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未申初,二人相繼收功而起,由天乙子將前次入洞所遇,又計議如何淌人,拯人及擬定退路。幽谷峭壁,最低也高達四五十丈,中央一代的,更及六七十丈,尋常高手,瞻之膽顫,卻難不住華雲龍,但為防萬一,他們仍結了一條長達六十餘丈的山藤,懸於峭壁,空着下麵五六丈一截,以免為巡谷之人察出。
壁勢險峭,寸草不生,尚幸今夜烏雲蔽月,二人猱身援藤而下,降及終端,華雲龍才待縱身躍下,忽聽身下二丈處,隱隱傳來微響,心中暗道:“好險,原來壁下還有人藏身。”略一察看,已摸清壁下伏樁位置。
他朝在上的天乙子一揮手,身形斜縱,落在叁丈遠,恰是二處伏樁死角。但聽背後風聲飒然,知是天乙子已隨後縱落。這谷中雖是戒備森嚴,明樁暗樁處處,隻是別說華雲龍機智絕倫,那天乙子更是當年一教之主,江湖門道,精熟無比,如入無人之境,片刻工夫,已來至那囚洞之前。
隻見崖壁之下,一個石門封閉的圓洞,那座石門,右邊開了一個半尺方圓小穴,看來又厚又重,洞前,一排石屋,屋角懸掛着羊角風燈,照得洞口方圓數丈空地,異常明亮,不少魔教弟子,執刃巡邏,看那情形,連蝗蟲也難飛入。
華雲龍正在籌思對策,耳中忽然響起天乙子細若蚊蚋的話聲,道:“貧道即在他方弄出聲響,華公子請立刻開始行動,必要時,也隻有拚着驚動谷中之人,制住守洞者。”華雲龍點了點頭,暗忖,也隻有用這調虎離山之計。
但聽左側百餘歩,一聲輕響,似是石頭落地之聲,他才待掠至石屋。蓦地,一聲蒼勁的哈哈大笑響起,隻聽東郭壽的聲音道:“華雲龍,你不料千裡奔波,竟是自投羅網吧?天乙子,老夫要多謝你將姓華的領來了。”
華雲龍驚怒交集,暗道:“東郭壽如何得知自已星夜趕來的訊息,竟候在這裡?難道真是天乙子騙了自已?他心念電轉,揚聲道:“東郭壽,挑撥之語,何必多說,華某既入你算中,為何不速速現身?”
隻聽東郭壽喝道:“舉火。”隻見四週屋宇哄然應聲,忽然火光一閃,洞口週圍空地,頓時明若白晝,纖微難遁。
華雲龍遊目四顧,但見天乙子站在七八丈外,麵有惶惑之色,四週屋頂,站滿了魔教弟子,手執火炬。正中是腰圍紫燕蒼龍帶的東郭壽,兩旁分立腰圍銀龍的令狐祺、令狐佑兄弟,呼延恭,以及房隆。天乙子喟然一嘆,突然拔出背後寶劍,向華雲龍道:“華公子,貧道無以自解了,唯有……”
忽聽東郭壽笑道:“道兄何必再瞞華傢小兒,兄弟決定讓華傢小兒公平搏戦而死,偷襲之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天乙子怒湧如山,截口喝道:“住口。”
東部壽佯為訝異,道:“兄弟既已說出道兄身份,道兄何苦再裝做下去?”天乙子氣憤填膺,恨不得撲上前去拚命,心中痛悔,為平生所未有,這次邀華雲龍拯救陷身星宿派的高手,焉知是計,偏自己往昔惡名在外,連解釋都無由說起。
忽聽華雲龍沉聲說道:“晚輩信得過道長,東郭壽離間之言,何必聽他,請道長沉下氣來應敵。”他淡淡數語,天乙子聞言,胸中不由一暢,暗道:“華傢後人,肝膽照人,貧道雖為之死,可以無憾。”他本慾以死明志,這時也改變主意,願拼死護着華雲龍脫身。
華雲龍行若無事,雙目一掠,朝東郭壽道:“華某尚未就縛,教主未免得意得太早了些。”清音一頓,道:“令華某詫異的,教主如何得知在下必來?”
東郭壽見他在這歩田地,脫身難比登天,依然從容不迫,穩若泰山,不由暗暗心折,憐才之心,也油然而起,當下得意之色一斂,拂須一笑,道:“這要感謝通天教主了。”
華雲龍冷冷一笑,道:“教主一再挑撥,叁歲小兒亦欺他不得,未免自失身份。”
東郭壽暗罵:臭小子,看你的舌能再利幾時?將手一揮與令狐兄弟、呼延恭、房隆,跳下屋頂,餘下魔教弟子,依然包圍四麵。下了屋頂,東郭壽卻朝天乙子笑道:“眼下形勢異常顯明,道兄如與兄弟共圖鴻酞,固然歡迎之極,縱然不顧,也任由道兄遠走高飛,道見何必與華傢小兒一起?”
天乙子毅然搖頭,從容道:“貧道與華公子,義共生死。”
忽聽房隆獰聲道:“小雜種,你倒能推赤心於人腹,哼,這大概是華傢騙人效死之手段。”天乙子目光一轉,冷冷望了房隆一眼。
東郭壽見他的動態,知再勸也是白費口舌,麵龐一轉,朝華雲龍笑道:“華天虹技壓天下,老夫對他卻不甚心服,你年紀輕輕居然能令當年的通天教主,傾心賣命,老夫倒有些敬佩。”
華雲龍將手一拱,淡然道:“在下弩鈍頑劣,重增父母之憂而已,東郭教主謬獎了。”
東郭壽傲然笑道:“華雲龍,今日之勢,你自度如何?”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今日華某想要生還,固是難之又難不過,教主弟子,必是死傷慘重,師弟們也少不得有一兩位,陪着華某上天堂或下地獄了。”
呼延恭見他處於如此險惡情況,仍談笑自若,心懷不忿,嘿嘿一笑,道:“華傢小兒,這番可無那白衣小子救你了,有什麼遺言?趁早留下,老夫看在你將死的份上,不妨代你辦到。”他迄今猶未察明,那白衣書生宣威,即蔡薇薇扮成。
華雲龍在岘山被呼延恭暗下虺毒,吃了不少苦頭,見他說話,怒火陡起,將手一招,道:“呼延恭,你出來,姓華的但憑拳掌,五十招勝不了你,就任你處置。”呼延恭受激不住,大踏歩走出。
此言一出,東郭壽卻心中大喜,忖道:“想活捉華傢小兒,困難之極,斃了他是萬分不得已之事,若可擒下他,嘿,嘿,那時天乙老道,也隻得俯首就範,不費吹灰之刀,捉住兩名絕頂高手,自是大妙之事。”想到這裡,他唯恐華雲龍翻悔,揚聲說道:“華雲龍,你若五十招勝得老夫師弟,老夫任你出谷。”
華雲龍斷然道:“咱們一言為定,五十招內不勝,我束手就縛。”
呼延恭心頭震怒,冷笑一聲,道:“姓華的,你說話可算數?”
華雲龍冷冷說道:“華傢後人,你幾時見說話不算話的?”
東郭壽含笑插口道:“華傢的人,一言為定,五師弟不必疑心。”
天乙子卻是大為發愁,君子一言,驷馬難迫,華雲龍若五十招內勝不得呼延恭,為保傢聲,勢必遵守諾言,事情若至那等境地,自己再拚,也成毫無意義了。他心中暗暗憂慮,但數日以來,卻知華雲龍貌若輕佻。行實穩重,沒有七八分把握,不至出此下策。魔教之人,卻人人以為華雲龍必輸。
要知那呼延恭,既是東郭壽的師弟,武功自非凡響,連東郭壽也自忖五十招內難以取勝,何況華傢劍法,天下無雙,華雲龍卻舍長用短,最重要的,半年前,岘山一戦,華雲龍雖在百招之上,險勝呼延恭一指,論真實功力,當在伯仲之間,這七八月,華雲龍進境再快,不信一至於此。
東郭壽老姦巨滑,見華雲龍坦然之態,暗暗忖道:“這小子再愚昧,也不至自取敗亡,莫非真有把握。”轉念下,又覺得華雲龍是已至絕路,挺而走險罷了。
呼延恭早忍不住華雲龍那輕貌之言,這時,震聲狂笑,道:“華某,老夫可要看看你近來練成什麼絕藝?”挫歩欺身,一拳撃去。
華雲龍猛一閃身,一掌砍向敵腕,飛起一腿,迳踢呼延恭丹田,冷冷說道:“武功是老樣子,對你卻綽綽有餘。”
呼延恭暗暗震怒,身形一閃,轉襲華雲龍左側,身隨掌進,強打猛攻,華雲龍掄掌反撃,招招皆是以攻還攻。連接數招,隻聽轟的一聲,兩人接了一掌,華雲龍身形一幌,呼延恭卻連退叁歩。魔教之人,齊齊聳然動容,呼延恭更是駭異,不知華雲龍功力何以進展奇速。
華雲龍冷冷一哼,雙肩一幌,探身欺上。呼延恭心頭氣餒,卻也隻有咬牙接招。忽聽東部壽峻聲喝道:“師弟緊守門戶,沉住氣打。”
華雲龍暗暗想道:“星宿派旁門左道,東郭壽心性狡詐,縱我五十招勝過呼延恭,未必肯守信……”他心念連轉,已打定主意拚一個是一個,好歹讓魔教元氣大傷。這般一想,殺機大熾,意存速戦速決,華雲龍麵寒似冰,掌勢倏變疾驟,圍繞呼延恭一陣急攻。
他徐州半載,將“天化答記”所載武功,又研練一番。呼延恭招式,皆能洞燭先機。呼延恭連連遇險,駭然大驚。招式一變,單以本門“五鬼陰風爪”和“通臂魔掌”應敵,情勢才略形好轉。隻聽華雲龍長笑一聲,“蚩尤七解”、“孤雲掌法”、蔡傢所傳“四象化形”掌法,交互施展,奇招展出,窮極變化。
展眼間,呼延恭沉重的喘息聲,由獵獵掌風中傳出。當年洛域中,華天虹初會東郭壽,東郭壽就以“天化答記”所得各種絕學,迫得華天虹幾無還手之力,而今歷史重演,卻是顛倒過來。東郭壽見狀,鈎起九曲山中,被華天虹逼得以“天化答記”贖命之恨,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心機深沉,強加隱忍,暗道:“呼延師弟再搪上十來招,也就滿五十招了,那時看華傢小子有何話說?”
但聽華雲龍沉聲喝道:“呼延恭看你還支持得了幾招?”話聲中,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勢,疾點呼延恭“期門”穴右手暗藏主力,一掌拍撃過去。
呼呼延恭打得滿頭大汗,忽見他左胯略有一絲空隙,無暇思索,一招“小鬼推磨”,疾攻過去。忽覺眼前一花,華雲龍已不見形影,左肋下一縷勁風,逼體襲至。呼延恭自知無法避過,拼着換上一根,及手一掌,拍向華雲龍右肩。
他那“移穴聚氣震撼”大法,固可於間不容發之際,挪移穴道,且能反震敵人所加掌指之力,敵弱則弱,若強益強不過,逢上功力超過自己之記手,則雖仍可以反震,已身亦不免受傷,故試出華雲龍功力,他即不敢輕易讓華雲龍指掌沾身。
此時,迫不得自恃穴道不懼敵人制住,意圖兩傷,也算扯成平手。讵料,華雲龍自岘山一戦後,對他“移穴聚氣震撼”大法,費心研討破解之方,仗着華傢的“飛絮功”與“移穴聚氣震撼”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以他絕世聰明,淵博傢學,竟給他尋出破解之術。
忽聽華雲龍冷笑道:“我就試試你那不畏指的奇功。”指將及敵,忽然化點為拂,掃向呼延恭左肩。
呼延恭但覺數縷真氣,透體而入,侵入“少陽叁焦”、“陽明大腸”的手叁陽大脈中,不及轉念,悶哼一聲,昏了過去。華雲龍左手一抄,已將呼延恭挾於肋下。但見人影一幌,東部壽一掠丈許,五指如鈞,霍地朝華雲龍抓去。
天乙子怒喝一聲,長劍一振,縱身而上。令狐祺口中一聲厲嘯,一掌劈向天乙子,令狐佑、房隆,卻遲撲華雲龍。天乙子冷冷哼了一聲,長劍一挺,直向房隆太陽穴點去,招到中途,霍然掃向令狐棋,鬥然劍招一改,回削令狐佑。
令狐佑房隆,被逼回身應改,令狐祺也隻有匆匆避招,一招叁式,阻住叁人。天乙子昔年堂堂一教之主,武功經驗,兩臻絕頂,這一出手,短時間內,竟逼得星宿海的叁名頂尖高手,分身不出。華雲龍猛地撲閃叁尺,避過東郭壽一撃,怒聲道:“住手。”東郭壽充耳不聞,身形電掣,一拳撃去。
華雲龍右掌一招“孤雲掌法”,啪地一聲,硬接了東郭壽一掌,借力飄身丈餘,壓在胸中翻騰血氣,厲聲吼道:“東郭壽,你師弟的命不要了?”
東郭壽聞言,隻有止住身形,乾笑一聲,道:“有話好說,請先放下敝師弟。”
華雲龍一瞥天乙子,見他在令狐兄弟及房隆圍攻下,已岌岌可危,冷冷一笑,道:“教主請先命人停手,再說不遲。”
東郭壽頓了一頓,轉麵喝道:“住手。”房隆與令狐兄弟,本慾先合力廢了天乙子,聞聲不得不收招後退,天乙子身形一掠,與華雲龍並肩而立。
華雲龍待天乙子站定,始淡然道:“東郭壽,咱們剛剛的說定是作廢羅?”
東郭壽淡淡一笑,道:“老夫豈是食言之輩,你盡管走。”他語音微頓,詭笑一聲,道:“隻是天乙子得留下,他可沒包括約定之內。”
華雲龍想了一想,果然如此,心中暗道:“老匹夫,好狡猾。”
忽聽天乙子道:“華公子請先出谷,貧道隨後追上。”華雲龍情知他不過寬慰之辭,魔教高手眾多,天乙子單人雙劍,如何脫身?不由躊躇無計。
隻聽東郭壽道:“華雲龍意下如何?”
華雲龍劍眉微軒,道:“若在下必慾同行同止,教主以為如何?”
東郭壽冷冷一笑,道:“這樣是你違背約言,老夫攔阻,理所當然。”
天乙子浩嘆一聲,道:“公子盡管走,貧道還照顧得自己。”
華雲龍暗暗想道:“我若以呼延恭性命要挾,東郭壽怕會不顧師弟而圍攻,就是我一人離去,以他狠辣心性,哼,恐怕也會動手,此說不過是誘我入彀。”他智勇雙全,年紀更輕,深明人性鬼域,否則文太君也不敢命他下山探查司馬長青命案,肩負萬斤重擔,心念電轉,決定冒險一試。心念一決,忽以“傳音入密”朝天乙子道:“道長緊記,若你逃脫不成,晚輩此命也跟着斷送。”
天乙子楞了一楞,華雲龍卻向東郭壽道:“在下如約行事,隻令師弟須至谷口才可釋放。”
眾人均是一怔,不料他竟出此言,令狐佑哂道:“華傢的人,枉稱俠義領袖,亦是貪生怕死之輩。”
忽聽華雲龍喝道:“道長,闖。”身形一閃,已落足屋宇。
天乙子更不怠慢,隨之而起。那批防守四週屋宇的魔教弟子,見狀掌指刀劍齊施,襲向華雲龍,一時間,掌影蔽天,兵刃如雲,喝叱震耳,聲勢驚人。華雲龍心知略一遲滯,必被東郭壽等追上,那時脫困之機,俱成泡影,月形不停,舉起呼延恭的身子,猛地一掄。
那些魔教弟子唯恐傷了呼延恭,迫得撤招後退。華雲龍與天乙子,趁那一刹那之機,倏已脫出包圍。一陣搏戦之後,東郭壽、令狐兄弟、房隆之位置,已換成背向石屋,此時,東郭壽認為魚已入網,根本不介意,讵料,竟予華雲龍、天乙子可乘之機。
東郭壽怒發如狂,厲聲喝道:“華雲龍,那裡走?”縱身追上,卻反而被埋伏屋上的弟子阻了一阻。
令狐兄弟、房隆,也厲喝追去。隻見華雲龍與天乙子,風馳電掣,朝谷口射去。沿途魔教弟子,紛紛攔截,華雲龍後先開道,隻舉起呼延恭身子擋去,隻逼得那班弟子,收招不迭,投鼠忌器,連暗器也不敢施放。東郭壽怒急心瘋,狂呼道:“姓華的,你不要臉?”飛撲過去。
華雲龍敞聲道:“到了谷口,自然放下令師弟。”
霎時,幽谷之中,魔教弟子紛紛追逐攔阻,喝叱呼嘯聲亂成一片,人影幌動,兵刃的寒光閃爍。偏偏東郭壽將親傳弟子,武功較高的,設於洞側,那些守寨弟子,都是武功較次的,在這等束手束腳情況下,連阻擋二人片刻也難。
展眼間,二人已連越二道木寨,再過二道,即已出谷,那時龍歸大海,鳥脫樊籠,東郭壽隻有徒呼負負。他不愧一世枭雄,驚怒間,卻按住怒火,厲聲大喝道:“本教弟子,火速出手攔阻華傢小兒及天乙子賊道,呼延師叔之生死,不必顧忌。”
但聽嗤嗤連聲,星宿派的人,聞東郭壽命令之後,暗器盡皆出手,若狂風驟雨,射向華雲龍二人。華雲龍見挾持呼延恭,己無用途,頓將呼延恭軟癱的軀體,往地一抛,揚聲笑道:“東郭壽,你們師兄弟間,或許素來不洽,故你罔顧呼延恭生死。”揮掌震飛暗器,飛身上了第叁道不柵,喝道:“擋我者死。”
站在寨上的魔教弟子,雖知他厲害,卻不敢不攔阻,一人揮刀以“泰山壓頂”,猛然劈下,一人橫截敵腰。華雲龍右掌疾吐,一招“襲而死之”,撃了過去。那批末代弟子,如何接得住這“蚩尤七解”,兩人胸頭中掌,頓時噴血而亡。
天乙子長劍一揮,也斬了一名。百忙中,華雲龍抽劍回顧,隻見東郭壽在他們一滯之時,已接近叁丈,目光灼灼,似是怒極,令狐兄弟與房隆,又落後二丈。華雲龍哪敢怠慢,順手灑出一把碎銀,躍下木柵,與天乙子疾奔谷口。
幾個起落,已至第一道關口,華雲龍雙足一墊,身形才起,忽聽東郭壽陰森森的聲音,道:“姓華的,走向哪裡?”話聲中,華雲龍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倏爾襲來。
他瞿然一驚,半空中,看也不看,回劍疾點,劍尖猶距東郭壽叁四尺,一絲勁氣,已射向他眉心。這一招劍氣取敵,淩厲絕倫,是華天虹二十年來,所創絕學之一,東郭壽驚疑交迸之下,心計不亂,吞聲忍氣,側身躲開,掌風也不由一偏,掠過華雲龍右肩。
華雲龍情急之下,施出練而未成的劍氣取敵,真氣一濁,那柵欄高達五丈,竟是難以躍上,心中暗叫不好。天乙子與他同時躍起,卻因東郭壽對華雲龍禦恨刺骨,反倒便宜了他,容他輕易驅敵登柵。他見華雲龍身形一頓,立刻袖袍一揮,斜托向華雲龍腳底,華雲龍略一借力,腳不離柵,飕地直縱出谷外。
天乙子一提真氣,飄身躍下,忽覺右腿上一麻,但聽獰聲狂笑道:“天乙子賊道,你中了本派五毒絕命針,已是命在頃刻了。”
天乙子牙根一挫,慾待返身拚命,忽記起華雲龍闖時所言,暗道:我死了不打緊,可別拖累他。他轉念之下,暗運內功,抵制毒力,急急追上。東郭壽等人,眼看功敗垂成,豈能甘心,東郭壽目如噴火,一聲令下,自令狐兄弟、房隆以下,盡出谷窮追。
然而,這霍山之中,林深菁茂,華雲龍與天乙子瞬即竄入一座林中,不見蹤迹。東郭壽癒想癒怒,明知再想困住二人,機會渺茫,卻下令星宿派弟子,五人一組,互相呼應,在谷外圍搜不已。
且說華雲龍與天乙子,奔入林中,天乙子忽然悶哼一聲,坐倒地上。華雲龍大吃一驚,蹲下身道:“道長何處不適?”
天乙子瞑目稍頃,張目苦笑,道:“這毒好生厲害,貧道怕不行了。”
華雲龍蹙眉道:“傷在何處?”
天乙子指指右腿,笑道:“貧道真怨向老兒。”
華雲龍撩起天乙子道袍下擺,但看膝下接以木棍,大腿上卻插着一根針,僅餘半分在外,色澤斑斓,顯係奇毒之物,他暗暗想道:“他雙腿已殘,而矯捷不遜,不知內情的,還不信他殘廢了。”心中在想,隨口問道:“向老前輩仙逝多年,道長還怨他什麼?”
天乙於哈哈一笑,道:“怨向老兒當年,齊根除去貧道的,是左腿而非右腿,否則就避去一禍了。”
華雲龍暗道:他在生死關,竟能談笑自若,這份胸襟,誰也難信出自當年的“通天教主”。轉念下,不由增多幾分敬意,笑道:“區區星宿派的毒藥,大概還難不倒在下。”他口中在說,手可不閒,由懷中取出兩隻玉瓶,拔出毒針,迅速將“拔毒散”敷上,又傾出兩粒“清血丹”,遞予天乙子。
“拔毒散”一敷上,天乙子但覺中針處,一陣清涼,張口吞下“清血丹”,笑道:“華傢丹藥,果真不凡,這條命又撿回了。”他方才傾力奔逃,未能全力抑毒,毒氣已侵入臟腑些微,服下丹藥,閉目運功,不再說話。
華雲龍忽聽遠遠傳來分枝拂葉之聲,眉頭一蹙,低聲道:“想不到東郭壽竟窮追不舍,晚輩先負你找一處清靜地方。”不待天乙子答話,將他背起,向東南奔去。
須臾,尋了一個隱蔽山洞,將天乙子放下,任他運功逼毒,華雲龍也席地盤坐洞口。他一坐下,頓時思潮起伏,回想脫險經過,饒他膽大,也不由暗暗心驚,東郭壽武攻在他之上,令狐兄弟、房隆、呼延恭,個個絕頂高手,若非呼延恭自恃“移穴聚氣震撼”大法,不懼敵人閉穴,華雲龍也難這般輕易得手,其他星宿派弟子,一流高手不少,此番脫險,實屬徼幸。
轉念之下,對東郭壽居然知他行蹤,搶先趕回,張羅設網,大感困惑,他暗暗想道:“丁如山、侯稼軒、賈少媛、宮氏姐妹,泄密自然不可能,那隻有天乙子之徒,嫌疑最大了。”
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天乙子上次露了行迹,令東郭壽戒備大起,也可能路上泄露得蹤迹,被東郭壽猜出去向。正當尋思不已,忽聽洞外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華雲龍,你出來。”
華雲龍心神一凜,回頭一看天乙子,見他頭上熱氣蒸騰,逼毒正急,鋼牙一咬,在洞壁匆匆留下數字,身形一長,撲出洞外。隻見星光下,個瘦若枯骨,臂長過膝,腰係銀龍,黃袍褛褴的老者,伫立麵前,恍若鬼魅。華雲龍強持鎮定,暗道:“幽谷未見申屠主,想不到這魔頭也來了。”
隻聽申屠主陰森森的聲音,幽幽地道:“華雲龍,你知老夫今夜亦在谷內否?”
華雲龍微微一怔,訝然道:“那你為何不出手?你在我自度決難脫困。”
申屠主道:“以多欺寡,老夫不為。”
華雲龍道:“你果然比你師弟們高明。”語音微微一頓,道:“你隻身尋來,那是要與我一戦了?”
申屠主微一颔首,道:“本來老夫未將你放在眼裡,隻是今夜見你在敝派中原總壇之中所現,突覺你在世,乃一大失策。”他語聲淡漠,似是殺華雲龍,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華雲龍劍眉一軒,方慾反唇相譏,轉念一想,忽又點一點頭,道:“憑你武功,配出此言,不過我打你不過,逃還可以。”
申屠主一怔,要知武林中人,寧願戦死,不肯敗逃,華雲龍卻說得自自然然,不以為恥。他一怔之後,漠然道:“你要逃,山深林茂,老夫還真奈何不了你,但天乙子逼毒未畢,你們俠義道中人,自不會棄友而逃。”突然衣袖一抖,一柄連鞘短劍,擲向華雲龍,道:“老夫還擒住一主一僕,姓薛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華雲龍一眼便認出那柄短劍,正是薛靈瓊所使,順手抄住,但覺虎口一熱,險些脫手,心中暗驚,冷笑道:“你自負前輩,竟對一個女子下手。”
申屠主乾瘡的麵上,微一抽搐,道:“你若應允與老夫一搏,不做逃遁之計,老夫立刻放人。”華雲龍暗暗心驚涼,想道:“他千方百計逼我動手,那是非殺我不可了。”
隻聽申屠主緩緩說道:“實對你說,元清和尚功力雖較我略高,但他妄耗真元,叁五載內,想要修復,不是易事,縱然復元,他年已老朽,去死不遠,聲望不夠,不足以為大害,你父親華天虹,武功德望,得天獨厚,不過,也不過一人而已。”語音一頓,又道:“你,有機智,有資秉,有膽有運,老夫……”
華雲龍脫口道:“你怎樣?”
申屠和殺氣滿麵,一字一頓道:“為星宿派萬世基業着想,老夫不容許俠義道後繼有人。”
華雲龍眉頭微聳,道:“承蒙看重,不勝榮幸。”
申屠主道:“你待如何?”
華雲龍斷然道:“華某成全你對師門的愚忠。”申屠主雙目一睜,精光景射,似有怒意,隨又哼了一聲,一語不發,轉身行去。華雲龍知道這一戦兇多吉少,隻是無論如何,不忍令薛靈瓊陷身魔教手中,暗暗一嘆,追了上去,揚聲道:“申屠主,你未帶人來?”
申屠主頭也不回,道:“向此搜山的弟子,我全遣他們回去了,天乙子的事,你勿須顧慮。”
華雲龍暗忖道:這魔頭不願以多淩寡,乘人之危,倒也是難得了。申屠主身法快似鬼魅,華雲龍展盡全力,始勉強跟上。這兩人是何等輕功,須臾,連越二嶺,來至一座竹林,穿林而入,隻見一塊土地上,孤零零的一座茅屋。
申屠主倏地立足,轉麵說道:“她們穴道被閉,就在屋內,老夫在峰上等你。”語甫畢,行去。
華雲龍略一沉,來到茅屋之前,伸手推門,木門“呀”的一聲,應掌而開。屋內漆黑似墨,但以華雲龍眼力,依然清晰可辨,但見當門一間草堂,置着一桌二椅,牆角一張木床,床上並肩躺着兩人,靠外一人,正是那薛靈瓊,唇若塗丹,鼻若懸膽,十足美人胎子,人雖躺着,一雙清澈若秋水的明眸,卻呆呆凝視承塵,這時,似是聽見聲息,秋波微轉。靠內躺着的,臉上傷痕累累,卻酣然入夢,正是那薛娘。
華雲龍一語不發,走上前去,輕輕在薛靈瓊天靈穴上撃了一掌。薛靈瓊但覺一股熱流,由百會穴緣脈而下,所過之處。舒暢萬分,被閉穴道,登時打通。她嬌軀一翻,坐起床沿。她已習於屋中黑暗,依稀看出華雲龍身形,覺得心頭淤塞,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字也說不出,玉麵神情,恍若大夢初醒,疑真疑幻。
華雲龍長長嘆息一聲,道:“姑娘感覺如何?”薛靈瓊聞言,美眸之中,突然迸出兩粒珠淚。華雲龍暗道:“她一主一僕,必身世淒涼,遭遇悲慘,再逢上申屠主這等魔頭,想來更受了不少驚駭。這般一想,心中憐惜之意大起,柔聲道:“在下援救來遲,姑娘受驚……”
薛靈瓊低聲道:“華公子……”不知如何,熱淚泉湧,恨不得放聲痛哭,但她個性堅毅,一抹淚珠,強自忍住。
華雲龍忽然念及與申屠主之約,瞿然一驚,覺得耽誤不少時間,暗道:我與申屠主一戦,十九必死,其他猶可,這“瑤池丹”卻關係中原武林千百高手,不可不妥為處置。轉念之下,而容一整,道:“薛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托。”
薛靈瓊含淚道:“公子有何吩咐?”
華雲龍緩緩說道:“此事關連中原武林極大……”倏然止住,暗道:薛靈瓊武功不高,身懷重寶,那是太危險了。
薛靈瓊看出華雲龍的心意已甚:“公子既信得過賤妾,所囑之事,誓死完成。”語音微微一頓,接道:“隻是賤妾武功低微,卻恐力有不逮。”
華雲龍微微一笑,心意巳決,將裝有“瑤池丹”的玉瓶取出,遞向薛靈瓊,道:“這玉瓶中有極為珍貴的靈丹,姑娘由此向西連越二道山嶺,在一處山谷盡頭,藤蘿隱蔽的洞中,可尋到天乙子……”
薛靈瓊駭異的道:“天乙子?”
華雲龍道:“姑娘勿須驚恐,天乙子而今已改邪歸正。”
薛靈瓊怔了一怔,道:“這麼近,華公子為何不親自交給天乙子?”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星宿派有搜山之舉,姑娘小心點,萬一找不到天乙子,在下朋友,均可托付。”語罷,放下玉瓶,還有那柄薛靈瓊的短劍,一掌拍開薛姑娘穴道,掠身出屋,由竹林枝上,射向峰頂。
他辭色雖無異平時,薛靈瓊卻總覺有些不對,追出屋外,叫道:“華公子。”
色友點評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