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送走阿東後,週山嶺立即從芝加哥大學辦理好了轉學到加州大學讀研究生的一切手續。
沒有搬到柏克萊以前,週山嶺在芝加哥城住了快四年,當時真是年輕氣盛,居然孟浪地給那裡的市長寫信,說某處交通盲點應設立“停”車牌以免車禍。
那是剛到芝加哥大學不久,看見學校像個聯合國似的,全世界各國學人都有,遂以為美國就是人人平等的代碼,人人可以提意見,可以自由地在大街上放響屁。
信發出後,居然收到了市長大人的親筆回信。
週山嶺為此興奮了好幾天呢,還將信拿給阿東看,讓他一起分享這份光榮。因為市長在信中稱讚道:“我以有你這樣的市民為榮,要是我們的市民個個都像你這樣的有責任感,我們的城市成為全國楷模將不會是夢想。”
週山嶺還開着車帶阿東去看那個“交通死角”,並說,一個月來已經在這裡發出兩起車禍了。
阿東為週山嶺感到高興,隻是問了一句:他們真好很好修好這個地方嗎?
週山嶺肯定地說:那還用問嗎?言下之意是:市長都親自回信了!
然而,十分掃興的是,幾年後,那個轉角處的交通盲點,仍然是瞎的,停車牌始終沒設。
週山嶺曾經想再寫一封信去跟市長,後來一想,瞎操什麼心啊!你以為市長說你是“模範市民”,你就真的是了?要知道,你不過是一個國際學生罷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也許,這也是週山嶺想盡早離開芝加哥的原因,因為每次上街,一想起街上有一個自己關注的盲點,心裡就很不舒服。一種魚刺鲠喉的感覺讓他有一種病態的痛苦。雖然阿東早就忘記了,就像市長早就忘記了寫信的事一樣,可週山嶺自己記得很清楚。在週山嶺心裡,這城市充滿着危機。有些危機是看不見的,可它像刀片一樣,時不時地在人最脆弱的部位輕輕地劃上一刀,就像當年的“身體失控”、“情緒失控”,以及與女醫生的荒唐之愛,當然還有寫給市長的信,那個城市的盲點以及很多很多別的危機。
週山嶺悄悄地來到了柏克萊。就像加州大學本身的靜谧和安詳一樣。週山嶺抖落了一身疲憊,也抖落了沾滿灰塵的中國古老文化的碎片。
柏克萊的可愛之處在於它的內在美。
週山嶺覺得這種內在美可以融解芝加哥城的交通盲點或驅逐一下女醫生留在身上的藥水味。他記得最後一次去看女醫生時,他們沒有做愛。他告訴了自己的決定。女醫生望着他,一言不發,過了好一陣子,才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女醫生不會傷感的,不會的。她會擺弄手術刀,她會對付許多男人,她每天都忙不贏,沒有時間去傷感。再說,週山嶺也不值得她去傷感。
週山嶺不停地對自己這麼說。
加州的陽光特別黃,黃得透明,特別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由高速公路直通柏克萊校園的大學街上,前有小印度,後有臺灣飯店,一點都不豪華,也談不上美觀。校區主街上的流浪人和職業乞丐幾乎一樣的多。一到週末,農貿市場的趕集,第四街的“雅痞”們,各自心安理得,交易的交易,溜達的溜達,喝咖啡的喝咖啡。
清教徒和自由主義的開放思想彙集於這兒,就像老子打鐵,莊子消遙,孔子讀書,各行其是,共生共存。
這裡少了芝加哥城的喧鬧與浮華,卻多了一份靈慧與淡泊,它恰恰能夠撫摸週山嶺那顆落寞騷亂的心。
週山嶺想:這裡或許不會有什麼危機吧?然而,令週山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晚,他就被一場“危機”輕易地給燒傷了。
原來,週山嶺去臺灣餐館吃晚飯,餐館生意好,都坐滿了。隻有一張小桌是空的,週山嶺便興衝衝地走了過去。他看見桌子上有一塊白紗布,以為是老闆留給顧客擦桌椅用的,就很自然地用它擦起來。
突然一聲尖叫傳來,一個胖乎乎的女生氣急敗壞地衝上來,惡狠狠地搶過白紗布,見上麵已弄了一點水,並被明顯擦皺了,一下子竟哭了起來。
店裡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喝,望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餐館老闆趕緊跑出來,不停地對女顧客道歉。從老闆的解釋中,週山嶺才發現自己觸上了暗礁:那白紗布可不是桌布,而是這個女生的頭巾。週山嶺的行為嚴重地亵渎了真主阿菈。
正在這時,另外兩個披着頭巾的女生走了進來。原來這張餐床已經被哭泣的女生預訂了——那個女生當時可能是上廁所或去乾別的什麼事去了,順便將頭巾脫下來,放在餐床上,以示這張餐桌已經有人了。
老闆因為太忙,來不及向週山嶺解釋,結果鬧出大的尷尬來:這幾個女生是老闆的熟客,她們是伊朗來的女學生!
那晚,叁個女生沒有心思再坐下來吃飯,趕緊回學生宿舍去忏悔。老闆派人將飯菜打包好免費送上去,用真誠的道歉,化解了這一場危機。
不然的話,如果這叁個女生一上告,說是汙辱或踐踏了她們的“國粹”,那麼,不但老闆這個店有滅頂之災,而且,週山嶺也脫不了乾係——輕則受罰,重則坐牢。
後來,多去了幾趟臺灣餐館,那老闆才告訴週山嶺有關伊朗的“禁忌文化”。
老闆說,在伊朗,女人不戴頭巾是寸歩難行的。即使你是遊客也必須尊重他們的文化和習俗。否則就會有麻煩和成為不受歡迎的人而被逐出國門。
他舉了一個例子:一個臺灣女作傢去伊朗,剛出機場,就被機艙人員止歩,說:必須戴頭巾,否則出不了機場。
結果她隻好將飛機上提供給乘客禦寒的被子取來作頭巾。
在一傢書店,這個女作傢因為天氣太熱,便脫下了頭巾。沒過半分鐘,店傢便衝過來,氣極極地吼道:“把頭巾披上!請你尊重我們的文化。”
在一傢旅館裡,這位女作傢被保安嚴肅地要求披上頭巾。
但他一走開,她就立刻將頭巾扯下來,他看到後,立即衝上來,厲聲說,“披上!”
她不得不披上,但他一走開,她再次扯下來。
安再次走過來,用咬牙切齒的語氣恨恨地說“披!”然而,他走後,她再次扯下來。想看看他們究竟要把她怎麼樣。
這一回,保安一臉陰沉地走來,竟然說,“我們的總經理想見見你。”
在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對這位女作傢說,披頭巾是國策需要,顧客若不合作,將會給旅館帶來許多麻煩,除了罰款外,可能還被吊銷執照。
老闆說,她們當地人也有人認為這是伊朗文化的“病菌”!像這些出國留學的大學生,已經“開放”多了,否則的話……
老闆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了。但週山嶺已分明從他那嚴肅的錶情裡感到了一種文化的沉重。那個女生的慌亂和眼淚,將週山嶺內心的寧靜一下子衝毀了。
城市的危機像一隻隻蝙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張開黑黑的小嘴,發出帶毒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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