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市區的路上,李聰借故搭上我們的車。
天色已暗,車窗玻璃返照出的路旁的燈火像是夜空繁星閃爍。這座城市盡管在急劇擴張,但四環、五環外仍舊是大片空曠的農田,其間穿插着像望京、回龍觀、亦莊和天通苑這樣容納幾十萬人口的新興居民小區。政府在市區的大規模市政開發推倒了大批古舊民居,其中包括不少有歷史文化價值的四合院。很多被拆遷的居民都被安置在城郊的這些區域,再加上很多工作不久成傢立業的年輕白領,到北京做形形色色生意的外地人,組合出混雜的生活圈子。
由於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工薪族,每天照例得上下班,於是每天早晚的上下班高峰時候就會看到車流的壯觀長龍,市民最常用的傳統交通工具自行車在這樣的距離已經失去使用的價值,於是自駕車和中巴成了主要的交通方式。隻是當初市政規劃時沒有考慮到如此龐大規模的居民形成的交通壓力,以至於有人形象地概括這些大型小區是一座座“睡城”----人們工作完一天趕二、叁十公裡路程回去睡個覺,第二天又往城裡趕着上班,週而復始。
“北京真像一個畸形膨脹的怪獸,把每個人都吸納進高速旋轉的漩渦之中,真正的逃離者能有幾個人哦。”
李聰微微嘆息一聲,若有所思地說。
老傅接過話茬,“這個世界對女人來說就輕鬆多了,嫁對人就能保證基本的生活品質。男人就得辛苦打拼創傢立業,男人累,所以才會去敲背;男人愁,所以才會去洗頭;男人苦,所以經常才去賭;男人忙,所以經常上錯床。”
李聰撲哧一笑,“是不是做女人難,做男人更難呀?”
老傅嘿嘿笑,“男人這輩子得確挺難的:找個漂亮女人吧,太操心,找個不漂亮的吧,又不甘心;會掙錢吧,怕你包二奶;不掙錢吧,又怕孩子斷奶;不去應酬,怕被老闆廢了,去應酬吧,怕把老婆廢了。還是楊塵聰明,乾脆不娶老婆自己潇灑快活。”
“老傅你自己一國兩府,南宮北院的滋潤着,就別老拿咱光棍說事兒。看人傢曾荃那才叫生活,我等隻不是活着而已。”
我虛晃一槍轉移話題,果然他倆中計,討論起曾荃的傢世問題。(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我聽人說曾荃的太太是個高乾子女,常住在紐約長島呢。”
李聰的話引起了老傅的莫大興趣,他探起頭來詢問說:“那應該是很高的高乾傢庭背景吧?好像曾荃對外諱莫如深呀。”
“嗯,這個人城府太深……”
我感覺李聰似乎慾言又止。
把老傅送到西直門的成銘大廈,下車時他先向李聰道了別,然後交待我說曹正戎回美國大概幾天後就返京,這幾天就拜托我跟餘陽剛多接觸。我答應說好,反正閒人一個。看着老傅轉身消失在大樓門廳之間,我轉過頭跟李聰說:“好像你有些事情了解得不少哦,要不找過地方再聊聊呀?”
“聽你安排罷,反正方向盤握在你手裡哦。”
聽她應允,我便把車駛上北二環,不一會兒開到王府井附近的天倫王朝大酒店。在一樓車場停好車,穿過旋轉門進入大堂,在滾動電梯上樓的時候李聰對我說:“你在北京可真是熟門熟路哦。”
“那是當然,首都是俺傢,別說它壞話。”
我把她帶到歐洲風情的咖啡廊,身着制服的女伺者翩然而至,把兩份酒水單放到我們麵前。李聰點了盃鮮橙汁,我則要了份卡布奇諾咖啡。在等飲料期間,李聰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紅色的高領毛衣襯得她的臉色嬌柔艷麗,胸部顯得比我想象的要豐滿得多。
天倫王朝的中庭廣場是亞洲酒店中最大的中庭廣場,一直以其獨特的文化藝術氛圍而引人入勝。入口處有一組晶瑩剔透的現代造型水景,光滑如緞的水幕從玻璃頂棚滾滾滑落,流入碧波池內;世界藝術雕塑和精巧的西方傳統藝術擺飾品點綴在廣場的四週。還有那歐洲風格的石亭酒吧、別致的大理石圍欄、樂聲悠揚的燈光舞臺,營造出濃鬱華貴典雅的氛圍。
李聰四下張望以番,飲品上來後,她用嘴輕輕吸了一口,像是經過了細細的品味,然後擡起頭盯住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常和姑娘們來這裡談情說愛呀?”
“偶爾為之吧,這個地方老有不錯的鋼琴師演奏,還有環境和裝潢讓人覺得適宜,尤其女孩子會有安全感吧。”
其實這個地方一度也是男人獵艷的熱地,酒店附屬的首都豪情夜總會曾經是北京最早紅火的KTV夜場之一,有不少漂亮女孩兒伴唱伴舞。
李聰挺直上身,雙手捧着玻璃盃倚在餐桌上,身體的曲線起伏有致婀娜動人。“你這人有時候行為方式有些跟人不一樣,怎麼說呢?”
她咬咬嘴唇,像是想了想,說:“還算是有意思的人罷。”
我啞然一笑,這叫什麼評價呀。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神情肅然地把話轉到正題上,“報社有一個負責房地產行業報道的同事,跟我關係還不錯,他在做一篇關於北京房價的調查報告,其中涉及到水天一閣開發過程中的違規問題。”
如今房價已成為壓在中國百姓頭上的“新叁座大山”之首。人們呼籲房價成本公開的同時,一係列問題也被提出:樓市的灰色成本知多少?潛伏於哪些環節?在權利尋租中呈現什麼特點?多大程度上決定着房價的飙升?有些敏銳的記者開始深究內幕,看來李聰的同事應該是在水天一閣的操作過程中發現了黑金交易的可能。
“有公章之處,就有滋生腐敗的可能。”
一個房地產項目從籤定意向、選址試點直至銷售,有數十道環節。除了熟知的國土、規劃、建設等部門外,還需經過人防、消防、環保、地質勘探、園林、衛生防疫、交通、市政等職能部門的審批或備案。為了提高效率,開發商往往會以紅包形式打點各個環節使之順暢通達,這在業內已經是遊戲規則。
“那麼是有發現曾荃行賄受賄的把柄麼?”
我問道。李聰搖搖頭,垂下眼睫盯着手裡的玻璃盃,不停地轉動着折射出黃橙色的光暈。
“這似乎不算什麼罷,他告訴我背後還有更深的隱情。不過報社領導不讓他繼續往下調查,還給他換了個崗位,讓他去機動記者部做調研了。”
我哈哈一樂,“這不把人給廢了麼,俗話說當今有四閒:大款的媳婦、貪官的錢、和尚的JJ、調研員。”
李聰卻沒笑,擡頭白了我一眼,“人傢跟你說正事,老是不正不經地打岔。要不是怕你不明不白卷進華馳的局裡,我才懶得理會呢。”
我收斂起嬉笑,“你那個同事打算怎麼辦,就此收手還是怎樣?”
“在他的位置也隻能這樣,聽說上麵有人給報社打了招呼。不過他跟我說因為積累了很多調查素材,不想浪費掉,就轉給新華社的朋友了。”
我一邊喝着咖啡一邊埋頭沉吟,一時間兩人無話。隻聽得大堂一角悠雅的鋼琴聲若有若無蕩漾在夜空。
李聰的報社隸屬於北京市,涉及到負麵問題報道時會受到方方麵麵的掣肘,不像新華社做為國傢通訊社,地方勢力一般難以企及,還因為其分支機構遍布全國各地,內參專奏可以直接上達天聽,可以對當地政府的違規行為形成監督和震懾。
過了一會兒,李聰想起了什麼來,“對了,黃主任在拼命討好曾荃,可能是想弄些廣告完成創收任務吧。可能要邀請曾荃參加他策劃的中國地產精英高峰論壇,但曾荃好像不太感興趣。”
“我要是想在中國建一艘航母,也會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否則早會被人盯上要錢的揩油的和化緣的都會排着隊找上門來。”
我寬慰李聰說,“也許人傢曾荃真的是雄圖大略想在中國成就一番事業呢,至少民間的智慧、動力和效率要比國字頭的企業來得強烈。但是他們苦於缺乏資源和資本,隻能按潛規則和貪官妥協。其實他們每一歩的發展也是在夾縫裡求生存。”
我想起有個同學在新華社內參編輯部,決定有時間聯係一下了解些情況。打定主意,我開始把話題挪移到她上班的心情呀,平時都愛跟朋友都玩些什麼呀等不着邊際的事情上去。
“你怎麼還沒談男朋友呀,這麼漂亮的姑娘照理說不應該耍單呀?”
說話間我飛快地瞥她一眼,看見她白皙的臉頰似乎有些泛紅。“畢業時他去了深圳的華為公司,現在被派到美國培訓有快一年了。”
她低聲回答說,同時用右手無意思地在左麵上輕輕劃菈着。
“哦,勞燕分飛。這個距離可是夠遙遠的呢,人生的變故往往在於不可把握的空間阻隔。他不很在乎你麼?”
“現在好像更在乎他的事業和前途吧,是不是男人都覺得隻有發達了,女人就會像蜜糖一樣往上粘呀?”
我一時語塞,支吾着邊想邊說,“應該是大部分男人的想法吧。不過這應該是人類初始時就存在的狀態。人剛從樹上下來那會兒應該是女人的天堂,看看動物世界,其他哺乳動物像公獅子,公鹿,公孔雀,公雞一般都是雄的漂亮,母係社會男人就是保镖和長工,每天累死累活就為了討得山洞裡女人歡心,直到男人中有智商比較高的開始琢磨,這樣下去永遠是當鴨的命,於是逃跑掉,自己搭起草棚打獵耕種,成為第一代房地產開發商兼業主,有了產業底氣足了,女人就開始舔着臉上門求歡,他就開始挑女人的模樣進行選美比賽,成為最早的部落首領,幾代人傳遞下來,心眼好的首領就是堯、舜、禹、啟他們成了楷模和聖君。美女大傢都想要,於是強壯的雄性就互相厮殺,勝者為王可以佔有更多的美女,於是殺人如麻血流成河,一代代暴君就這樣誕生了。”
李聰歪着腦袋瞅着我直樂,“這就是你的獨門進化理論?我看可以申請諾貝爾生物獎去哦。”
我嘿嘿笑着繼續發揮,“按照弱肉強食的原則,手段越黑心眼越壞的人越有本事,好人一般都是麵瓜被PK掉了,所謂乾事業基本上是一幫子壞人互相過招,最後在場子裡剩下來沒有被乾掉的就是成功人士。你說女人要是嫁男人是該挑好人還是該傍壞蛋呢?”
“你這人就是鬼頭鬼腦不想正事,按你這麼說天下好女人就沒得可嫁,隻好學妙玉尼庵青燈老死一生?”
李聰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說。
“那也不然,比如還有一些光明皎潔之士像屈原什麼的,混不下去隻好沉江自盡,這一類人不能嫁要不容易成寡婦。最好的是像範蠡那樣的身攜萬金飄然一舟浪迹江湖。”
“這也是不是你的人生理想哦?”
她含着吸管,側臉盯住我說。我哈哈大笑,“那我也得先找到越王勾踐,還有美女西施才能施展雄圖呀。”
我伸手招呼服務生買單,付賬後我們起身到停車場取出車開到大街上,發現外麵竟淅淅瀝瀝下着小雨。路燈昏黃的光暈下寂靜無人迹,車燈映射着黝黑濕漉漉的路麵。我低聲問李聰:“是送你回傢麼?”
她“嗯”了一聲就再不吭氣。
車開到她的樓下,她沒有馬上下車,遲疑着似乎在等待什麼。我一時間也有些惶然,按說要是提出來跟她上床可能不會遭斷然拒絕,不過委婉的方式也未可知。女人時常是情緒化的動物,你永遠也不可能了解她們腦袋裡隨時在轉悠着無數瞬息變幻的主意。
“那個秦子佳還跟你住在一起麼?”
我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默。“是呀,不過她這會兒應該睡了。”
她的回答倒使我如釋重負,我暗自鬆了口氣說:“我送你上樓吧,萬一樓道裡藏着壞蛋呢?”
她輕輕回答說“也好罷。”
我熄了車,偎着她走進暗黑的門廊,她柔順地挽着我的手臂往上爬樓梯,我能聞見她身上沁人心脾的馨香氣息。到了五層,在房間門口停下來,她細細索索地從包裡翻出鑰匙差到鎖孔裡,轉過頭看着我,“其實子佳姐這些日子都在男朋友那裡住,我剛才騙你來着。要不要進來坐坐?”
黑暗中她的眼眸閃着亮光,我遲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肩,“今天就不啦,哪天我們再聚吧。”
“嗯,那就晚安!”
她的低語如同小貓般柔順,手裡的鑰匙轉動一圈打開房門,閃身進去隨即掩上。聽着“卡塔”的門鎖落扣,我也轉身下樓,伴着皮鞋在水泥臺階上囊囊的聲音依次而下,再次穿過雨幕行駛在空茫的夜的街市上,仔細聆聽着車輪在路麵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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