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僮賈定跑來催駕,我尚未告辭,廳外卻有幾人擡轎而至,張幼玉向霍氏辭行:“聖姑甚少出門,還望夫人多加照拂,幼玉有事,先行告辭了。”
霍氏笑道:“不多留兩日嗎?”
顯然,雙方早已打過招呼,霍氏此際僅為客套。
“不了,師門法嚴,誤了歸期,幼玉可受責不起,”
張幼玉說着,又轉臉向我笑道:“不能喝大公子喜酒,甚憾,幼玉這裹先向大公子道聲恭喜!”
這個女子,我窺過她裙底春光,美色醉人,令人實難相忘,但有朝一日,她若成為我營救師姊的障礙,我也一樣會毫不留情,對她下手!當下,微微笑道:“小可期盼與仙子再度相會!”
張幼玉點點頭,唇邊留着笑意,轉身又朝霍氏、師姊微一傾身,行禮致別,方步出廳外,乘轎離府而去。
我回望了師姊一眼,也跟着書僮賈定出了廳,換上吉服,頭戴禮冠,與賈府一眾浩浩蕩蕩騎馬朝陸府進髮,東府幾人也隨駕同往。
將新娘迎歸賈府時,府中人聲鼎沸,四方來客畢集。鼓笙吹瑟中,吉禮完畢,眾賓歡宴,胱籌交錯,喧鬧騰天,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異狀髮生。
喜宴過後,賓客漸散,往返送客之餘,眾人互相照麵碰見,看似都舒了一口氣。(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畢竟另有內情,不能全當無事。全真道士、雀使門下、東府、陸府各方依舊留下部屬於四處值守,賈似道則將餘事交由僕從料理,各方首腦悄然齊聚大廳。
我作為東府少主、賈府大公子,亦暫時抛開新郎身份,入廳議事。
大廳為適才成禮之所,猶張燈結彩,晴彩輝煌,不過,現下人去空蕩,顯得格外安靜,比之各處宴廳的酒氣瀰漫,盃盞淩亂,此處還算乾淨整潔,眾人忙亂了一回,至此方喘上一口氣。
“怨憎會不會來了?”
想必人人心中此際都是這般疑問。
本來,眾人作了最壞打算,有準備怨憎會或易容或脅迫,隨賓客混入,在歡宴或吉禮時獰然髮難,屆時疏散人群、尋覓敵蹤、殲滅敵首,各有分派,如今全然落空,雖是無事大吉,鬆了一口氣,卻也另有不安。
“我想,其中緣故,應是怨僧會也不願累及無辜!”
吳七郎隨接親人眾來到賈府,伴着放心不下這邊事態的陸幽盟一道在廳,此時他見眾人疑惑,神色黯然道:“傢兄入盟怨憎會後我曾見過一回,那時,我責他為何入此邪異門派,他言道:‘何為邪何為正?棄身之人,世問善惡豈能拘我?’語畢,見我不安,他方歎了口氣,又道:‘此番一見,或相逢無日,妳我各自珍重吧,唉,妳們外人又豈知怨憎會的兄弟姊妹,個個是重情重義的熱血兒女?怨憎會恩怨果報,歷歷分明,行事自律,從未傷及與事無涉之人,比之當今許多名門正派恪守更嚴,論是非,講正邪,大傢可謂各有千秋,誰也指不着誰!’”
我聽了,暗道:“怨僧會怨報‘孽主’滿門,豈能說‘從未傷及與事無涉之人’?不過,在他們眼中,‘孽主’滿門,皆非‘無涉’罷了,持見不同,評判則異。”
吳七郎言外之意,怨憎會未必便不會來了,但眾人想當然地認為他們會乘亂行事,倒也不見得。
“如此說來,咱們還是大意不得──”
賈似道正沉吟道,卻被外邊走向廳來的一陣急亂的腳步聲打斷。
“啟禀老爺,屬下有事求見!”
廳外之人不敢擅入,在門外叫道。賈府中,其他下人僕從均自稱“奴才”稱“屬下”的,隻有齊管傢、龔護院等少數幾人,想必是他們其中之一。
賈似道擡首應道:“進來罷!”
推門進來的幾個僕從,為首的果然是龔護院,他手捧禮匣急走幾步,將握在手中的一軸卷帛遞給賈似道。
賈似道一邊接過,一邊問道:“是何物事?”
“老爺請展開一看!”
賈似道狐疑地展開帛軸,龔護院卻伸手將卷帛翻過,賈似道唬了一跳,手顫不停:“這……這……在何處髮現的?”
眾人齊投注目光看去,隻見卷帛背麵血淋淋兩行大字:奪妻恨,殺父仇!
昔日怨,今時報!
“嘿,”
賈似道頹身坐椅,澀聲自嘲:“他們人沒來,卻送來了這個!”
“這恐怕便是‘示證’了!”
紀紅書道:“這卷帛賈公可認得?”
賈似道一邊搖着頭,一邊手中翻看,見了帛軸正麵,賈似道眼兒大睜,挺身坐直,顫聲道:“這……這是……難道是他?”
數人齊聲問道:“卻是何人?”
賈似道卻先未答,問龔護院:“這帛畫妳是哪裹尋見的?”
“屬下領着幾人整理賓客送來的物儀時,不防這禮匣盒蓋未閉,下人不小心失手落地,掉出這卷帛畫,屬下撿起時髮現有異,當即送來!”
“快去查一查,是何人所送!”
“老爺請看匣上寫有名帖,是城東李傢所送!”
“讓人即刻去將李老爺請來一趟!”
“是,他剛離閒不久,應未走遠,屬下這就去將他追回!”
“等等!”
賈似道沉吟片刻,道:“或許與他無關,妳需客客氣氣將他請駕一行。”
“屬下明白!”
這時齊管傢神色慌急地自廳外走來,賈似道身兒一顫:“怎麼,又有事?”
“不,不是,”
齊管傢舉袖抹着胖臉上油油的汗,陪笑道:“屬下聽說這邊有事,故此急忙趕來。”
賈似道點了點,麵色凝重,擡眼見眾人正望着他,歎道:“諸位,此事極為蹊跷,我絕沒想到,仇傢竟是……”
說着,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方道:“竟是傢母後嫁給的張石匠!”
“哦?”
富春子道:“他與妳有何深仇?”
“按說也沒有多大仇怨,”
賈似道皺眉道:“隻不過……似道傢業微成時,孝思難禁,讓人暗暗將傢母接回了臨安。”
“奪人之妻,說的便是這個嗎?”
東府中除了我與吳七郎,此刻隻有京東人語在廳,他點頭颔首道:“嗯,說起來的確有些理虧,但妳接母來共富貴、享清福,也算出於孝母,不能說全然無因,按說,若僅如此,也不至於仇不共戴天呀!”
孝母?我暗下噴笑,滿廳中除了賈似道自己,恐怕隻有我知道賈似道是如何個“孝”母之法。
“似道為免張石匠糾纏不清,”
賈似道麵色略有些不自在,道:“曾派人逼催石匠舉傢遷移,遷回原籍,不得上本府騷擾。”
“還有呢?”
雀使門下身邊最為好奇的烏鴉硬是隨眾入廳,眾人卻於情麵,也不便說他,他這時看上去倒有些幸災樂禍,道:“還有嗎,隻乾了這點壞事,算不得什麼呀!”
紀紅書一邊忍笑喝斥,一邊也似不信,道:“賈公最好不要隱瞞,若弄清此事來龍去脈,果無深仇大恨,或可行‘罵辯’一策呢!”
賈似道微愠不語,半晌方道:“唉,似道彼時,也是年輕氣盛,故有此失德之舉,我與他本無深仇,算起來還略有情分,怎會對他有其他惡行?”
京東人語道:“然則,那‘殺父仇’又作何解?”
賈似道搖頭道:“這個委實不知,我也在疑惑,張石匠彼時年屆五十,其父早已謝世,何來什麼‘殺父仇……”
“那麼……”
富春子臉上沉思,道:“妳確定手中那物是石匠之物?”
“這卻錯不了!”
賈似道低頭細瞧帛畫,道:“張石匠不知從何方得了一塊稀罕玉石,石上雕有亭臺樓閣,園林田陌,衣冠往來,人物俱美,以玉石之微,景中有景,石上繁麗之貌卻歷歷能辨。尤為難得的是,這方寸之地還被其中遺世桃源所憑倚的玉石底座佔去了叁成有餘。玉石底部呈橢圓,上部之景望去頓失所托,仿佛是建於空中的飄渺樓閣,似有雲氣飄來,饒有仙意,可謂構想玄奇,舉世罕見……”
說着,抖動手上帛畫,續道:“石匠之子寧兒,彼時年紀與我相若,對玉石雕琢極為沉迷,曾臨摹玉石之景,慾加以仿刻。這帛畫正是有回我去他傢中時,其子張寧正在臨摹的,畫中其中一幅圖景的亭匾小字,還是他請我摹寫的,我又怎會錯認?”
此言一出,我變得格外靈敏的知覺立時感應到有幾人氣息異常、心跳加速,我默察一瞬,方遊目尋去,一個是陸幽盟,一個是齊管傢,這兩人倒也難怪,因我估摸,賈似道方才提及的玉石大約便是渡劫石了!但是另外一人呢,我怎地未尋見,似乎離陸幽盟極近,身子被陸幽盟擋住,然而陸幽鹽身後除了被掛燈映出的一道長條影子,並無他人呀,莫非我的老丈人陸某,還能有兩個心腔一起作跳不成?
廳上眾人,似乎隻有我察覺到這叁人聲息異常,不,或許應該說,隻有我知道此刻的心跳倏變意味着什麼,故此才會加以留意,而髮現了那本不應存在第叁人。
蓦地,我思及怨僧會的高明隱術,不由血湧腦際,大喝一聲:“怨憎會賊子?”
作勢慾朝陸幽盟方向撲去。
“李丹!乖乖莫動!否則……座僅必!”
一個細若蚊語、卻極為清晰的冷峻警告聲傳入我耳中,“轟”的一下,我身子頓僵,寒意透背,腦中急紛紛亂轉:“他怎知道我的真名?他……難道是讀靈者!”
“賢婿,妳怎麼啦?”
陸幽盟見我大叫一聲,隨即僵愣身子,呆若木雞。便走近握住我的手,柔聲問道,目中投來關注之色。
“怨……怨僧會仇客,”
我喃喃着,環看眾人一眼,容色尷尬道:“原來便是石匠爺爺!老太太平日還誇他如何……如何慈和可敬呢!”
眾人都投來同情的眼色。
我恨透了這被人硬生生控制的窩囊感覺!
“筠兒。”
賈似道皺着眉,正色道:“老太太戒過善良,從不念他人舊惡,瞧他人身上都是好處,妳莫要當真了。哼,再說,妳爺爺是抗擊金國的大英雄,妳哪裹冒出個石匠爺爺?”
賈似道不知是以訓斥我來挽回顔麵,還是早就對我這賈氏一族之長忍了許久,此際見我“失態”遂毫不客氣地教訓起來。
我窘迫得恨地無門,真是豈有此理!我竟被這個假惺惺的侖娘賊奚落教訓成這樣!此仇不報非君子,上清在上,為我作證!我定要上這“假惺惺”的所有老婆,讓他從頭綠到腳,綠得永不翻身!
“親翁,”
陸幽盟出麵緩頰,勸道:“妳也是的,筠兒不是罵那石匠為‘怨僧會賊子’了嗎,石匠爺爺之詞,不過順着老太太的話頭,筠兒一時失口,又何必認真呢?”
頓了頓,又道:“是了,那玉石圖能否賜弟一觀?”
賈似道咳了一聲,將帛畫遞給了陸幽盟。陸看過後,隨手又傳給他人,齊管傢亦湊上細瞧。輪到我時,我一見,心中一跳,暗道:“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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