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師叔任其中號稱“雲霓鳳凰劍”,倜傥無雙,傾倒無數武林女俠,和武林絕色榜榜首青霞仙子琴瑟和鳴,如膠似漆,異常恩愛。
六師叔他們兩口子是隆德十八年加入青雲門的,剛一開始隻六師叔一個人過來,他母親生了重病,妻子在老傢一直照顧她。今年四月份青霞仙子在她婆婆病故之後又為其操辦完喪事,才剛過來半年多的時間。
青霞仙子剛過來的時候,六師叔在青雲門的傢可以說四壁如洗。給他倆口子安排的住處倒是寬敞,除了一張木闆床、一套桌椅,一隻櫃子,一個爐子和幾隻碗碟,空空蕩蕩。六師叔整天奔走王事,又是一個大男人,餓了隨便找同門喝酒吃肉,或者到別人傢蹭兩頓,他一世英雄,人傢歡迎還不及呢!
可現在不一樣了,妻子來了,傢無隔宿之糧,竈無半星之火,油鹽米柴這些基本生活物資都是過一天算一天的,青霞仙子自己的行李中也僅帶了點四季衣物。
青霞仙子剛來第一天的時候,看到這傢不成傢的樣子,一臉的絕望無助。我在他傢的院子裡練劍之時,聽到青霞仙子從屋裡隱隱傳來的哭聲。
六師叔手上說一文不名有點誇張,但百文錢他是真沒有!
這讓我心裡也委實過意不去:我天天過來請六師叔指點劍法,怎麼就沒意識到這一點呢!
我當即便帶着元冬、青雨和幾個僕役到靜生鎮跑了叁趟,把所有能買的全買齊了,還帶了兩個木匠,做了些傢具。
六師叔直搓手:讓你這樣破費,怎麼能行!要跟我算錢——當然,他也隻能欠着,我說就算拜師費成不成,推辭了兩番之後,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六師叔娶青霞仙子的時候,青霞仙子賣掉了祖傳傢宅,兩人清空傢底又四處舉債,交了五百金铢的“守貞費”,即便是世代豪門之傢,也鮮有這樣的舉動。(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六師叔之所以這樣做,還有一個因素,他曾救過齊上師的命,齊上師是元陽廟大主持“隱皇”的兒子,元陽教欠了他一個大人情,所以六師嫂青霞仙子不用去做“肉身布施”。
他便“很容易”地被元陽教“菈上了賊船”,不時地將青雲門的內部情態通報給元陽教宗——整個青雲門中,隻我與師父知道這一點。
“你六師叔已經好幾次被要債的人堵到傢門口了,唉,我們尋常也沒什麼花銷……就是好難!”六月底的有一天,正值酷暑,我練劍出了一身汗,因為馬上要出去辦事,青霞仙子便拿着毛巾給我擦拭着後背,順手把她剛漿洗過的衣服遞給我,一邊跟我唠叨了幾句。
因為我這段時間天天過來,每次從他傢再走回綠謹軒還有一段路,青霞仙子便讓我在他傢存幾件衣服,她順手洗一下也不費事。
這個江湖,所謂鮮衣怒馬、金樽鬥酒、仗義疏財都是傳說中的事情,哪個門派沒有田莊商鋪?練武之人花費最高,大俠也要為日常吃穿用度、武器馬匹置辦而操盡心思。如果不是亡命巨盜,出門拮據到露宿野外,也是尋常之事。
青霞仙子一麵側着身子給我係着腰側的扣子,一麵低聲道:“其實是我糊塗,非想着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菈下這麼大一個虧空,你看,能不能從你這兒暫時週旋一下?有個叁四百錢就能過得去當下這個坎兒……明天就是債期,他的月俸還有半個月才領到。不過,你別和他說,他要麵子。”
我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是自己媳婦在伺候自傢男人一樣,可她給我這麼做,卻顯得很自然。
六師叔的月俸也就280 多錢,都勻不出青霞仙子的水粉錢。我便回去給她取了10銀铢。
“雲霓鳳凰劍”六師叔,一個堂堂武林大俠,曾抱着必死之心、執劍獨闖十萬軍營,斬殺南越國督戦大軍機,助我新宋南府兵反敗為勝,現在竟然數次被追債之人堵在青雲門外,說起來也是令人同情可嘆!
“怎麼這麼多!這怎麼使得!”
然後她看我從布兜子裡又掏出叁盒子瑤顔薔薇膏,兩盒璇絲青潤露,四瓶瑕光鳳羽臉霜,呆住了!
再想擡頭跟我說什麼時,眼神正好與我撞在了一起,有異樣的情愫蕩漾其中,兩人怔怔地對視了片刻,她情不自禁地評點了一句:“偏還這麼細的心思!”
說罷羞紅染麵,拿起脂粉,轉身逃也似地推開門進了裡屋。
過了一會兒,她又招手進去:“你不是在追求姜塵嗎,我這裡用不了這麼多,你勻一點給她,也許她能給你個好臉子看。”
我愣了一下:我在追求姜塵?!
青霞仙子隻來過一次綠謹軒,就再不過來了。有次我就是順嘴一問,今天和七師嫂、藍少眉約了打翻子牌,問她來不來,青霞仙子就找了一個很勉強的借口,我有些好奇:“我那兒地方大,大傢一起來熱鬧熱鬧打發時間,你喜歡清靜嗎?”
青霞仙子看着我,眼神裡有無限的憂傷:“霄弟弟,跟你直說了吧,我以前的傢也是有這麼大一幢樓。去了不會開心起來的……這日子真看不到頭了。”
他們倆口子還欠人100 多金铢。齊上師幫他還了50多金铢。“自己人”。
我不知該說什麼了,絕色美女傷心慾絕的時候,鳥兒都沒有力氣撲閃翅膀了,我看着它們慢慢地消失在淡藍色的霞蔚中,想着她唇齒留香的名字,心裡悲傷卷席而來。
為什麼都說一人一馬,仗劍天涯?夫妻二人,就不好玩了……
長寧公主跟我來信,要我手書一幅《蘭亭集序》。
我是在十二歲時第一次入宮麵見皇帝陛下時,在一次非常私密的皇族傢宴中認識長寧公主的。那年她十四歲。
那天見到的諸皇子皇侄有不少,他們彼此都很熟,皆第一次見我,想我必定是皇嗣血統,對我客氣中又有疏離。隻有長寧公主和我聊得最多,她當是從聖上那裡知曉了我的身世,年齡又和我相仿,向我絮叨個不停,傾訴着生活在王府和深宮內苑生活的乏味無趣,還問我習武之外,經史文章愛不愛看,喜不喜歡詩詞。
我都含混點頭,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之前未讓我來的原因,長寧公主也代聖上向我做了轉達:怕我年紀尚小,不像其他皇子皇侄一樣天天學習儀注,不知進退,反而會被人輕視。
我說其實雖然我在武林之中,其實師父還是很注意教導我們為人處事的,說江湖也不全是打打殺殺,很多時候也是人情世故,慢慢地不再拘束,打開了話匣子,和她說了一些江湖見識。
她越聽越有興致,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自己寫了一首詩,就是最後一句寫不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她:“身同流水淨,心與白雲輕。讀史寒更徹,……”
這第叁句的轉折一下子把高度和難度提了上去,我倒是理解她的意思,在史書看到了人性,貪婪,陰謀……但怎麼接,才能把這意思說到好的一麵呢?
“衰榮笑古今,如何?”
這時我才剛看到第二遍,平仄、粘對、押韻還都沒想明白,就已脫口而出,仿佛是冥冥之助有神靈相助!
這種神速的反應,把長寧公主震得瞠目結舌,片刻之後並轉身向皇帝喊道:“皇上,我們皇傢出了一個小詩聖呢……”
皇帝馬上用嚴厲的眼神阻止了她。當晚來未成年皇室貴女和皇族子弟有叁十來號人,絕大多數都是藍顔或平夫所出,皇帝的禦座離我甚遠,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我,讓我莫名緊張與惶恐,最擔心自己這身衣裳打扮過於寒酸,不合儀注。
此後長寧公主就時不時將她在禦書房珍藏的前朝詩集中發現的佳作手抄下來寄給我。
她一開始隻和我交流一些詩詞,有時她自己也寫一點:“紡車輕轉繞絲忙,爐火微紅煮玉漿。庭前燕子飛來去,滿心悠然待月光。小兒嬉笑繞膝行,卻思夫婿對軒窗。手捧書卷靜思語,筆端流淌是情長。”
然後請我指點。
我自己從來不翻詩詞書籍的,怎麼指點?隻能回她一首詩:“繡餘靜坐發清思,煮茗添香事事宜。招得階前小兒女,教拈針線教吟詩。”
以相同身份和同類場景相和,總算不失禮數。
她覺得我這首詩遠她寫的好:平仄相對工整,更有節奏感,語氣也很流暢自然,簡潔而富有生活氣息。
她身份使然,慢慢地開始和我聊起了一些政治、社會、女性之類的話題。
皇帝與皇後常共議朝政,中侍省也因此成為連接後宮與前朝的重要紐帶。皇後通過中侍省向中書省傳達特旨,涉及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及叁司的諸多事務。中侍省雖不直接參與六部叁司的日常運作,但其在女官選拔與考核上的決策和指導,時有透露出一些大政思路,隱約感到背後是皇帝本人的治國風範,朝廷施政時也會特別在意。
如此一來,中侍省不僅是皇傢內務的管理機構,更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朝廷權力結構中的重要一環。皇後通過中侍省,既維係了後宮的秩序,又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朝政的決策。朱漆案上玉尺金秤,量才亦量德。青瑣牖中鸾箋鳳敕,錄功亦錄過。
自新宋改制以來,中侍省常以通曉文墨的嫔妃充任職事。這些宮眷既掌內廷文牒,又常與省中郎官往來交涉。因今上重綠風,皇後與諸妃常借此挑選合意的平夫、藍顔,故此中侍省的官員遴選,尤重儀容風姿。
與長寧公主書信往來,言及詩詞漸疏,更多提及的是女官铨選之事。長寧公主時常就此垂詢,言及慕容貴嫔這等大才女困守中侍省,領域相對較窄,委實屈才。我雖然更想與長寧公主深談榷場新政,看她信中偶有冗筆,每日還要耗費大半時間為叁皇叔處理庶務瑣碎,精力實在有限。
長寧公主近來這半年與我談論詩詞的時候少了些,女官任職之事,常詢問我的看法,想知道女官更適合擔任何種職務。現在女官多數在中侍省任職,像慕容嫣這樣的才女,發揮作用太有限。
其實我更想與她討論一些商業政策,但這可比泛泛而談的女官任職要復雜得多了,長寧公主上頭曾有一位姐姐,可惜成婚不久便去世了,她常去姐夫傢陪伴外甥,她姐夫藍武魂是新宋西軍中文武雙全的名將,兩人關係甚恰。她姐夫為了等這個小姨子的訂婚,還沒有再婚。長寧公主對姐夫早已芳心暗許,更不介意通房之好,但她姐夫覺得,畢竟妻子已經不在,和翁傢算不上是一傢人了。
我思慮兩日給她回信:如今禮部宣撫司郎中多畏遠行,而我新宋文華璀璨,上國詩詞早為番邦貴胄競相追捧。若能將王空同等人的新作燒制於越窯秘色瓷,或印於郝州龍鳳團茶,外銷海外,金銀之利當倍於往昔。
此外,九華國的賈氏印書館壟斷新宋詩詞出版一事,我一直覺得不妥,或許可以通過特定商路招標的方式,扶持幾傢新宋本國的商社、行會或商幫,以打破壟斷,促進本國商業發展。
長寧公主不久後回信,提到她與貴嫔慕容嫣一同閱了我的信,認為我的提議頗有見地,遂與皇後商議,最終以中侍省的名義下發懿旨,將此事交由禮部詳議。
信末提及昔年我曾救貴嫔幼弟於危厄,慕容氏銘感五內,想親自見我一麵,當麵致謝。
她還寫道,待聖上召見你之後,我也想見見你。
在青雲門的孤霞渚中,文書院是最大的院子了。除了廷報,還有大量商人使團搜集的各番國最新的邸報、朝報、小報、商訊和出版物,八間屋子堆得滿滿的,新來的七師叔孫金王負責帶着兩個察子進行整編分析和歸檔。我每隔兩叁天就來這裡看一下。最近看得最多的便是九華國的資料。
除了我和皇城司一個叫陳白金的察子,文書院裡每日更新的廷報幾乎無人翻閱,那陳白金是一個冷人,每隔一兩天都會坐在那裡默默看文書,他與我不同,從來不用筆記,應該是記憶力超群之人。
不過文書院中的書籍良莠不齊。完全不能和慕容嫣的私人藏書相比。她父親後來派人送來整整十六個大檀木箱,藏書琳琅滿目,種類既全,品質也高,而且她做了大量的批注!
她的學識之深,涉獵麵之廣,是我迄今為止還從未見過的,看問題也很有獨到的見解:我隨手抽出來的第一本書竟然一卷《水戦新策》。打開之後,兩粒乾枯的茶花從泛黃紙頁裡跌落。書頁邊緣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若以火油覆舟,須借東南風勢,然江麵風向詭谲,不如將火船分為叁隊……”
墨迹在在“叁”字上洇出裂痕。
兵書裡夾着市舶司的關稅清單,農政論中壓着南越國的海圖,最底層的卻是一大厚本《新宋民律》,早被朱砂批得麵目全非。那慕容嫣在一片素絹上另謄新注:“禮數亦是囚籠,因情而歡,各有所得。眷戀至致,是為忠貞。”
當我翻開《北疆邊防考》封皮時,遼國騎兵布防圖旁斜插着行狂草:“九華國與我同源同種,當以文教柔之,若效敵國以武力相脅,必使兄弟阋牆。”
我看了一下書的出版時間,估算彼時她批注此書,不過是個十叁歲的深閨少女。
壓箱的羊皮卷展開時簌簌落着金粉,竟是描摹自禁宮藏本的《四海潮汐圖》。
少女用銀線在東海某處繡了朵木蘭花,旁書:“市舶之利十倍於田畝,海禁實自斷臂膀。若得掌司禮監印……”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我花了五天時間先整歩將她的藏書進行了分類。中間還是忍不住翻看了幾本不可思議的書籍,比如《洞天清錄》。她在水晶折射光路旁寫道:“日光經此化為七彩,恰似霓虹貫天。若使光有筋骨,可折可曲否?”
還有一本《海國聞見錄》,她將“南海水手言東向有黑潮如巨蟒”一句勾出,批道:“陰陽傢謂水脈即龍脈,然此潮四季不改其道,豈非天工開物?”
慕容嫣是一個什麼樣的天才少女啊!
恍惚間竟似聽見一陣少女清脆的笑聲:“爹爹總說女子讀書無用,他不知道,我要讀的是整個天下。”
一天夜裡,我翻閱慕容嫣批注的一本藏書,突然驚起。
《新宋大冬城陷土悲情紀年》記載了滿城軍民抗撃遼軍的壯烈事迹,城陷之後,剩餘的90萬軍民被遼軍剝得隻剩一層單衣,在寒風凜冽的數九臘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雪原上,到了內地,僅23萬餘人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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