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快走!”
也許是幻覺,亂聲中我似乎聽到師姊的一聲清叱,擡頭尋望,場麵亂糟糟的,什麼也瞧不清。我腦中閃過青陽山被襲時師門離亂的情形,蓦地醒悟,這一聲,不就是我逃上鳳尾鷹時,師姊在山巅風聲中的呼喊麼?刹那間,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罵了聲:“該死!”
乍遭變故,我頭腦懵懂,此時才因青陽山而想到了青陽氣。當即運功默察,師姊如今的青陽氣很弱,加上附近被眾多高手運使真力,氣感雜亂,渺不可辨,但週遭情勢、聲息舉動,卻異常清晰地映入腦中……雀使門下均是一幫愛耍嘴皮之徒,刀劍交擊、拳掌對決之際,猶能聽到他們叨叨亂語:“喂,穿喪服的,我已經讓妳五百招了,妳還不知恥退下?”
“商量一下,換個妞兒來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見妳這張死皮臉就討厭,功力大打折扣,這種便宜妳也佔?”
“從哪來的妳啊,全身臭哄哄,還酒氣沖天的,實在沒勁陪妳玩了,好臭!去沐身後再來啦!”
“暗器!哼,妳居然使用暗器!太沒志氣了!不好意思,我這也算暗器啦,哈哈!”
“來的人真不少哇,夠我蝙蝠這隻老拳飽餐一頓了!快哉!快哉!”
雀使紀紅書四處掠動,運綢成鞭,遙襲所遇之敵,她功力本高出眾人一大截,又是對激鬥中騰不出手的敵人突襲,當即連連得手,所過之處,本來相持的局麵立時改觀,創敵之後,她毫不停留,又趕往下一處。敵方幾名高手,見了此狀,意圖截住她,卻不及她身快。紀紅書身後“拖”着個長長的的尾巴,一邊揮袖縱橫,一邊大聲呵斥:“小狂蜂,守緊院門就可以了,妳抱着別人女眷跑來跑去乾嘛!”
、“烏鴉,別儘說嘴了,小心後麵!”(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蝙蝠,不要隻顧打架,有人竄進房了!”
雀使門下一眾,雖看似嬉鬧混亂,讓人易生輕視之心,實際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對敵靈變多端,詭詐迭出。論起來,府內幾處,當算雀使門下這邊人數既多,實力又強,但即便如此,似乎對敵也未佔到壓倒優勢,局麵尚在相持中,可見怨憎會投入的實力着實不弱!
“少主,妳娘親有雀使她們護着,應該沒事,遲疑不得了,咱們快去把!”
京東人語他隻道我導出奔尋,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時催促過一聲,不待我回話,已展動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歎了一聲,默察感應青陽氣,雖徒勞無功,但運功後提升的靈覺,四方踴動鋪展,已大致能確定師姊已不在姨娘們的這片院落。當下再不猶豫,施展輕身提縱術,全力疾馳,此時心無旁鹜,真氣浩浩蕩蕩,以馭奔行,身子如離弦之箭,不一會兒追上了京東人語,他側頭蔚然一望,腳下未停,待兩人並肩時,京東人語以目示意,道:“少主,妳看!”
前院大夫人居處,火光閃動,酣戰甚烈,雖然全真群道尤陷於苦戰,未能擊退來敵。
我心下暗驚:原先眾人隻道府內幾方人馬聚集,正麵交戰,我方應是佔優,要提防的隻是怨憎會的暗襲,故此着眼於如何激得敵方現身,再加以擊破。現下看來,真是出乎意料,怨憎會大舉進攻,擺出一副明打強攻、以力取勝的架勢,在幾處髮動攻勢,而處處都不居弱勢!
到底是哪裹弄錯了?雀使之所以出誘敵之策,應該早就料到對方的人數與實力呀。
“今夜襲擊府中的這幫人,其言行作派,與雀使所述的怨憎會,大相迳庭。”
京東人語身子高瘦,急掠間頭麵頻頻前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況且,我曾聽七郎說過,怨憎會真苦士,幾如苦行僧,緘口默言,酒色不沾,這幫人雖穿孝衣,卻仿佛剛從哪傢府中醉飲歸來,人人酒氣熏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我雖未與敵近戰,但所遇之處,也頗聞到酒氣,這幫人大呼小叫,進退間卻頗有法度,互援互協,仿若軍戰,着實讓人詫異。
當下也無暇與京東人語細論,轉眼掠過園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兩人慢下身來,潛行而近。奇怪的是,其他幾處,激鬥聲甚烈,這邊卻沒什麼太大動靜,莫非戰局已了結?
追時,卻聽院內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宋恣,妳們養尊處優,手上功夫退步啦,怎麼,還要打下去麼?”
另一個剛健沉渾的聲音道:“吳六,宋叁郎豈是易與之輩?且莫中他示弱之計。”
那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聽了心中一凜,與京東人語潛步貼近竹籬,各尋了一處縫隙,朝內窺望。
隻見院中有許多手執刀槍的麻衣孝服者,約有十餘人之眾,均立於院中左側,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鬆散,但白衣蒼寒,麵帶風霜,人人身上均隱然散髮一股血戰餘生的頑戾氣味,他們駐足默觀,正瞧着他們其中一人與宋恣交手。霍錦兒靜立於新房門前,向場中觀望。陸小漁、胡九與眾丫鬟,均未露麵,想來被護在屋中,並未出來。此處情形一目了然,一望可知,師姊不在這批夜襲者手中。
讓人疑惑的是,夜襲者人多勢眾,怎肯這般文绉绉地與宋恣相鬥?
忽聽身後風動,兩人回頭齊望,原來是吳七郎與陸幽盟,想來也是聽到宋恣嘯聲告急,匆匆趕到。
京東人語朝吳七郎比了手勢,吳陸兩人弓身移近,京東人語低聲道:“少主,叁郎還在維持,待會沖進去,妳與陸公隻須協同霍姑娘守於新房門口,待屬下等卻敵,若是聽到我喚一聲‘乾妳娘’,‘娘’字出口,可乘敵震駭間,藉機出手反擊!”
我心想,這該是京東人語與宋恣等早就相約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敵不備。
隻是京東人語平日滿口詩句,待真到實用之際,卻選了這麼句勞什子粗話,算是出敵不意麼?不禁暗下好笑。
京東人語交代完畢,一揮手,四人各擇方位,突然齊闖了進去。
一進院中,我與陸幽盟齊奔新房,亢、吳兩人則閃身掠往宋恣身旁。
宋恣一愣,擡頭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挾制,身後藏有敵人!”
院中白衣人齊聲怪笑,我與陸幽盟聞言卻步,我忍不住驚聲叫道:“霍姨?”
霍錦兒不能應答,隻眼中投來焦急之色。此時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狽,一絡被擊散的長髮甩於胸前,頭上烏髮也有些淩亂,見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錦兒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閃着難言的滋味。兩人目光相對片刻,我的關切從眼色中傳遞,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隻聽一聲冷笑,霍錦兒身後,閃出前幾日大廳下書的羅侍衛,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麼藏於霍錦兒背後的,竟是半點氣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錦兒被擒,那麼屋內的陸小漁等人豈非也被怨憎會制住了?我與陸幽盟僵在原地,一時進也不是,退又不甘。我當下高聲叫道:“小漁。”
吱呀一聲,新房的窗扇推開,陸小漁靜靜地出現在窗口,我正慾相詢,卻見她身旁隨即又多了幾人,一個是陸小漁的母親陸夫人,一個是我曾見過一次的怨憎會蓬須大漢,另一個,我再也沒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叁!
雖怪府中戒備緊嚴,卻被怨憎會這麼多人毫無先兆地潛入,我怒道:“矮胖子!妳這混蛋!是妳領的路?”
矮胖子言老叁哭喪着臉道:“沒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們捉住了,沒有我帶路,他們也能由地下通道進來,今夜他們押我來,是要尋連麗清。”
當時讓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為躲避怨憎會之用,反正有益無害,我也就未加乾涉,沒想到,最後卻成為怨憎會入府的捷徑,世間因果,真是繁變難測!
我便似被老天算計了一把,有苦難言,怔怔地望着陸小漁。
她全身不能動彈,隻以眼波向我瞟來。她身着寬大的喜服,下肢被擋住,隻露出上半身,身形卻依然顯得嬌小盈俏,燈影下,朝着屋外的那身麗裳微呈暗色,雖不醒目,卻格外的深艷。她頭上紅蓋頭與鳳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際,烏黑的髮絲盤在腦後,梳挽成一個優雅的小髻,這又喜又俏的新容,本該由我於洞房中從容觀賞,卻在這般情勢中得見。
若非我急於搜救師姊,此處或許不至被敵所趁,她會陷入眼前處境,可說是受我之累,我心中萬分歉疚,稍覺心慰的是,想來她母親陸夫人,應不會加害女兒的性命。
思忖間,身旁的陸幽盟前邁一步,驚聲道:“是妳!妳把女兒捉住做什麼?”
陸夫人豐白的麵龐神色微動,冷冷道:“妳這負心郎!有何臉麵來問我?已有人警告過妳,賈府即將合傢覆亡,妳竟然還將小漁往火坑裹送!妳安的是什麼心?哼,我當然要把女兒帶走!”
陸幽盟厲聲道:“妳不親不慈、不守婦道,棄傢而去,如今還回來做什麼?妳問問小漁,她還記不記得,有妳這麼一個娘親?”
陸夫人道:“是我生下的,當然是我女兒。她不認我,倒要認妳那些野女人為娘麼?”
陸小漁無法作聲,夾在當中,眼波移來閃去,神色又羞又無奈。
場中麻衣人內,一個方臉頭領沙啞的聲音一笑,打斷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兒終於到了,弟兄們這便動手罷!”
他們真正的目標原是我麼?我心下閃念,當下暗自戒備,往東府幾人這邊緩退。
京東人語向我使了一個“稍待”的目色,打了個哈哈,緩步踏前,嘿聲道:“我道是誰呢,原來卻是老相識了,公權兄,一晃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那“公權兄”見京東人語招呼,將提起的槍尖點地,麵色漠然,道:“別來無恙麼?嘿嘿,漏網之魚,也隻能是苟延殘喘、行屍走肉而已。”
京東人語道:“這幫弟兄,都是昔年湖州軍舊友麼?在下倒有耳聞,說是湖州舊友,大多聚於川西邊境,取糧於敵,不擾鄉民,小弟甚是敬佩,想來怨憎會也收不下這麼多弟兄,那麼,權兄這身打扮,莫非是趕來臨安秋祭麼?”
那“公權兄”臉上略有些不自在,隻淡淡道:“我們舊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會的。”
另一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這瘦竹竿多羅嗦?弟兄們可等得不耐煩啦。”
那“公權兄”道:“咱們與東府,也算有過並肩殺敵的舊誼,說上幾句,也是無妨。”
京東人語臉上變色道:“這麼說,今夜妳們是與怨憎會同流並力了?當年湖州之亂,濟王被廢,妳們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緝,我東府可並未對妳們落井下石呀,今夜為何卻來突襲,冒犯我東府新主?”
“不錯,我們與東府並無舊怨!”
那“公權兄”沉聲道:“當年山東一條道,確實漏過我們不少兄弟,論起來,妳們東府還算厚道,弟兄們很是承情。不過,我等沉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謂遮天蔽日,今生隻能報仇,不能報恩了,亢兄莫怪。當年賈似道腿腳嘴舌麻利得很,我們不少弟兄的眷屬遭難,賈似道均有份在內,今夜我們與怨憎會的弟兄們相聚,乘興夜遊,也是聊報賈似道當年的惡行,並非針對妳們東府。”
“然則為何對我東府少夫人、霍姑娘無禮?”
京東人語指着霍錦兒、陸小漁道。
“這位便是當年以‘靈機巧手’聞名軍中的霍傢那小姑娘麼?那真是失敬了!不過,霍姑娘太也難纏,一上手,就傷了我不少弟兄,隻要她不再亂動,我可向怨憎會的羅兄求情,保她無虞,新娘子麼……”
那“公權兄”搖頭道:“那是陸夫人的傢事,我們管不着!”
頓了頓,又指着我道:“這位少年,我們卻不識他是什麼東府新主,隻當他是賈似道的兒子!”
“公權兄認錯人了,妳道這少年是誰?”
那“公權兄”一怔,疑道:“他?”
京東人語一笑,猛然擺首,朝霍錦兒身後,斷聲一喝:“乾妳娘──”
餘音震耳,吳七郎身形飛起,鷹翔半空,長劍铿然而出,鋪開一片劍光,向麻衣人當頭灑落。
那“公權兄”不怒而笑道:“來得好!七郎勇猛不減當年!”
銀槍一閃,氣貫九天,朝淩空的吳七郎直刺。以他為中心,麻衣人眾,迅疾“大”了一圈,如水波擴散,悅目之極,顯然眾人反應既快,配合又熟。
眾人說話間,宋恣本與敵罷戰,兩人遙相目對,互為戒備。此時宋恣暴喝一聲,圓肩頂背,又出掌與敵相鬥,氣勢卻與方才幡然有變,“噗”的一聲,將敵擊飛丈許,矯矯身姿,乘勝長驅,跟着擊退的敵身飄前,一往無前,殺入敵圈。京東人語孤高的身子則開始折折飄飄,遊走外圍,長臂疾探疾抓,掌爪觸敵,哀聲連連。
我早有所備,當京東人語髮出“破口吟”的同時,我沉入靈境,週遭情勢如畫映入靈覺,霎時確定了羅侍衛站身方位,青陽氣沉入地麵,先後數道氣勁,利箭一般從地底穿出,分襲羅侍衛兩腳足底!
“啊!”
的一聲,羅侍衛跳腳閃開,我迅速探手,輔以念力,將失去挾制的霍錦兒遙遙拽過。
這個偷襲法,我在青陽山時早知運用,隻是功力修為有限,形如給人腳闆撓癢,跟師兄們開開玩笑還可以,沒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一施之下,果然奏效,隻可惜,陸小漁隔於房中,不能如法炮制,將她救出。
色友點評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