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星本以為還能再接近些才被發覺,不想他才將對麵身影的輪廓鎖進眼中,那雙赤足便腳尖一扭,將正麵朝向了他這邊。
跟着,兩人都止住了一切動作,恍如融入在週遭景色之中,連氣息聲都隱沒不見。
默不作聲的情境下,先忍不住開口的那個通常是女人。
即便是這種武林高手對峙的情形,一樣也不例外。
“唐門的人應該沒這麼大的本事,是姓南宮的那個小哥麼?”雍素錦略一側歩,先將脊背貼在了一棵二人環抱的粗大樹乾上,才揚聲笑道,“我不過先去順手宰了那個王主簿,就差點沒追上你們,就這還活活跑死了我一匹馬,你們逃命的功夫可真不錯呢。”
南宮星仍然屏息不動,隻是仗着自己夜能視物遠遠盯着雍素錦的週身上下。
“我知道你就在那邊,別想裝神弄鬼玩什麼花樣。”雍素錦精擅刺殺,少不得也練出了一雙夜眼,不過看她視線左掃右轉,便知道她隻是虛張聲勢,並未發現南宮星的確切所在。
又沉默了一陣後,雍素錦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她擡起手掌,輕輕捏住了頭上的發簪,道:“我先把話說開,我可不是來殺人的。你不必這樣防賊一樣防着我。”
南宮星微微皺眉,看見雍素錦擡起的是左手,這才注意到她的右臂竟去了半截衣袖,裡了一段厚厚的繃帶,上麵滲着一片暗紅,顯然受傷不輕。
看樣子繼續制造緊繃的氣氛也逼不出什麼東西,而對方的神情已經顯得有些惱怒,南宮星終於開口,沉聲道:“你不是來殺人的,為何先把你殺人的傢夥捏在了手裡?”(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雍素錦俏臉一扭,登時順着話音鎖住了他的方位,但她確實沒有猱身而上就此出手,隻是將扶在鬓邊的手指垂落回去,靠着樹乾道:“因為我不想被殺。這江湖上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冤死鬼,與這樣一群蠢貨在黃泉路上作伴,可不是什麼開心的事。”
“不想殺人,卻特地跑來找我們幾個,難不成你是要請客吃飯麼?”南宮星譏诮道,“我們費了這麼大功夫藏起來,你可別說你吃飽了飯沒事乾瞎轉悠不小心恰巧溜達到了這邊。”
雍素錦撲哧笑了一聲,頗為自得的說道:“換成旁人找你們興許要費不少力氣,我找你們,也就是用上吃飯轉悠的本事而已。”
南宮星心中一動,道:“你姓的這個雍,莫非是昔年六扇門雍老爺子的那個雍?”
雍素錦難得一見的正色道:“北魏南雍,千裡追蹤,別的事上我興許辱沒了先人,這傢傳的本事,我可是下過苦功的。”
“難怪這還沒到後半夜,你就已經摸了過來。”南宮星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並不是他行迹掩藏的不佳,而是偏巧遇上了祖傳的追蹤高手,看她也沒帶旁人,光她一個,還掛着彩,完全應付得來,“既然不是殺人,那還有什麼事,能勞動你雍姑娘大駕?”
雍素錦輕笑道:“瞧你說的,好像我是牛頭馬麵一樣,整天就奔着拘魂鎖命麼。我前後左右思量了好一陣,總覺得今後多半要和你站在一條船上才行,要連你的人都找不到,那還談什麼其他的。”
“你這找人的法子,可不像是打算站在我們船上的樣子。這是我耳聰目明早早發現了你,要是我也好夢正酣,保不準就被你偷偷摘了腦袋。”南宮星淡淡道,“陸陽城裡鬧得這麼大,你想必也已經知道了,你先前要找的姓白的人,我身邊就有兩個。可惜你要找他們,還得先過了我這關。”
雍素錦似乎是傷口有些不適,擡手動了動胳膊,口中道:“你也說了是先前。江湖的事瞬息萬變,我如今不需要殺姓白的了。”她的語調轉輕,一字字說得很慢,但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後麵所說的話,滲着一股濃烈到幾乎透出血腥味的殺氣,“托我辦這件事的把我擺了一道,要不是我心裡覺得不妙早早抽身,今天可就要交代在方傢。哼哼,敢把我雍素錦當傻子耍的,我保證不會讓他死的太快。”
南宮星揉了揉眉心,心中飛快的算計着種種可能,道:“你要是能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咱們不是沒可能合作一把。我猜,咱們要對付的說不定是同一撥人。”
雍素錦似乎也有些疲倦,她抱着雙膝向下一坐,也不再看對麵樹上的南宮星,自顧自說了起來。
她講起事情來菈菈雜雜,東跑西拐,這裡帶一句那裡扯一句,並不復雜的前情後果,愣是讓她絮叨了將近兩刻功夫,若不是一直留意着週遭,南宮星真要以為她是故意過來拖延時間給同夥制造機會。
雍素錦在江湖上的名氣亦正亦邪,一直都令許多人摸不到頭腦,而她今夜這番話要是讓那些人聽到,隻怕一個個都會當場傻掉。
她殺青年俠少風流才俊,並不是因為有什麼宿怨,殺綠林大盜采花淫賊,也不是因為行俠仗義,前者殺的少些,後者殺的多些,隻不過是因為後麵那群人,得罪她的更多而已。
隨心所慾,百無禁忌,她被惹到要殺人的時候,根本不去考慮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她隻會想這個人好不好殺,該怎麼殺。
至於那人是普度眾生的善人還是殺人如麻的魔頭,她一概不管。
隻不過真正的老實人並不會得罪到她,因此她手上那些人命,終究還是登徒子更多。也正因如此,她才沒被列為喪心病狂的女魔頭,遭人追緝。
以這樣的行事方式行走江湖,怎會不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煩。
再加上,六扇門也不會因為她是雍傢的後人便法外開恩。比起齊名的崔碧春,派出來緝拿她的隻怕還要多上一倍。
而去年年中,她突然發現好幾個讓她一直深感煩惱的包袱,竟被人暗中解決的乾乾淨淨。幾個平時都要繞着走的大郡,竟無聲無息的撤了她的畫像。
之後她惹下的幾撥仇怨,也都沒費她半點力氣,就消弭於無形,甚至沒在江湖上傳開。
將近年底的時候,那個鬼麵人終於出現在她眼前,意圖以此作為延攬的籌碼。
她一向自由自在慣了,雖偶爾也會與人合作,但都是乾淨利落的買賣,各取所需絕不拖泥帶水,再說她的直覺一貫敏銳,對鬼麵人背後那個神神秘秘不肯透漏半點口風的組織隱隱感到恐懼,結果便一口回絕。
沒想到那之後,她又被強賣了幾次人情。她忍耐不住,隻好主動要求幫他們做些什麼權作交換。
她最大的本事,當然就是殺人。
下暗刀子她興許比不過七星門裡那七個專業好手,但有雍傢傢傳的尋蹤功夫在身,追殺這種事,放眼武林也不會有人比她強出太多。
當時她察覺到鬼麵人背後的組織並不簡單,便試探着又額外提了一個要求,讓他們幫忙找出崔碧春的下落,由頭隻說是不願與人齊名並稱,打算決鬥一場正式分個高下。
崔碧春在江湖上一向行蹤隱秘,殺遍東南叁州也隻不過讓六扇門的好手圍堵住一次,如今離了那塊地方,天下之大,就算有寶劍和行頭當作特征,也與大海撈針無異。
在已經欠下無數人情的情形下,還提了這樣一個要求,任誰來看,也是有些過分。
可那鬼麵人卻一口答應下來,並稱崔碧春因為一些要事趕往西域,真找起來並不太難。
所以才有了她這次的陸陽之行。
張蓉的姐姐與她還算是舊相識,她趕來助陣,於情於理都無可挑剔,方語舟夫婦這一跟頭栽的再狠,也沾不到鬼麵人身後那組織的一星半點。
開始她並沒覺得哪裡不對,甚至還裝成了方語舟的小妾在方傢住了兩天。
但後來,那鬼麵人不知道見了什麼人,她週圍的情況,驟然有了一些讓她不得不在意的變化。
宋嫂一傢被綁走,一個宋嫂的孩子被送來替換了方汝望,明裡說的由頭,是既不想讓方傢夫婦看到孩子近在眼前仍存有抵抗之心,也不想讓鄰裡看出破綻。
而郡尉李卓匆匆將一個偏寵小妾移居軍營,自己也不再在傢中過夜。
城中所有可能走漏消息的渠道本已被鬼麵人親手封死,可仍有流言飛快的傳了出去。
城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方群黎,跟着,又出現了一個柳悲歌。
方群黎她不曾聽說,柳悲歌的離別刀,她卻還是知道的。
但答應了的事,總不能一口吃回肚裡。
於是,就有了她右臂上深可見骨的一道傷疤,和鬼門關前轉悠的那一遭。
其實以她的輕功和當時伸手不見五指的情形,她判斷出難以取勝的那一刻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可出手的還有一個被她低估了的方群黎。
要不是擅長追蹤的人通常也擅長隱藏行迹,那一晚她還真是兇多吉少。
當夜處理傷口的時候,她氣得叁屍暴跳七竅生煙,但強行靜下心來之後,她卻又被突然發現的事實驚得不寒而栗。
她立刻意識到,繼續待在方傢等着有人自投羅網,其實是在自尋死路。
張蓉的死活她並沒放在心上,而且她也覺得,一旦讓其他人知道,那就連她也一樣走不脫。
次日一早,她就喬裝打扮悄悄離開了方傢。
她平素裡刻意塑造的形象這時通常能派上用場,隻不過是換了一身衣裙穿了一雙繡鞋,將頭發編成辮子戴上一頂鬥笠,這陸陽城裡就沒幾人再認得出她。
這總算是叫她好整以暇的躲在暗處看完了方傢的一場好戲。
“我可不是能被當成棋子丟來丟去的人,這個坑給我挖的這麼大,我不把挖坑的丟進去埋了,以後也不必再在江湖上混了。”雍素錦擡了擡眼,道,“怎麼樣,南宮小哥,肯和我合作一手麼?”
南宮星淡淡道:“這些都不過是你一麵之詞,我不能盡信。對看不透的人,我通常都會小心些。”
雍素錦啧了一聲,笑道:“瞧你說的,我又不是來嫁給你做老婆,給你說了這麼多,不過是為了錶示一下交易的誠意。合作是各取所需,難道還非要我把老底都兜給你麼?”
“各取所需?你打算要什麼?”南宮星饒有興致的問道。
“那還用說,我要方群黎的命。其他的我都可以讓給你們去殺,這人,你得交給我。”雍素錦咬牙切齒道,“我就算手生了,也絕不會讓他死不夠叁天。”
南宮星沉默片刻,嘆道:“那鬼麵人,果然就是方群黎麼?”
雍素錦冷哼一聲,道:“他戴上那鬼麵具的時候,鞋裡、肩膀上、胸口和肚子都墊了東西,用來糊弄蠢貨到是綽綽有餘。我在太陽下頭仔細看了他一會兒,總算是認得清清楚楚,他要不是鬼麵人,我就把這對招子挖出來喂豬。”
“你這要求倒是簡單得很,當真合力制住了他,他怎麼死,我本也不太關心。這種連自己堂弟夫妻都不放過的人,你能讓他死夠一個月,我隻會在旁拍手稱快。”
南宮星道,“那你能給我們什麼?”
雍素錦扶着樹乾站起身來,彎腰拍了拍土,道:“我這人能拿來作價的就兩樣,一樣是殺人的本事,一樣是我自己這個人。你選前一樣,沒說的,咱們這就成交。”
南宮星略一沉吟,道:“我要是色膽包天偏想選第二樣呢?”
雍素錦咯咯笑道:“我可貴的很。想把我整個換去,起碼也得拿出風絕塵、謝煙雨、黃鳳引、池寄瑤這種才貌雙全的絕頂人物吧。方群黎這種貨色,至多也就能換你摸摸我的腳。”
她口中這四個名字,論武大都幾無敗績,論勢至少也是一方當主,論相貌,一半昔年曾位列江湖四絕色之中,另兩位也絕對稱得起美人一詞,她這索價,已不能算貴,而是荒謬。
不管誰拿住這四人中的任何一個,也不可能舍得來換她這麼個江湖小輩。
聽出她是在信口調侃,並無幾分當真,南宮星也笑道:“可我對殺人真沒多大興趣,與其讓你幫我殺人,還不如讓我摸摸你的腳。起碼你的腳,可比那些死人好看多了。”
雍素錦皺了皺眉,道:“我都分不出你到底是藝高人膽大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知不知道光是陸陽城裡追過來的就有多少好手?你想沒想過唐行簡和柳悲歌隻要遞個信出去,又會有多少人從各方追來。我幫你殺掉一些,你不也輕鬆的多麼?”
南宮星淡淡道:“他們大都是被人騙了,糊塗蛋雖然可恨,但總罪不至死。真把他們大殺一通,我們幾個可就真洗不清了。”
雍素錦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失望,道:“看這樣子,你是不打算同意咯?”
南宮星笑道:“我不是說比起殺人,我更想摸摸你的腳麼。”
雍素錦雙目微眯,淺笑道:“隻是這樣,你就肯把方群黎交給我處置?你身邊那兩個都生得挺美,你還嫌不夠?”
南宮星道:“對美人,男人通常是不會嫌多的。”
雍素錦頗為戒備的盯着他的方向,往身後的大樹側麵挪了兩歩,道:“你當真不用我幫你出手?”
“不必。”南宮星仍是笑道,“如非必要,我不想殺人。即便我想,我也不缺幫手。”
雍素錦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足,沉默片刻,突然擡頭嬌媚一笑,道:“你果然來頭不小呢。好,你能拿住方群黎,我就來專程給你摸上一天。不過,隻有腳哦。”
“果然來頭不小?”南宮星微微皺眉,問道,“你聽誰說過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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