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處,秦桧奉命召集眾人。程宗揚先到內院整理思路,剛一進門,程宗揚的眉角不由得突突跳了兩下。
一個老者負手立在院中,仰首觀賞天際一彎殘月。他皓首長須,身上穿着淡青色的道袍,頸後斜插一柄拂塵,銀白色的拂絲隨風而動,怎麼看都像個大有德行的有道之士。
程宗揚在心裹罵一句“皓首匹夫”臉上堆起笑容,打着哈哈道:“原來是蔺教禦!晴州一別,沒想到教禦又來了臨安,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蔺采泉仰天歎道:“小友隻道是有緣,卻不知老夫下了多少力氣才找到小友的蹤迹。”
自己的住處雖然隱秘,但太乙真宗想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全力搜索一個人,既算躲進大內也未必安全。
“久聞太乙真宗是宋國第一大道門,看來半點不假。我才來臨安幾天,蔺教禦就摸上門來了。”
程宗揚道:“我猜蔺教禦半夜來訪不是為了喝茶,咱們就免了茶水吧。”
蔺采泉轉過身,神情自若地說道:“禮法豈為吾輩所設?”
蔺老賊就是有這本事,不管什麼尷尬事、龌龊事,他都能說得冠冕堂皇。
“蔺教禦有什麼指教,在下洗耳恭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指教不敢當,隻是說些閒話而已。”
蔺采泉道:“聽說小友與明慶寺的掛單僧人魯智深結交,不知小友可知曉這位花和尚的來歷?”
“蔺教禦消息真靈通。”
程宗揚道:“花和尚的來歷我也聽說過,據說他原本是個軍官,因為打死人、吃了人命官司,不得已投了佛門,這些年四處掛單修行,年前才到明慶寺,當了看菜園的大和尚。”
蔺采泉頻頻點頭,然後道:“小友可知花和尚為何不在本寺修行呢?”
“多半是那廟裹管得嚴,不讓他吃狗肉吧。”
“花和尚剃度的寺廟乃是五臺山大孚靈鹫寺,拜的師傅乃是大孚靈鹫寺方丈智真大師。”
蔺采泉悠然道:“花和尚這些年四處掛單,與其說是修行,不如說是逃命。”
“還有這種事?他是偷吃方丈養的狗,還是打死哪個不開眼的沙瀰,讓人追殺這麼多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蔺采泉捋了捋胡須,謂然歎道:“花和尚錯就錯在他一個半路出傢的野和尚,卻繼承智真大師的衣缽。大孚靈鹫寺乃是十方叢林中的名刹,豈能容一個好酒好肉的和尚竊佔方丈法衣缽盂?智真大師圓寂後,花和尚存身不住,與師弟臧和尚一起逃下五臺山。臧和尚入了嶽鵬舉的星月湖,花和尚卻不肯給人惹麻煩,孤身一人雲遊至今。”
程宗揚啧啧道:“佛門清淨地,怎麼鬧得和宮廷內鬥一樣?這些和尚也太利慾薰心了吧?”
蔺采泉道:“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小友何必歎息?”
程宗揚笑道:“蔺教禦這趟來又是為了什麼利?不會是半夜睡不着,找我來講故事吧?”
“老夫此來,不過是與小友談筆生意。”
“這個我愛聽!什麼生意?”
蔺采泉淡淡道:“當然是小友的性命。”
程宗揚看了他片刻:“蔺教禦,妳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小友可知,妳已是懷璧之罪?”
程宗揚雙手抱胸,倚在柱上。“說來聽聽。”
蔺采泉接下來一句,就讓程宗揚變了臉色。
“九陽神功。”
蔺采泉摘下拂塵,在手中輕輕搖着,淡淡道:“江州城外,九陽神功橫空出世,小友可知在天下引起何等軒然大波?單是太乙真宗門下,想取妳性命的何止十萬?”
自己為了救小狐狸的性命,與秦翰交手時使出九陽神功,當時沒有十分在意,這時被蔺采泉點醒,程宗揚才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九陽神功是太乙真宗鎮教神功,別說尋常門人,就是宗門精英也不見得能修習,流傳至今,九陽神功已經成為一種象征,可以說修習九陽神功是掌教的必備資格。
現在太乙真宗正為掌教之位鬥得不亦樂乎,九陽神功卻在江州出現,一旦處置不當,這場風波就會演變成一場野火。
魯智深好歹還是大孚靈鹫寺方丈的弟子,照樣被追殺這麼多年;自己和太乙真宗一點屁的關係都沒有,竟然使出鎮教神功,用腳後跟想想就知道太乙真宗那幫人的反應。
程宗揚一臉愕然地說道:“竟然有此事?難道是貴教哪位高人到江州作客了?”
蔺采泉一揮拂塵,眼中透出精芒,片刻後啞然失笑。
“程小友何必隱瞞?”
程宗揚這才想起蔺老賊用過類似的法術辨別自己言語的真僞,看來是瞞不住他了,隻好乾笑幾聲。
蔺采泉沉聲道:“九陽神功在江州出現的消息如今已經風傳天下,小友想讓太乙真宗十萬弟子蜂擁趕往江州,與宋軍合力破城嗎?”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不過這威脅的力度真不小。太乙真宗如果站在宋軍一方,參與江州之戰,大夥兒唯一的選擇是立刻扔下江州,有多遠跑多遠。
太乙真宗甚至不用全力出手,隻要蔺采泉一係的弟子投入宋軍,就夠孟老大喝一壺了。
程宗揚哈哈笑道:“蔺教禦既然是來做生意,總得把交易的貨物拿出來讓在下看看吧?”
蔺采泉從容道:“這筆生意對小友百利而無一害——隻要小友承認掌教真人當日許諾由蔺某接任教主,在江州動用九陽神功的便是我蔺采泉。蔺某不但替妳擋下所有質疑,並且宣布我太乙真宗將全力支持江州。”
良久,程宗揚吐口氣,然後挑起拇指:“姜還是老的辣!蔺教禦好手段,我程宗揚佩服!”
蔺采泉這一着可謂絕妙,不但解了自己的困局,又在他的掌教之爭中投下重重一枚砝碼。難怪他如此笃定這樣的交易,自己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但程宗揚在六朝混了這些日子,不至於像剛來時一樣,別人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
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太乙真宗錶明態度全力支持江州,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蔺教禦不怕別人起疑?”
蘭采泉慨然逍:“我太乙真宗前任掌教王真人與武穆王的交情義薄雲天,世間儘人皆知,蔺某此舉不過是追慕先賢之義。”
程宗揚點點頭,“這個解釋不錯,但還有一樁——當時和我交手是秦翰秦大貂珰,蔺教禦讓我編個故事出來好辦,但想堵住秦大貂珰的口,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妳我所言,自然便是真相。秦帥雖然勇武絕倫,終究是個閹人,他的說詞未必便有人信。”
蔺采泉胸有成竹地說道:“更何況秦帥未必肯蹚這渾水。”
“蔺教禦一開場的故事講得真不錯,我這會兒想不答應也不行了。也好,我得太乙真宗的支持、蔺教禦得了掌教的位置,這筆交易大傢算是雙贏。”
程宗揚說着豎起一根手指,“我隻有一個要求。”
“小友儘管道來。”
“太乙真宗宣布支持江州的時間,要由我來決定。”
蔺采泉擡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輕擊一掌,敲定這筆交易。
蔺采泉大袖一擺,灑然離開,一邊道:“有勞秦小友久候,老夫告辭。”
秦桧回來復命,一見院中有生人立即潛蹤匿形,以他的身手想瞞過旁人並不算難事,誰知被蔺采泉一口叫破,隻好現身出來,拱手笑道:“蔺教禦一路順風。”
“借秦小友吉言。”
蔺采泉收起拂塵,從袖中取出骨笛,身形飄然而逝,片刻後,一曲笛聲響起,在月下漸行漸遠。
“同樣幾十年修行,師帥修成聖哲,姓蔺的這老傢夥倒修成老妖精了。”
程宗揚揉了揉臉道:“我原本還想讓卓婊子或者秋小子當掌教,把太乙真宗拿到手中,幸好沒乾,不然他們兩個加起來也鬥不過姓蔺的老狐狸。”
秦桧琢磨了一下,“蔺采泉做這個掌教未必就是壞事,畢竟公子與他打過交道,總比旁人當上太乙真宗的掌教強些。”
“沒錯。老蔺雖然不是好鳥,但是個明白人。老蔺對九陽神功的眼紅,傻子都能猜出來,可他跟我扯這麼久,硬是絕口不提九陽神功的着落,啧啧。”
作為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九陽神功對蔺采泉的誘惑可想而知,如果對換角色,程宗揚認為自己會不管成不成,肯定開口以索要九陽神功作為交易條件。
蔺采泉偏偏能忍住,可見這老傢夥確實是懂分寸、知進退,好一個成精的人物。
程宗揚一半安慰自己,一半認真地說道:“的確不一定是壞事。真說起來,和他打交道還比小秋子省心點。”
“假如蔺教禦果真依諾而行,江州又得一大助力,但公子為何不立即宣揚此事?”
“這麼夠分量的消息,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扔出去。投機生意賺錢靠的是什麼?波動,有波動才有利潤。”
程宗揚若有所思地說道:“姦臣兄,咱們該琢磨球磨,怎麼利用這個消息讓宋國的糧價好好地波動一下……”
程宗揚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臨安之行會變成一場接一場的見麵和談判。
來臨安不到十天,自己分別與薛延山見麵,接手他的雪隼傭兵團;與魯智深、林衝見麵,大夥兒攀上交情;與高俅見麵,得知他的真實身份;與雲秀峰見麵,談定雲氏商會與盤江程氏的合作;又與蔺采泉見麵,用一個為自己解困的謊言幫助他登上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換取太乙真宗對江州的支持。
不算自己與李寅臣、廖群玉、陶弘敏等人見麵的小事,其中任何一樁泄漏出去,都會在六朝產生巨大的波瀾。
什麼時候自己擁有這樣的能量,足以在六朝這個世界中翻雲覆雨了?
“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隱則藏於波濤之內,升則飛騰於宇宙之中。呼吸生風雲,鱗爪動天地。天龍一吟,八荒皆應”
“行了姦臣兄,吹這麼大妳也不怕閃了舌頭。”
“公子龍口一開,屬下不勝惶恐。”
“妳這個死姦臣,拼命架梯子讓我往上爬啊?我若當了皇帝,第一個先把妳閹了,收進宮裹當太監!”
“唔……”
秦桧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須,“傢主既有此意,看來秦某該先找個渾傢,傳宗接代。”
“秦兄,妳早該這麼乾了!”
程宗揚來了興致,“看中誰傢姑娘了?跟我說說,如果是咱們自己傢的,妳儘管來挑!”
“倒是有一個……但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遲些屬下再向公子禀報吧。”
雖然已是深夜,程宗揚在臨安所有的人手,包括受傷的俞子元都已經趕來,秦桧、林清浦、敖潤、馮源、俞子元、金兀術、豹子頭、青麵獸,加上鵬翼社兩名星月湖的老兵,也濟濟一堂。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江州又多了一分勝算,壞消息是雲六爺被黑魔海盯上了。”
程宗揚簡短介紹一下目前麵臨的形勢,略去如何得到情報的細節,然後告訴眾人,現在要做的首先是保障雲秀峰的安全。
江州方麵已經失去雪隼團的外援,雲傢的支持是重中之重,絕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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