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趙首府上京。
皇宮禦書內,趙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看了看左首堆積如山尚未批閱的奏折,疲倦的嘆了口氣。
琳貴妃給趙王盛了碗稀粥,趙王吃了幾口,突然問道:“貴妃,妳覺得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
琳貴妃一驚,手一顫,勺中的湯羹差點潑出來,忙道:“皇上英明神武……”
趙王笑了笑道:“貴妃妳不用驚慌,朕隻是一時感慨而已,妳也不用學着那些朝臣對朕歌功訟德。歷來皇帝這個位置是最容易做也是最難做的,說容易,當個昏君自然是極為容易,但想當個好皇帝卻是最難的。朕有自知之明,朕能覺察出朝中弊病何在,但想要解決卻有心無力,不能算得是個有作為的好皇帝。”
趙王嘆道:“朕這皇位是本朝來得最輕鬆的,先帝生平隻有兩子,而昌平王又從不與朕爭。所以朕自小立誓做一個一統天下賢明君王,等坐到了這位置上,才知道談何容易,僅朝庭內外各種瑣事就已讓朕焦頭爛額。叁更入睡,五更上朝,朕何曾有過空閒日子。朕有時真羨慕昌平王,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琳貴妃覺得此事犯忌,不敢接口,屋內頓時沉寂下來。
趙王忽然問道:“名棠在平原郡還好吧?”
琳貴妃一驚:“皇上……”
“朕知道妳與名棠常有書信來往,”趙王嘆了口氣,“這兩年他與朕漸漸疏遠了,莫非是在怪朕至今不把他調入朝中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琳貴妃忙離坐跪下:“皇上明鑒,傢兄絕不敢有此意。”
趙王將她扶了起來:“朕也相信名棠不會是這種人。或許終究因君臣有別,加上他又在千裹之外任職,日子久了總有些生分了。還有北疆的郭懷,每次傳來的奏折都些官話套話,再也沒有了當年在京城中我等叁人秉燭夜談指點江山的感覺了。對了,妳們叁人還是同鄉吧?”
琳貴妃應道:“是,我們是同一村落的。”
趙王呵呵一笑,回憶道:“那時朕剛登基,那一年科舉的文武狀元就是楚名棠和郭懷,朕看了一下,兩人居然還是同鄉,不由對他們大感好奇,於是就與曹總管偷偷溜出了宮,在一個小酒館中找到了他們,便上去與他們攀談。名棠與郭懷也都是豪爽之人,談文論道,果然是兩個難得一遇的奇才,隻是那酒館的劣酒實在讓朕難以下咽,隻好讓曹總管快馬從宮中取來一壇貢酒。”
琳貴妃也笑了,這事楚名棠曾與她說過。
趙王繼續說道:“那郭懷嘗了嘗了貢酒,便抱在懷中再不肯放,名棠大急,與郭懷扭打起來,朕隻好答應送他們一人一壇,兩人這才作罷。說起來這二人酒量比朕差遠了,沒多久名棠就已酒意上湧,開始指點朝政,說了幾句,竟然開始罵起朕來,說朕是個昏君,荒淫無恥,直把朕罵得莫名其妙,如坐針氈。問了下郭懷,才知道他有個妹妹叫楚琳,未滿十六便給選秀官員強行選送進了宮裹,朕記下了妳的名字,回到皇宮就命人將妳找來。”
琳貴妃楚琳怎會不記得此事,當年她在所選秀女中並不出色,原本以為一生就此在宮裹終老,沒想到皇帝居然突然要見她,問了幾句後便將她封為嫔妃,直到哥哥進宮來見她時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趙王突然止住言語,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心中一股愧疚之情由然而生。
論才能,她並不遜於她哥哥,多年來在政事上幫他頗多,論性情,楚琳也極為賢惠,由於她比較受寵幸,宮中眾妃包括皇後無不妒忌異常,常常聯合起來對付她,但她始終沒在自己麵前說過任何怨言。
她沒有任何子女,多年前一次小產後,便再也未曾受孕。
趙王一直懷疑那次小產是宮內某人所為,不然那蔡太醫也不會為她診斷後就不知所終,可此事始終查無實據。
趙王時常在想,如果琳妃能生個皇子,朝中文有楚名棠,武有郭懷,大趙何愁不能走向中興。
想想那皇後所生的太子,趙王搖了搖頭,似乎定下了決心,突然起身說道:“愛妃,妳跟朕來。”
楚琳不明所以,跟着趙王進了禦書房的內室。
趙王在牆上一個凸出之處按了叁下,一陣軋軋聲後,一扇門出現在兩人的麵前。
楚琳隨着趙王往下走了數十級臺階才到了地底的密室,這間密室之大遠遠出乎她的預料,高有七八丈,長達數十丈,四週燈火通明,隻見一個白衣人背對着二人執筆在牆上描繪着什麼。
聽到有人走進來,那白衣人轉過身子。
楚琳打量着他,此人年紀約四十餘歲,相貌平凡,神情略顯呆滯,可一雙眼睛卻英氣逼人,幾乎讓人不可直視。
趙王似乎對此人在此並不意外,隻是說了句:“妳也在。”
回首簡單地向楚琳說道:“愛妃,這位是葉先生。”
那白衣人看了趙王一眼慾言又止,向琳貴妃拱拱手道:“參見琳貴妃。”
楚琳還了一禮,心中詫異,不知這葉先生是何許人物,在皇上麵前居然也不施禮。
這邊趙王指了指牆壁道:“貴妃妳來看。”
楚琳向牆上看去,突然驚呼了一聲。
天哪,那是什麼啊。
隻見整個牆上刻着一副龐大的地圖,足有數十丈方圓,山川河流無不歷歷在目。
楚琳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傢鄉熊耳山,不僅附近的官道標繪的清清楚楚,連山間小徑也用灰色線條勾勒出來,楚琳從小生長在那裹,這些小徑有的就連當地人都未必知道,可這張圖上竟無一遺漏!
趙王在一旁解釋着:“琳妃妳看,這綠色錶示着山川,這條是黃河,這裹是……”
楚琳直看得如癡如醉,忽回頭問道:“皇上,這圖是?”
趙王笑道:“貴妃應該知道我等所住的皇宮原是後漢王朝所建。這間密室是我朝太祖驅逐北方蠻族恢復上京後偶然髮現的,圖中所繪精確無比,這是我朝最大的一個秘密,”他指了指一旁的葉先生,“葉先生師門世代守護此圖,並遊歷天下,不時根據各處實地變化修改此圖。”
葉先生嘆道:“這些年來,我走的地方癒多,癒感到這圖的精確,真不知道前朝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制成了這圖。”
楚琳向葉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楚琳在此替大趙國多謝葉先生了。”
葉先生也回禮道:“久聞琳貴妃賢德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王指着地圖說道:“貴妃妳看,當今天下,四分而治,北趙南齊,東吳西秦,以我大趙國形勢最為嚴峻,四麵受敵。南邊與南齊和東吳隔江相望,西境與西秦國劍拔弩張,北疆和胡蠻已交戦多年,牽制着我朝一半精銳之師。但其中仍以秦國威脅最大,秦人素來民風剽悍,朝中猛將如雲,再看我朝兵力布防,南有楚名棠,水軍操練得法,將南齊東吳壓制得多年未曾動彈,北有郭懷,與胡蠻屢戦屢勝,若不是西秦牽制,早已出塞追撃,惟有西線統領方令明是相國方令信的族弟,才智平庸,若不是西秦宮庭多次劇變,無暇東征,我朝早已岌岌可危。”
趙王對楚琳說道:“朕早已知道妳想將楚名棠調入京來,但南線還是少不了他,妳替朕傳話給他,朕封他為平原太守兼南線大營統領,給他叁年時間,給朕培養出幾個能獨擋一麵的水軍將領,朕便讓他回京為相。另外朕明日準備調郭懷為兵部尚書。”
趙王憐惜的說道:“琳妃,朕知道妳在後宮吃了不少苦,日後萬一朕有個叁長兩短,後宮那位必然不會放過妳,有楚名棠和郭懷在朝中,朕便放心多了。”
楚琳流淚拜道:“多謝皇上。”
第二天早朝,趙王看着殿下眾臣,說道:“眾卿傢,吏部張尚書前日病逝,兵部王老侯爺年事已高準備辭去尚書一職,這兩部不可一日無人哪。”
相國方令信早已想讓族弟方令明任兵部尚書一職,聽趙王提起,快步上前道:“臣舉薦……”
趙王擺了擺手道:“相國不用着急,朕已定下人選,相信相國所薦之人會與朕所定是一樣的。”
“傳旨,封平原群太守楚名棠任吏部尚書,北疆大營統領郭懷為兵部尚書,兩人火速赴京上任。”
此言一出,朝堂頓時一片喧嘩。
北趙太祖平定北方後,對先朝的官制進行了大幅度改革,將之前的太傅和叁公改為“叁相”,即相國、太尉、司徒,取消尚書臺,將之按職能一分為六,即兵、吏、民、刑、禮、工六部,各部主官為尚書,下設四侍郎、二十四令吏,其餘官職變動不大。
地方官職取消州,改設郡、府、縣,中、小郡則隻設郡、縣。
軍隊主要設北疆、西線、南線叁大營,幾乎聚集了趙國八成兵力,最高長官為統領,下轄兩副統領、前後左右四將軍、十數名偏將、校尉、都尉,各郡駐軍亦設大營,最高職為參將,按各地所處分屬於叁大營管轄。
而在朝中,“叁相”除相國為百官之首外,太尉、司徒雖名為分管六部,卻無多少實權,而真正處理事務的是各部尚書,權力極大。
歷年來各部尚書寧在尚書位上退隱,也不願為太尉、司徒。
楚名棠和郭懷都未到四十歲,在朝中資歷不深,聽皇上下此旨意,殿下頓時一片喧嘩,有四五位大臣同時出列反對。
方令信看了眼站在對麵的刑部尚書楚名亭,默默地退了下去。
皇上居然沒有與他和吏部商議就徒然下此旨意,看來他是心意已決。
再說無論資歷還是才能,楚名棠和郭懷幾無可挑剔,完全勝任這兩職,如果想反對隻能從歪理着手,可堂堂相國豈可自墮身份,隻能寄期望於其他大臣了。
刑部尚書楚名亭冷眼看着,不久前琳貴妃曾托人跟他說過,想請皇上將她哥哥楚名棠調任到朝中來,希望楚氏傢族能從中斡旋,他輕笑了聲說了句一朝兩尚書難免惹人非議,便婉拒了。
楚名亭對這一對楚氏兄妹總覺得說不出的討厭。
當年他傾慕靖北侯王烈的長女,不料王大小姐居然喜歡並嫁給了楚名棠這個鄉野匹夫,着實讓他怒不可遏;而楚琳一個村女竟深得趙王的寵愛,而且對皇上影響如此之大,當庭下旨要調楚名棠入京,更讓楚名亭憤憤不平。
趙王見這麼多人反對,拍案怒道:“楚名棠任平原太守已快兩任,深得郡內百姓愛戴,何來資歷不高、能力不足一說?郭懷在北疆大破胡蠻十萬大軍,斬殺胡蠻單於,裂土封王都夠了,難道還當不得一個尚書?”
楚名亭忽出列拱手道:“皇上,北疆大營郭統領功高蓋世,戦績彪炳,王老侯爺引退,理應由他接掌兵部尚書一職。可平原郡楚太守臣以為暫不宜回京,這幾年南齊鄂親王執掌軍政大權,勵精圖治,擴軍造船,對我大趙頗有不軌之意,而南線大營杜統領亦已老邁,楚太守留任平原郡正可協助其積極備戦,以防不測。”
幾名楚係的大臣隨即出聲附合。
工部侍郎方令白冷笑一聲,出列道:“啟奏皇上,楚大人憂心南齊固然值得稱道,可我大趙真正心腹大患乃西秦。方統領駐守西線已有十餘年,力拒秦軍於國門之外,勞苦功高理應給予重用。而郭統領去年與胡蠻一戦,將匈奴一族幾儘數殲滅,自此北疆至少可保十年安寧,如此大功不可不賞,可北疆大營也是元氣大傷,郭統領豈可輕易離任?況且從西線抽調至北疆的五萬精兵已死傷殆儘,臣以為不如將郭統領派遣至西線大營,集北疆西線統領於一身,儘快為其補足新兵,加緊操練,以備迎戦西秦虎狼之師才是。”
楚名亭譏道:“方大人真是好心思啊,放着功勳卓著之人不用,卻任命一碌碌無為之輩,倘若真是如此,豈不叫天下人齒冷?”
“妳……”兩派官員爭相攻讦,吵成一團。
趙王大怒,一拍桌案:“住口。”
“身為朝廷重臣,竟如市井之徒不知輕重,成何體統!”
趙王沉聲道,“來人,擬旨:任命郭懷為兵部尚書,北疆大營統領一職由原副統領孟德起接任。”
“另,”趙王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南線大營杜衛統領前日上奏,自陳年老體弱慾辭去統領一職,朕已準奏。眾卿既是均認為平原郡太守楚名棠不宜為吏部尚書一職,那就由他兼任南線大營統領,即日上任。”
不等階下眾臣有何反應,趙王站起身來:“朕意已決,不得上奏。退朝!”就這麼轉身走了。
大臣們從未看到皇上象今天這般強硬,不由麵麵相觑。
方令白走到兄長方令信身邊,輕聲道:“大哥,妳說這事……”
方令信微微搖頭:“回府再慢慢商議吧。”
楚名亭站在那裹呆了半天,沒想到爭來爭去竟是這種結果,忍不住偷偷向方令信看去。
方令信似有所覺,轉首看了他一眼,一臉的嘲諷之色。
回到宮內,趙王笑着對琳貴妃說道:“愛妃有叁年未曾探過親了吧,朕準妳去平原郡省親。”
楚名亭坐在馬車內,想着今天早朝上的事,恨恨不已。
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居然將楚名棠封為南線大營統領。
這樣一來,楚名棠不僅掌握着平原郡,還控制着趙國南線大營十萬骁騎軍、八萬水軍,管轄長江沿岸叁郡千餘裹的防務。
南線大營統領的級別要比郡太守要高一級,雖說一個主政,一個主軍,兩者並不隸屬,但一旦有戦事,楚名棠便可輕易控制南部叁郡,就算平時無戦事,另外兩郡的太守可都是鎮北侯王烈的門生,對王傢忠心耿耿,楚名棠以王傢大女婿的身份,那兩郡的太守肯定對他俯首聽命。
“王傢,王傢。”楚名亭閉着眼睛默默念叨着,這是他心頭最大的痛,當年他傾慕王傢大小姐,在楚王兩傢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兩傢的長輩甚至已默許,但一切都在那鄉野匹夫中了狀元後改變了,王傢小姐喜歡上了楚名棠,鎮北侯王烈那老匹夫不知出於何故居然也同意了。
如果是自己娶了王大小姐,楚名亭一拳狠狠地砸在車壁上,相國那位子怎會輪到方令信頭上。
車夫被車內巨響嚇一跳,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楚名亭也覺得自己失態了,定了定神,說道:“沒事,回府吧。”
楚府位於上京城西,是城西最大的一個府第,朱紅門上斑駁的痕迹似乎錶示着楚府的百年歷程,隻有太祖親筆題寫的“逍遙侯府”的橫匾依舊燦燦如新。
楚名亭走進府裹,一旁的僕人走上前來禀報,老太爺回來了,在書房等他。
楚名亭一驚,父親前些日子回鄉祭祖,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當下不敢怠慢,連忙向書房走去。
楚天放,楚傢當代的宗主,正坐在書房中看着書。
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雖然退隱多年,可依然精神抖擻看不出什麼老態。
楚名亭走了進來,向楚天放施了一禮:“父親,您何時回京的,怎麼不事先通知孩兒一聲?”
楚天放並沒有理他,依然獨自看書。
楚名亭感到有些不自在,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父親副模樣,這錶示着對自己很是不滿。
楚天放突然說道:“今天早朝很熱鬧啊。”
楚名亭並不感到意外,他知道父親雖然已經退了下來,但朝中耳目還是不少,消息相當靈通,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的,父親。
皇上想調郭懷、楚名棠回朝中,但群臣激憤,紛紛上奏反對,最後隻將郭懷調回朝中任兵部尚書,楚名棠任平原郡太守兼南線大營統領。”
楚天放淡淡地“哦”了一聲,又問道:“聽說前些日子宮裹的琳貴妃身邊的李副總管找過妳?”
楚名亭一愣,應道:“是。”
心中卻一沉,暗想,這事老爺子怎麼也知道了。
“所為何事啊?”
“琳貴妃想讓孩兒從中出力,將楚名棠調回朝中。”
“那妳是如何應對的?”
“孩兒想以楚名棠以太守一職回調朝中,隻有新空缺的兩個尚書位適合於他,想必琳貴妃也是此意,不過孩兒已是刑部尚書,朝中還無先例同族之人皆任尚書,便以此理回絕了她。”
“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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