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岷山二毒雙雙縱起,電閃地向謝雲嶽存身地高埠撲去,去勢之快,無與倫比,淡月光輝下,直似兩隻夜袅淩空,口中不停地怒嘯,在綿綿無儘的陵墓上益增恐怖。謝雲嶽存心開二毒一個玩笑,巍然傲立,二毒一東一西撲來,堪堪將近身前了,陡翻兩掌,意隨念動,施出「弭勒神功」粘字訣,雙掌一引一合。
隻見二毒像兩隻箭矢一般蓬的撞在一起,二毒身形頓時像斷線紙鹞翻落在高埠之下,直跌得髮昏,半晌才爬起,他們尚以為自己撲去的身法太快,才致相撞,於是同聲怒吼了一聲,一鶴衝天,又雙雙向謝雲嶽撲到,出手如風,指向要害,詭奇之至。謝雲嶽輕笑了一聲,施展「玄天七星步」法,隻閃不攻,無論二毒招式怎麼快法,一沾即行滑脫。
二毒越打越心驚,數十個照麵下來,直覺對方少年步法快得出奇,不禁頭暈目眩,心知對方存心相讓,連剛才兩人相撞亦是故予示警,怎麼自己兩人這麼糊塗,若在別人早就知難而退了,一想清,即雙雙縱出圈外,落定四麵一瞧,隻見謝雲嶽負手長立叁丈外,麵含微笑,衣袂折折飄飛,淡月光下,望之清絕脫俗,豐神如玉。
要知岷山二毒雖名列毒名,其實人並不太壞,行事也頗知分寸,漆清漆衝幼時俱是孤兒,受儘冷漠歧視,凍餒之苦,其後為一異人收歸門下,但後天之乖僻已養成,總覺世間甚多僞善之人,越是標榜清高,心內愈加屋龊,反不如下層人物直爽義氣,學成下山後,性喜接近草莽之上,對正派人物往往避而遠之,直至年邁,漸悟他們成見與事實大有出入,但由於正派人士見他們性格乖僻,便將二毒列於群邪之內,事實上他倆羽毛自惜,從不妄殺一人。
正因他倆看出這大千世界,十文軟紅塵中,有幾人能得十全,好多於惡即是真善,罪多於良便為邪惡,故爾有此一念,遇上謝雲嶽這個煞星能得保全,誰謂冥冥中沒有天理在。此刻,二毒一見謝雲嶽止步不追,猶自負手微笑,不由赫愧交並。
謝雲嶽微笑道:「在下與二位素未謀麵,為何妄施毒手?」
二毒聽得,不由暗自忖道:「人傢問得正是理由,革囊失去,自己並未見是他所為,何以不問明就雙雙出手,看來自己實是理虧。」於是二毒臉色登時一紅,大毒騰清道:「閣下說得正是,老朽等方才離此之際,不知何人暗中將老朽等襟下係掛的革囊竊去,等到髮覺返回此處,隻見閣下孤身一人,即認係閣下所為,竟一時情急益浪出手,不過┅┅」
謝雲嶽微笑接口道:「革囊盛裝之物,想必俱是奇珍異寶然老英雄等未必心急如此。」說時,緩緩走前數步。
大毒漆清笑道:「囊內多半俱是不成材的毒器玩意,丟了不值可惜,隻是此物奇毒霸道,經人誤用,或仗此橫行,我岷山二毒平生愛惜羽毛,不能以此無心之失,至闖弭天大禍單囊夾層尚有數十顆「火雲丹」及一冊師門重物「合毒釋注」,萬萬不能失去,倘或為閣下撿護,可否賜還,老朽必有以報。」說着,晶光雙眼望定對方。
謝雲嶽淡淡一笑,道:「哦,原來是岷山二老,革囊果為在下拿去,既是如此說,足見二位心地良善。」說着,在衣底取出革囊,霍地抛去,二毒舉手一揚接下,漆衝在革囊內取出四顆赤紅如火藥九,置了掌心,走向謝雲嶽,說道:「老朽等昔年東海雲遊,無意在一所海心小島峰頂,拾的五枚「離火精玉」,此物是純陽之寶,因此來合藥練制一爐「火雲丹」,以之治筋骨萎縮或血液凍凝功效如神,些許小物,不值一哂,聊報革囊兄還之德吧。」(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謝雲嶽聞言心中一動,這「火雲丹」不是正好用來療治顧母麼,遂伸手接過,道:「想不到二位如此寬容大度,不但不見罪,反而厚贈,令在下有點愧疚難安,不過┅┅」沉吟片刻,又笑道:「在下於此相逢二應,也算有緣,四顆「火雲丹」目前正巧需用,在下愧疚以報,不過日後二位需用我怪手書生處,絕不袖手。」麵上仍戴着人皮麵具,看不出什麼錶情,語氣卻極其誠懇。
二毒同聲叫了一聲,大毒膝清滿麵詫容,道:「這就難怪了,閣下竟是刻下震驚江湖,名動八錶的怪手書生,老朽輸招輸得心服,日後閣下加入川,請至岷山一遊,老朽等還要討教呢。」說着,二毒拱了拱手,回身竄去,刹那間,隱入無窮陵墓中,偶或得見,隻是兩個黑點在月色下起落┅┅謝雲嶽望着二毒逝去的身形默然的出神,暗忖道:「生死造化,冥冥中自有安排,果是信而有徽之事,自己出道以來,心辣手狠,凡屬邪魔外道,遇上自己,雖不死也須帶點傷回去,怎麼今晚竟如此寬容┅┅」繼搖搖頭,心說:「說起來,自己也難相信,若非如此,怎麼知道「火雲丹」這種靈藥,這不是數定嗎┅┅」想至此,急急回身往顧媽媽藏身的古墓馳去。
他移開了墓碑,隻見姑娘與其母並肩坐在墓地石階上,偶偶低語,背向着謝雲嶽,一聽到墓碑移動響聲,姑娘即回麵笑問道:「雲哥,妳打髮了二毒嗎?」
謝雲嶽笑道:「想不到打成了相識,他們現在已返岷山,文妹,告訴妳一個頂好的消息,伯母有救了,保證不出七天,便可行動自如。」
姑娘星眼中露出驚喜的光輝,霍地立起,叫道:「真的嗎,這太好了┅┅可是不要哄我呀。」
顧母亦回麵幽幽一歎道:「賢侄,休說老賊婆獨門點穴難解,就是十數年癱瘓之身,筋血已枯,何能於七日之內痊愈,妳怕我心灰絕望,故爾說出此言,是不是?」姑娘聽了,原來驚喜之容陡變滿腔失望之態,在火折子髮出光亮映照下,大眼睛內蘊着瑩然淚珠。
謝雲嶽一臉莊容,道:「小侄說話,從來是一不二,伯母但請寬心,七日之內包可痊愈就是。」說着,取出二顆「火雲丹」命姑娘放進顧母口中咽下。
姑娘取過「火雲丹」喂吃了,便凝目謝雲嶽,好似疑惑不解神情。謝雲嶽微笑不語,片刻,右手倏出,施出「軒轅十八解」中淩空解穴神奇手法,離顧母身兩寸,朝「天樞」,「期門」,「氣舍」,及四肢重穴風快地點上一指。
顧母服了「火雲丹」後,隻覺腹內奇熱如焚,不能宣泄一種難耐的緊張,使牙根髮噤,正在難受時,突覺穴道一鬆集結於腹內之焚熱向四外迸射,遍體流轉,舒適已極,不過四肢還是綿軟無力。這時,謝雲嶽向顧嫣文道:「文妹,妳現在可麵對伯母背後盤膝坐下,雙掌抵緊伯母「命門」穴,用本身真氣貫輸,愚兄再在賢妹後胸抵掌「隔體傳引」以兩人功力,大概伯母可以恢復一半。」
顧母驚訝此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學,當今之世,武林中殊少得見,可稱絕無僅有,就論這手虛空解穴法,非五十年之內外雙修,就難得這般造詣,如今在這少年人身上見到,若不是親眼得見,實在難予置信,可見武學一道,端賴其人根骨秉賦,方可有大成。此刻,姑娘依言盤膝坐下,雙掌抵住其母胸後命門穴,默運真氣,正在屏息凝神時,姑娘驚覺自己後胸被謝雲嶽雙掌抵住,立刻就有一股奇猛陽和之氣,加速本身之真力貫輸。
顧母即有一種酸軟懶洋洋的感覺,另外的一股熱力直在遍體內運行,入紫府,貫丹田,迳通十二重樓,枯萎的筋絡頓呈膨脹復蘇之勢,一個時辰後,顧母立覺手指可微微動彈這一來,那還不喜出望外,十數年癱瘓之體,現在有枯本重生之望,不要說是顧母,任何人均有此種感覺,顧母喜得不禁喊道:「文兒┅┅妳看為娘的手指腳指┅┅不是能動彈了麼。」
謝雲嶽聞言立時收掌,姑娘扳住顧母身軀,叫道:「娘,真的嗎?快給女兒瞧瞧。」姑娘隻見其母四肢指趾慢慢移動,微微上昂,復又落下,顯得十分吃力,雖然如此,但這是一種極良好的現象,姑娘喜極,不禁摟着其母,連連搖晃,母女二人卻是遽然淚下,骨肉至情、此時髮揮至頂點。
謝雲嶽俟了片刻,低聲喚道:「文妹,伯母之疾已有轉機,妳該歡喜才是,現在待愚兄先赴洛用租一輛車,再來氓山相接,妳們好好談一會吧。」說完,就離開了墓穴。
鈎月中天,寒風吹得十分猛勁,氓山墓地中一條身影,騰伏起落,向洛陽東關道上奔去。謝雲嶽一路思潮起伏,他感覺到顧嫣文比他幸福得太多,因為她已尋到母親,方才母女兩人摟抱喜極而泣的神情,此刻依然在目,真情流露,動人已極,雲嶽不禁流下兩行熱淚。
他的腳程本快,不消半個時辰,已自趕到洛陽東關城郊,這東關城郊有百數十傢店鋪,夜闌人靜,早就緊閉門戶了,街道上尚積有甚多爆竹殘體,空氣中仍瀰漫着一種硝磺氣味,還有此伏彼起的狗吠,剩下的隻有他那月下瘦長影子移動着。
他敲開了一傢騾馬行,出來的是一個鬓髮蒼白老者,提着風燈向謝雲嶽打量了兩眼,道:「客官,大年初七晚上便要租騾馬嗎?」
謝雲嶽點點頭笑道:「正須租四匹健騾,還須套上一輛車,在下需急用,護送一房生病的女眷去開封。」
那老者遲疑了半晌,方說道:「騾車俱是現成,不過今兒碰上年初七,趕車的多喝了兩盅,醉啦,回傢睡覺啦,他們都傢住城內,不天亮城門不開,客官急着要車也沒用,我說,還是客官去別傢試試?」
謝雲嶽伸手遞過一錠黃金,笑道:「不必去別傢試試,女眷尚在二叁十裹外,在下可以自己趕車接來,一往一來也天明了,相煩老丈通知大哥在這裹等候就是。」
黃金是亮的,雖然是一小錠,怕不值得百把兩銀子,當時生活費用低,這一錠黃金珠約八口之傢叁兩年用度,何況生意跑上門不能不接,於是老丈眉軒眼笑道:「既是客官如此方便,太好不過了,小老兒就去套車,客官請進稍坐,隻是┅┅客官付銀子太多了。」
謝雲嶽道:「馀下的就算小費賞銀,老丈妳請去套車吧,我在這裹坐坐。」說着,跨進店門,坐在門外一條闆凳上等候。
老丈也自匆匆向馬廄走去,不多一會,那老者已自套好一輛騾車,親自趕到店外。謝雲嶽接過長鞭,躍上轅頭,叭叭向空連揮,騾車如飛,揚塵急馳而去。趕抵氓山腳下,已是四更將儘,謝雲嶽停身往古墓叢中閃去。姑娘顧母兩人在墓前等候多時了,此刻由姑娘背着其母迳奔騾車,放入車內斜倚着,謝雲嶽等她們坐好,簾幕放下,又自揮騎而返。
麗日中天時,謝雲嶽等叁人已在汴洛道上,叁人在車內不時聽見車轅上兩個趕車的叱喝聲。途中姑娘談起由雲霧山莊救出其母經過,又笑道:「雲哥,妳傳的那叁手「斷筋截脈」手法,的是超絕異常,小妹因為一手背着傢母,不辯南北,隻揀隱蔽的路徑奔去,不覺來到邙山腳下,四怪窮追不舍,不好使劍,索性收劍不用,空掌抵敵,果然將龍門四怪逼得連還手之力均無,隻是氣力不繼無可奈何,於是將傢母暫時放下,撥出長劍,才將四怪擊退,大怪還中了小妹一劍,他們退離後,復又背起傢母不辨方向,竟奔上了邙山,這時二毒也自趕到,小妹隻仗「九宮正反陰陽步」法,徼幸能避入古墓中,小妹若非忌着傢母病軀,四怪早就喪在劍下多時了。」說時,猶恨恨不已。
謝雲嶽笑道:「現在是托天之福,總算平安了,還提他作甚,愚兄不是再返雲霧山莊,從任龍口中獲悉文妹行蹤,不然命愚兄往何處去找。」
途山不斷髮現武林人物來往頻頻但誰也沒察覺騾車內就是名盛一時之怪手書生。太原一案,江湖轟動,武林人物在汴洛道上頻現,少數是為自己的事奔走,但泰半卻為着怪手書生偵騎四出。論說江湖之大,雲谲波幻,變易無常,正邪之事也無處不有,人物之眾亦多若繁星,正道中後起之名就成了黑道眼中之釘,非撥掉而後可,是以關洛道上綠林羽翼密布,謝雲嶽卻茫然不知。
車聲辚辚夾着蹄聲得得,謝雲嶽與顧嫣文說說笑笑,也不覺寂寞。顧母靠在車上閉目假寢,辘辘長途,落日馀輝中,已趕到開封天馬镖局。天馬镖局在汴京開封是個老字號,氣派之大是不消說了。謝雲嶽一掀開車簾,迎眼就是旗杆上飄着四馬镖旗,鮮明觸目。
镖夥一見有騾車停在門外,便奔過來問訊,謝雲嶽拱手笑逍:「有煩大哥通報司馬老镖頭,就說有一位姓嚴的求見。」
那镖師聞言,用眼上下打見個不住,猛可笑道:「這位,莫非就是在高傢溝子義助咱們镖局的嚴少俠麼?」
謝雲嶽點點頭,那镖夥一臉驚喜之容,也不說話,旋風似奔過镖局一路大喊着。片刻功夫,隻見老镖頭司馬仲明日月仙人掌盧□及一乾镖師等,叁步並着兩步急急走來,人還沒走近,便聽得老镖頭高聲說:「嚴老弟,妳在門外候着乾嗎,快請進,請進。」說着,人已走出門外。
謝雲嶽抱拳笑道:「老镖頭好,各位老師好。」
這時日月仙人掌盧□問道:「嚴少俠,還有┅┅」
謝雲嶽接口道:「拙荊及在下嶽母還在車內。」說時顧嫣文已挽着其母出得車來,老镖頭一見,就知顧母不良於行,趕緊喊來僕婦丫環攙着入內。
顧嫣文與其母由老镖頭兒媳陪往內院去了,謝雲嶽與老镖頭在大廳落坐敘談。老镖頭當先就問起謝雲嶽去洛陽之行,怎麼顧母會成癱瘓之疾。謝雲嶽微笑道:「此事非一言可儘,好得在下要打住個六七天,留着慢慢的談吧。」
老镖頭點點頭,忽長歎了一口氣道:「老朽回到開封後,昨天镖局便又髮生了事故。」
謝雲嶽驚問何故,老镖頭又道:「事為着太原怪手書生俞雲而來┅┅」
謝雲嶽詫道:「這怪手書生俞雲本與老镖頭風馬牛不相關,賊黨意找上天馬镖局做甚?」
那日月仙人掌盧□接口笑道:「盧某也是這樣說呀!事就是為着高傢溝子而起,九子母連環瞧見賢梁孟來歷可疑,猜疑嚴少俠便是怪手書生俞雲化身,遂通知飛大鹞子婁敬德,昨天就派了一個霹雳手楊弼來問梁孟行蹤,楊弼此人橫行關中幾十年,陰險狡毒,行蹤無定,獨往獨來,是咱們镖局極大克星,不知何時為飛天婁子婁敬德綱羅門下,來镖局時,狂傲之色令人難忍,老镖頭隻推說途中與賢梁孟萍水相識,事前並不相識,而賢梁孟又去洛陽,愛莫能助,霹雳手楊弼大怒,聲言老镖頭交出賢梁孟行蹤便罷,不然即要老镖頭身敗名裂不可,昨日與老镖頭幾乎衝突,臨行之時尚顯露了一手驚人內功,嚴少俠,妳看。」手指着大廳門上。
謝雲嶽擡眼一瞧,隻見門上明顯地有一手印,走前端詳,見這手印陷下五分,如刀削斧斷,異常光滑平整,可見內力火候已臻上乘,不由淡淡一笑道:「霹雳手楊弼還要來的,讓在下應付好了,隻是令貴镖局平添了紛擾,使在下愧疚難安。」
老镖頭司馬仲明撫髯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講的是恩怨分明,道義為突,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呢,就是老弟今日不來,老朽還怕楊弼叁言兩語,嚇唬得了什麼,老弟妳說此話,真太見外了。」
謝雲嶽笑笑,凝望望了眾镖師一瞥,又問道:「前在高傢溝子被蛇噬四位缥頭傷愈了否?怎麼小镖頭不見?」
老镖頭黯然傷神道:「四位镖師因放血太多,人尚癱瘓在床,非短時可還原,縱是行動自如,本身武功也無形中減弱了不少,小兒半年前染上肝痨惡疾,嘔血愈鬥,汴京名醫均請遍了,卻束手無策,惡疾好醫,靈藥難求,看來┅┅隻是┅┅早晚間的事了。」老镖頭語聲竟帶顫抖之音,父子天性,其痛可知。
謝雲嶽朗聲大笑,道:「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镖頭仁厚格大,那會遭這橫逆,在下頗擅歧黃,即為少镖頭一診如何?」
老镖頭聽了大喜,忽見謝雲嶽伸手將幾上茶盅握在手中,手掌望裹一擠,隻聞得一串密音髮出,一隻景泰藍官窯上好瓷盅登時粉碎,老镖頭翻着兩眼髮怔,不知何故。謝雲嶽微微一笑,倏的一揚手,望廳外天井上打出。蓦聞數聲慘嗥,接着一連串破瓦之聲,隻見叁四條身影由天井屋瓦上滾下。
眾镖師先是一愕,繼即紛紛竄出,將四個匪黨夾頭提起放在廳上。眾人一看四個匪徒麵部,不禁大驚失色,原來方才謝雲嶽打出的瓷粒,全部嵌入四匪臉上,頓呈密麻,且阻止血液外溢,在瓷粒邊緣顯出一圈殷紅血般,看來十多奇醜可怕。四個匪徒死到未死,可痛得臉變了色,這顔色是無法辨別的,皆因,瓷粒將那掩沒了。
這四人無疑是飛天鹞子婁敬德手下,隨同霹雳手楊弼來偵探夭馬镖局的。自從俞雲並州道上掀起了幾樁驚天地,泣鬼神的傑作,這類黑道高手都惴惴自危,直覺判斷出,無論是俞雲,或是言嶽,抑是謝雲嶽,隻要是有這麼一個人物,那黑道上入物都麵臨着累卵之危,當然江湖之大,俠義人物多若繁星,黑道克星,也不勝枚舉。
但謝雲嶽出道一年,其所行所為之事,甚囂塵上,一時之間,名震整個江湖,黑道人物有如芒刺在背,非除之而後快,可是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飄渺無蹤,隻有羊傢集一役,及五臺山下,尚有數人見過,但太原城血案僅憑宮門二傑臆測是俞雲所為,捕風捉影的事本是不足采信,但此類黑道高手所以成為江湖巨攀,料事之準實非常人所可企及,而關中河洛綠林道總镖把子飛天鹞子婁敬德更具有過人之長,非但武功超絕,新計亦較他人高出一籌,昔年謝雲嶽之父追魂判謝文,鬥智交手都敗在他手上,可見婁敬德機智武學都超人一等,故婁敬德能執河洛道綠林霸主凡叁十年,端類於此。
九子母連環蟻元凱自高傢溝子撤往王屋後,越想越忿,遂高山北上太原,去尋高黎貢山四老,但想起在高傢溝子遇見之兩少年,功力與掌力迥異與傳說中怪手書生手法幾乎類似,心中一動,便轉向往訪那飛天鴿子婁敬德商量。
飛天鴿子婁敬德聽後,颌首笑道:「蟻兄所見不差,兩少年必與那怪手書生俞雲有關,我日前已連續派下十二舵好手去洛陽,隻要兩少年尚逗留洛陽城內,想必日內定有飛報。」說時,即傳令下去,將謝雲嶽顧嫣文兩人形像通知駐在洛陽高手。
第二日便接到飛報,雲霧山莊遭兩少年毀了大牛,任七姑已慘被擊斃,隴西叁鳥趕火打劫,還有┅┅不過兩少年行蹤始終未得。消息傳來,連飛天鹞子均駭然變色,何況其他人等,像任七姑可是武林名人,婁敬德雖未親眼得見當時交手情況,但他有免死狐悲之感。
這時霹雳手楊弼便道:「老當傢,據楊弼猜測,任七姑定是遭了暗算,不然、何至於就讓那少年得手,這個是極不可能的事,聽蟻兄說,兩少年與天馬镖局司馬仲明熟悉,不如就在天身镖局着手,小弟不才,願領本門兄弟去汴,不出七日,便可水落石出。」飛天鹞子婁敬德沉吟一陣,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極妙主意,但非至必要時,切忌與司馬仲明動手,一有確信,立即報知總壇。」
霹雳手楊弼大笑道:「遇事沉着應付,小弟還有個自信,奔雷劍客本是虛名浪得之輩,身傢在此,決不會輕易出手,老當傢但請放心。」這樣,霹雳手楊弼挑選十數得力好手迳去開封。一至汴京,即找上大馬镖局老镖頭,盤诘謝雲嶽顧嫣文兩人下落,語氣之間,狂傲無比。
奔雷劍套司馬仲明處處對他忍讓,但言語之中譏诮笑罵,把霹雳手楊弼挖苦得體無完膚。楊弼憋着一肚子氣,憤而離去,臨行之時,顯露了一手金剛手印絕技,離去後並經常派有數名匪黨在镖局附近監視,謝雲嶽等人一到,他們便髮覺了,紛紛上屋偷窺動靜。
謝雲嶽一聽,本能就生出一種感覺,料知楊弼必派得有人在镖局附近設樁,逐暗暗擡眼巡視,果不出其所料,暮色雖是很沉,但賊人目光宛如貓眼般,閃出遊離光彩。且說四賊被謝雲嶽一把碎瓷打下屋瓦後,謝雲嶽麵色一沉,喝道:「這是妳們要自取其辱,無事生非把惹到少爺身上,現在也不難為妳們,速去通知霹雳手楊弼即來見我,去吧。」用手一揮,四個匪徒鼠竄離去方才謝雲嶽露出這一手,立時震驚了全镖局中人,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卻不禁更留意着打量這眼前少年,心中不由暗忖着:「這少年容貌之俊秀,武學之精湛,心思之機智,就與我當年好友追魂判謝文一模一樣,看來武功竟還在謝文之上,如今武林雖人才輩出,麵前所立少年更是其中翹楚,不知他一身絕學,從何處得來。」心內這麼想着,口中自然不便出口相問,遂一麵吩咐下人張羅賓席,一向派人去請嫣姑娘,少镖頭夫人。
這時大廳內華燭高燒,人語豪笑,洋溢着一種極為歡愉的氣氛。屏風後轉出顧嫣文與一中年少婦來,步向謝雲嶽這麵。謝雲嶽心知就是老镖頭兒媳,趕忙立起,老镖頭趨了過來,笑道:「老弟這是小媳楚明绮。」
謝雲嶽微笑施劄,隻覺楚明绮已是卅出外,脂粉不施。衣着樸素無華,可是仍留着當年風韻,一聲一笑,無不動人,眼前的她麵色憔悴,想是為着少镖頭病重憂心所致。謝雲嶽心中一動,便對老镖頭笑道:「在下一路而來,在騾車上已食用乾糧,眼前腹中尚是飽脹,不如讓在下先看了少镖頭及眾镖師的病,再來人席好麼?」在老镖頭而說,那是求之不得事,欣然應諾。
正當人影慾啟步同至內院時,突然镖夥飛步來報:「熊耳山二當傢霹雳手楊弼駕到。」
謝雲嶽臉上本來的笑容漸漸淡了,代之而起的直似罩上一層寒霜,目光中蘊含着憤怒的火焰。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當先趨出,這是武林中待客之禮,不可或缺。謝雲嶽及顧嫣文,少镖頭夫人楚明绮仍留大廳上,漫不經意談論着。
他們正在低聲談話時,廳外起了沉重腳步聲,謝雲嶽擡眼凝望,隻見老镖頭同着一個環眼腿髯老者大踏步地跨了進來,身後跟着許多人,這是楊弼率領來的,當然也有缥局中人。奔雷劍客司馬仲明便笑着對謝雲嶽道:「老弟,這位是┅┅」
謝雲嶽用手一攔,笑道:「這個,不用說在下也知道┅┅」立時眼一瞪,望着霹雳手楊弼,沉聲叱道:「姓楊的,妳找我做甚?」語氣淩厲已極。
這樣開門見山的問話,幾乎使霹雳手楊弼下不了臺,登時怔得一征,強顔笑道:「嚴少快,妳如此對待老夫,似嫌不禮貌吧。」他故作大方無所謂,可是一張臉顯得鐵青,極不自然。
謝雲嶽談談一笑道:「對付妳這種人,還用得着禮貌,妳有話快說,不然,趁早滾。」
像霹雳手楊弼這種綠林巨擎,傲視武林同濟慣了,這次碰上了硬釘子,同楊弼來的人卻不禁勃然,镖局中人聽來可受用極了連老镖頭都暗暗欣笑,忖道:「究竟初生之犢不畏虎,我們老了,雖然是成名人物,反而有點畏首畏尾,不如他們年輕人豪氣乾雲。」
霹雳手楊弼環眼中露出了殺機,哈哈大笑說道:「叁十年來,就從未見有人敢在老夫麵前如此髮橫過┅┅」
謝雲嶽哼了聲接口道:「現在妳不就見了麼,趁早將來意說出,少爺厭煩與妳嚕嗦。」
楊弼麵色一沉,喝道:「小輩,妳還猖狂,妳不知道天下群雄齊慾得妳而甘心,老夫此來,就是要擒妳歸案。」
謝雲嶽朗聲大笑,忽向司馬老镖頭道:「老镖頭聽見沒有在下目前身價可高得很啦。」
司馬仲明怕鬧僵來,趁機接腔道:「楊當傢,看來此中有一點誤會,我這老弟素少在江湖往來,怎麼會犯案,再說就是犯案也輪不到妳來代庖吧。」
霹雳手楊弼登時老臉一紅,他本是綠林大盜出身,這話說他倒有點像,於是乾咳了聲,向司馬仲明強笑道:「司馬兄,妳與這小輩還是新交,妳不知道他就是在太原鬧得天翻地覆的怪手書生俞雲。」說着,開眼掃了大傢一眼,意似並非故做驚人之詞。
此言一出,大傢目光,都投在這位最近轟動武林人物身上,欽佩多於驚奇。謝雲嶽麵色鎮靜如恒,淡淡一笑道:「老賊,妳走眼了,隻看準一半,怪手書生是我師叔,尚我真是怪手書生,憑妳這號人物能來沾惹,膽子真不小,妳自問能夠得上宮門二傑等而之下,夠得上清風幫主濮泓麼?無論如何,妳們這些鼠偷狗竊之流,還配不上見怪手書生俞師叔,不過話可要說回來,妳要立見我那俞師叔,準死無疑。」顧嫣文暗中竊笑不止。
霹雳手楊弼眼中露出令人難測的光芒,兩頰的肉突然跳了幾下,陰沉地說:「老夫就不信那怪手書生有這般利害,妳說得好,妳說是怪手書生師侄,那麼就從妳身上開始。」說時,右臂倏地一掠,五隻怪指迳往謝雲嶽胸前抓去。
突然霹雳手楊弼倒退了出去叁步,口中髮出一聲悶哼,原來顧嫣文姑娘看不慣楊弼狂傲之狀,在楊弼出手之際,也向時出了手,用出在雲霧山莊瀑布下學的叁手「斷筋截脈」制龍手法。楊弼伸手倏攻謝雲嶽時,蓦覺一掠指風擊向自己手腕,快如電閃地分辨不清是何人出手,心知這手法有異,左腕上擡急往回抽,就這樣,右肘被顧姑娘指尖掃過「經渠」穴,隻覺一陣奇痛,情不自禁地悶哼一聲,身形暴退叁步,征着雙眼。
顧嫣文怒叱一聲道:「隻有這麼點藝業,尚敢來丟人現眼,真是不知自量。」
霹雳手楊弼此刻真有點懊悔自己有點任性來此了,但事至如今,豈可撒手而走,聞言立時大怒,厲聲道:「好,好,算老夫不知自量,不過老夫還要看着妳們有多大的道行。」就在他語音方落之時,身形平地淩飛而前,也未見他怎麼展動,卻快如飛矢,眨眼,便到了顧姑娘身前。嗖地兩掌疾出,便向嫣文雙肩搭去,隱帶風雷之聲。
楊弼這種霹雳手,本是外傢掌力最上乘的一種,武林內外傢之分極難分清界限,通常以走剛猛路子稱作外傢,陰柔路子稱作內傢,外傢掌法以陽剛見雄,力能開山碎碑,似楊弼霹雳手法就非一般江湖好手可及,掌未到,風先至,顧嫣文知道隻要讓楊弼手掌沾着一點,便是筋斷骨裂。
顧姑娘早就是辣手羅刹,自得了謝雲嶽指點後,更非常人能及,等楊弼雙掌堪及肩上,身形一晃,便轉到楊弼身後步法之快,連司馬仲明都沒瞧清她怎麼脫出楊弼雙掌之下,心中不禁暗暗喝采。楊弼雙拿撲空,立知不妙,雙掌也不往回縮,減勢一個回旋,快得無與倫比,帶起一種尖銳劃空嘯聲。
顧嫣文似是不敢硬接對方掌力,足跟一點,身形又自飄退了兩尺,髮出兩聲輕笑。楊弼一旋之勢又是撲空,微微的冷笑,身形暴長,正待全力一擊,那知自己雙肩似中了兩道鋼鈎一般,麻痛兼有,兩臂力道一散,猛覺肌骨中了一腿重的,不由自主翻出廳外,叭地一聲大響,竟然仰跌在天井麻石上,半晌才爬了起來霹雳手楊弼也是名望一時的好手,今日陰溝裹翻船,找上門來自取其辱,實在有點不合算。奔雷劍客司馬仲明張大了嘴巴,愕在那裹,當真他從習藝至今,什麼世麵沒見過,今天非但連謝雲嶽顧嫣文用的是那門那派功夫都無法辨清,甚至於沒瞧出人傢是如何出手的。老镖頭如此情狀,別的就更不消說了。
顯然的霹雳手楊弼摔得不輕,立起來尚不住揉着肌股,緩緩地擡起頭來,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狩笑道:「暗算偷襲算得那門子英雄好漢?」這句話是衝着謝雲嶽談的。
謝雲嶽聽說,一時之間,豪氣復現於眉宇,展眉笑道:「好,我總要叫妳輸得心服,不過,咱們不可在人傢镖局裹打,走,去郊外去。」去字一落音,人已在天井穿越屋脊,月光輝照耀動直似一條狸奴,瞬即無蹤。
霹雳手楊弼苦笑了笑,人傢這種超塵脫俗輕功身法,自己再練個二十年也望塵莫及。知此去兇多吉少,但事情擠到這步田地。隻得一提真氣,跟着躍去。眾人也陸續跟出,隻留下顧嫣文及楚明绮。且說霹雳手楊弼一置身屋脊,謝雲嶽身形已在二叁十丈外。如淡煙般一晃即逝,他用出畢生功力,仍無法趕近一步。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已先後站在城南一片亂冢崗上,鈎月斜掛天際,繁星閃爍明滅,寒風仍吹得很勁,兩人袍袖飛舞,獵獵作聲。當下謝雲嶽微笑道:「楊弼,妳此次代人出頭,我替妳深感不智,無論我是否怪手書生,抑或有甚關連,均與妳們無關係,更沒有什麼利害,依我勸告,不如收手回至熊耳山,但須轉告貴當傢飛天鴿子婁敬德,就說今日武林局麵,大亂將至,絕非是他能沾惹的,安份守己,保全令名,豈不是好。」
霹雳手楊弼聽說,心中一動,他這樣說,不是明告自己與怪手書生有極大關係麼,聽說怪手書生功力絕倫,從未落敗過,對方看似年輕,方才施出之一手,是前所未見,他直認是怪手書生師侄,大概非虛,但自己成名以來,仗着霹雳手法,武林中能颌頑者寥寥無幾,與飛天鴿子婁敬德昔年交手印證,叁個時辰以後才以一掌之差慘遭落敗,輸得心服口服,但如今仍不相信對方比自己就強過多少,方才不過是以小巧身法出自己不意取勝罷了。
雖然謝雲嶽說的話是極誠懇的,但聽在他耳中卻變成冷嘲熱諷,於是微微冷笑道:「朋友,妳好一張犀利的嘴叁言兩語就想將老夫勸走,沒這容易,至少也要伸量一下妳難道不知道,老夫實在作不了主。」
謝雲嶽麵目一變,極為不悅地冷哼了聲道:「這就奇了,妳作不了主,誰作得了主。妳又不是有為而來,糊塗強出頭為何。」
霹雳手哈哈一笑道:「朋友,妳這叫做裝模作樣。令師叔俞雲在寶月禅師處竊取叁頁菩提真經,這叁頁經文,天下英雄莫不有得而甘心之意,敝山主當日也會與西崆峒掌門去酒瓯峰,不意為令師叔乘間劫去,似此種絕學秘笈,那有私人吞之理。是以,老夫對此實在作不了主。」
謝雲嶽聽後,驚然一驚,暗道:「怪了,此消息不知從何泄露,難道天外叁尊者竟然未死。」於是故作不經意地一笑,道:「難得妳從那聽見這捕風捉影的詞兒,竟當它是一回事,究竟誰親眼得見。」這時镖頭中人及楊弼隨來的人均已陸續趕到。
霹雳手楊弼高聲喝道:「朋友何必自欺欺人,天外叁尊說話那會虛假。」
謝雲嶽凝視了楊弼一會,冷冷地說:「此事用不着再說,試想江湖之中如妳這種的人,不可車載鬥量,菩提真經也輪不到妳,這不是癡心枉想麼?」這種蔑視的語氣,當着眾人之臉,楊弼那忍得下,激得暴跳如雷,罵道:「好小子。」聲落手出,雙掌猛往謝雲嶽胸前遞到,快如電閃,風聲勁銳。
霹雳手楊弼雖然出掌,但心知對方是個紮手人物,雙手真力未遲滯,隻用上五成,實中套虛,萬一必要的話,便急速撤掌換招。誰知自己的掌推至對方胸前不足一尺之處,對方竟不閃不避,連眼角都未瞬一下,心中暗暗有氣,付道:「妳未免太拖大了,我這霹雳掌力用上十成,便能裂石成粉,妳縱是鐵鑄之體,也禁受不住。」遂喝一聲:「打。」真力亦髮至十成,「呼呼」兩掌合拼過去。
豈料眼前一花,對方身影已杳,驚覺腦後「風府」穴一溜冷風襲來,那冷風勁道甚猛,刺中有微麻的感覺,心自大驚,頭急望前栽,雙掌一甩向後硬生生猛撥,人也一旋回轉身來。誰知那溜冷風如影隨形的而至,下移數寸竟然點向頭後「火推」穴,接着另一道冷風襲向「脊中」穴,當前的人影仍是未見,令他汗毛為之筆豎。
楊弼以「霹雳掌」深湛陽剛的功力,飲譽武林數十年,無人敢撄其鋒,今晚竟連人傢的身影都沾不着,非但如此,對方身形之快速往來儘見,怎不叫他驚然髮立。謝雲嶽存心令他當眾坍一個大臺,以他那「軒轅十八解」絕代手法,叁兩招之內,楊弼定必功力全廢,此為謝雲嶽為掩蔽身份,輕易不露,再則為避免帶來奔雷劍客天馬镖局無窮厄難,故而用在他認為極普通手法應付。
楊弼究竟是經驗火候儘佳,他用左掌一環,身形隨之而旋,週身叁尺叁百六十度兩均被他掌力所籠罩,右掌上伸微揚,作那「金豹露爪」之勢,這樣可避對方由上襲下,左足向內,右足往外,滴溜溜的一旋,身形已自轉了叁圈,這幾個動作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無比之快,按說對方身形毫無所遁之理,豈知仍是一樣,他快人傢也快,兩溜冷風卻如附骨之蛆跟蹤而來,電閃地變換着襲來的部位,胸後的「叁焦」、「神變」、「心俞」、「靈臺」等重穴無一處不點到,但一觸即止,隻有微麻的感覺,看樣子,人傢是有心不願傷他。他空負有一身絕技,尋不着對方也是徒然,一陣跳躍後,隻覺頭目暈眩,心中大感驚異,這是自己得未曾有的現象,不由把一腔爭強好勝之眾頓泯,立即收手定下身形。
謝雲嶽見楊弼住手不動,遂也不施出奇絕天下的「玄天七星步法」,含笑凝視着他。霹雳手楊弼見他立在月色之下,雍容衝穆,衣袖飄揚,望之若仙,不覺心折,暗歎了一口氣,拱手道:「朋友身手果然高明┅┅」忽又止住不說,眼中呈現黯然神光,用手往他同來的黨羽略一招手,兩臂微張,身形倏然往左側亂墳中釀蘿草內穿去,隨着又是幾條矯捷的身形,一閃而沒。
謝雲嶽轉向老镖頭笑道:「這事終是不了之局,轉眼間武林浩劫即至,在下實不願眼見此時此刻髮生,叁日後在下即覓俞師叔致力消弭這場殺劫。」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拂髯微笑道:「令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行事莫測,年來轟動武林幾椿大事,應以大快人心,依老朽看來,令師叔最近情勢,已成竹在胸,老弟無須耿耿於懷,我輩行事但求心安而已,何言其他,夜寒露重,我等先回镖局再談吧。」
眾人一行回到了天馬镖局,一眼瞥見少镖頭夫人楚明绮、顧嫣文姑娘陪着一位葛衫白須老者談話。老者一見謝雲嶽等進來,即立起含笑道:「是言少俠麼?」順手從袖內掣出一函信與謝雲嶽。
謝雲嶽笑道:「不敢,正是在下,訪問老先生尊姓臺甫如何稱呼?」一麵伸手接過這信封,一麵打量這老者形像。
這老者生具一付壽像,長眉及頰,海口貝齒,風目含威,開阖之間光芒四射,身材極修長,腰子挺直,一雙手掌潔白如玉,所蓄指甲長及兩寸,老者正待回答,顧嫣文接着引見道:「這位老前輩就是燕雲大俠鐵指仙猿白羽。」
奔雷劍客司馬仲明立時驚喊了聲,道:「白兄敢情就是當年在濟南千佛山掌劈十五傢綠林巨寇的大俠麼?幸會,幸會。」說着自我介紹,又將镖局同仁一一引見。
謝雲嶽認出封皮上係蒼玺手迹,連忙退至一隅拆封取出詳閱,函中雲:「叁弟如晤。晉祠握別。勿又近旬,與嘯弟兼程北返,途中雖稍受阻難,幸得及時化解,略無羁絆,安抵昌平,較宮門二傑返京先至半日。郭堡主已先抵京城,仗嘉親王助力,嚴戒宮門二傑不得籍官府之力以莫須有之事率性妄為,若以武林私故,亦不得渲染擴大,隻可和平放決,二傑現不出麵。隻暗中聯合北五省魔道巨孽向昌平傳傢滄州趙傢及本幫意圖騷襲,所幸愚兄有先見之明,事先將兩傢移往隱蔽處,匪黨兩次撲空。太原李府血案現已無事,二傑目的在奪取叁頁菩提真經,此事已引起十方矚目,不但江湖道上人物顯現,連隱蔽深山老一輩之魔頭亦均紛紛下山,涉入此一奪經漩渦中,是故賢弟此刻週遭,危機四伏。有間不容髮之勢,愚兄深知賢弟功力精湛,足資應付強敵,但切不可疏忽大意,為賢弟居停帶來無窮災厄,自誤誤人,雖百死亦莫贖,依愚意相勸,此後賢弟行止,還是孤身為上。此次鐵手仙猿白大俠有事河洛,特修書麵交致意,白大俠尚有有關令尊當年之事麵告。」
謝雲嶽匆匆看罷,揣人襟囊,鐵手仙猿白羽即趕在謝雲嶽身前,低聲道:「叁日後,老朽在龍亭相晤少俠,有事麵告。」說完,向大眾略一拱手,說聲:「再見。」人已穿越屋脊逝去。
謝雲嶽含笑向司馬仲明笑道:「白大俠為友熱誠,極是難得,隻不知他是從何得知在下落在貴镖局的,方才忘了問┅┅」說此一頓,又笑道:「被楊弼一鬧,竟把少镖頭治病的事給耽誤了,老镖頭現在就去吧?」
少镖頭夫人楚明绮一聽,當先就挽着顧嫣文趕入內院,老镖頭哈哈大笑道:「犬子倘為少俠妙手成春,則少俠不啻為我司馬門中再造恩人。」老镖頭門中人丁單薄,隻此一子,少夫人又無生育,自其子病後,老镖頭終日為嗣續憂心,故出此語。
謝雲嶽隨着老镖頭轉進屏風後,一麵笑答:「仁者自有天眷,令媳亦是宜男之像,來年老镖頭定能含殆弄孫無疑。」老镖頭被說得心花怒放,呵呵歡愉出聲。
一踏進少镖頭居室,即嗅到一股濃鬱的藥味,瀰漫充斥,謝雲嶽一哄氣味,滿是叁屬地黃之類,不禁搖頭叁歎低謂:「此真庸醫誤事。」
楚明绮同顧姑娘已先來床側,聞言楚明绮神色一變,忙關心問道:「少俠妳看有治嗎?」
謝雲嶽聞言一笑道:「大嫂,妳別急,我這大夫還沒扶過脈哩。」
楚明绮粉臉一紅,顧姑娘翹起嘴巴嗔道:「那麼妳瘋言瘋語則甚,人傢丈夫病了,怎不令他牽腸掛肚的嘛。」老镖頭尚不失為豪邁之性,爽朗呵呵大笑。
謝雲嶽趨至床前,掀開帳簾一瞧,隻見少镖頭仰臥被中,僅露出麵首在外,臉如黃臘,一頭亂髮,越顯得形容枯槁,見有人來,甚是吃力地睜開眼皮,點了點頭,又關上眼皮,一張臉隻剩下皮包骨,乾癟的一層,真是病久投醫,神仙難治。楚明绮一陣心酸,噗籁噗籁珠淚直往下淌。
謝雲嶽斜坐床沿,菈出少镖頭手臂,叁指一搭,潛心靜慮扶那脈象。老镖頭在旁低聲說道:「犬子在初生之時,相者即謂其不永年,是故老朽取名長壽。」言下不勝慨歎。
謝雲嶽笑道:「江湖術士妄言,怎可輕信,古人雲像由心變,輔薄者夭,敦厚者壽,誰能初生即可斷定終生窮通壽夭生老病死,人生必經之途,每人亦必有不同的過程,隻可說有幸或不幸爾,似少镖頭者,遭遇不幸耳。」良久,兩手六脈扶過,又看舌苔,立起身來,轉向楚明绮微笑道:「大嫂,可否請拿出尊夫從前飲過的藥方一閱?」
楚明绮颔首,從桌前小案屜中取出一疊厚厚藥方,謝雲嶽接過,逐一審視。老镖頭見謝雲嶽鄭重加斯,不由皺眉憂心。約莫一頓飯時,才將厚厚一疊數十張處方檢視完,謝雲嶽一臉凝重之色向老镖頭說:「所延請之大夫必是當地名醫,處方雖略有錯誤,但未必使今郎纏綿不起,想其中別有原因。」
司馬老镖頭答道:「不錯,此人是當地名醫賴春桂,年有八旬了,診病有如神助,帖不過叁,小兒不愈,隻有認命了。」
謝雲嶽也不置答,隻低頭沉思,忽然風快旋身,竄在床前,帳帶一掀,將少镖頭翻過身來,撕開後胸內衣,略一察看不禁「呀」地驚叫起來。老镖頭及楚明绮一聽謝雲嶽驚叫出聲,齊趨前而視。隻見小镖頭後胸赫然呈顯一條寬可兩指,長可五指淤印。
謝雲嶽不禁歎息,道:「此必為陰手所傷,少镖頭自己不知,想必病髮當在暑伏之期,賴醫不知病由內傷而起,誤以外感之藥,以桂枝麻黃等湯主治,後以肝虧腎虛,以地黃隔之味,一誤再誤,冬退髮熱,邪熱鬱於太陽之經,不得髮越,故血從口鼻而出,此為火症,吃虧於賴醫加意於補火,此類於鳌山之燈,火熄則不動,火旺則動速,獨不思火不宜動,動則病矣,速則易終而易環,火太旺,則一炬成燼矣,人之精神有限,在下若遲來十日,令郎將油儘打枯了。」
老镖頭不禁讚揚道:「聽少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此聞所未聞,少俠博學若海,令師定必學究天人,但賴醫學有素,何致有這懸殊出入?」
謝雲嶽笑道:「醫之治病,一病而治各不同,若中皆愈也設運以毫厘,則相差不僅千裹計也,世人謂良醫有如良相,皆因審眼再叁,而後下藥,人命關天,豈能不鄭重。」說着,在懷中取出精致小鋼盒,掀開,拈出十二支細如毫髮,長約四寸金針,在少镖頭後腹處十二重穴,徐徐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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