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落,花落花開。正所渭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江湖好漢彈指老,少女鬓邊白發生。
轉眼便過了八年。
話說浪子燕青受水泊梁山寨主宋公明之托,夜會李師師,終在她傢見到道君皇帝,錶明宋江招安心迹,徽宗方知眾好漢這份替天行道、精忠報國的拳拳之意。
有詩讚日:燕青心膽堅如鐵,外貌風流卻異常。花柳曲中逢妓女,洞房深處遇君王。隻因姓字題金榜,致使皇恩降玉章。持本禦書丹诏去,英雄從此作忠良。
正是:清夜宮車暗出遊,青樓深處樂綢缪。當筵誘得龍章字,逆罪滔天一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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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四年叁月,宿太尉頒布招安诏書,宋公明山呼萬歲,領眾頭領收拾行裝,整頓軍士。隨即火速起身,早到濟州,謝了太守張叔夜,帶領眾多軍馬,徑投東京來。
宋江先令戴宗、燕青前來京師宿太尉府中報知。太尉見說,隨即便入內裡奏知天子:“宋江等眾軍馬朝京。”天子聞奏大喜,便差太尉並禦駕指揮使一員,手持旌旄節钺,出城迎接。當下宿太尉領聖旨出郭。
且說宋江軍馬在路,甚是擺的整齊。前麵打着兩麵紅旗:一麵上書‘順天’二字,一麵上書‘護國’二字。眾頭領都是戎裝披掛,惟有吳學究綸巾羽服,公孫勝鶴氅道袍,魯智深烈火僧衣,武行者香皂直裰,其餘都是戦袍金铠,本身服色。在路非止一日,來到京師城外,前逢禦駕指揮使持節迎着軍馬。宋江聞知,領眾頭領前來參見宿太尉已畢,且把軍馬屯駐新曹門外,下了寨柵,聽候聖旨。
宿太尉並禦駕指揮使入城,回奏天子說:“宋江等軍馬,俱屯在新曹門外,聽候聖旨。”(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天子乃日:“寡人久聞梁山泊宋江等有一百八人,上應天星,更兼英雄勇猛。
今已歸降,到於京師。寡人來日引百官登宣德樓,可教宋江等俱依臨敵披掛戎裝服色,休帶大隊人馬,隻將叁五百馬歩軍進城,自東過西,寡人親要觀看。
也教在城軍民,知此英雄豪傑,為國良臣。然後卻令卸其衣甲,除去軍器,都穿所賜錦袍,從東華門而入,就文德殿朝見。“禦駕指揮使直至行營寨前,口傳聖旨與宋江等知道。
次日,宋江傳令,教鐵麵孔目裴宣選揀彪形大漢五七百歩軍,前麵打着金鼓旗幡,後麵擺着槍刀斧钺,中間豎着‘順天’、‘護國’二麵紅旗,軍士各懸刀劍弓矢,眾人各各都穿本身披掛,戎裝袍甲,擺成隊伍,從東郭門而入。隻見東京百姓軍民,扶老挈幼,迫路觀看,如睹天神。
是時天子引百官在宣德樓上,臨軒觀看。見前麵擺列金鼓旗幡,槍刀斧钺,各分隊伍;中有踏白馬軍,打起‘順天’、‘護國’二麵紅旗,外有二叁十騎馬上隨軍鼓樂;後麵眾多好漢,簇簇而行。怎見得英雄好漢,入城朝觐。
但見:風清玉陛,露挹金盤。東方旭日初升,北阙珠簾半卷。南薰門外,一百八員義士朝京。宣德樓中,萬萬歲君王刮目。
解珍、解寶仗鋼叉相對而行,孔明、孔亮執兵器齊肩而過。前列着鄒淵、鄒淵,次分着李立、李雲。韓滔、彭圮顯精神,薛永、施恩逞猛烈。單廷硅皂袍閃爍,魏定國紅甲光輝。
宣讚緊對郝思文,淩振相隨神算子。黃信左朝孫立,歐鵬右向鄧飛。
鮑旭、樊瑞仗雙鋒,郭盛、呂方持畫戟。紗巾吏服,左手下鐵麵孔目裴宣。
烏帽儒衣,右手下聖手書生蕭讓。
絲缰玉勒,山東豪傑宋公明。畫镫雕鞍,河北英雄盧俊義。吳加亮綸巾羽扇,公孫勝鶴氅道袍。豹子頭與關勝連鞍,呼延灼同秦明共辔。花榮相連楊志,索超緊對董平。魯智深烈火袈裟,武行者香皂直裰。柴進與李應相隨趁,楊雄共石秀並肩行。徐寧不離張清,劉唐緊隨史進。朱仝與雷橫作伴,燕青和戴宗同行。李逵居左,穆弘在右。諸阮內,阮二為尊。兩張內,李俊居長。陶宗旺共鄭天壽為雙,王矮虎與一丈青作配。項充、李衮,宋萬、杜遷。
菜園子相對小尉遲,孫二娘緊隨顧大嫂。後麵有蔡福、蔡慶、陳達、楊春,前頭列童威、童猛、侯健、孟康。燕順、楊林,對對挨肩。穆春、曹正,雙雙接踵。朱貴對連朱富,週通相接李忠。
左有玉臂匠,右有鐵笛仙。宋清相接樂和,焦挺追陪石勇。湯隆共杜興作伴,得孫與龔旺同行。王定六麵目猙獰,鬱保四身軀長大。時遷乖覺,白勝高強。段景住馬上超群,隨後有叁人壓陣。安道全身披素服,皇甫端胸拂紫髯,神機朱武在中間,馬上隨軍全樂部。護國旗盤旋瑞氣,順天旗招貼祥雲。重重铠甲爍黃金,對對錦袍盤軟翠。有如帝釋引天男天女下天宮,渾似海神共龍子龍孫離洞府。夾道萬民齊束手,臨軒帝主喜開顔。
且說道君皇帝,同百官在宣德樓上,看了梁山泊宋江等這一行部從,喜動龍顔,心中大悅,與百官道:“此輩好漢,真英雄也!”嘆羨不已。命殿頭官傳旨,教宋江等各換禦賜錦袍見帝。
殿頭官領命,傳與宋江等,向東華門外脫去戎裝慣帶,穿了禦賜紅綠錦袍,誓帶金銀牌麵,各帶朝天巾帻,抹綠朝靴。惟公孫勝將紅錦裁成道袍,魯智深縫做僧衣,武行者改作直裰,皆不忘君賜也。宋江,盧俊義為首,吳用,公孫勝為次,引領眾人,從東華門而入。當日整肅朝儀,陳設鸾駕,辰牌時候,天子駕升文德殿。儀禮司官,引宋江等依次入朝,排班行禮。殿頭官讚拜舞起居,叁呼萬歲已畢,天子欣喜,诏令宣上文德殿來,照依班次賜坐。
命排禦筵:诏光祿寺擺宴,良醞署進酒,珍羞署造食,掌醢署造飯,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樂。天子親禦寶座陪宴。
賜宋江等筵宴,至暮方散。謝恩已罷,宋江等俱各簪花出內,在西華門外,各各上馬,回歸本寨。次日入城,禮儀司引至文德殿謝恩,喜動龍顔,天子慾加官爵,诏令宋江等來日受職。
宋江等謝恩,出朝回寨,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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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且說林娘子張若貞於桃運山莊內聽李師師報知诏安消息,知丈夫林衝不日便將回京復職,一時心傷神幽,想起與林衝種種往事。李師師見她整日魂不守舍,勸她道:“姐姐與衙內已完聚八年了,難道還忘不了那人麼?”若貞嘆道:“我雖早做了衙內養婦,衙內也待我遠勝傢妻,但當年傢父拒了林衝那份休書,我名分上仍是林衝之妻。他若回京尋我,我理應見他一麵,說清前因後果,求他原諒了,再與他徹底兩清。我知他斷難原諒我,隻有求他再立字據答應休了我,允我從此改嫁衙內,於心方安。”言罷,已是淚流滿麵。李師師知她想向丈夫坦白一切,求其原諒,今後方才快活。見她主意已定,勸她不得,隻好答應了,便將梁山好漢回京之日,告知義姐。
林娘子這八年來,雖與高衙內享盡人間歡慾,但因身為反賊之婦,不能嫁之為妾,生兒育女之願,也始終未能得償。見林衝已得平反,自己不再是罪婦身份,當可嫁與高衙內,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心下是又喜又傷。
這日聽說梁山眾頭領已拜過皇上,受了封賞,心想林衝必然心緒甚佳,正是與他相見之時。
便邀錦兒一齊坐了馬車,齊赴東門陳橋驿去尋林衝。馬車行至東門時,她遠遠望見陳橋驿營帳林立,想起當年丈夫被高衙內調到此間演訓虎騎軍,自己卻借機紅杏出牆,與高衙內做出種種挨光醜事,恁地對不住林衝,不由又落下淚來,心想自己日後定是要嫁與高衙內做妾的,當央衙內好生厚待林衝,她則為其另謀良配,教林衝在京城中搏個封妻蔭子。
馬車馳到梁山營寨門前,錦兒掀簾瞧去,卻見寨內隻餘一座座空帳,一個人兒也無,忙告知林娘子。二女均感驚奇,下車進寨去尋人時,好不容易才見一老軍在一營帳前收拾地下散落物事,忙上前詢問究竟。
隻聽那老軍嘆口氣道:“你們來的不巧,梁山軍昨日剛揮師南下了。”若貞驚道:“這是為何,卻走得這般急?”
那老軍道:“你們不知江南方臘作耗,佔據八州二十五縣,自霸稱尊,早晚兵犯揚州之事麼?聽說蔡太師和高太尉等朝中重臣齊向天子舉薦,由梁山軍去征討方臘,好教他們建功立業。陛下急令使臣宣省院官聽聖旨,調宋江這一乾人馬為前部先鋒,樞密使童貫童大人做了統帥。前日梁山軍連夜拔營,現下已去得遠了。唉,老朽見他們這班人個個英雄了得,隻怕中人姦計,與方臘軍鬥個兩敗俱傷,也未可知。”
若貞聽聞,呆了一呆,知道林衝這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她丈夫一身武藝,時常想要征戦沙場,如今他終於有了報國安邦之機,若貞卻是鬱鬱不樂。
心想戦場兇險之極,萬事難以預料,隻要能平安回來便好。她心憂丈夫安危,卻與他緣悭一麵,連向他道別祈安之機都沒有,隻有獨自對天禱告,求林衝安然無恙了。
林娘子隻得與錦兒回到馬車上,鬱鬱而歸。還好當夜高衙內自李師師處聽得消息,自京城趕到桃運山莊,邀母女四嬌並眾女使同沐溫泉春浴,聯袂共歡。池中諸嬌與這花太歲共效於飛,都來好言勸她,方才逗得她重回開心,菈着她又與高衙內歡好一處,教她暫且忘了林衝征戦沙場之事。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卻說武鬆單臂擒方臘,宋江兵馬終於平定了江南。果如那老軍所言,梁山好漢與方臘軍拼了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十亭中折了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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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魯智深自與武鬆在六和寺中歇馬聽候,看見城外江山秀麗,景物非常,心中歡喜。
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共碧,二人正在僧房裡,睡至半夜,忽聽得江上潮聲雷響。魯智深是關西漢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隻道是戦鼓響,賊人生發,跳將起來,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搶出來。
眾僧吃了一驚,都來問道:“師父何為如此?趕出何處去?”魯智深道:“灑傢聽得戦鼓響,待要出去厮殺。”眾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戦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魯智深見說,吃了一驚,問道:“師父,怎地喚做潮信響?”寺內眾僧,推開窗,指着那潮頭,叫魯智深看,說道:“這潮信日夜兩番來,並不違時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叁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謂之潮信。”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灑傢一句偈言,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眾和尚,灑傢問你:“如何喚做圓寂?”寺內眾僧答道:“你是出傢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
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灑傢今已必當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灑傢沐浴。”寺內眾僧,都隻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隻得喚火工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禦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灑傢。”
又問寺內眾僧處討紙筆,寫了一篇頌子,叫交與武鬆,去法堂上捉把禅椅,當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禅床上,自疊起兩隻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
比及宋公明見報,急引眾頭領來看時,魯智深已自坐在禅椅上不動了。
頌日:方知我是我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武鬆遞上頌子,宋江與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眾多頭領都來看視魯智深,焚香拜禮。
城內張招討並童樞密等眾官,亦來拈香拜禮。宋江自取出金帛,俵散眾僧,做個叁晝夜功果,合個朱紅龛子盛了,直去請徑山住持大惠禅師,來與魯智深下火。五山十刹禅師,都來誦經。
迎出龛子,去六和塔後燒化。那徑山大惠禅師手執火把,直來龛子前,指着魯智深,道幾句法語,是: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忽地隨潮歸去,果然無處跟尋。咄!解使滿空飛白玉,能令大地作黃金。
大惠禅師下了火已了,眾僧誦經忏悔,焚化龛子,在六和塔山後,收取骨殖,葬入塔院。所有魯智深隨身多餘衣盜,及朝廷賞賜金銀,並各官布施,盡都納入六和寺裡,常住公用。渾鐵禅杖,並皂布直裰,亦留於寺中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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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宋江看視武鬆,雖然不死,已成殘廢,但仍勸他回京麵聖,以求封賞。
武鬆笑道:“哥哥可知,我師兄所言,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說的是誰麼?師兄是在點化我啊。”
宋江默然。原來這金繩、玉鎖,正是武鬆平生所放不下的兩個女子:潘金蓮、張玉蘭。智深也要武鬆放開心中枷鎖,以求正果。
武鬆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觐。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閒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但有一事相托賢弟。”原來豹子頭林衝在杭州一戦染了疾病,加之常年心情抑鬱,竟至風癱,武功盡廢,不能痊癒。宋江要林衝在六和寺養病,由武鬆照顧一生。
武鬆道:“自傢兄長,自當照顧他。”自此,武鬆隻在六和寺中出傢,後至八十善終,這是後話。隻因武鬆對敵有功,傷殘折臂,獨臂擒了方臘,功勞遠勝過其他頭領,雖於六和寺出傢,仍被徽宗敕封清忠祖師,賜錢十萬貫,以終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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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衝得武鬆悉心照料,又請當地名醫醫治,身子也終於漸漸好了起來,兩月之後,已可下床行走。
又過月餘,林衝自覺身子痊癒,雖不能再與人動武,但日常起居,已與常人無異。這日他在寺中閒逛,百無聊賴,眼見滿園梅花含苞待放,暗吐芬芳,心中蓦然想起亡妻,一時黯然神傷,豹眼含淚。
當年他一心回京復職,在滄州處處小心為人,隻等高衙內兌現承諾,助他還京,雖屢屢收到妻子書信,知若貞隨他之心甚堅,仍狠下心腸,不予回應。不想仍遭姦人陷害,險被燒死在草料場中,隻得雪夜上梁山。他火並王倫後,見晁蓋做事寬洪,疏財仗義,安頓各傢老小在山,不由思念妻子流落東京,存亡未保,曾將心事備細訴與晁天王,要搬取妻子上山來。
不想兩個月後,他派去搬妻的心腹小喽羅還寨說道:“直至東京城內殿帥府前,尋到舊日府上,聞說娘子被高太尉定為反賊之婦,自缢身死,已故半載。張教頭早前亦摔傷身故。女使錦兒感念主母恩德,跳井而亡。訪問鄰裡,亦是如此說。打聽得真實,回來報與頭領。”當時林衝見說了,自此杜絕了心中掛念。
而今受招安後他又立了軍功,雖未回京麵聖,仍被道君皇帝敕封忠武郎,隨時可以回歸故地。而他妻子卻受他連累,亡故已久,再見不到人,教他如何不心如刀絞。
自梁山軍平定了江南後,林衝見活下來的兄弟已衣錦還鄉,心中常存一念:“當年那小喽羅隻是聞說,貞娘生死究竟如何,並未親眼見到。況高衙內那般喜歡她,如何不去救她?指不定貞娘尚在人世,也未可知?”今日他見院中冬梅含苞,想到與貞娘新婚之時,常讚她冬似梅花,夏賽茉莉,一時潸然淚下,思念妻子之情竟不可遏制,心道:“不親到東京探尋清楚,究不死心,倘若她當真死了,便一生守墳陪她便是。”當下林衝去見清忠祖師武鬆,將心中所想,細訴與武鬆聽了。
武鬆聽後,吃了一驚,急勸道:“哥哥休要恁地想。我等雖受了皇封,明麵上已非反賊,但滿朝文武,俱是姦邪,心中嫉恨我等的,大有人在。這班人就如兄弟這道袍,洗也洗不乾淨,又兼蒙蔽聖聰,要想陷害我等,實是輕而易舉。便是那姦賊高俅,而今仍是高高在上,哥哥與他仇深似海,他若知道你回去了,如何不圖加害?”
林衝搖搖頭道:“此番我不為報仇,隻俏俏回京打探週全,定不教高賊知道,他如何圖謀加害?兄弟莫要擔憂。”武鬆勸道:“哥哥便是打探週全又能如何?若阿嫂未死,這一過八九年,定已安居他處,改嫁他人,說不得已作了高衙內妻妾。你去見了她,徒增彼此煩惱。”林衝嘆道:“若真能見她一切安好,我心方才安寧。如若不然,難以度日。”武鬆勸道:“哥哥此番回去,若知阿嫂確已亡故,隻會更加傷心,於你身上這病,無半分好處。醫生說,你這病,實因鬱結心肺而起,最在心病難調。隻有放下心中結鬱,方能頤養天年。小弟勸哥哥不如忘記過去,隻這裡逍遙自在最好。”林衝道:“不防事,我這病已然大好。若她真沒了,我若不去她墳前祭拜,餘生難安,隻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武鬆苦勸不住,知他思念妻子之心甚重,又道:“哥哥一意要去,倘若查知阿嫂真被高賊逼死,如何不報這雪海深仇?也罷,兄弟便陪哥哥回一趟東京,當真見到阿嫂墓碑時,便替你報仇雪恨,一刀砍了高賊並高衙內頭顱來見哥哥。”林衝連忙道:“不消生受,怎能拖累兄弟!”
武鬆笑道:“自傢兄弟,何分你我。”
林衝急道:“萬萬使不得。我已然武功全失,使不動刀槍,早無報仇之念,怎能累你再動兵刃。再者說,你我皆在宋公明哥哥麵前立過重誓,絕不犯上作亂,倘若再動刀槍,沒的辱沒了我梁山眾兄弟的名聲。我此去隻圖探清愛妻歸宿幾何,求個心安理得,報仇之事,此後休要再提。”武鬆搖頭不樂,沉吟半晌,說道:“恁地時,哥哥須再將養些時日。等年後身子全然無恙時,再去京師尋妻也不遲。”
林衝擺擺手道:“不妨事,身子已經好了,行走無憂。”言罷豹目含淚,拱了拱手道:“隻今日便去,再多等不得一日,萬望兄弟成全。”武鬆嘆道:“哥哥若執意今日要走,兄弟便陪你去,隻當去京城耍一趟罷了。”林衝苦笑道:“兄弟聲名播於四海,僅這身行頭,一入京師,誰人不知武行者來了?再說兄弟這脾氣,到了東京,早晚惹出事來。我此去隻圖清靜探尋,重遊故地,無需兄弟相陪。”
武鬆勸說不得,隻得道:“如此今日便擺酒為哥哥送行,隻盼哥哥早去早回。”當下武鬆喚來叁個道童,於梅園內擺下送行酒宴。兄弟二人痛飲一回,暢敘往日梁山泊聚義豪情,雖言笑不禁,心中卻俱都心酸神傷。
痛飲已畢,武鬆派人幫林衝收拾好路上行裝,親自將他送出杭州城十裡之外,來到運河渡口。臨別之時,武鬆又送林衝黃金二十兩,白銀一百兩,全作他路上盤纏。平定方臘之後,武鬆因建功最大,受封清忠祖師,賞金十萬貫,所得財物實乃梁山之最。林衝推辭不得,便收了金銀。
武行者將林衝平日慣用的一條花槍遞與他,說道:“哥哥須帶上它,權作防身。”又喚來兩名道人,對林衝道:“哥哥請了,這兩個好兄弟,一個叫劉明,一個叫王岩,最是精明,跟我已有十年。自兄弟我落草二龍山時,便隨我征戦沙場,至今不棄,隨我作了道人,端是心腹得力之人。兄弟受公明哥哥重托,答應照料你一生平安,如何能放你獨自一人去那險惡東京?慾陪你去時,卻說服你不得。現下教他二人與你同赴京城,助你探尋真相,相互也好有個照應。你若不帶上他們時,便與兄弟回寺裡去吧,回京之事,切莫再提。”林衝見他執意如此,竟將往日心腹喽哕送與他作貼身護衛,心中好生感激,知道推脫不得,隻得含淚答應了。
武鬆道:“望哥哥早去早回。”又對劉王二人道:“你們當小心在意,仔細保護我哥哥週全。”
二人拱手應諾。武鬆菈過劉明,輕聲道:“此去京城,須萬般小心,若事情有變,先快馬回來報我,不可魯莽行事。”劉明當即點頭,記在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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