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親自領教過威力的人,往往不知道唐門大搜魂針究竟有多麼可怕。
而真正領教過的,卻往往再也無法開口。
隻有殘存在焦黑色屍身臉上的,那無法言喻的痛苦扭曲,在向觀者傳遞着他們人生最後的慘痛絕望。
九具屍體,十二根針。九條冤魂,十二道殺意。
一盒大搜魂針不過七十二根,誰也沒想到,兇手就這樣在不相乾的人身上用了如此之多。
而且此針結構奇特,鑄造不易,出手一次通常會回收再用,即便不重新淬毒,減弱後的藥性依舊足以致命,至少可往復叁次。
可這兇手到當真大方,十二根針,一根不少的留在了屍體身上,恍若無聲恫嚇。
原本一樣動了心思打算離開的賀客,所有的念頭都化成冷汗,流了滿滿一身。
死者發現的地方在將近山腳之處,巡山的弟子看他們死狀奇詭,不敢冒然搬動,上山叫足了人手,以擔架運回到別莊門口。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屍體的週圍便已圍滿了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唐傢的弟子,來的比白傢五老還要早些,八名旁係弟子半弧排開,將本傢嫡係叁人護在中央,叁人分別蹲下,帶好了麂皮手套,在屍體上小心查驗。
也虧得他們,才驗出了九具屍體上,竟留下了十二根針,除了要命的那根,還有叁人各多中了一根。
唐行簡的八字喪眉幾乎擰成一股,麵頰上的肌肉隱隱抽動,起身退開一歩,脫下手套擦了擦汗,才轉向白天武,將查驗的結果草草告知。
“這九人與白傢並無太深淵源,隻是有些交情而已。”白天武俯身望着那些屍體,沉聲道,“正因如此,我才放心的叫他們下山離去,想着即使對手與我們白傢有深仇大恨,也不至於向他們動手才對。怎知……事態竟會發展至此。”
白天雄眼中滿是血絲,緩緩道:“昨晚我與竹兒將他們送出大門,那時並沒人跟在他們後麵,我們巡視一夜,也沒發現有人在其後離開。”
白天英搖頭道:“既然很可能是咱們自傢的人下的手,對附近地勢必定了如指掌,隨便從哪裡翻出去,有陰陽透骨釘在手,截殺這九人,實在不難。”
唐昕將手套塞進腰間皮袋,眉心微蹙,道:“可我想不明白,大搜魂針若不在當下立刻服用解藥,絕對是中者必死,這九人武功平平,為何非要多費叁針?
是怕這叁人死的不透麼?”
唐行簡唐行傑互望一眼,看神情應該已有猜測,但似乎有所顧慮,並沒出聲回答。
白傢人更是不明所以,好不容易擠到人前的白若蘭一看那屍體的焦黑之色,激靈靈嚇了一跳,連原本要說什麼也給忘了,四下看了一圈想找哥哥,才發現白若雲並未到場,不知去了何處。
南宮星一直跟在白若蘭身後,他遠遠盯着那九具屍體,突然開口問道:“唐姑娘,冒昧問一句,這九個人身上的十二根針,是否都是不同的路數?”
雖然不知問話人的身份,但看他衣着精貴,又跟在白傢千金身旁,必定頗有乾係,唐昕略一遲疑,點頭道:“不錯,我們叁人分別驗過一遍,的確是各不相同。”
說到此處,她似乎也明白了關鍵所在,紅唇微張低低的啊了一聲,顯得頗為吃驚。
知道白傢人必定是一頭霧水,南宮星輕輕嘆了口氣,揚聲道:“既然如此,那容我大膽猜測一下。”
他頓了一頓,留意着週圍諸人的神情,緩緩道:“小可不才,對唐門的事略知一二。那陰陽透骨釘雖是一對,發射的路子卻截然不同,陰六陽六,單獨使用,共有十二種變化。而兩相配合,單是各打一枚出去,就有叁十六種不同組合。”
白天勇聽到此處,失聲道:“你是說,這……這是在演練?”
南宮星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唐門眾人,道:“想必奪走賀禮的兇手並非唐門弟子,想要有十足把握得手,他就必須熟悉陰陽透骨釘的操作方法。單是空膛研究,對打出的暗器軌迹全無了解,又如何一撃必中?而不論陰陽之間如何配合,基礎就是這陰六陽六十二種變化,這十二針打出,他就已完全了解。”
“所以,不管兇手想用陰陽透骨釘殺誰,之後都隨時可能下手。對麼?”白天武邁上一歩,低頭看着那些屍體,道,“他為何不把這些大搜魂針收回去?如此一來,豈不是連這點意圖也不會被咱們識破。”
南宮星謹慎道:“這其中可能太多,不好妄自揣測。也許是他怕撞見熟人,身上隻帶了陰陽透骨釘,沒帶解藥手套,不敢貿然回收。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懂回收的法子。也許是週遭太暗,想要回收需要燈火照明,他怕會引人注目。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不怕咱們猜出他的意圖,他本就打算讓大傢知道,他很快就要動手殺人。”
白天英不解道:“故意讓人知道,對他能有什麼好處?我們這些可能被下手的,豈不是要早早戒備起來。”
“賀禮丟失的那一刻起,該戒備的人就已全麵戒備,”南宮星淡淡道,“而恐懼會令人緊張,緊張就會犯錯,犯錯,兇手才有機會。”
白天武點了點頭,在南宮星的肩上輕輕拍了拍,道:“你說的不錯,暮劍閣真是多了一位好朋友。”
這一句話,已足以掃去其餘賀客眼裡的疑惑。
不管他此前是誰的小厮,這一刻起,他就是暮劍閣的朋友。
不知是否看到了一線曙光,一名賀客戦戦兢兢的開口問道:“既然兇手隻是為了練習,那……那是不是說,我們在這之後下山,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既然此前的推斷都是南宮星所為,那此刻其餘人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頗為不願將此講明,但為避免更多傷亡,還是揚聲答道:“恐怕恰恰相反。隻是練習,在僻靜無人處做好靶子即可,就算需要活人,以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隨便捉一個丫鬟下人也就是了。若是非練武之人不可,莊中也有許多賀客,其中高手不多,伺機找個合適的目標輕而易舉。”
“而他將這九人全部殺死,練習恐怕隻是順便,他是不肯讓莊裡的賀客越走越多,才會特地出手殺雞儆猴。”南宮星嘆了口氣,道,“他要所有人都留在莊中,要麼是為了方便他渾水摸魚,要麼……就是這些人中,有他不願暴露出來的幫手在內。”
果然如他所料,這番話才一說完,賀客之間便起了一陣倒抽涼氣之聲,猜疑的目光轉眼就交織在彼此之間。
不過南宮星知道,即便他不開口說明,這情形遲早也會有人猜到,忐忑的種子一經種下,頃刻便會生根發芽。
“大傢稍安勿躁!”也許是怕人心浮動出什麼亂子,白天英揚聲道,“即使有什麼不安全的情形,也隻限這兩天而已。我昨天已叫人去通知馮破馮大人,馮大人這兩叁天內就會趕到。到時一定能揪出那個兇手,給大傢一個交代。”
馮破這名字在官府如雷貫耳,在江湖卻還是差了一些火候,更何況兇手可能在側,手上又有陰陽透骨釘這種兇煞暗器,要想讓這些客人心中安定,隻怕把清風煙雨樓的謝傢兄妹請來也未必能行。
留下白天猛在唐門弟子的協助下處理那些屍體,其餘人心情低落的回到莊內,不知所措的沿着大道邁歩,不知不覺,賀客們便分成了許多小群,彼此之間菈開的距離,盈滿了驚疑和猜忌。
到了岔口,大半賀客都有氣無力的回了客房,剩下一些,跟着白傢人一道去了正廳。
廳門處,白若雲正等在那邊,白若蘭鬆了口氣似的趕上兩歩,搶到他身邊,道:“哥,你去哪兒了?沒什麼事吧?”
白若雲向她微微一笑,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轉向白天武道:“昨晚值守的弟子我已召集詢問過了,住客之中的確沒人起來過。負責收拾的下人我也已經問過,所有床鋪,的確都有人睡過。我派了八名師弟,正在沿着外牆尋找足迹,午前會有結果。”
白天武點了點頭,往廳內走去,道:“查到足迹的話,你和鬆兒兩個一起,去查一下對應之處負責值守的弟子。另外,通傳下去,這幾日不論何人,都切勿單獨行動。至少兩人一組,一有可疑,立刻高聲示警。”
“事出必有因!”白天勇個子雖然不高,聲音卻頗為響亮,剛一入座,便梗着脖子道,“既然擺明了是衝咱們來的,總要有個前因後果!咱們白傢行走江湖一向小心謹慎,從沒結過什麼深仇大恨,這十多年來江湖安定的很,正邪之爭也都是些小打小鬧,咱們本就沒怎麼出手,應該不會惹禍上身。這到底是什麼人,非要置咱們於死地不可!”
白天英麵上沒有絲毫笑容,搖頭道:“江湖武人,殺心本就好起的很。想找由頭,那可容易的多,不說外人,單說咱們自傢,難道就沒有宿怨麼?”他單手平伸,指着白天勇,口中道,“先說你,老四,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過想要對二弟出手的念頭麼?”
“還有你,叁弟,弟妹的事你就沒有半分懷恨在心?咱們的傢醜,當真就能那麼容易忍下?”
“你,二弟,這麼多年下來,自己的骨血受着那樣的罪,你敢說沒有怨氣在心?”
白天英指了一圈,最後指着自己道,“再說我,當傢大哥被叁弟做了閣主,鬆兒又輸給雲兒一頭,難道心裡就沒有一點不忿?”
他一拍扶手,怒道:“要找由頭,最後便是互相猜忌不休,連咱們兄弟五個都能自相殘殺起來。”
週遭一時默然,片刻後,白若雲道:“大伯,即便如此,也應該深究一下緣由所在。否則,連方向都無法分辨,如何去找兇手?”
“那咱們就隻能互相猜疑了,畢竟與外人素來無仇無怨……”
白天英話說一半,就被白若竹突兀的打斷,“不對,大伯,真要說起來,還是有個外人,一定正記恨着咱們傢。”
白天英皺眉道:“就算有又如何,新娘子被劫,賀禮被奪,在咱們傢週圍殺人,這些事情,外人如何做得到?”
白若竹卻頗為固執,仍道:“別人做不到,這人卻可以。他說是外人,其實與自己人也差不多。”
白天武擡手向白天英一壓,皺眉道:“你說的是誰?”
白若竹一昂下巴,看着白若雲道:“不是別人,正是那李秀兒!”
在場的那許多賀客,幾乎都對白傢有所了解,可一聽這名字,卻並沒幾人知道,反倒是廳中所有姓白的,都紛紛變了臉色。
尤其是白若雲,神情霎時一變,搶問道:“她為何會記恨於我?”
他剛問完,白天勇就緊接着向着兒子道:“若竹,你休要胡言亂語!那李秀兒哪裡懂得武功!”
白若竹對父親似乎並不太尊敬,大聲接道:“怎麼不懂,堂兄與她談情說愛的時候,可偷偷教了她不少!”
“那種叁腳貓的功夫,能乾成什麼!”白天勇脖頸青筋暴起,起身怒道,“這裡還有峨嵋派的人在,你講話給我小心些!”
“都快沒命了,還小心什麼!”白若竹眼中血絲密布,他本就一夜未曾休息,方才目睹那九具屍身的慘狀,似乎對他打撃頗大,“是,李秀兒的武功是不怎麼樣!可她還能去找別人幫忙!”
白天英眼見情形有些失控,忙道:“竹兒,你先冷靜些,李秀兒一個無依無靠的漂泊孤女,有什麼事都是依靠你堂兄照顧,她能找誰幫忙。”
白若竹身子一挺站了起來,血紅的眼睛掃視了一圈,一字字道:“如意樓!”
廳中登時一片死寂,隻剩下白若竹劇烈粗濁的喘息之聲,他咬緊牙關,緩緩道:“正因為她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正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她才最有可能被如意樓找上!咱們傢這些案子,除了如意樓,還有什麼人能做到!”
白若雲突然長身而起,走到白若竹麵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還沒告訴我,她為何會記恨於我?”
白若竹突然醒覺了什麼一樣,向後退開兩歩,雙唇驟然沒了半分血色,顫聲道:“我……我……”
白若雲逼上兩歩,死死盯住他道:“是你們說我婚前不宜再與她見麵,我才托你們代我把她好生安置,等我去接,說,她為何會記恨於我?她的人呢?”
白若鬆麵帶愧色站了起來,大歩走到白若竹身邊,沉聲道:“雲弟,你也冷靜一下。這……不是竹弟自己的意思。秀兒姑娘是怎麼樣的人,咱們兄弟都清楚得很,我們又怎會傷她。這其中……隻是恰好有些誤會。”
“算了,”白天雄突然插口,起身道,“既然是我拿的主意,就由我來說明好了。”
“這本是我們白傢的傢事,但既然事關大局,我也不好隱瞞。”怕其他人不明所以,白天雄先解釋道,“那位李秀兒,是前兩年在蔽日山中落腳的一位姑娘,為了生計,替我們傢的女眷漿洗衣物。那位姑娘溫婉秀美,雲兒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此前兩人就已有了私情。我們這些長輩,也都大抵知道此事。我們早早就跟秀兒姑娘談過,雲兒將來很可能是暮劍閣的閣主,恐怕不可能給她正室名分。
她並沒二話,心甘情願等着他日做雲兒的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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