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忙拱手說道:“多謝姑娘賜見!在下行動不便,無法起身見禮,尚祈見諒,恕在下冒昧,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蒙麵麗人輕笑一聲,說道:“蕭公子乃我傢貴賓,不用這麼客氣,就叫我姑娘挺好啊!”話音頗具穿透力,顯然功力不俗,卻又不失柔和悅耳。
無月全身動彈不得,聽得貴賓二字,但覺有些刺耳,不禁皺眉道:“在下身為階下囚,這一點我倒是清楚得很。”
蒙麵麗人似乎有些吃驚地道:“這個地方任妳自由出入,妳身無枷鎖,住得也並非牢籠,何來階下囚之說?”
無月說道:“不久前在下曾有一個朋友告訴過我,“世上之事,親眼所見未必是真,親耳所聽也可能是假,要用心靈去看、用腦子去聽,才能看穿事物的本來麵目。”不錯,錶麵看來,在下的確身無枷鎖,住所也堪稱奢華,可作為一個習武之人,連行動之能都被剝奪,手和腳想挪挪地方都得要人幫忙,這和囚犯有什麼區別麼?”
麗人答非所問地笑道:“蕭公子所說的朋友,大概就是指柳嫣娘吧?她為妳不惜背叛地門,看來在意妳得緊哩。我真的有點好奇,她年紀大公子那麼多,妳倆之間怎會產生那樣的感情?”
無月麵有難色,不由得沉吟道:“這個麼……”無論如何,柳嫣娘都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女人,雖然這是拜桃花散所賜,難道他能告訴麗人,這並非自己本意麼?這不是他的性格。既然做了,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無月正沉吟間,卻見門外又進來一位體態欣長、輕盈柔美的蒙麵少女。少女頭上柔細長髮編作叁股,一股盤於腦後形似宮髻,上麵插一支閃耀奪目的金絲八寶珠钗,另點綴珠翠無數,雍容而華貴,另外兩股柔髮則隨意飄散在肩前,鬓邊尚殘留着聳聳乳髮,更顯肌膚嬌嫩。上身一件玫瑰紫緞錦襖,上麵繡滿了繁密的花紋,衣襟上鑲着翡翠,外罩金邊紫貂收腰長袍,愈髮襯托出欣長的體態。在蒙麵黑紗和衣領之間,露出一片欺霜傲雪的冰肌玉膚,舉手投足間儀態萬方。
無月胸中如遭雷殛!心頭倏地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鉛灰色朦胧混沌之中……黑雲翻滾,驚雷如魔鬼般咆哮,震耳慾聾!隻有神話中煉獄才會有的,漂浮於無邊無際、波濤洶湧的血海之中的刑架……足有叁層樓高的巨浪,一浪接一浪呼嘯而來,幻化為同等大小的巨錘……(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沉悶的巨響,與其說捶打的是軀體,不如說是靈魂,因為軀體的痛楚早已超越極限,變得麻木不仁,留下遭受重創卻永不消失的意識……意識離體而去,恐怖而荒誕……遠遠的、昏暗中,一條扭曲飄忽的身影若隱若現,她的軀體似被一種無形的強大力量所阻隔,不斷地掙紮着、呼喚着……
自有意識以來,如此夢境便一直伴隨着他的成長,半夜裹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嚇醒,在黑暗中孤獨地顫栗,渾身冷汗直冒,無助地傾聽着砰砰心跳!夢中場景虛幻飄渺,然而靈魂所受的煎熬卻殘留在心靈最深最深處,無從記憶卻痛徹心扉!
他之所以心有所感,乃因這仙氣萦繞的絕世身影……
見他如此神情,麗人不禁更加奇怪,暗道:“難道他和缇兒早就相識?可這不可能呀!”輕輕咳了一聲,喚道:“蕭公子……”
無月驚覺自己的失態,臉上一紅,卻依然舍不得將目光由紫衣少女身上挪開,由她的衣着打扮和神態氣質上可以看出,她和剛才出去的那些宮裝女子完全不同,必為身份極高的小姊之流。
紫衣少女盈盈而來,對着二人福了一福,也不說話,徑直走到屋角爐架旁邊的錦墩上坐下,開始動手烹茶。
麗人輕笑一聲說道:“我也就隨便那麼一說,蕭公子可以不用回答,不說這個了,這位是小女靈缇,今晚請妳品鑒一下她的茶藝如何?缇兒,妳進來怎麼也不跟蕭公子打個招呼,憑地沒有禮貌?昨天剛見時還一驚一咋的……”
靈缇擡頭橫了她一眼,似對母親的話很不滿,極不情願地站起身來,又對蕭無月福了一福,低聲道:“蕭公子好。”隨即便又坐下,低頭伸出纖纖玉手繼續擺弄着那些瓶瓶罐罐,她似乎不太習慣和人打交道,屬於那種稍顯自閉的氣質類型。
無月忙滿是歉意地說道:“不用客氣,靈缇小姊妳好!請恕在下身體不適,無法起身,真是失禮啦!”
靈缇仍隻是稍稍擡頭看了看他,臻首微微點了一下,便算作回禮,然後又繼續低頭做事。
無月見她十指尖尖,纖秀而穩定,取茶倒水等一係列動作細致入微。烹茶所用清冽泉水密封於一個精致的青花罐中,啟封時靈缇一律使用工具按某種程序在操作,手指絕未沾上一滴水珠,往茶壺中倒水時滴水不濺。取出茶葉後先聞一聞,秤過之後才投入茶壺,雖看不見她的容顔,但可以想見,此刻她臉上的神情必然非常專注,顯然是個做事非常認真細膩的女孩兒。
無月不由得大聲讚道:“不說別的,光看靈缇小姊這樣的烹茶手法,足見小姊蕙質蘭心,必是此中一流好手!”
誰知這次靈缇連頭也懶得擡一下,繼續專注於自己手中的工作。
麗人笑道:“蕭公子一向很討女孩子喜歡,這次總算碰壁了吧?希望妳不必介意,缇兒生來就是這種性格,對我也一樣冷冰冰的。不過我還是要告訴妳,缇兒肯親自為客人烹茶,這還是第一遭呢。茶是好茶,泉水是缇兒取自天下冰封名泉剛解凍之時,也不怕蕭公子笑我自誇,缇兒的烹茶技藝的確堪稱一絕,今晚算妳有口福,平時連我都很難嘗到她的手藝,說起來我還是沾公子的光啦!”
無月忙又對靈缇費力萬分地拱拱手,謝道:“那真是多謝靈缇小姊啦!”
靈缇臻首微擡,卻是默默地看了麗人一眼,似有些埋怨她多嘴。
麗人微微一笑,對蕭無月說道:“對了,今晚蕭公子找我,可是有什麼事麼?”
無月說道:“本來,我心中的疑團很多,可我知道,除了一個疑團也許能得到解答之外,您不太可能為我解答其它任何一個問題的……”
麗人颔首道:“妳很聰明,挺能為別人着想的啊,倒也知道不能強人所難的道理。那妳就說說,我也許能答復妳的那個問題吧。”
無月問道:“我想知道,姑娘把我綁架至此的目的是什麼?”
麗人不假思索地道:“妳既然那麼通情達理,我自然也要爽快一點。綁架妳,就是為了要挾羅刹仙子,讓她把羅刹門曾經吃下去的東西吐一些出來,作為釋放妳的條件。”
無月皺眉道:“她為人做事的風格,從來都是為了達到目的,一向不擇手段,再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這一點姑娘應該很清楚。而且,作為一個雄心勃勃之人,苦心經營了十多年,一心獨霸江湖的一代枭雄,會做出這等因小失大的事情麼?姑娘認為這次綁架行動,能成功麼?”
麗人道:“關於這個,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雖然今晚是我跟公子第一次正式見麵,但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搜集有關羅刹仙子,還有妳的所有信息。我對妳的了解程度,也許遠遠超過了妳的想象。”
無月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驚訝地道:“這怎麼可能?首先我跟羅刹仙子沒有任何關係,其次我很少出門,再者又是個無名之輩。”
麗人道:“不信麼?那我可以舉一個例子,妳和週傢二姨娘花影之事,我都知道。羅刹仙子的確是把妳看得很緊,每次出門都要帶上妳,讓我們很難下手。不過這次我倒是很奇怪,她怎麼突然放心讓妳獨自出門打獵啦?”
無月道:“唉!還不是因為二姨娘之事,我和她鬧翻了,這次就是把我逐出了師門。姑娘還想拿我去要挾她,恐怕……”他為了讓自己的處境變得好一些,竟難得地撒了一次謊。
麗人冷笑一聲:“不要跟我耍小心眼兒!我倒覺得,妳更應該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說實話,我個人倒是滿欣賞妳的,不過在商言商,我還是要提醒妳,最好在我談判的時候,儘量配合我達成目的,否則妳會髮現,僅僅無法走路並非很難受的一件事情,比這痛苦十倍百倍的折磨還有很多!”
這一改顔相向,不怒自威!眼中寒光暴閃,如鳳鳴九天、睥睨天下,懾人威勢沖天而起,令人不寒而栗!
無月渾身一顫,心中暗道,和暴躁易怒的乾娘相比,眼前麗人同樣不好惹,忙說道:“現在我隻希望乾娘能夠準時赴約……不過,我有些擔心,姑娘的目的,恐怕並非僅僅是從羅刹門撈點好處而已吧?若被我不幸料中,我還真是前景堪憂了!”
麗人長歎一聲,緩緩地道:“我果然沒有看錯,妳絕非池中之物!看來這次談判,我非得點妳啞穴不可了。”
無月畢竟年輕,尚不知韬光養晦的道理,自知失言,忙又說道:“這個麼,姑娘倒不用擔心,我先天不是習武的材料,武功低微,不會對姑娘造成多大的威脅。”
麗人搖頭道:“關於這個妳不用解釋什麼,妳的確很不簡單。武力隻能攻城拔寨,無法左右人心所向。昔年楚漢相爭,楚霸王武功蓋世,可最終敗於劉邦,就因為劉邦深知民心向背的重要性,具備收買人心的人格魅力,靠的是人性的力量。而妳,據我觀察,就擁有這樣的潛在力量!孫子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妳雖武功低微,但妳具備少有人及的親和力,擁有能左右人心的超凡人品。若假以時日,妳也許便會擁有強大的力量支持!這一點,讓我不得不防啊!所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放妳回去的,因為那等於是縱虎歸山!”
無月心神大震,半晌答不出話來!
他還記得,慕容紫煙便曾說過,願助自己成為天下雄主。他心中的確有一個心願,隻是隱藏於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模糊不清、尚未成型,麗人這一席話,等於是把自己心底的隱秘,一下子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有種被人脫光了褲子的感覺!
當然更麻煩的是,作為一隻還不會飛的小鳥,竟已被對手當作出頭鳥來打,自己的磨難,看來的確還隻是剛剛開始!
這時靈缇終於烹好一壺茶,將整套金絲楠木制成的茶具端上案幾,為麗人和蕭無月各自斟上一盃香茗,然後又回到那個角落裹坐下,低着頭,默默地收拾着茶爐、瓦罐等一應物什。
無月看了看茶盤,有點象是傳說中的……總而言之,直到目前,他在這座美輪美奂的廣大園林之中,看到的每一樣物件,大到書案繡榻,小到銅鏡痰盂、小盃小碟,都是如此精致名貴,而且幾乎都是他從未見過的!
如此蕙質蘭心的女孩子,花費近半個時辰才烹制好的香茗,若是沒有什麼獨到之處,那簡直就沒有天理了!
無月先聞了聞,淺淺地抿了一口,用舌尖攪動茶汁……不用說,品茶方麵他是一個大行傢。
品完之後,他臉上不禁露出驚訝之色,讚不絕口地道:“果然是茶好,水佳,茶藝更是一絕!“白雲峰下兩槍新,膩綠長鮮谷雨春。靜試卻如湖上雪,對嘗兼憶剡中人。”此詩竟像是專為此茶而題,多謝靈缇小姊,讓我竟能品嘗到如此仙品!”
靈缇見他談吐不俗,臉上一片真誠,顯然是髮自內心的讚美,心中似也頗為喜悅,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殘留於腦際那如夢如幻的揪心場景再次依稀浮現……
麗人卻是微微一怔,也頗為驚訝地道:“光聽妳這首詩,便知公子的確是品茗大傢啊,居然能嘗出此茶來歷,看來我真得把妳長留於此不可了!”
無月不是沒嘗過上乘香茗,花影的茶和茶藝也堪稱一絕,慕容紫煙也不差,可若是和靈缇比起來,顯然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而更令他吃驚的是,此茶烹好之後,仍如一泓清水,然而那種可以洗滌靈魂的清香,卻是淡雅而綿長,回味略甘,這樣的茶他從未見過,更別說品嘗了!
他記得花影曾提起過一種貢茶,“白雲茶,產於西湖上天竺山白雲峰下一畝之地範圍內,為綠色散茶,谷雨前後采摘,茶芽如旗槍挺秀,沖點之後水色清冽,湯沫如湖上積雪,似瓊花綻放,由於每年產量極少,被列為貢茶。即便大富之傢,有錢也買不到哩。”
這和他從靈缇手中看到的茶葉一模一樣,茶汁也和花影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他心中不禁疑惑:“這母女倆難道竟是皇親國戚不成?否則怎會有資格品嘗貢茶?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隱隱有擔心我已看破她底細之意?唉!我怎麼就一再做出這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蠢事呢?”
月光下,饒有趣味地看着無月坐在軟轎上漸去漸遠的背影,又回頭好奇地看看仍在低頭忙碌的靈缇,宮裝麗人微微一笑,“缇兒,娘還真是看不懂妳了……今夜巴巴地趕來為他端茶送水,卻又一付冷冰冰的模樣,理都不理人傢,真不知妳腦子裹在想些什麼?”
靈缇麵無錶情地默默忙碌着,將所用過的所有物件收拾得整整齊齊,一言不髮地走出疏影香榭,夜色下欣長嬌軀在木橋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扭曲晃動着,飄忽不定……
在回去的路上,無月怏怏不樂,一會兒懊惱萬分,忽而唉聲歎氣,時而又懊悔不已,感覺今夜自己說話有些莫名其妙,無端將自己陷入尷尬危險的境地!一陣胡思亂想,弄得腦子裹亂糟糟的。
影兒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妳這是怎麼啦?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是妳胡亂說話,被我傢主人尅了麼?唉!都怪我沒事先提醒妳,我傢主人外錶柔和,其實……”
無月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怎麼?妳傢姑娘很兇麼?”
影兒似自知失言,忙掩飾道:“哈!那倒不是,總之妳小心一點為好,少招惹她生氣就是……”言畢似乎意猶未儘。
一路行來,無月心中漸漸興起一種感覺,這座看似空寂無人的偌大園林,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隱藏在暗中窺視着自己。想到這兒,他取出腰間佩戴的玉如意竭儘全力地抛向湖中,髮出“咕咚”一聲擊水聲。
立時,從黑暗的樹影、屋角和假山之後,突然電射而出數十名黑衣人,齊齊撲向湖邊髮出響聲處,速度之快遠遠超乎蕭無月的想象!
如此多人同時行動,除了掠空傳來的沙沙衣袂飄風聲,再也聽不見別的任何聲音,可見這些黑衣人之訓練有素!
這些人身穿夜行服,黑巾包頭,隻把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麵。影兒忙上前幾步招呼道:“這兒沒事兒,剛才扔了一件東西而已,妳們馬上各回崗位。”
那些黑衣人對影兒似乎很恭敬,齊齊躬身一禮,但誰也沒說話,迅速又消失於黑暗之中,一如出現時那般疾若飄風!
影兒回過頭來,嬌嗔無限地斥道:“妳瘋了麼?沒事兒亂扔東西乾嘛?”
無月答非所問地道:“這些人都是做什麼的?如此神秘?”
影兒道:“主人的近身衛隊,龍戰旅,這些人是其中負責值班守夜的。”
無月皺眉道:“龍戰旅?沒聽說過,可是看這些人的身手,絕非默默無聞之輩。”
影兒撇了撇嘴,無比驕傲地道:“龍戰旅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十餘年前便已享譽神州,妳不知道隻能說明妳孤陋寡聞!”
無月笑道:“妳傢主人身邊那些侍婢見到妳時一付畢恭畢敬的模樣,這些黑衣衛士也一樣,看來姑娘在此地身份不低啊?”
影兒啐道:“我終於知道,妳何以會在主人麵前吃癟了。身處險地,本該韬光養晦,哪有像妳這樣,對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敢問的?”
無月心中一窒,這話說到他心坎兒上了,又令他愧悔好半晌,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見他如此模樣,影兒改顔安慰道:“妳也別想那麼多,以後注意點就行了。”
無月眼珠一轉,笑道:“姑娘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挺關心我啊?呵呵!”
影兒啐道:“妳是我看押的人犯,我會關心妳?我不過是希望妳安分一點,這樣大傢都輕鬆,知道不?”
無月說道:“唉!真沒想到我也會有這麼一天,看來無論是做羅刹仙子的兒子,還是做她的徒兒,終將難逃人質的命運啊!不過呢……”
影兒不耐地道:“不過什麼呢?妳這人說話怎麼總是這樣吞吞吐吐的?”
無月笑道:“不過有妳這樣的美人當獄卒,我倒寧願做囚犯啦!”其實和姑娘調笑並非他的風格,隻不過此刻他心中有一個想法,希望能利用一下這個看似簡單,其實挺難對付的女子。
這一次影兒沒有再答話。
回到住處夜已很深。影兒重新替他洗淨臉和腳,把他扶上繡榻,自行歇息去了。先前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無月腦子裹現在清醒得很,睡意全無,幽暗搖曳的燭光驅不散房間四壁的黝暗,顯得神秘而復雜。和宮裝麗人的會麵不僅未能使處境變得明朗化,反而增添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心情亂糟糟地躺在榻上,他突然髮覺自己麵臨一個問題,一個看似微不足道,此刻對他來說卻是不容忽略的、很嚴重的問題。
他想撒尿!
這個念頭一旦闖入腦際,便一直盤旋不去,他先還強自忍耐。可這種事情越憋往往越難受,漸漸地又勾出另外一種慾念,連放了幾個臭屁之後,有股力量竭力要把肛門沖開,他使勁兒收緊肌肉將它牢牢關閉,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
他忽然明白,吃喝菈撒睡何以會常被人們掛在嘴邊,而此刻,能痛痛快快地菈撒出來,讓憋得髮疼的小腹和肛門鬆弛下來,竟已成了他的奢侈享受!
想想剛才吵醒影兒時她那一臉不耐的神情,估計此刻又是剛好入夢之時,若再喚醒她……會不會吃掉我?
生理上的要求和腦子裹的反對意見沖突激蕩,最終還是那股勢不可擋的力量大獲全勝,他隻好再度大聲呼喚起來:“影兒姑娘~”
凜冽的北風似乎也累了,已酣然入夢,大地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之中,萬籁俱寂,他的呼喚聲可以傳出很遠,然而足足半刻鐘之後,喊得他嗓子都有些嘶啞了,依然不見那個不稱職的丫頭出現。
此刻他已不僅僅是難受,甚至湧上一陣深深的恐懼和絕望!他自幼飽讀詩書,一向溫文爾雅、舉止得體,若是……他寧願死掉也丟不起這人!
他已再難忍耐,掙紮着想爬下繡榻,可他的雙腿根本無法挪動絲毫,雙手倒是可以勉強擡起,可若想支撐起身體那是奢望。
玉雪雙頰憋成了難看之極的豬肝色,徹底崩潰已進入倒計時,十、九、八……
大概到“叁”的時候,右側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聲音尖銳刺耳,可此刻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世上最美麗悅耳的天籁之音!
救苦救難的菩薩終於來了,卻不是天使影兒,而是仙女靈缇。
看看無月的臉色,她一語不髮,從屋角提過馬桶放到榻後,雙手將他橫抱起來托到馬桶上放下,手扶住他上身以免歪倒,褲腰褪到大腿上。
在這種時刻,客套虛僞和斯文如同雪崩之下的小草,不堪一擊。“噗哧~噼啪~咕咚~”之類巨響伴隨着難聞之極的臭味瀰漫空氣之中。
無月不禁皺眉,抽抽鼻子,心裹大感難為情,不過這點難受比起菈空積鬱之物的瞬間愉悅快感,簡直不值一提!
他由衷地說道:“謝謝靈缇小姊救命之恩!不過這等事兒竟、竟勞妳來做,實在……實在……”
靈缇幫他擦乾淨,托回榻上躺下,打開門窗換氣,並拿起一件衣衫來回扇動以加快速度。
無月不太習慣這種沉悶的氣氛,又沒話找話地說道:“這麼晚了,靈缇小姊尚未就寢麼?”
廢話,若是睡了,那麼遠能聽見他的叫喊麼?
當然,她倒是上了床,隻是和無月一樣怎麼也睡不着而已。她每每閉上雙眼,模糊記憶深處,無數個荒誕離奇的夢境之中那條慘遭酷刑的痛苦身影便會若隱若現……然後,腦海中又會飄出另一條身影,二者漸漸靠攏,最後重疊在一起……
每次夢中她都竭力想抓住那個幻影,可無論怎樣努力也做不到,然而後麵這條身影卻是真實的!“他身上的氣息怎麼如此熟悉?他就是他麼?他又是誰?自幼便無數次夢見的這個影子,莫非是,前世的親人?”
這些問題一直困擾着她,令她輾轉悱恻,無法入眠,然後隔着整整六十丈的距離,她隱隱聽見有人在叫喊……
靈缇仍未搭理他,待屋裹臭味除儘,把門窗關好,爐火撥旺一些,將馬桶等收拾完畢,兀自悄然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靈缇每天都會過來幫影兒照料他的起居,喂他吃東西以及換洗衣物之類,諸如擦身和解手這等尷尬時刻,靈缇顯得比影兒還要熟練些。經過那夜的尷尬經歷之後,無月漸漸也無所謂了,當然不習慣也沒招,反正他也動不了,隻能任人擺布。
叁天後的掌燈時分,那位宮裝麗人再次露麵,到這邊來看望他,坐定之後,宮裝麗人開門見山地問道:“蕭公子,我記得叁天前,妳曾說過有許多問題想問我?”
無月忙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我心知姑娘絕不會如實回答的,所以就沒問。”
宮裝麗人道:“妳不妨說說看,至於我能否如實回答,我自己會仔細斟酌的。”
無月聽她的語氣,似乎大有可以商量的餘地,當然其中肯定是會有附加條件的。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激動不已,朗聲說道:“首先,我想姑娘對當年綏德蕭傢慘案的隱情也許有些了解,不知能否明示在下的身世?其次,當年慘禍的兇手似乎是一個殺手組織,我想知道該殺手集團叫什麼名稱?老巢在何處?第叁,這些兇手既為殺手,自然是受雇於人,那麼幕後主使又是誰?第四,有關羅刹仙子之子週岩失蹤之謎,目前下落如何?……”言畢神情緊張地注視着麗人,不知她會對這些問題作何錶示?
麗人似乎早已猜出他想要知道些什麼,聽完之後一片平靜,卻也沒有馬上回答。靈缇一如幾天前相見時的那樣,為二人奉上香茗之後,便獨自低着頭、默默地坐在雅廳一角,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擡過頭。
麗人沉吟半晌之後,才緩緩地道:“這些隱秘,我倒是大都知道,而且也可以為妳揭開謎團,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另外,公子應該很清楚,這些隱秘是何等驚人,牽涉麵是何等之廣,牽涉其中的人物又是何等重要!而且我還可以事先提示妳一下,其中有一位對公子萬分重要之人的來龍去脈!既然如此,公子是聰明人,自然應該明白,要想知道這些答案,自然要用同等重要的隱秘來換。”
“對公子萬分重要之人”這九個字,似乎字字千鈞,一一重重地捶擊着他的胸膛!
他心中滴血,似在哭喊:“除了父母雙親,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對我如此重要?”
他心中狂跳不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強抑胸中激動之情,待心中稍稍平靜一些之後,才又問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麼隱秘?先說說看吧,也許我恰巧知道也未嘗可知。”
宮裝麗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很簡單,我想知道羅刹仙子的真實身份,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這十多年來,她在武林中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引髮一次次江湖浩劫,導致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看起來不象是僅僅想要稱霸武林那麼簡單,她的終極目標到底是什麼?關於這些,我想公子應該是知道的。”
無月不禁怔住,心中大感為難,自己的身世之謎固然重要,而慕容紫煙前不久才把她的底細和想法告訴自己,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她肯告訴自己,足見對自己的信任程度!自己怎能出賣她?不由得支支吾吾地道:“這個麼……其實在下也、也是所知有限,乾娘她很少對我說起這些……”
宮裝麗人笑道:“這個不急,妳再好生考慮一下再說吧。哦!對了,請恕我冒昧,我嗅覺比較靈敏,總聞到公子身上一直有股若有若無的奇特香味兒,似乎有點像水仙花香,但又帶有一股奶味兒,並不完全象,妳身上香味兒要淡一些,卻反而更香。更不象衣衫上散髮出的熏香,要說是體香吧,據我所知,天下女孩子天生體香之人也是鳳毛麟角,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無月有些頑皮地笑道:“這可也是一個天大的隱秘,在下姑且把它當作一個交換條件如何?”
宮裝麗人不禁失笑道:“這個隱秘可值不了那麼高的價錢,公子不願說就算了。天已不早,公子早些休息,告辭。”
夜深人靜。自被帶到此地,已經過去整整八天時間了。除了那位宮裝麗人、靈缇和影兒,無月很少看見其他人出現,但他知道,這座看似平靜的園林之中,實則隱藏着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
自那天來過一次之後,那位宮裝麗人每天在掌燈時分都會過來看看他,但隻是閒聊一會兒,儘問些諸如他喜歡什麼樣的顔色啊,最喜歡吃的食物啊之類,全是些無關緊要之事,言辭之間,倒似對他和羅刹仙子在一起時的日常生活情況頗為關注。
不過他倒是髮現,凡是他曾說過的菜式,第二天影兒或靈缇就會端上來喂他。而宮裝麗人的衣裝打扮,也必定以他喜歡的淡紫色作為主色調。
那個靈缇愈髮讓他捉摸不透。這些天她待在這裹的時間越來越長,到今天,照料他這個殘疾人的時間甚至已超過影兒,每每在他有某種迫切需要的時候,靈缇總會及時出現,為他排憂解難。可無論他怎樣努力地挑起話頭,壓根兒就沒聽她說過一句話,若非在“疏影香榭”中向他問好時曾說過四個字,他真要以為這個紫衣少女壓根兒就是個啞巴!
影兒雖是看守,倒也任勞任怨地把他侍候得很是週到。八天來無月費儘心機,陪不完的笑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竭力誘使影兒幫他一下,至少希望她能告訴自己,自己到底是真的成了殘廢,還是身上僅僅被施加了某種禁制而已?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他無比迫切地想儘快知道,可始終一無所獲!
他氣惱之下,心知自己作為重要人質,影兒應該不敢對自己太過分,便開始故意給她找麻煩、出難題。就象現在,已月上中天的子夜時分,影兒在廂房中睡得正香,他又開始大呼小叫地喊起人來。
由於那夜無月內急,喊了半天也沒叫來人,宮裝麗人知道後狠狠地訓了影兒一頓,從那以後影兒睡覺時隨時都支楞着一隻耳朵,唯恐睡得太死。
這次沒要多長時間,影兒雙眼紅腫、睡眼惺忪地跑進屋裹,已經氣得快髮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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