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曉,他替國子監整理過兩年書庫,經史閣叁萬卷藏書,哪本在第幾架第幾層,都刻在骨子裡似的。”
念蕾低着頭,沒再看他,茶湯微漾,倒映出她唇角藏不住的情思。
她頓了頓,擡眸看向我,眼中流轉着一種令我靈魂震顫的情愫:“那之後,我便對二郎有了愛慕之情。”
她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裙裾輕擺,款款走到我身邊,半蹲下身子,膝頭堆疊的裙裾朝我這邊傾了又傾,仿佛連衣料都在訴說着她的心意。
一隻纖纖素手輕輕覆上我的手背,小指若有似無地勾住我的掌心,像是試探,又像是依戀。
她含羞帶怯地望向解二郎,眸中柔情似水,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一人。
“你來之前,我剛聽二郎說,上月太學季考,二郎在《邦交》策論中,考證出蘇丹與南洋島國的不統屬關係,禮部宣撫司的一個六品檢法,對他讚不絕口……”
念蕾還在誇他,俏臉像暈了胭脂的宣紙一樣嫵媚。
“不過是同窗們擡愛,”
解二郎臉色癒加不自然,向我強笑一下,“嫂夫人謬讚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我一邊想着禮部這些人怎能接受如此錯誤的認知,一邊奇怪他的反應,為什麼不叫她名字,而叫“嫂夫人”呢?念蕾已經當着我的麵跟他錶白了呀!
“解公子果然大才!佩服佩服!”
內心的那種躁動已經按捺不住了:“不知您是否願意成為拙荊的藍顔,日後或為心靈知已,或修帷內之好,……”
念蕾聽到這裡,呼吸微微急促,胸口輕輕起伏,掐了我一把,雪白的頸子都瀰散着胭脂紅,嘴角卻勾起一抹令人銷魂奪魂的嬌羞笑意,偶爾和他對視一下,馬上閃開,既羞怯又藏不住歡喜——和我最初相愛之時,也不過如此罷!
我下麵可恥地硬了。
他苦笑一聲:“我估計還是要返回代州吧。原本太學要薦我為學官的,才知道被人替了,我老父孤身一人,在苦寒之地無人照料。百善孝為先吧!”
“國子監那裡我也認識人的,監丞羅瓊嶽,我可以幫你說個話。”我急切地說道。
“他這是以退為進嗎?”
“相公,”念蕾輕聲制止,而且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不解地看向她,卻見她尷尬得臉都紅了:“你何時認識羅瓊嶽的!”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她可能以為我是吹牛。
“我和羅瓊嶽真得認識的!念蕾,我能認識子……長寧公主,為什麼不可以認識羅瓊嶽呢?”
我差點說出子歆的閨名。
“風華絕代錄事郎?!”
念蕾雙眸熠熠生輝,猶自難以置信,臉上像被打上了一道明亮的光,“他可是四品高官!是長寧公主給你引見的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關鍵:勳貴和文官本就是泾渭分明的兩類人,彼此之間甚至有些瞧不上對方。勳貴視文官為“酸儒”,文官則覺得勳貴是“躺在祖輩功勞簿上”的纨绔子弟。
兩邊的交際圈子幾乎不重疊。在念蕾眼裡,我大概隻是個有點背景的宗室子弟,能認識長寧公主已是攀了高枝,麵聖也不過是因詩名入了慕容嫣的眼,聖上替她把把關罷了——可要說我認識從四品的文官羅瓊嶽,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羅瓊嶽怎麼可能搭理我呢?
“相公?”念蕾看我神情古怪,菈了我一把。
我強笑了一下:“我手抄了自己寫的一首詩,主動給他的。我認識他,但他並不認識我!”
解二郎的錶情從不耐煩變成不以為然的淡淡一哂。
“在京都幾年,我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了,想盡了辦法各處找門路,歷盡了世態炎涼,人情淡漠。不指望了,不幻想了。好多人當麵答應的,但人傢圖什麼,我能拿出來什麼?”
綠意上頭的我,不太介意他的譏諷,隻是隱約覺得不對,解二郎現在的情緒似乎與念蕾的情思婉轉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我相公很會寫詩的,”
念蕾尷尬地笑着,向他解釋了一句,又菈了菈我的手:“此事二郎不是很在意的,還是他父親的事最要緊,你在皇城司那邊有什麼關係?”
我突然很吃醋:她的口吻像是在說自己的相公,而我卻像一個外人。
“我可以跟皇城司的王祥王提點那邊……”
我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別扭了,隻好自嘲地苦笑兩聲,“呃,不好意思,我們吃江湖飯的人都愛吹牛!吹牛吹習慣了!”
一個江湖小門派的小徒弟大言炎炎地說認識官居二品的“笑麵閻羅”王祥?!
念蕾曉得連青雲門的老馬也才是從六品,卻以為我說這話隻是繼續自黑一下,和解二郎一起笑了起來,一時氣氛倒是緩和下來。
“這樣,我也不把話說死,你先跟我說說你父親的具體情況?”
他苦澀地搖搖頭:“送了不少禮物,太學的官員和府學的同窗都找遍了……
無奈京都人皆勢利,眼睛隻望上看,竟無一人願意搭一把手。”
他說這話時,目光掠過念蕾發間那支珍珠簪,那是當年期集後她唯一收下的禮物。念蕾今天專門為他戴上,讓我很吃醋。
“我之前和你解釋過,可能說得不是太清楚,我父親原是嵩山派的掌門,後來嵩山派門人凋落,撐不下去了,後來又開了镖局,今上雖然簡拔於微末,其實隻是幫朝廷穩定一些不上道的幫派,何曾有一點體麵,就是見了衙門中八品官員,也要低聲下氣的!”
念蕾還心存着最後一絲幻想:“況我們當時還隻是同窗,二郎……”
念蕾的潛臺詞有這樣一層意思,就是說如果能進一歩發展到情郎這個關係,也許她可以幫忙。
少女最後的一點尊嚴都豁了出去,我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深秋的風掀起她的霞影紗披帛,露出頸後一小片晶瑩如玉的雪白肌膚,讓我倍生憐憫。
同時,自己最心愛的女子為了求得與他人一夕之歡而這樣不顧尊嚴,也讓我倍感酸澀。
“既然你傢幫不了我,那當時你主動吻我,我才跟你提及此事,你又何必指責我……”
說到此時他戛然而止。這厮一時衝動,說到這裡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管我有沒有能力,今天抽的是我們夫妻二人的臉。他站起身來,看了我了一眼,拱手準備告辭!
念蕾無比愕然地看着他,極度的羞辱與憤怒讓她此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恥辱的淚水瞬間溢滿她的眼眶。
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當着我的麵指責念蕾?!
我和念蕾剛才的態度不是一直在很誠心地幫他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好好地就翻車了?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歩,顧不得別的了,用遼語問他:“你既然在代州那種雜居之地生活,會不會遼語?”
他一愣,用遼語回復我:“能說。”
我便直接用遼語和他對話,語氣淡淡的:“你的目標是想讓你父親回京都,我可以幫你,但此後他就必須離開皇城司了,如果你的目標是想讓你父親不再受打壓,我也可以幫你,但他就要一直留在那裡,朝廷在代州有一些想法。”
“還有,你剛才關於京都“人皆勢利”的指責,傷害了我的妻子——她對你有愛意,也想誠意幫你,她傢幫不了你,所以才找到我。你錶現非常無禮,如果你現在敢走出這個門,就在一個月之內,我敢保證,讓你的父親生不如死。你連太學生學籍都未必能保住——你若不信我認識羅瓊嶽,我隻能說你見識的世麵太少。”
我語氣還是淡淡的,卻是下了狠心了!
我不能讓念蕾受到如此奇恥大辱。
他大吃一驚,大張着嘴巴,麵對我如此之重的生死威脅,他一臉得難以置信。
我拍拍他的肩膀,冷笑一聲:“你居然說蘇丹與南洋島國不統屬!你確定你這個錶述是正確的?”
他的眼神有些慌亂,點點頭又搖搖頭。
念蕾完全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隻看我的氣勢,雪白的臉色在恍惚之間緩了了一些血色。
“南洋島國一共六個,約二百五十年前陸續不再向帝國朝貢,其中兩個,是新宋舊日番國,還有兩個一直是化外野人部落,而多剌島國卻是大蘇丹真正的番國,四百七十年前,新宋就承認宗番關係!”
我走到桌起,拿起念蕾喝過的茶盞,抿了一口,然後菈着念蕾同坐在床前。
他漲紅着臉,向我連連颔首,額頭已有汗迹。我說的這些話,應該和他掌握的一部分信息對得上。
“你坐下來吧,我們聊一下,你既然能抽出時間來這裡,對念蕾一定心有所係,你們剛才應該聊得很好——或者是你不適應我現身?”
“我看到你的樣貌,知道念蕾鐘情於你有原因,但你的態度涉及到我們夫婦的尊嚴了,所以,我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但不是吹牛。”
我語氣柔和,且放低身段。不知為何,我覺得是我的緣故才導致出現這樣一個小小的意外——也許是我剛才吹牛,讓他輕視我們了。
我菈着念蕾的手,向她溫煦地微笑一下,念蕾大約能看出來我已經碾壓了他的氣場,為她爭得了一點麵子,心中羞愧之外更有無限感激,將身子貼緊我,一隻手與我五指緊緊地相扣。
念蕾低聲地問我:“相公,你說的可是遼語?你什麼時候學的?”
“李若。”
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過了半晌,解二郎用遼語低聲說道:“說來也怪,在你進來之前,我與她尚且言笑晏晏,可你一踏入,我才意識到,我們境遇完全不同。你們談的是風月情事,而我與傢人卻深陷絕望之境。父親因憂憤而神思恍惚,母親因思念成疾,終日以淚洗麵……即便回到代州,我們一傢也難逃悲苦命運的糾纏。”
我錶示理解:“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縱有離愁且自寬,莫負韶華惜清歡。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對人言無二叁”,送給你和念蕾這對有情人。是我剛才亂吹牛,把這好事弄出些波折,再次說聲抱歉!”
因為詩的韻律和平仄,我隻能用漢語念。
念蕾聞言,狠狠地掐我一把,卻不覺將我的胳膊摟得更緊了些,香軟的身子幾乎貼上來。她垂首時一縷青絲滑落,像極了新婦含羞帶怯的模樣。
若真到了為她披上嫁衣那日,紅绡帳暖下她必是這般情態:長長的眼睫低垂,指尖絞着衣帶,連足尖都蜷進羅裙裡,在與張玉生對視之時,必像雙生和子歆初見我與孫德江,須臾之間,嘴角便抿出個甜得能沁出蜜的笑。
雙生說:“你要成為我的第一個男人,和我兩年夫妻,以後還要成為我一輩子的藍顔,隨時可以和我歡愛,我很有可能還要為你生兒育女……”
念蕾也會像雙生這樣,背着我跟張玉生也這麼說嗎?
這念頭如冰火交織,一半灼得我心口發燙,一半刺得我指尖發涼。我得讓念蕾的情人關係再“亂一點”,我的正室地位才確保永固。
他歪着頭略一沉吟,眉頭微蹙,似乎在回憶有沒有看過此詩,隨即便詫異地望向我,語氣上也帶着一絲謹慎:“如果你能幫忙我傢,你更希望我父親做出哪個選擇?”
我繼續用遼語:“那你先猜猜,我為什麼會幫你?”
解二郎搖搖頭。
我嘆了一口氣:“我隻有一個要求,你將來自己找機會,瀰補一下讓念蕾剛才遭受的羞辱。你眼晴不要看她,不要讓她覺得我們是在談論她!”
解二郎聞言一怔,麥色麵龐上掠過一絲窘迫,之後連連點頭。
“你為什麼認為,我能幫到你?”
“你既會遼語,又對南洋島國的情況了解極深,會武功,心思還如此細膩……
氣度也不同於常人!”
“我現在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吧。我希望你父親繼續留在市易司,他會受到重用——一個月之內!不會被打壓,有立大功的機會,但具體是什麼,我隻能當麵告訴他,和你完全無關。我先做出誠意給你,若念蕾能寬恕你,自是最好。”
他眼神驚疑不定,回過臉瞟了一眼念蕾,念蕾倏然扭過臉,看向窗外。
“念蕾,你先到樓下等我一下,我馬上要外出辦差,有兩句話要和你說。”
念蕾點點頭,站起身來徑直地走出房間。
我想起雙生送了我一事,喊住了她:“你不送他一個彎月香囊?”
念蕾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她有五個彎月香囊,在新宋,這種香囊是專門送給藍顔錶示自己的愛意的。
待念蕾走後,我顧不得這個行為有多麼可笑,竟將自己奏遞院的腰牌遞給他看。
解二郎翻看了兩遍之後,臉色忽青忽白,頭上汗涔涔的,突然意識到什麼,雙手捧着我的腰牌,畢恭畢敬地還給我,然後站起身來,向我深鞠一躬,拱手道:“剛才二郎確實失禮了!我父親今年45歲,他大半輩子都在代州那邊,也有再上一層的想法。若五師哥能施以援手,二郎感激不盡!”
聽他還這麼說話,我就知道,這人沒有我的幫助一輩子也混不出來了!我是正叁品,比羅瓊嶽還高出兩個品級,既然已經亮出官身,尊卑有別,他不叫我“大人”就是失禮。
“不管是哪一個選擇,我的要求很明確,你必須得到念蕾的寬恕!”
“這裡麵還包括?”
他當即意識到這個問題問得很蠢,馬上收住了口,臉色微微一紅。
我笑着搖搖頭:不言自明的事,即便要說出來,也不應該是在這個時候啊!
“南洋六島國中,剛才有一個還未開化的大島,我未提及,叫鮮羅,是吧?”
他點點頭,稍微平緩了一下心情:“您真是博學廣識!”
“少給我拍馬屁,我搞定你父親的事,你搞定我妻子!哈哈!”
我這是獻妻嗎?
他的錶情這才恢復正常。
“我可以先幫你把你父親的事解決了,你來找我,我給一封信,你拿着去找毛氏船商社……毛希範,報我的名字,讓他配合你。你半年之內,去鮮羅考察一下那裡土著種植作物的情況,彙報給我。這一點,你若是做得不讓我滿意,太學的職位我不會給你爭取。”
我感覺他又有些懷疑,毛希範是新宋首富,一個江湖小門派的弟子,怎麼可能同時認識新宋首富,皇城司王祥,錄事郎羅瓊嶽呢?
我讓他等一下,去我的房間拿了五六封毛希範無關緊要的信過來,給他看了一下封泥上的完整印文,“毛氏私記”,還有書信末尾的“毛”字變形船帆的花押。
“剛才看您的名字,李晉霄,是您本人?”
他漲紅着臉,窘迫地低笑了兩聲:“很難聯係得上,才高於世的大詩人,叁品高官,江湖中人……但我突然又想到了念蕾的父親是天子近臣,所以這一層倒是能圓上了。”
我心裡更加蔑視這書生。什麼叫“圓上了”?好像我們在拼命給他編一個瀰天大謊,這人也太不會說話了!
不知這一撥來的其他幾個男子如何。我開始懷疑起念蕾的眼光來了——她是不是那種顔值控啊!張玉生可別是這種人吧!
在我認識的男子中,能配得上念蕾的,好像還真得隻有夏小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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