道:「李老爺,光棍眼內不揉沙子,誰不知道李老爺冒寒登山,必有所為,妳打開窗子說亮話,不就得了啦,竟然說出拒捕二字,嘿嘿┅┅拿來。」
夜鷹子李振東覺得這人很是奇怪,帽檐遮得低低的,眼目無法看見,不知是預兆不吉,抑是什麼,隻覺打從心內寒起,機伶伶直打冷戰,暗忖:「今日是怎麼搞的?」於是挺了一挺脊骨,強打起精神硬撐着。及至聽雷嘯天說出「拿來」二字,不由一怔,兩眼瞪着茫然不解。
乾坤手雷嘯天泛出不屑的譏笑,道:「李老爺,拿出海捕文書來呀。」停了一停,雷嘯天向上推離了帽檐,露出眉目。
李振東一看清楚,又是一陣哆嗦,他知乾坤手雷嘯天,是江湖中有名難惹人物,一經纏上,非搞得妳個啼笑皆非,丐門叁老雖是武學極高,但化子可也得受九門提督衙門管轄,一紙令下,都城化子儘成俄俘,不像雷嘯天那樣的陰魂不散。死纏不休。
隻聽雷嘯天厲叱道:「李振東,別不要臉了,妳倚仗着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幾個字,嚇唬得了誰,我雷嘯天可不吃這個,乖乖說出來意,不然,叫妳嘗嘗我姓雷的厲害,今天妳要是下得了小清涼山,姓雷的就此絕足江湖。」
夜鷹手李振東被他一頓冷嘲熱諷,不禁惱羞成怒,把心一橫,冷笑道:「姓雷的,別吹啦,我就不相信,妳能把我李振東怎麼樣?」說着,身子一晃,欺至雷嘯天身前,抖掌就打。
雷嘯天一擰身「移形換位」就讓出去一兩丈。夜鷹子李振東好淩厲的掌風,竟把一棵綠萼古梅齊腰折斷,枝上雪花冰渣橫飛激射。雷嘯天讓開他那淩厲的一招壁空掌力,人已撲上,右掌上翻,抖勁向他天靈蓋便劈,左掌並戟,微往下至,由左向右疾雷奔電地掃去,切向李振東右腿「血海穴」,這正是叁十六手「乾坤掌」中一記絕招「指天劃地」。
夜鷹子李振東隻聞得雷嘯天的乾坤掌有獨到的造詣,卻未料如此精奇,身形變換得飛快不說,一式「指天劃地」激起嘶嘶破空之聲,若然被他打上,那就非得當場陳屍小清涼山,但又讓開不了,猛一咬牙,兩臂交叉飛快的一隔,意慾將雷嘯天攻來兩掌崩開。
雷嘯天作夢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敢硬崩硬折,心想:「若不叫妳知道厲害,我這乾坤手算是賣給妳了。」兩腕一叫勁,原式不變硬往前欺,視對方來掌竟若無睹。
一聲大響,隻見夜鷹號李振東,蹬蹬蹬,震得倒退了叁步,兩臂火辣辣地灼痛,右股劃破一道淺淺的血槽,順着黑黝的股內,淌出鮮血。隻差兩分就是「血海穴」,原來乾坤手雷嘯天左掌一叫勁使用出「金剛指」功,這一劃上,竟連李振東褲腰管劃斷了一圈,順腿肚子直溜下來,雷嘯天可也被他一隔之力,崩得身形斜出兩步。
李振東原無鬥志,這一來更不行了,丟臉已丟到了傢,總不能光着腿動手,何況冷風一勁地向小肚子裹直湧,這滋味真不好受,呲着牙一揚手,叁點藍星射出,一擰身「潛龍升天」,往林梢翻越出去。丐門叁老已自退得遠遠的,仍然按着叁才方位守着,他們有他們的心意,因為料定李振東並不是孤身而來,身後必隨着有人,有意放他一條生路,再直追下去,定可找出刑壇李香主及追風神绯錢寧的囚處。
不料雷嘯天見他打出叁點藍星,倏地雙掌一翻,打出強烈勁風,隻聞得波波波叁聲微響,那叁點藍星緩得一緩,竟自動爆炸,進出無數黑雨,這一距離近,來得又疾,雷嘯天無可閃避,急中生智,就地一滾,隻差着半點便被打上。
雷嘯天僥幸躲過,翻身躍起,掠眼雪地一瞧,可驚出一身冷汗,原來這迸來黑雨,射在雪中,厚厚的一層白雪,竟自溶開,下麵的草皮現出焦黃的一片,分明視極陰毒液汁。這一來,雷嘯天可把李振東很透了,放眼過去,見李振東已然竄出梅林,到得一片雪坡上,丐門叁老分散身影綴着,卻又不像有生擒李振東之意。
雷嘯天可摸着丐門叁老心思,心中冷笑道:「妳們要放虎歸山,丐門就是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姓雷的準不叫他脫出手中。」一動念,身形疾展追去。
夜鷹子李振東一路飛逃,狠狠於心,忖道:「我回轉京城,隨便我上一個臟名,還怕妳乾坤手雷嘯天不锒噹入獄。」他本是邛崃出身,混元指蒯浚是他師叔,怎不令他儘心儘力。
雷嘯天死命一勁地追,李振東拚命地逃竄,丐門叁老反而越離越開了。小清涼山在京城近郊,算是首屈一指的崇高,放眼過去,儘是一片玉龍世界、隻見雷瞞天李振東一後一前彈丸起落飛馳着。夜鷹號李振東心想:「隻要姓李的逃下清涼山,妳雷嘯天便是網中之魚。」心念未了,突地迎麵閃出一小童來,手持兩支判官筆劈頭打下,風聲勁疾。
李振東不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心中大驚,好得他應變奇快,足跟釘地,全身疾仰,使出「臥燕掠波」的上乘身法,平射後去叁四丈。身形一穩,瞥見雷嘯天已自趕在十多丈外,暗忖:「看來非經一場死鬥,別想平安下山了。」想着,兩手一反,一對十叁節蜈蚣鞭已撤在手中,「笃郎」、「笃郎」起了一串密響。
隻見那小童怒叱道:「萬惡的狗腿子,我爺爺姊姊與妳何仇,竟敢勾結匪人用迷魂藥迷倒擒去,小爺今天不將妳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雷嘯天已自趕到,喝道:「青兒,趕緊下手招呼,千萬別讓他逃出,妳爺爺姊姊隻在他身上找回好了。」來的正是傅青,後文當另敘及,暫別過不提。
雷嘯天一說定,雙掌挾着一片勁風打去,傅青也是一上一下飛快地往李振東身上點到。夜鷹子李振東真不敢怠慢,一對十叁節蜈蚣鞭疾電似般交叉一環,「笃琅琅」又撒開來,腕力加到十成,威勢淩厲,迫得雷嘯天傅青兩人往後讓開五尺。李振東乘隙躍出,回麵嘿嘿冷笑道:「小鬼別血口噴人,李老爺既不知妳爺爺姊姊是誰,更認不得妳,李老爺要抓人,儘可冠免堂皇地上門拘捕,還用得着使詭嗎?」
傅青也冷笑道:「李振東妳別以為小爺還蒙在鼓裹,妳派來的匪徒,便有一人抓在小爺手中,受刑不過把密謀吐出,妳能賴得了嗎?」
李振東麵色疾變,用嘿嘿一陣子笑來掩飾難堪,繼又雙目一瞪道:「小鬼既強認定是李老爺子乾的,說不上隻好要成全妳了。」
蓦聽得雷嘯天一聲大喝:「妳死在臨頭,也敢逞狂。」雙掌晃處,就往李振東「章門」「氣海」兩重穴打去。
夜鷹子李振東雙腕一擰,一式「分雲撥月」,雙鞭又是一陣「笃琅琅」望雷嘯天雙掌纏去。說真的,雷嘯天一雙肉掌,可真不敢輕易的為蜈蚣鞭沾到,隻因李振東這對蜈蚣鞭是用百煉精鋼打成,四麵作棱角形,有如利刃,更在鋼節內藏有倒須逆刺,施展開來自動彈出,一沾上對方,準是皮綻肉爛,是故,雷嘯天手出即走,晃了開去,猛然一翻身,手中使多了一柄劍。
乾坤手本是掌劍雙絕聞名,平時即少用劍,今日隻以恨透了夜鷹子李振東,又以對方一對蜈蚣鋼鞭陰損無比,恐怕空着雙掌難有取勝希望,竟然把一支從來少用青銅劍撒在手此時傅青已是按耐不住,一磕雙筆躍出,嚷道:「雷大俠,此賊讓給青兒吧,割雞焉用牛刀,不怕汙了大俠的寶劍?」
夜鷹子李振東氣得目眦皆裂,怒喝道:「小鬼,妳也敢。」雙腕一擰,那對蜈蚣鞭潑風似地展開,鞭銷如雨點般向傅青身前要穴點去。
乾坤手雷嘯天聽謝雲嶽說起過,傅青年雖幼,但武功上造詣確是不俗,不過究竟功候回回不足,立在一旁暗暗為博青耽心。傅青冷笑了一聲,微微挪步,雙筆一使上,竟是「锺馗降魔卅六打」,但較武當名傢神筆俠鐘奇原招式尤為精奇,一照麵一招六式同時攻出,筆頭透出二道看芒,向李振東「命門」、「志堂」、「心俞」、「肩並」、「氣海」、「百會」、追風似地。打到。
乾坤手看得心頭駭異,料不出傅青這套判官筆法,較武當神筆俠鐘奇招式更為詭奇淩厲,猜測必是盟弟謝雲嶽所授。夜鷹子李振東這條蜈蚣鞭,是他成名兵刃,浸淫有年,使展開來獨具威力,一見傅青施出「锺馗降魔卅六打」,哪有認不出的,心頭猛震,暗駕自己派出的人該死,為何走漏了他這小鬼。
天色陰翳更深,朔風怒嘯,不時刮來了一陣雪花,隻覺奇寒透骨,可是李振東傅青兩人頭上沁出汗珠,真是一場生死的爭鬥。雪地上隻見一團人影飛舞。丐門叁老又露出身形來,還在十馀丈外凝立着,乾坤手雷嘯大麵寒似冰。傅青打得興起,雙定一動,移星換位用上「九宮八卦正反陰陽步」法,這一來,配合得更見神妙。
李振東越打越駭,自己那麼淩厲的鞭式,竟然圈不住傅青身形,反而被他左一晃,右一轉,自己頭暈目眩,這是從來未有的現象,尋見對方判官筆左右雙肩砸來,心中一動,力貫雙腕往前一送,隻聽「笃郎郎」一陣脆響,雙鞭抖得劍直,「日月同升」直向傅青雙眼點去,他心想:「這一招用出,對方雙筆必然會撞上,為龍須逆刺鈎緊,那時再往回一帶,再騰出右手將這小鬼擒住要挾,自己便可安然離山。」
他這裹算盤打得蠻好,卻不料傅青比他更鬼,身形一晃,竟自轉到李振東身後。突然李振東一聲慘叫,順着自己前衝之勢栽到雪地中,原來傅青趁着他撤招不及時。一按雙筆頭卡簧,四十八支「悶心針」芒雨般激射而出,距離又近,李振東無法閃避,全數打中,就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隻覺胸口一麻,連閉穴封氣都來不及,嗥得一聲便自栽倒雪中。乾坤手雷嘯天猶恐他不死,一抒腰已審了起來,舉劍直戳下去。
忽然九指神丐蒼玺大叫道:「雷老二,這使不得。」人如灰鶴似地風到。乾坤手雷嘯天聽若無聞,等蒼玺趕到時,李振東被戳了一個前後胸對穿,蒼玺不禁頓足歎息。
乾坤手雷嘯天反手⌒撈,將李振東屍身挾在手中,望着九指神丐蒼玺冷笑道:「蒼老大,真叫做兄弟的寒心,人傢為丐門中拚死儘力,妳們反而躲得遠遠的,這是何居心,我雷嘯天從今以後不問妳們丐門的事。」說着,怒衝衝地⌒菈傅青蒯的手,道:「我們走吧,留在這裹反而礙事。」跺跺腳,兩人身形已瀉出六七丈外。
九指神丐蒼玺大吼道:「雷二弟,妳別誤會,聽我說┅┅」雷嘯天頭也不回,迳自馳去。
九指神丐蒼玺默默無言,星河鈎客婁雍、竹杖史洪潢也自聚在一起。星河釣客婁雍歎息一聲道:「雷嘯天這一來,無異是把北七省丐門弟子送入絕地。」
別看九指神丐蒼玺,這大名望,到此時也是一樣迷惘傷神半晌才道:「丐門又將遭受一次百年來分裂慘酷大變,不知道要犧牲本門弟子多少,回憶百年前,在前輩未叁變未執掌天下丐門之先,一場血並,精華殆儘,數十種奇絕精奧的武學也隨之絕傳,所以本門武學始終停留在落後的階段,未能髮揚光大,與各大門派比美,南支丐門因朱前輩羁糜懷柔,賜了一根寒鐵旌杖,準自便宜行事,但南支掌門人得受四隻紫銅符合調宣約束,因此之故,另一支符令在謝雲嶽處,在他未返回以前,本門隻好靜待觀變了。」
星河釣客婁雍搖首歎道:「蒼老大,情勢未必如妳所料,縱然四隻紫銅令符到齊,蒯浚也不見得就此俯首聽令。」
九指神丐蒼玺皺眉道:「我怎不見及此,蒯浚既敢自冒大不違,我等也可師出有名,雷嘯天平日機智神算,今天如此反常,出人意外,我等豈不知李振東有所為而來,但他始終未吐露所來目的,我等也礙難出手,反不如蹑着他的身後,探出李香主錢寧的下落,相機救出,待雲嶽一到,再商對策現在李振東一死,大難已興,逼得勢必改弦易轍不可了。」
竹杖叟洪潢微笑道:「蒼老大不必難受,箭在弦上,不得不髮,未來局勢全靠祖師在天之靈默佑,本門律法謹嚴,不容外人窺涉,雷嘯天既非本門中人,他的行為與本門無關,就是謝雲嶽來此,他也是客賓之位,不得逾越權限,亦不得叁與本門執法大典,唯其如此,來日荊棘重重,隻在我等儘力以赴了,老大休為此事煩心,我等急速下山探聽錢李二人下落吧。」九指神丐無言歎息了一聲,丐門叁老身形如飛飄下清涼山向北京城而去。
又是穹蒼垂暗,大雪紛飛,凜冽的北風呼嘯着,北京城每一角落,街上行人寥少,顯得異常的寂靜。但另一麵,北京城正醞釀着武林中人生死大劫,即將序幕展開。真是一個不平凡的開始┅陰霾似天色一般,不知何時方見明朗。
汴京,從那日晚上起,天氣又變得很壞,艷陽春麗一反淒風冬寒,正像少女心理善變,難以捉摸。矮方朔荊方等五人因受羅刹玉女倪婉蘭之催促,次日清晨振衣獵獵上道徑往北京城。情之一字,千佔以來,不知消磨了多少英雄兒女志氣,蘭姑娘秀眉不展,在馬上不停地長籲短歎,儘管玉蕭俠士耿長修在旁不時地慰解,她仍然是默默傷神,心坎內老是顯出那一張俊俏而英氣逼人的麵龐。
耿長修雖不明蘭姑娘何以這樣愁懷難舒,但知道她一定有什麼解不開的事在心頭鬱結,可是他不敢明着探問,隻好暗地試問姜宗耀東方五琨兩人,所得的答覆,隻是搖頭叁不知。一見锺情,這句話是千古不變,玉蕭俠土在峨嵋門中,也是潇灑不群的美男子,師姊妹中不無對他魂夢為之牽萦的人,柔情如水,百般體貼,可是耿長修眼高於頂,無動於衷,今日一見蘭姑娘,即驚為天人,思慕難釋,這是孽,抑是緣,不得而知,總之卻是上天有意安排。
蘭姑娘原先不知玉蕭俠士耿長修思慕自己,對她體貼入微態度,先也不以為意,這是人之常情,後來髮覺了,她看出耿長修眼神流露出異樣的光芒,一舉一動莫不是含有深意,不禁粉臉一紅。一路上因意有所屬,對耿長修沒留心注意,這時,她偷觑了耿長修一眼,隻覺他品貌雖然不俗,可缺乏謝雲嶽身上一種特有的氣質,這氣質是什麼,她也不知道,總之,耿長修與東方玉琨一樣,美則美矣,隻是少了一樣,她希望要取得的。
風雪滿征途,雖然在官道上,也是一樣難行,這天朔風強而且勁,有時一陣強風撲麵呼嘯而來,馬匹力竭聲嘶的「希聿聿」長鳴,昂頭豎蹄止步不行。安陽至邯鄲才不過百把裹路,天過了午,還隻行了一半路程,天色昏茫得有如上弦月夜,心緒感覺沉悶,淒涼。
矮方朔荊方與東方玉琨姜宗耀叁人寂然不語,默默長途,隻有耿長修笑語和蘭姑娘鼻音嗯啊聲。矮方朔荊方平時是多話的,因為強風嗆口,所以止口不說了。荊方轉麵看了看天色,用手護嘴高聲笑道:「看這一兩天,風雪不能停了,甚至還要強猛,人是不要緊,坐騎可要凍餒而亡,依老朽說,投上前途野店打尖,打住一兩天再說,反正不一定趕至邯鄲,如何?」他們都知此是實情,颌首應了,蘭姑娘心中雖急於至京尋到謝雲嶽,可也難以啟齒堅持繼續趕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時變幻既無常,人的際遇也總是那麼坎坷,但也得活下去,人都是追求希望的,全靠這意念,努力延續生命,但蘭姑娘在途中恍惚地翻來覆去想着:「究竟我為憑藉着什麼活下去?是為了他麼?」暗暗噙淚,無言歎息。
半個時後過去,眼簾隱約現出一列屋子,隻不過百把丈路程,五人精神抖擻,叭叭長鞭猛抖,迎向前去。街頭上便是一傢安商客寓,黑漆門匾已是字迹模糊,走進土牆門,就見一座寬敞大院,兩側搭了簡陋的蘆席棚,栓了騾馬倒有十馀匹,想是太冷的緣故,擠成一處不停地踢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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