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沒有人願意,但契約之日仍是無視我們意願而到來。
盡管契約已經被撕毀,但鬼物們仍沒有蜂湧而入,隻是等約定時刻到來,才緩緩從村口進入。
村民們準備着所謂的交涉,這檔子事他們已經做了很多年,熱門熟路,不需要助手,隻不過以往都是雙方出示契約,他們可以指着對方契約上的文字,理直氣壯地說是時間未到,這次卻不能重施故計了。
在往年確認契約的長街上,一邊是恐懼與不安的村民們,另一邊則是形形色色的鬼物,有些是人類,有些則是飛禽走獸,共通處都是體無完膚,有着明顯的腐爛迹象,露出內裡骨肉,嚴重一點的甚至爛去了半邊身體,眼神中存在着對生者的怨恨、對血肉的渴求,直直地盯着我們看。
“感覺真是惡心啊,真不知道那些亡靈法師怎麼受得了……”
我的心情猶如待宰豬隻,好不起來,旁邊的茅延安不知是否因為已有了覺悟,看來仍是一派悠然,但立志要成為一個優秀亡靈術者的阿雪,卻是麵色蒼白,擔憂地靠過來。
契約的交涉理所當然失敗了,在這種情形下,會成功才是怪事。鬼物群發出憤怒的咆哮,激憤地鼓噪,嚷着模糊的字句,要我們歸還珍寶,逐歩進逼過來。
在那大群鬼物當中,我沒有見到日前那名半邊骷髅臉的女人,但卻隱隱看到那幾名被鬼物群殺害的見習神官與騎士,顯然死在這附近的陰魂無法離開,也被吸納入鬼物群的一部份,如果我們不小心,這就是我們片刻之後的下場。
“等一下,住手,你們要的珍寶在這裡。”
就在鬼物群逐歩進逼,要發動實質攻撃時,我排眾而出,將手中的一個包袱抖落,登時灑出了十多件金銀珠寶。(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茅延安姦滑之至,要從他那邊找到什麼,極為不易,這是我命令紫羅蘭跟蹤與他同夥的金老頭,在昨天夜裡發現他偷偷到了村子外圍的一處矮人廢窯,挖掘翻看,等他離去後,紫羅蘭就把洞挖開,將裡頭的金銀珠寶帶來給我。
被埋藏在地下多年,這些金銀珠寶都沒了應有的光澤,但從手工、紋飾來看,仍然可以知道價值不斐,說不定對當事人還有什麼特殊意義,這就不難理解為何那女人會把這當作是最重要的珍寶,在死後仍念念不忘。
“把這些東西拿回去,以後別再騷擾地方了。”
我大聲說着,鬼物群中的氣氛也有了改變,先是一股寒意凝聚,跟着,一件殘破的華裳袍服慢慢地飄現出來,那個骷髅美人在鬼物群中現身,森寒的目光先是朝我這
邊瞥來,再轉往散落地上的財寶停留。
“拿了你的寶貝,好好安息吧,殺害你的那個男人,心裡也很不好過,他這些年來……”
有些不懷好意地這麼說着,我知道身後一定有人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沒等我說完,那個骷髅美人的身影忽然消失,鬼物群發出了憤怒的鳴嘯。
“寶貝!寶貝!把寶貝還給我們!”
猜不透鬼物對這些財寶有何不滿,我壓根就想不透問題出在何處,麵對一群撲湧過來的鬼物,我隻能選擇轉身逃跑,但有人卻比我更快一歩,而且……還是很多人。
以茅延安為首,整個霧谷村的村民,當聽見鬼物群再次尖嘯,立即拔腿逃跑,又快又急,由於鬼物群都集中在這裡,包圍村子的陣形有了空缺,趁這時開溜,確實大有機會,隻是倒楣了被圍在中心的我與阿雪。
“師父,我們……”
“阿雪!跟着我跑。”
逃命這種事,我們一向不陌生,有着紫羅蘭在前開路,用烈火與電光逼開鬼物群,我和阿雪衝出重圍。
“你、你這時候還抱着她?她的父親和爺爺呢?”
“不知道,剛剛太亂了,我……我們不可以丟下她不管。”
懶得與阿雪多廢話,我隻是牽着她狂奔,心中禱告那小鬼千萬別挑在這時候哭出來,不然阿雪分心,我們叁人肯定十死不生。
鬼物群的數目實在太多,紫羅蘭雖然護着我們闖出,但最後仍被鬼物群環逼入村內逃竄,情急之下,我要紫羅蘭領着我們往矮人廢窯跑。
有個殘破的建築物遮擋,總好過在空地禦敵,況且,說不定有什麼東西是紫羅蘭沒有挖出來的,或許就是鬼物群真正要找的寶貝。
“阿雪,把你這幾天學的練的全用出來,能擋多久就是多久。”
把鬼物群甩開一段距離,衝入矮人廢窯後,我要阿雪張設一個小結界,擋住追來的零散鬼物,爭取時間。
“腐臭的邪惡之風,聆聽析願,釋放黑暗的障壁。”
幾天的特訓有了成果,阿雪的咒語唱完,一道黑色的防壁立即張設出來,攔擋在鬼物群之前。
衝勢被擋住,鬼物群的尖嘯聲刺耳難當,但阿雪的修為顯然相當有限,那層黑暗障壁在鬼物群的衝撞下,很快就出現了裂痕,崩潰是遲早的事。
紫羅蘭衝在前頭,進入那隻剩幾麵空牆的矮人廢窯後,立刻撲地挖了起來,從那個坑洞裡,又挖出了幾件金飾,都是戒指、耳環之類的。
(果然之前挖漏了,可是……是這些東西嗎?這次再壓錯寶就完了。)
正在遲疑,外頭又亂了起來,從阿雪所遮蔽的另一個方向,霧谷村的村民們衝了進來,後頭就像掛粽子一樣,牽着一長串的鬼物群。
“哎呀!賢侄,你還在這裡啊,外麵好多鬼怪啊,我們衝不出去……”
“衝不出去?那你死在外頭就成了,乾嘛還衝回來?你沒看見這裡快撐不住了嗎?”
大叔和一群村民們在這時衝回來,兩邊的鬼物群一會合,壓力大增,阿雪張設的黑暗之壁崩潰在即,鬼物群朝她迫近,最近的一個已經不過數尺距離。
紫羅蘭吼了一聲,從地洞裡挖出某樣東西,那是一具裹着殘絲寸縷的女性骨骸,
看來就正是那骷髅婦人的埋骨處。
“就是這個東西……喂!寶物找到了,那個什麼名字的女人,你的屍體就埋在這裡……”
這話起了作用,但似乎不是我要的那一種,當骸骨一見天日,鬼物群就好像受到某種激勵,攻勢赫然激烈了十倍,就像是那天鬼物群攻破神官們的光明防壁那樣,脆裂的聲響,一隻像是白骨一樣的枯手,刺破了本就不支的黑暗防壁。
“師父!師……”
鬼物群如同萬馬奔騰般壓倒過去,將阿雪淹沒在數百陰魂的撲撃中。
“阿雪!”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連這一注都壓錯,骨骸並不是鬼物們所要尋找的珍寶。
阿雪被埋進鬼物群中,生死一瞬,我不能指望奇迹出現,眼角瞥見大叔的身影,立刻一把將他菈過,要他主動出去招認。
“你胡說什麼,外頭這麼危險,你要我出去?而且我什麼都沒做過,認什麼東西?”
茅延安仍是死下認帳,朝一眾村民中躲去,逃避我的外菈,但我卻沒時間陪他再瞎纏下去,往外頭跑幾歩,大叫道:“喂!我不知道什麼寶物,但是你要找的兇手就在這裡!”
陰魂的意識裡,除了對生者血肉的渴求,就是對復仇的執着了。這句話喊出來的效果,絲毫也不亞於剛才挖出骨骸的那一刻,鬼物群停下了動作,不約而同地朝這邊看來,隱隱約約,那名骷髅女性更在鬼物群中浮現出來。
計劃奏效,我急切地大叫道:“你忘記了嗎?在樹底下,那個拿手帕悶死你的男人,現在就在這裡,聽見了嗎?不要遷怒別人,要報仇,你就應該找那個男人……”
已經失落的久遠記憶,仿佛在我的大喊中,重新在鬼魅的腦海中復現。隨着印象漸漸清晰,她的外錶也開始起變化,從灰白的手骨開始,骷髅模樣的半邊身體迅速生出了血肉,回復成生前的模樣。
鬼物群沒有動作,我聽見阿雪隱約發出的叫喊聲,顯然還安好無事,機不可失,要闖出這個死局,就隻能利用這機會。我轉過頭,尋找那即將被我出賣的對象,隻見茅延安藏在一眾村民的身後,偷偷對着我搖手。
很明顯的意思,但現在已經不是套交情的時候,我伸手指前,朗聲道:“殺害你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陰風慘慘,鬼物悲嘯,伴着我的指控一起送了出去。順着我所指的方向,一個男人因為罪行被揭發,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對、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我那時候並沒有想過要殺了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多年罪行被揭發,心防崩潰的男人跪在地上,涕淚縱橫地痛哭失聲,情境悲涼。
這情形與我的預期完全不同,因為我原本估計,以大叔的厚臉皮,不太可能這麼容易就認罪,而最失算的一點,就是跪下來認錯的罪人並非茅延安,卻是站在他身前的金老頭。
眼看着金老頭跪地痛哭,不住磕頭,這太過詭異的情形,將我給弄至目瞪口呆。
(怎、怎麼會這樣……)
金老頭痛哭忏悔的內容,和之前大叔說的一模一樣。他滿是皺紋的蒼老額頭,用力碰叩在地上,向死去的妻子求饒,說着當初無心錯殺之類的後悔言語,那激動的神情假不出來,可以確認他就是真兇。
如果說剛才我的指責,讓鬼物們的記憶開始回溯,那麼金老頭的忏悔,就是把所有失落的記憶環節補完,所有鬼物都好像從狂暴狀態中清醒過來,停下動作,分開出一條路來。
“師父!”
阿雪大歩跑過來,搶奔到我懷裡。我抱着她往旁邊退去,小聲慰解,看身上滿是塵土與細小血痕,剛才距離生死關頭隻是分毫之差,如果我晚一歩……
在阿雪之後,那個骷髅美人仿佛飄動似的移了過來……現在她的身上已經沒有骷髅部位了,完全是一個美麗的婦人,鬓發微亂,裙擺飄揚,足不點地栘到那個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身前,聽着他的痛哭,眼神一下迷惘,一下閃着深刻仇恨。
“求求你,原諒我吧!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能夠安心,當初、當初我真的沒有想要殺你,我隻想把你弄昏,可是……可是我怎麼知道,我才走開一下,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已經……”
典型的殺人者自白,就像很多隻是想讓受害者別呼救,卻意外悶死人的綁架犯一樣,了無新意的意外。而在他的忏悔聲中,婦人說話了。
“寶……寶……寶貝……把……寶貝……還、還給我,把寶貝給我……”
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起初的幾個字沙啞難聽,像是兩塊骨頭交錯摩擦,直到後來才連貫在一起,讓人聽懂了她的意思。
是啊,兇手已經找到了,那麼他當初到底搶走了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呢?這是我很想知道的事。
“寶、寶貝……你的寶貝已經……”
金老頭顫聲說着,支支吾吾還沒說個大概,後麵人群忽然起了騷動,一人排眾而出,搶到前頭,一下就跪在金老頭的旁邊,看着那名婦人,跟着痛哭出來。
“你……你就是我娘親?爹從來沒有告訴我……”
首次見到生母,金漢良的反應很正常,但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我們相顧失色,再次為霧谷村所充塞的不可思議而震驚。
“我、我不知道是你……那天,你和爹在樹林裡,我以為你是舊債主……我和爹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我也有了喜歡的女人,我不想再躲債逃跑,所以爹走了之後,我發現你還有氣,就、就……娘親,請你原諒我!”
這真是駭人聽聞的忏悔告白,盡管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卻已經足夠了解。當年金老頭用手帕悶昏人之後,她其實隻是昏去,並沒有死亡,但尾隨金老頭之後看見這一幕的金漢良,起了歹念,將人勒殺,金老頭回來見到屍體,隻以為自己下手錯殺,根本沒想到兒子也牽涉在內。
被親生兒子殺害,兇案之後,冤魂死而不散,一縷怨氣牽動週遭山川陰靈,群起活動,終於導致了往後多年霧谷村的慘劇。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阿雪該是聽明白了,但卻明顯地不願意相信,更難以理解人性為何會醜惡到這種程度?發生這麼悲慘的案子?
對所有人來說,這應該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撃,對於金漢良尤其是。他並不是那種殘忍兇暴的狂徒,那次殺人,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是希望能夠換取以後的平穩生活,但沒想到鑄下大錯,親手殺害未曾謀麵的親生母親,更種下了日後的不幸因子,被封鎖在霧谷村中,連妻子都喪生於鬼物群。
看着他跪在地上,掙紮着往前爬,試圖抱着母親雙腿痛哭的樣子,便是我也能感受到那種深切的悔恨,阿雪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多看。
那些原本眼神朦胧、動作渾渾噩噩的霧谷村民,也像受了某種刺激,眼中漸漸有了神采,看着這一幕,或是嘆息,或是流淚,仿佛回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
群眾在週遭的數百鬼物也是一樣。當怨氣消減,由本來受到影響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不少鬼物開始慢慢往外退走,有些甚至當場就冉冉消失。
就隻有大叔,他不知何時退到一旁,斜斜背靠着一株樹木,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一切。我不知道這些事有什麼好笑,但出現在他臉上的那種錶情,除了冷笑,我找不到別的形容方法。
不管怎麼說,危機已經解除,更於藏在霧谷村的寶物究竟是什麼,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娘,你原諒我,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我真是豬狗不如……”
金漢良槌胸頓足地痛哭着,和身旁不住用力磕頭忏悔的父親相比,是另一種悔痛的錶現,而他所說的話,另一邊也完全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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