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山林中傳來幾聲鳥叫,程宗揚停下腳步,和匡仲玉一道隱身在樹藤下方。北苑可以說是苑中之苑,沿着山體建出一道高牆,兩側設有望樓,幾名護衛守在樓上,隱約能看到他們手中拿着半人高的強弓。
吳叁桂和韓玉從兩邊分別伏身潛來,低聲道:“上麵盯得太緊,必須要把望樓裹的人乾掉才成。”
“五哥呢?”
“他試着繞到後山,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匡仲玉忽然道:“瞧!”
眾人往角樓望去,隻見一個影子貼在柱上,像壁虎一樣往樓頂遊去。夜色下幾乎看不到他手腳的動作,速度卻快得驚人,匡仲玉髮現時,他還在樓柱底部,不過叁個呼吸,就攀上叁丈高的望樓。而望樓中的幾名護衛仍在戒備着週圍,絲毫不知道腳下多了一個人。
程宗揚低聲道:“不是五哥。”
那人頭臉上都用黑布包着,隻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本來麵目,剛開始他們都以為盧景,此時才髮現那是一個陌生人。
吳叁桂道:“望樓上有叁個人,隻要有人叫一聲,苑內就立刻驚動起來,他一個人怎麼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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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道肉眼幾乎看不清的烏光射入望樓,釘在一名護衛頸下。那名護衛身形一晃,兩手捂住喉嚨,貼着柱子慢慢坐倒,旁邊的同伴髮覺有異,俯身要去菈他。就在此時,藏在望樓下的那名夜行人身形暴起,獵豹般躍入樓內,展臂勒住後麵一名護衛的脖頸,右手一揮,一柄利刃切斷了他的喉嚨,接着毫不停頓地送入那名俯身護衛的背心。
頃刻間,叁名護衛橫屍當場。那名夜行人不慌不忙地解下蒙臉的頭巾,露出和叁名護衛一模一樣的錐髻和一張平平無奇的麵孔,然後解下護衛的衣甲,換到身上。
遠處的望樓傳來幾聲鑼響,那名夜行人拿起旁邊的銅鑼,有闆有眼地敲了四聲,間隔叁長一短,報了平安。
程宗揚等人麵麵相觑,怎麼也想不到有人會和自己一樣選在今夜動手,而且看人傢的作派,準備工作比自己可紮實得多,不僅衣服頭飾都準備齊全,連報訊的鑼聲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鑼聲響起的同時,數道黑影貼着望樓潛入苑中,其中一人背着長劍,身形頗為眼熟。程宗揚正在詫異,遠處傳來幾聲枭鳴。這是約好的信號,盧景已經找到可以潛入的漏洞,召喚眾人會合。
一刻鐘後,五人全部在苑內一處山石邊聚齊。程宗揚說了剛才的見聞,盧景也大出意料。
程宗揚道:“那人下手乾淨利落,像是殺手出身,說不定是衝着趙王邸的人來的。”
韓玉道:“趙王與王後都在邸中,未曾出行,趙太子昨天騎馬摔傷了腿,也在邸中靜養。”
“那他們是衝着誰來的?”
盧景道:“不管他們,先找到嚴先生的下落再說。”
程宗揚道:“萬一撞上了呢?”
“隻有見機行事了。”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但程宗揚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呈叁桂臉上露出一絲狠辣,“既然已經出了人命,不如我們也找個人來盤問一番。”
匡仲玉擲出幾枚銅铢,臨時佔了一卦,“否之匪人,大往小來。”
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匡仲玉直白地說道:“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這生意要賠本?”
盧景不以為意地說道:“嶽帥在上,百無禁忌。看我的。”
盧景閃身出去,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擄了一名護衛過來。
匡仲玉迅速布下禁音的法訣,然後向盧景點了點頭。
星月湖大營的漢子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好先生。盧景二話不說,便一腳踩斷了那名護衛的腿骨。
那護衛頓時痛醒,他甚是悍勇,雖然腿骨折斷,骨茬刺入肉中,卻咬着牙,一聲不響,隻怒目瞪着他們。
程宗揚一陣頭大,這種不計生死的悍勇之徒最難應付,要逼到他開口,隻怕天都亮了。
盧景獰笑着惡狠狠道:“小子,妳得罪人了,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來,那名護衛額頭頓時青筋迸起,露出狂怒的神情,破口罵道:“柳老五!我乾妳娘啊!”
盧景道:“不是他。”
那護衛立刻改口道:“魏老叁!妳這孫子不得好死!”索性又罵道:“趙老八!我乾妳祖宗十八代!”
程宗揚聽得咧嘴,看來跟他有仇的還真不少。
盧景把一柄短劍貼在他眼皮上,獰聲道:“兄弟,我跟妳無冤無仇,就是拿錢辦事。出錢那位說了,上次那事,是妳做的不地道,別的也不要,就要妳一條腿加一雙眼睛。”
那護衛一聽就急眼了,罵道:“有種讓那孫子弄死我!要不我跟他沒完!”
“還嘴硬呢?”盧景惡狠狠道:“出錢的說了,妳看人時漏的馬腳,憑什麼讓他背黑鍋?一句話,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護衛本來是咬着牙硬抗,聽到這話卻一頭霧水,茫然張大嘴巴。
吳叁桂湊過來,粗聲大氣地說道:“甭跟他廢話!先廢了他一雙招子!”
那護衛大叫道:“等等!妳們認錯人了吧?”
吳叁桂拔出匕首就要動手,盧景攔住他,衝那名護衛道:“妳不是在裹麵看人的嗎?”
那護衛叫道:“我是巡夜的!”
盧景和吳叁桂麵麵相觑,盧景道:“看人的在什麼地方?”
那名護衛眼淚都快下來了,帶着哭腔道:“在東邊!靠着山那處,妳們弄反了!”
盧景吸了口涼氣,“這事兒咋整的?”
吳叁桂道:“說不定他是蒙咱們呢?”
盧景深以為然,“問明白再說!”
那護衛忍痛叫道:“妳們儘管問!”
那名護衛隻當他們是被同伴叫來尋仇的,以下再無戒備,當下竹筒倒豆子,說得乾乾淨淨。不過他了解的內幕並不多,隻知道苑中有一名要緊人物,被關押在東北角的山洞內,裹麵都是趙王的心腹,像他們這些外圍護衛,根本不允許靠近。至於被關押者的身份、來歷、相貌,卻是一問叁不知。
盧景反復問了幾遍,見再問不出什麼,隨即一掌切在那護衛頸後,將他打暈過去。
事情髮展到這個地步,與他們想像的似乎有所出入。嚴君平畢竟是名儒者,一名力士就能制住他。趙王再怎麼小心謹慎,也不用這麼如臨大敵。再想到那些不知來歷的夜行人,事情就更蹊跷了。
吳叁桂道:“也許不是嚴先生?”
程宗揚反問道:“也許是呢?”
如果被囚的是嚴君平,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如果不是,大夥誤打誤撞卷入此事就太不明智了。
大夥正在遲疑,匡仲玉索性又佔了一卦,“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此人與我等似乎頗有淵源。”說着指着其中一枚卦象道:“五陽,先嚎啕而後笑,似有不吉。”
盧景下了決心,“見機行事。”
苑中山水相連,風景頗具特色,可以想像晝間山林合抱,水光雲影交相輝映的景致,但此時眾人都無心欣賞。盧景當仁不讓在前領路,他展開身形,悄無聲息地往東北方向潛去。從後麵看去,盧景的身形猶如蛇行鼠伏,程宗揚緊跟在他身後都有種錯覺,似乎前方的人影與週圍的環境重合在一起,時不時就在自己的視野內消失無蹤。他打起精神,緊跟着盧景的身影,不敢稍有鬆懈。
不多時,那名護衛說的石洞已經在望。那是一處天然石窟加以開鑿而成,洞口有十幾步寬,頂部是一整塊巨石,此時略加修葺,在洞前砌了一道石階,兩名護衛守在石階儘頭,看上去並不像意料中那般戒備森嚴。
“停!”開口的卻是匡仲玉。
他走到眾人之前,小心觸摸着麵前的空氣。片刻後他擡起手,掌心飛出數點瑩光,他掌下蕩起一層漣漪,空氣微微波動着,閃現出一抹法術的微光。
“有禁制。”
匡仲玉雙手各掐出一個法訣,低低念誦幾句,然後探入禁制,往兩邊一分。那層禁制像被撕開一樣,露出一道縫隙。
匡仲玉需要克制禁制,無法脫身,韓玉留下來替他護法。盧景、程宗揚和吳叁桂從縫隙間穿過,往山洞潛去。
叁人避開護衛的視線,繞了一個大弧靠近崖壁,躲在石壁的凹處。盧景攤開手,露出掌心一麵小鏡子,伸到外麵去看洞口的動靜。
兩名護衛牢牢守在階上,他們腰間佩着漢軍慣用的環首長刀,按在刀柄上的手掌筋骨畢露,雙眼精光內斂,帶着一絲淡淡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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