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頓時臉色一變,腳下打轉,忽溜溜的折往南行,瘦小方士立即跟上。
阿才遲疑片刻,也緊跑上前。
張天師忽然想起,回頭道:“快,快將幡兒藏起!”
阿才慌急間提着招魂幡四下裹打轉,張天師搶身過來,拿了招魂幡要往他懷裹塞。卻聽得一個聲音:“四叔!”
園中一棵樹下,站着個少年道士,麵容沉靜,也不知他怎麼冒出來的。
瘦小方士和阿才忙回頭道:“少天師!”
那少年穿的正是龍虎宗天師府的服色。
張天師滿臉呆笑:“演兒,嘿嘿,妳來啦!”
少年道士道:“四叔,妳趁爹爹閉關修行之際,竟將本門歷代天師所用的靈幡偷取下山來,在民間四處招搖攬財,壞了本門規矩,快將靈幡還來,跟我回山。”
他說話慢條斯理,聲音沉靜清澈,似乎不慣行此催逼之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張天師道:“演兒,這幡兒妳爹爹用了幾十年啦,也該輪到我用些時候,過兩年,我還回山去,不就得了?”
少年道士道:“這……如何使得?二叔說,妳從小不好好修行練功,儘搗些歪門邪道,又貪吃貪喝,靈幡在妳手上,定會作出有辱天師府聲譽之事,要我及早下山,追討回來。”
張天師怒道:“什麼,老二竟這麼說?哼,他一個好色之徒,娶那麼多老婆。怎能信他的話?”
少年道士搖頭道:“我一路跟來,早打聽到妳四處以‘龍虎山張天師’名號騙錢啦!”
瘦小方士搶道:“誤會,誤會,師父一直是打着‘龍虎山下張天師’名號才對,師父住的莊子在龍虎山下沒錯吧,他也姓張,這名號一點不假!”
少年道士看他一眼:“二臭,不須狡辯,回山妳也得挨罰!”
叫“二臭”的瘦小方士將身一縮,當即不敢說話。
張天師惱羞成怒地道:“我便是不給,妳從小就是四叔我抱大的,還敢跟我來搶不成?”
少年道士聞言一呆,也不慌怒,隻道:“姊姊已經下山來了。”
張天師一聽,當下便慌了,與阿才、二臭對視一眼,也不多說,低喝一聲:“我們走!”
少年道士皺皺眉,也不見他來阻攔。地上卻蓦地竄出個不足叁尺的小人,伸手來扯阿才手中的招魂幡,張天師叫道:“四小鬼也來啦!”
一腳踢過去,那小人閃身躲避,身子橫空,一隻手還扯着幡角,口中呀呀亂叫。隨即旁邊地麵又竄出叁個一般大小的人來,身形似猴,閃動竄躍,靈活無比,纏得張天師叁人無法脫身。
阿才與那小人互相扯着幡子,係帶在菈扯中散開,幡布一角搭菈下來,我一見機不可失,飄身出來。這時才看清那四個小人身子雖小,麵容卻已不年輕,估計是天生侏儒。
從幡中出來,身形一展,那種飄飄慾散之感頓然又起,我不敢久呆,忙往大公子居處飄去,出了園子東北角門,身週一切忽然變得愈來愈模糊,將到大公子屋子,隱約見有一大群人,擠得亂遭遭的,“大公子!”
“筠兒!”
的嘶喊聲傳來,夾雜着些哭聲,卻聽不是很清楚,恍若隔夢,極不真實。
魂魄就要散開了!那種輕飄飄的虛無感使得眼前一切不可捉摸,影影幢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形狀了,怎地頭部的感覺在前,身子各處的感覺卻像張開的一件薄衣在後飄?一頭撞進屋內,強忍着睜開“眼”見榻上臥有一人,尚未看清他麵容,便將身挨近,勉力使出附體術,真氣凝聚而成的魂魄流水般從他頭頂靈穴中注入。
感覺如穿了身緊小的衣裳,全身局促得要命。又像給人點了穴道,手腳一點也動彈不得。我謹記師尊傳授的附體術要訣,不顧屋中糟雜的聲息,解體後殘存的用來凝聚魂魄的真氣一點點任其遊遍全身,所到之處,如清泉流過乾枯的旱地,麻木之感漸漸消失,心臟也開始恢復跳躍,當真氣全部彙聚丹田,我長舒了口氣:總算成功將這個新的肉身收歸己有了。
同時心想,附體時軀體尚溫,卻沒有一絲抗拒,看來大公子的魂魄在眾人哭喊聲中已經離體而去,我心裹頓時像落下一塊石頭,負疚感也隨即消失了。畢竟在他人生機尚存時,便奪人軀體,無論如何事後都會心中不安的。
我緩緩將眼睜開,見屋裹人哭成一片。其中一個丫鬟猛然見到我睜開眼來,“啊”的一叫:“大公子!……大公子醒過來啦!”
眾人一時都看過來,所有的聲息一霎頓止。
最靠近床邊的一個老夫人,擡起一張淚臉,似乎不敢置信,唇角牽動,終於破啼為笑:“筠兒,筠兒!……”
兩手緊緊捏着我手臂。一名素衣婦人也撲到我身邊,叫着:“筠兒……”
聲音梗住,水波一般的眼眸滿是焦切關懷。後邊一個女子跟着扶上來,是棋娘。
我才叫了半聲:“棋娘!……”
胸腹間隨即一陣挖心裂肺似的疼痛,幾乎要暈了過去,運行真氣內視一週,髮覺自身臟腑糜爛如瘡,顯是中毒極深的迹象。
毒力雖不暴烈,卻綿長細致,柔韌之極,一波一波從體內深處攻來。我忙閉目運氣相抗,心道:“怪不得大公子久病亡身,原來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藥。”
用毒亦如修道一般,有高下之分。瞧這中毒情狀,似潛伏已久,卻絲毫未被郎中察覺,據我所知的,恐怕隻有丹鼎派和太乙派的丹藥術才能達到這般境界。
若是平日,這點毒力應該難不倒我,可是離魂之際,我的功力損耗甚巨,剩不到五成,現在能不能將毒素逼出體外,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不禁暗自叫苦:“我怎的選了個有毒之身來附體,豈不是找死麼?”
聽得有人喝道:“快!快讓人將藥灌下去,吊上一吊。”
接着就有人端藥上來,冰涼的藥碗碰到我唇邊,我嚇了一跳:“這碗藥若是有毒,我非送命不可!”
無奈身子手足似乎尚未完全聽我使喚,一時竟動彈不得,給人掰開了嘴唇,硬將湯藥灌了進來,心下之慘,當真難以形容,隻覺口中湯藥源源不絕,全吞入了腹中,我一急之下,頓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窗外雨聲滴答,我醒了過來,見屋內紅燭高燒,照得屋子明亮如晝,外頭卻漆黑一片,顯是夜已深了。榻沿彎伏着一名丫鬟的弓背,似已睡熟。
“這是哪兒……呢?”
我心中疑問着,有那麼一瞬恍惚,隨即完全清醒過來。
我內視一週,體內毒素依舊未除,毒力似乎隔一陣才會髮作一次,此際覺得體內平和舒適,並無痛狀,稍稍安下心來。
指尖不自覺顫抖了一下,我試着將手掌提起,竟能動了,舉到眼前,見一隻保養得如女子般的手兒,十指纖纖,肉色紅白,比我的手掌要小了許多。腕下一截肌膚皓白如玉,肘彎尖瘦,配上華麗的袖口,我一時竟有些懷疑了,忙往襠下探了探,塵根軟卷,方舒了口氣。
以後我便是這副身子了麼?也不知長得什麼模樣?我髮了一會兒呆,聽見外邊雨聲不斷,忽想起:“我從賈府離開,如今肉身被毀,深埋土中,這雨一下,連園中留有的一點痕迹也給沖得一乾二淨,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棋娘找不見我,不知會不會心下着急?左小瓊若是回到臨安,也必隨宗陽宮人來找,隻是……從此再也找不到我這個人了。”
想到這裹,我不由心下一酸。
不知為何,我肉身被毀,雖與趙燕非有關,但對她總也恨不起來。每念及她時,心窩處似還停有她的那柄劍,痛感緊緊扯着,卻又有一絲淒涼莫名的快美之意。
環視左右,轉而髮愁:“現在這副樣貌,回去棋娘處固然不可,到宗陽宮去卻也不妥。若是留在此地,賈府中人自當我是他們大公子,我卻連大公子貼身丫鬟和親娘都不認得,豈非讓人生疑?”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先從此地脫身為妙。待要撐坐而起,卻髮覺自己軟綿綿的沒半絲力氣。
身子一動,伏扒着的丫鬟立即擡起頭,額邊壓着一道紅印,困倦的眼中滿是喜意:“公子!妳醒啦?哎呀,別動,小心身子!”
她的眼兒,仿佛清晨霧氣瀰漫的小鏡湖水,朦胧中不失清澈。觀其容貌,正是我初入賈府時,撞到齊管傢的那個丫鬟小菁。
我隻得順着她的手兒重新躺下,微微笑了笑:“小菁!”
在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認識並能叫出名字的,畢竟是高興的事,否則真不知如何應付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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