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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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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小說章節

第一章 意外穿越
第二章 小玄子
第叁章 帝王真氣黃帝心訣終見天日
第四章 雙修之法
第五章 擒拿鳌拜
第六章 查抄鳌拜府
第七章 逍遙門
第八章 拿下海老公
第九章 收服假太後
第十章 初出江湖,初顯武功,威懾天地會
第十一章 書生陳近南
第十二章 鳳春潮起
第十叁章 計收美女書童
第十四章 智救美嬌姊姊
第十五章 武功大成
第十六章 強推小郡主
第十七章 天慾教
第十八章 收方怡
第十九章 控制康熙
第二十章 春浪滾滾
第二十一章 天慾聖女
第二十二章 比武招親
第二十叁章 吃了南宮詩詩
第二十四章 吃掉溫秋琴
第二十五章 美人如畫
第二十六章 吃了吳雪茵
第二十七章 四大世傢
第二十八章 琴仙舞仙
第二十九章 雙修救美女
第叁十章 江湖風雲
第叁十一章 百花幫
第叁十二章 百花幫主
第叁十叁章 不速之客
第叁十四章 百花幫太上
第叁十五章 花使
第叁十六章 選拔大會
第叁十七章 妹有深情
第叁十八章 春色無邊
第叁十九章 百花出征
第四十章 大意中計
第四十一章 滿盤皆輸
第四十二章 有女投懷
第四十叁章 覆滅黑風突襲伏龍
第四十四章 火焚星宿
第四十五章 直搗黃龍
第四十五章 敵友莫測
第四十六章 深更探石道
第四十七章 花主逞威
第四十八章 小別勝新婚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喜
第五十章 通吃靈鹫宮
第五十一章 吃掉陳圓圓
第五十二章 天下第一美女
第五十叁章 收服神龍教
第五十四章 王屋山
第五十五章 風月會場
第五十六章 買下麗春院
第五十七章 回京
第五十八章 密囚康熙
第五十九章 滅叁番
第六十章 寵興慧妃
第六十一章 皇後風情
第六十二章 皇後風情2
第六十叁章 新蘭和欣蕾
第六十四章 四季園
第六十五章 張玉倩春情
第六十六章 春意盎然
第六十七章 江吟月
第六十八章 梅蘭竹菊四劍
第六十九章 回歸的春天
第七十章 蘇麻喇姑
第七十一章 推到大玉兒
第七十二章 太皇太後的春天
第七十叁章 美艷的姑姑
第七十四章 叁飛姑姑
第七十五章 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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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作者:北愛yyc200
第四十五章 敵友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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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心頭一黯,隻得緩緩伸出手去,抵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一麵極其緩慢地把真氣度了過去。

蔡良隻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經韋小寶緩緩地度入真氣,他跟着竭力吸了口氣,眼睛已能轉動,右手顫巍巍地擡起,朝甬道指了指,張張口,吃力的道:“主……人……”隻說了兩個字,小腹間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喉間一陣格格輕響,一顆頭緩緩歪了下去。他隻說了兩個字,便已氣絕!韋小寶黯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來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是叁眼神蔡良,隻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誰,他潛伏百花幫臥底,又是為了什麼,他用手指指甬道,說出“主人”兩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的,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險,才不惜以最後一口殘存的真氣,向自己說出“主人”兩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趕去援救了。”想到這裹,不覺朝叁眼神蔡良作了個長揖,說道:“蔡老放心,在下這就趕去。”說完,立即舉步朝南道上走了過去。

叁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幫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了得,但隻要看蔡良臨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見他“主人”在這條甫道中,定然遇上了十分厲害的對手。韋小寶倒也不敢大意,他為了應付粹然遭遇的強敵,自然得騰出雙手來。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骊寶珠”,掛到腰帶上,左手當胸,右手取出短劍,插在腰間,才循着甭道尋出。

這條甬道,似乎甚是彎曲,走了百來步路,就已轉了叁個彎。韋小寶當先和眾人一路行來,都是耳目並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間,忽聽一陣極其輕快的腳步聲響,傳了過來!聲音入耳,韋小寶就已聽出來人身法極快,在黝黑而有許多轉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馬!就在韋小寶略一躊躇間,那人已在甬道的轉彎處現身,那是一個全身黑衣,手持烏黑短劍的漢子。韋小寶腰間佩着“骊寶珠”,他看到人傢的時候,人傢自然也看到他了。雙方相距,本來還有一兩丈遠,但就在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韋小寶身前五尺左右,舉劍作勢,沉喝道:“妳們是什麼人?”

韋小寶傲然道:“妳呢?”

黑衣入看了韋小寶冷聲道:“妳當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沒有會主特許,私入飛鷹潭,一律格殺不論。”他當韋小寶是飛鷹教的人。

韋小寶不知自己盲人騎瞎馬,居然從飛寶堂闖到飛鷹潭來了!這裹叫做“飛鷹潭”,顧名思義一定有一個潭。飛鷹教這名稱大概就是因飛鷹潭而來,那麼由此推想,飛鷹潭也—定是飛鷹教的總堂所在了。韋小寶想到這裹,忍不住問道:“這裹是飛鷹教的總堂麼?”

黑衣人聽韋小寶的口氣,不覺奇道:“妳不是飛鷹教的人?”

韋小寶道:“在下並沒有說是飛鷹教的人。”

黑衣人短劍一指,沉喝道:“妳叫什麼名字,從哪裹來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韋小寶道:“在下韋小寶,自然是從外麵進來的了。”

黑衣人道:“不論妳是什麼人,到了這裹,反正是死定的了。”說完,舉劍慾刺。

韋小寶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劍一停,冷冷說道:“妳還有什麼事?”

韋小寶道:“閣下可否告訴我,飛鷹潭是不是飛鷹教的總堂所在?”

黑衣人獰笑道:“這話,妳去問閻王老子吧。”一劍刺了過來。韋小寶右手一搶,巨阙劍劃起一道青虹,“锵”然劍鳴,把對方短劍拍開。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看來閣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韋小寶暗暗忖道:“這黑衣人劍法極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護飛鷹潭的人了,看來非先制住此人不可。”黑衣人動作迅捷,短劍連連點出,黑芒如電,快得目不暇接。他閃電似的劍法,不但快速,而且劍上還有着濃重的內勁,隨着劍勢進髮!黑衣人似是極為憤怒,口中連聲叱喝,短劍揮舞,愈來愈快。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等快速攻勢,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術,韋小寶手上是一柄斬金截鐵利器!一串金鐵交鳴之後,他手上一柄短劍,已被一寸寸削斷,剩了一個劍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後躍退!韋小寶比他還快,蓦地跨上一步,劍尖已經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閣下隻要動一動,在下立可取妳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鋒利劍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掙動,臉色獰厲,怒聲道:“妳要怎的?”

韋小寶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隻想問妳幾句話,閣下最好據實回答。”

黑衣人道:“妳要問什麼?”

韋小寶道:“在下還是一句老話,飛鷹潭是不是妳們總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韋小寶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視甬道,任何人未得會主特許,撞入甬道,一概格殺勿論,旁的就不知道了。”

韋小寶道:“那麼這條甬道,是通向飛鷹潭的,對不對?”

黑衣人道:“不錯。”

韋小寶道:“那麼在下再問妳一件事,方才可有人從這裹進去?”

黑衣人道:“咱們這裹,輪班巡查,在下剛接班,並未聽說有人潛入。”

韋小寶心中暗暗奇怪:“叁眼神蔡良,身中兩處劍傷,垂死之際,說出他“主人”是朝這裹來的,他們怎會不曾髮現?”心念轉動,接着又問道:“朋友那是從飛鷹潭來的了,那就有勞閣下,替在下帶路。”

黑衣人還未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放開他,他並不知道飛鷹潭的走法。”這人來得無聲無息,連韋小寶都未能事先聽得一點腳步之聲。

韋小寶凝目看去,隻見黑衣人身後不遠,站着一個青袍老人。黑暗之中,隻覺來人身材修長,神情冷肅,雙目炯炯有光,颔下留有一把蒼髯。隻要看他這份氣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韋小寶緩緩收回短劍,潇灑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該問老丈才是。”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一步,朝青袍人躬身為禮。

青袍人目光朝韋小寶腰間接的“骊寶殊”注視了一眼,擡目望着韋小寶,又看了看韋小寶身後的眾人,徐徐說道:“閣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名見告?”

韋小寶道:“在下韋小寶。”

青袍人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喜色,颔首道:“很好。”突然揮手一掌,朝身旁黑衣人當胸擊去。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會防到自己的上司,會向他突下殺手,是以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青袍人這一掌,輕而易舉,結結實實擊在他心腹之下,黑衣人口中悶哼一聲,應掌倒地。青袍人目光一始,朝韋小寶道:“妳再補他一劍。”

事出意外,韋小寶不覺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經氣絕而死,何用再補他一劍?不覺望望青袍人道:“妳……”

青袍人催道:“時光稍縱即逝,妳快補他一劍,我們必須及時離開此地。”

韋小寶更覺驚異,望望青袍人道:“妳……”青袍人搖搖手,攔着他話頭,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妳照我說的去做,決不會錯。”韋小寶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經死了,再補他一劍,也不會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聽聽青袍人和自己說些什麼。心念一轉,就立即揮手一劍,朝黑衣人胸口紮下。

青袍人點點頭道:“妳隨我來,她們暫時留下。”說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虞美人剛叫了聲:“哥……”韋小寶沖她打了個手勢,又和公孫相交換交換了一下眼神,取得了默契。青袍人緩步而行,連頭也不回過一次,似是絲毫沒把韋小寶放在心上。韋小寶也弄不清這青袍人是敵是友,隻覺他舉動有些詭秘,但卻毫不思索地跟着他身後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個轉彎。青袍人也沒帶火種,生似走熟了一般,腳下走得極快。這樣走了二叁十丈遠近,突聽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青袍人道:“是我。”

兩句話的工夫,韋小寶已經緊隨青袍人轉過彎去,隻見前麵又是一個黑衣人。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屬下見過總管。”青袍人颔首為禮,口中晤了一聲。這時,他已經緩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揮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電,黑衣人又在毫無準備之下,自然一擊便中,隻聽黑衣人口中“嗯”了一聲,身子一顫,人已倒了下去。韋小寶心中暗道:“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決不會是庸手,他竟能在一舉手間,取了他的性命,可見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強了。”

青袍人若無其事,依然舉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補他一劍。”韋小寶看他殺兩名黑衣人,心頭有些不明白,他似是為了幫助自己,才殺人滅口的。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認錯了人,把自己當作了叁眼神蔡良的“主人”一黨。由此推想,這青袍人準是那位“主人”派在飛鷹教臥底的人了。韋小寶沒有作聲,依言右手一揮,就補了那黑衣人一劍。青袍人喝一聲:“快走。”腳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韋小寶緊隨他身後奔行。

轉了兩個彎,隻見青袍人腳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兩按,回身道:“快進來。”話聲才落,身形一閃而沒。韋小寶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間原來已經打開了一道狹窄的門戶,青袍人站在數尺外相候,當下毫不猶豫,側身而入。走了叁四步,才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響,敢情那石門已經阖起。

這條甬頭,極似未經修鑿的天然石縫,不但十分狹窄,僅容人側身而行,而且兩邊石壁,棱角不平,稍一不慎,就會碰上,前麵青袍人走得極快,韋小寶有珠光照路,自然不會落後。兩人彎彎曲曲地走了盞茶光景,前麵似是已經到了儘頭,但見一座石壁擋住去路,青袍人舉手在石壁上一按,隻聽得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傳入耳際,石壁間果然又裂開了—道小門。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請。”舉步跨了進去。

韋小寶心中暗道:“這飛鷹教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當年這項工程,該是何等浩大?江湖上儘多佔山立寨的幫派,飛鷹教何以要如此費事,把巢穴築在山腹中呢?莫非他們另有什麼隱秘不成?”心中想着,已經舉步跨了進去。

這石門之中,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幾張石制的椅幾和一張石榻,就別無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幾上放着一盞白銅燈擎,不知點的是什麼油,甚是光亮。青袍人把韋小寶讓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輕輕按動了一下,石門立即緩緩阖上,然後轉過身來,擡手道:“公子請坐。”

韋小寶並未坐下,雙手抱拳,說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必有見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請寬坐,不錯,老朽確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時。”

韋小寶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麵問道:“何謂此非其時?”

青袍人笑道:“這裹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請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來。”他不待韋小寶答話,舉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子幸勿多疑,老朽此舉,對公子有益無害。”說罷,伸手一推,石壁應聲手而啟。

原來壁間是一道石門,隨着青袍人走出,就像翻闆一樣,轉了過來,無聲無息的重又阖上。韋小寶看他舉動神秘,心頭不無可疑,立即一躍而起掠到右首壁下,伸手朝石門一推,石門已經阖上,果然一動不動。這和公孫相推門而入的那道石門一樣,一經阖上,不諸開啟之法,是無法打開的。

韋小寶回到石椅上坐下,細想這青袍人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隻不知他把自己引到這間石室之中,又忽然離去,究竟為了什麼?他既然告訴自己這裹外人不得擅入,又說他此舉對自己有益無害,自己且等他來了再說。他想起師傅一再告訴自己,愈是遇上險惡環境,愈要冷靜,這大半夜工夫,一直從步步危機中摸索過來,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處之。

青袍人出去之後,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見他進來!韋小寶奔波了大半夜,正好趁這段時間,坐在石椅上,閉目養神。突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了進來!韋小寶聽的不禁一怔,自己隻是閉目養神,這間石室,四麵俱是石壁,縱有暗門,自己也應該先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如今既未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怎會有人進來?心念閃電一動,同時也候地睜開眼來,但見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盒,俏生生從右首石壁間一道門戶走入。

那道石門,正是青袍人出去之處,原是一扇活門,但方才青袍人出去之時,明明已經阖起,自己還用手推過,一點也推不動。如今這青衣少女居然悄無聲息的進來,而且那扇石門,依然那麼靈活,隨着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闆般轉了過來,緩緩閡上。

青衣少女進入石室,一雙明亮的眼睛一擡之際,看到室中坐着的竟是一個俊美少年,不禁粉靥一紅,急忙低下頭去。急步走近石榻,從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一壺美酒,和一盤炒麵,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擺好一副盃筷,然後朝韋小寶欠身一禮,嬌脆地道:“方才總管吩咐說,公子大概餓了,特命小婢送來酒菜麵點,公子請隨意用吧。”

韋小寶頓首笑道:“多謝姑娘。”

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隨着話聲似要退去。

韋小寶道:“姑娘請留步。”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欠身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韋小寶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見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擡,說道:“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韋小寶道:“姑娘方才說的總管,可是那位胸垂蒼髯的青袍人麼?”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

韋小寶道:“姑娘可否告訴在下,妳們總管姓甚名誰?”

青衣少女訝然道:“公子是總管的朋友,難道還不知道總管是誰麼?”

韋小寶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動問?”

青衣少女眨動眼睛,說道:“總管沒有告訴公子,小婢就不敢說了,公子還是當麵問總管的好。”

韋小寶心中暗道:“好個狡黔的丫頭。”一麵含笑道:“姑娘不肯說,那就算了……”

青衣少女沒待他說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韋小寶道:“姑娘且慢,在下還想問妳一句話。”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說道:“公子還要問小婢什麼?”

韋小寶道:“那麼這裹是什麼地方,姑娘總可以告訴在下吧?”

青衣少女反問道:“公子已經到了這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韋小寶道:“在下是知道一點,隻是未能證實。”

青衣少女“嗤”地輕笑一聲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問,好啦,請用酒菜吧,小婢要走啦。”說完,轉身就走。

韋小寶一句話也沒有問得出來,看她轉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自可把她留下,問問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臉稚氣,又不能貿然對一個女子下手。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纖手輕輕一推,石門便自開啟,忽然回過頭來,粲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諒,小婢未得允許,什麼話都不敢奉告。”

石壁轉了個向,又已靈活地阖起。韋小寶腹中確實感到飢餓,但身在這等險惡、詭秘環境中,在沒有弄清楚對方來歷和意圖之前,自然並未食用。青衣少女剛走不久,石門開啟,青袍老人已經緩步而入,他手中提着一個黑色小瓶,往幾上一放。

目光一掃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動過,不覺詫異的道:“老朽因韋公子連番劇戰,大半夜工夫下來,想必腹中早已飢餓,才要小桃替公子準備了酒食送來,怎麼?公子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腳?”說到這裹,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酒菜之中,決無毒藥,公子但請放心食用。”

韋小寶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縱有劇毒,在下也並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閃,說道:“那麼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韋小寶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敵友未分,故而不敢叨擾。”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個姓名未通,敵友末分。老朽榮敬宗,和公子應該是友非敵,這樣夠了吧?”

韋小寶道:“榮老丈現在可以告訴在下,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尚非其時,公子先請用些酒菜,老朽自會慢慢的奉告。”

韋小寶道:“為什麼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萊,才肯說呢?”

榮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艱巨的任務,要妳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麵點,身體如何支持得住。”

韋小寶奇道:“老丈說在下還有一件事要去辦麼?”

榮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請吧。”

韋小寶心中陡覺疑窦叢生,但他既然說要等自己吃過酒菜才肯相告,再問也不會問出什麼來的了,何況自己確也感到飢餓。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擾了。”走到石榻上坐下,舉起筷子,獨自吃喝起來。

榮敬宗陪着他在矮桌對麵坐下,韋小寶本已腹中飢餓,這一放懷吃喝,不大工夫便已把四盤佳看,一盤炒麵,吃得一掃而光。但一壺美酒,卻隻小飲了兩盅,就不再喝。榮敬宗看他吃畢,微微一笑,舉手擊了叁掌。隻見那青衣少女立即推門走入,收過碗盤,退了出去,接着又端上兩盤香茗,放到石幾之上,低聲說到:“公子請用茶。”

榮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談。妳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準任何人進來。”青衣少女答應一聲,轉身退出,石門也碰然阖起。

榮敬宗從幾上取起兩盤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間的矮桌之上,一麵說道:“公子請到榻上坐。”韋小寶知道他必有重要話說,依言走了過去,和他在榻上對麵坐下。

榮敬宗道:“公子腰間這顆玉環,可否讓老朽一觀?”

韋小寶道:“自然可以。”

正在諒疑之際,隻見榮敬宗忽然老淚一收,倏地站起身來,直注在韋小寶的臉上,神色嚴肅,冷冷說道:“妳叫韋小寶?”

韋小寶應聲道:“不錯,在下正是韋小寶。”

榮敬宗點點頭,沉聲道:“很好,老朽已經等了妳甘年,現在妳唯一的生機,就是拔出劍來,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擡,铿然劍鳴,手中已多了一柄烏黑無光的短劍。他這等忽友忽敵的舉動,當真是恍榴迷離,令人莫知所措。

韋小寶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榮敬宗被他問得似是難以啟齒,勃然作色道:“妳不必多問,先勝了老朽手中此劍,再說不遲。”

韋小寶遲疑地問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就是為了要和在下動手嗎?”

榮敬宗道:“多言無益,妳亮劍吧。”

韋小寶道:“如此說,咱們非動手不可了?”

榮敬宗道:“不錯,妳想生離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韋小寶緩緩從腰間抽出巨阙劍,橫劍當胸,說道:“那麼老丈請出手。”

榮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妳小心了。”喝聲出口,手中短劍一振,突然閃起一道烏黑的劍影,橫削過來。

韋小寶但覺對方這輕描淡寫的一劍,就有一股逼人劍風,隨劍劃出,勢道已然十分韋厲,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劍上造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心念閃電一動,短劍一起,劍尖疾落,斜封出去。榮敬宗劍勢未竭,短劍連揮,接連攻出叁招。這叁劍,劍光缭繞,從劍上湧出來的濃重劍氣,居然從叁麵飛卷過來,勢道之強,無與倫比。韋小寶口中大喝一聲,巨阙劍突然交到左手,縱刺橫削,展開了“飛寶叁劍”。

榮敬宗微微一怔,訝然道:“妳是逍遙子的門下?”

韋小寶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兩人在說話之間,劍勢仍然如電悶雷奔,各極其能,絲毫不見鬆懈。小小一間石室之中,劍氣瀰漫,寒鎬飛旋,當真是兇險百出。轉眼工夫,已經惡鬥了五十餘招。激戰之中,隻聽榮敬宗大聲喝道:“韋小寶,難道妳除了“飛寶叁劍”,就沒有其他的劍法麼?”

這話聽得韋小寶心頭蓦然一動,暗暗忖道:“其他的武功?他指的那逍遙派的“六陽劍法”了。”心念閃電一動,哪還猶豫?口中一聲情感,人隨聲起劍化一道青虹,飛躍起兩丈來高。左手短劍,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輕輕一抖,登時飛灑開一蓬劍雨,青芒四射,劍影缤紛,朝榮敬宗當頭罩落。

榮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劍連揮,接連使出“昆侖劍法”中的“玉笏朝天”,“武當劍法”中的“叁花聚頂”,“達摩劍法”中的“八部天寶”。這叁招劍法,名雖叁招,但他使得一氣呵成,前麵兩招是專門護頂的招術,後一招卻是防護全身的突圍招法。但聽一陣急驟如雨的“锵”“锵”劍鳴!榮敬宗手上一柄短劍,已被韋小寶巨煙劍寸寸削斷!但他也在此時,脫出了劍光之外,丟去劍柄,口中呵呵一笑,說道:“韋公子請住手……”

韋小寶聞言停手,隻見榮敬宗一臉俱是歡喜之色,雙手連拱,含淚說道:“果然是“六陽劍法”,果然是韋世兄,請恕老朽剛才多多冒犯之處。”

韋小寶聽得心頭大感驚奇,問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六陽劍法”?”

榮敬宗笑了笑道:“老朽怎會不識,隻是老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見到了。”這話愈來愈奇。

兩人重又落座,榮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說道:“這話該從山河蒙塵,先帝〔毅宗〕殉國說起。各地勤王義師,次第失敗,長公主以金枝玉葉,遁迹空門。但她老人傢始終未忘國族之仇,矢志匡復大計,數十年奔走江湖,糾合各地有志之士。”他一口氣說到這裹,微微一頓,繼道:“那時有一位姓鐵的參將,兵敗之後,糾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嵛山成立了一個反清復明的組織飛鷹教。”隻聽榮敬宗續道:“這位姓鐵的參將,手創飛鷹教,他挑選昆嵛山作為根據之地,是因為此山有許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貫連,隻要稍事整修,就可成為十分隱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髮現。”

韋小寶道:“原來這些洞穴,都是當時修建的。”

榮敬宗道:“這裹雖是半出天然,半經人工修鑿,者會主差不多經營了叁十年之久。”接着說道:“老會主在修鑿一條山腹石窟之時,無意中髮現一座洞府,石壁上刻着幾幅使劍的人像,據說那是全真教主重陽真人所留,老會主參悟了叁式劍法,就是“飛寶叁劍”。”

他並未追問,續道:“老朽曾聽老會主說,壁上武功,原本不止這叁招劍法,因他已屆中年,限於秉賦,已無法再求精進……哎,咱們把話說遠了。”口氣一轉,道:“老會主在修鑿山腹甬道之時同時他髮現了一處毒泉,湧出來的水,比墨還濃,中人立斃……”

韋小寶失聲道:“毒汁。”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咱們都叫它“毒汁”接着說道:“後來老會主開鑿了一條小澗,把毒泉引入一處潭中,那就是現在的飛鷹潭。”韋小寶看他說了半天,仍然沒有說到自己父親之事,心頭暗暗有些焦急。

榮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鐵老會主年屆不惑,膝下沒有一男半女。那年正好鬧飢荒,老會主經過山下,抱回來一個女嬰,收為義女,取名如玉,鐵老夫人也視如己出,十分疼愛。到了翌年,鐵老夫人也生了一個女公子,取名如花。一晃就是二十年,這一對姊妹花當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會主也一樣看待,每天沒事的時候,就教着兩位姑娘的武功……聽說後來都喜歡逍遙王了,老會主也屬意有逍遙王繼任會主之位,也就是十年前,老會主逍遙王被他的師弟陸孝雲以及張天正所害。”榮敬宗臉色顯得異常難看,目光如刀,切齒道:“創立飛鷹教的人,除了老會主,共有九位長老,他們都是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結義兄弟。老會主逝世之後,已經隻剩五位,那時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這姓張的賊子,不但獻了秘道總圖,而且居然狠起心腸,接受鷹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長老毒斃……”

韋小寶道:“當時沒有人髮現他的陰謀麼?”

榮敬宗道:“沒有,這惡賊心機鎮密,而且那毒藥是大內之物,許多滿漢大臣,在靼酋賜食之後,往往回傢暴卒,用的就是這種毒藥,死後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征兆。飛鷹教在一月之內,五位長老先後謝世,自然引起許多懷疑,但每個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詳,看不出一點異樣,大傢心頭儘管起疑,也無可如何……”

韋小寶劍眉軒動,怒聲道:“這賊子真該碎屍萬段。”榮敬宗續道:“那是十年前的端午,距離五位長老逝世已經過了兩個月,會中並沒有髮生事故,大傢戒心漸懈,中秋是個大節,每年過節,會主和叁堂堂主、叁十六將,都要在大廳上歡聚,還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參加……”

韋小寶忍不住問道:“他又下了毒。”

榮敬宗沒有直接回答,續道:“大傢正在興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當兒,飛鷹堂一名沈姓當值巡主,匆匆進來,在張天正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張天正臉有喜色,從座中站起,大聲說道:““各位,今天是端陽佳節,大傢都在這裹,兄弟有幾句話要說。就是本會創立已有二十餘年,當初原是以匡復朱明為宗旨,這二十年來,清廷已經奠定四海,廣施仁政,朱明氣勢已儘,憑咱們區區百數人,猶圖頑抗,何異以卵擊石?終日匿居山腹,二十年來一事無成,再過二十年,還是出不得頭。古人曾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咱們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歸順大清,接受招撫,大傢還可博個前程。”他大概就是這樣說的,唉,這些話,說出來真是汙了嘴巴。”

榮敬宗道:“當時大傢隻當他酒後狂言髮的牢騷,但這是大逆不道,觸犯會中禁律,他說至這裹,突然把手中酒盃,往地上摔去,這是“擲盃為號”,這一刹那,日月廳四麵八道暗門中,同時湧出十數名清廷派來的鷹爪。”

韋小寶道:“飛鷹教精英全在廳上,除非他們使用霸道暗器,這十數名鷹爪,何難一舉殲滅?”

榮敬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沉痛地道:“鷹爪他們並末使用暗器,日月廳上,也沒有搏鬥,連一絲抵抗也沒有,就讓他們反剪雙手,一個個縛上繩子。”

韋小寶凜然道:“大傢都中了毒。”

榮敬宗綴然道:“張天正在雄黃酒中,下了“軟骨丹”,每個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

韋小寶道:“姓張的老賊,既然出賣了飛鷹教,怎會又當起飛鷹教的會主來了呢?”

榮敬宗道:“他出賣飛鷹教,對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頂戴的侍衛領班,仍令他兼飛鷹教會主,這是一個極大陰謀。”

韋小寶道:“這是什麼陰謀呢?”

榮敬宗續道:“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長公主節制、反清復明的組織,清廷要他繼續主持飛鷹教,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陸續髮現還有些什麼人仍在反抗。他們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個個找出來,不能放過一粒反抗他們的種子,留在土裹……”他越說越激動,緊握着拳頭,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擊了一下。

榮敬宗不待他追問,接着說道:“老朽當日被擒之時,一直被囚禁達一年之久。老朽覺得必須繼續活下去,而且必須仍然弄到飛鷹潭總管‘”

韋小寶聽到這裹,忍不住問道:“不知老伯透露給他們的是什麼機密?”

榮敬宗笑了笑道:“這機密隻有老朽一個人知道,那就是飛鷹潭底下,原是老會主在開鑿山腹甫道時,無意中髮現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陽真人的武功壁畫。後來長公主巡視本會,認為這座洞府十分隱秘,因此就把各門各派參與太陽教的教友名冊移藏到這裹來。老會主深感責任重大,商請神算於設計,在洞府之上,引來毒泉,開鑿了一個深潭,就是現在的飛鷹潭。”

榮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陽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豈會出賣全體教友?而且此事關係數萬人的性命,真要讓他們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陽教萬死莫贖的罪人。”

韋小寶道:“老伯不是已經告訴了他們嗎?”

榮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說過,老會主請神算子設計,引入毒泉,己把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達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於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韋小寶聽到這裹,口中不覺“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麼呢?不用說,飛鷹教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陽教教友名冊。至於百花幫的太上,自然不是為了這份名冊,卻是志在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由此看來,百花幫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會主的親生女兒。”

韋小寶道:“老伯是要小侄潛下飛鷹潭洞府中去麼。”

榮敬宗臉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說道:“不錯,公子此行,必須把秘藏室中的“太陽教名冊”予以毀去。”

韋小寶擡目道:“老伯要我毀去名冊?”

榮敬宗道:“不錯,這份名冊已是數十年以前之物,當時長公主聯絡各門各派,準備舉事,但時至今日,不但撻虜氣勢正盛,而且,各地太陽教友的組織,多半瓦解,這份名冊,本已失去價值。但若被清廷鷹爪得去,大江南北許多義民,均將受到株連,留着實是禍根,隻有把它毀去,才能消洱一場殺劫。”

韋小寶起身道:“小侄謹遵吩咐,隻不知飛鷹潭如何走法?”

榮敬宗道:“公子請坐,飛鷹潭經神算於精心設計,離開此室,咱們就不能再說話了,因此老朽還得把此中機括,詳細說明才行。”隨着話聲,探手從大袖中取出一張陳舊的羊皮紙來,在矮幾上攤開,一手指着圖上,說道:“此潭週圍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寶頭,毒泉就是從寶口流出,晝夜不患。妳須以“壁虎功”,從寶頭下麵垂直下去,直達潭底。好在有“骊寶珠”照明,妳可以看到下麵有一條精鋼鐵環,就以雙手握環,以少林“大力金剛手法”儘力菈起。此時寶頭流泉自會停止,潭水即由八處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麵,妳就可放開鐵環,躍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剛手”捧起礁上一塊圓形巨石,下麵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徑……”

韋小寶道:“寶頭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賊黨不會髮覺麼?”

榮敬宗撚須笑道:“問得好,飛鷹潭深處斷峽之間,每夜於時一過,就起濃霧,四更到五更這段時間,對麵不見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漸漸消散。雖有輪值的人,也都在峽谷之外,不虞被人髮現。老朽所以要讓妳看清楚這張地形圖,妳必須緊記飛鷹潭的位置。”

韋小寶點道:“小侄記下了。”

榮敬宗道:“那很好。”取過羊皮紙,雙手連搓幾搓,立時碎成粉末,灑落地上。

韋小寶吃驚道:“老伯怎麼把它毀了?”

榮敬宗歎了口氣道:“公子已經來了,此圖已無存留必要,還是毀去的好。”一麵又從懷中取出一條寸許長雕刻精細的金色鯉魚,鄭重遞交給韋小寶手中,說道:“這是飛鷹教兩件最機密的東西之一。這條金魚,由飛鷹潭總管保管,魚腹之內藏的就是潭底洞府開啟之鑰。所幸此事隻有會主和飛鷹潭總管兩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從不看過。至於如何開啟,那就隻有會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隻有進入秘道之後,到時看情形而定,老朽就無法預測了。”

韋小寶接到手中,但覺這條金色鯉魚分量極輕,魚身魚尾都能活動,金鱗閃爍,極似一尾活魚,手工精巧之極。當下就揣入懷中,貼身藏好,一麵說道:“小侄省得。”

榮敬宗站起身道:“好,現在已快近四更,咱們可以走了。”韋小寶跟着站起,榮敬宗一揮手,熄去了幾上燈火,走到石榻右側,身形半俯,雙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隻要看他推的姿勢,這石榻一定相當沉重,同時也聽到地底傳來一陣輕微軋軋之聲。

榮敬宗回頭道:“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處安裝的機括自做的一道暗門,雖然笨重了一點,但卻不會被人瞧出破綻來……”說話之時,石榻已經推開了四五尺光景,但他還在繼續推去,地上已經有一方石闆,隨着他繼續推動之勢,緩緩豎起,露出了一個方形的地穴。

韋小寶道:“這是老伯一個人做的?”

榮敬宗已經停住,笑了笑道:“當然,老朽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除了那丫頭小桃,沒有一個是老朽的心腹。光是這條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時間,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這條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榮敬宗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筒,當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說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聲,打亮火筒,拾級而下。

韋小寶跟着他跨進地穴,走了十來級,地勢稍寬。榮敬宗把手中火簡交給了韋小寶,才轉過身去。原來石壁裝着一個鐵輪,他雙手緊握鐵輪,緩緩轉動,看去依然十分吃力。鐵輪轉動,壁間隨着響起沉重的軋軋之聲,頭頂石闆緩緩閱下。榮敬宗還是沒有停手,繼續轉動,韋小寶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復原狀。榮敬宗少說也轉了二叁十轉,才行停手,一麵笑道:“這機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來,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還相當滿意,一個對機括埋伏一竅不通的我,居然憑着雙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門。”

韋小寶點頭道:“有志者事競成,老伯一個人完成這條秘道,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榮敬宗目中隱含淚光,說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妳。老朽二十年前,就堅信妳一定會來的,才着手開辟這條秘道的。”

韋小寶感動的道:“老伯苦心孤詣,這份厚誼,小侄沒齒不忘。”

榮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進入潭底,毀去太陽教名冊,使江湖各門各派能夠保住基業,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於,能夠保住身傢性命。隻要太陽教的種子埋在他們心裹,終有一天會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還我大好河山的日子,這是老朽最大的心願。再就是幫助公子、除去姓張的惡賊,替會主報雪血執。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這兩大心願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說到這裹,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麵有塊巨石,當心碰頭。”這條路,是他雙手開辟出來的,當然沒有其他甫道那樣乎整,不但腳下高低不平,就是頭頂,也時常有巨石突出,必須彎腰低頭,才能通行。但這些不用榮敬宗吩咐,韋小寶也可看得清楚。兩人一前一後,足足走了一盞熱茶功夫,已經到了儘頭處,—道石壁,擋住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韋小寶手中,火光照處,前麵石壁上又有一個海碗大的鐵輪。榮敬宗雙手緊握鐵輪,緩緩朝外推去,口中說道:“從這裹下去,約有四五丈高,落到實地,就是飛鷹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說的,妳都記住了?”

韋小寶道:“小侄記住了。”

榮敬宗用力一推,一塊圓形大石,應手朝外推去,石壁間登時開了一個圓形洞穴,好像窗戶一般!原來那鐵輪上係着一條鐵鏈,石塊推出,有鐵鏈係住,不致下落。榮敬宗道:“好,妳可以下去了,但務必在天亮之前上來,就是說,妳在潭底洞府中,隻有一個更次的時間可以停留,老朽自會在潭邊接應。”

韋小寶道:“小侄記住了。”說完,身形一縮,匍匐着鑽出洞穴,果見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濃霧,什麼也看不見。當下緩緩吸了口氣,縱身朝下飄落。

隻聽上麵傳來榮敬宗極細的聲音,說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妳成功。”韋小寶已在石室中看過飛鷹潭的地形位置圖,不然,落到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保管妳寸步難行。因為落身之處,已在潭邊石梗之上,隻要往前跨出一步,就會一腳蹈空,跌進飛鷹潭去。本來他腰間佩着“骊寶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濃霧就橡黑雲一樣,它可以遮住清光乾重的皓月。“骊寶珠”到了這裹,就像螢火一樣,最多隻能照到一二尺遠近。韋小寶其實用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飛鷹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霧雖濃,但隻能遮住妳的視線,從石壁寶頭口中流出來的毒泉,水聲潺潺,霧再濃、再黑,還是遮不斷的。

韋小寶細聽水聲,已經隻有七八丈距離,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間,突覺腳下韋空,已經踏不到石梗。他早有準備,以背貼壁,這一腳踏空,身形並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繼續沿着石壁向右遊行過去。不大工夫,便已遊到寶頭下麵,他自然看不到寶頭,隻聽滔滔水聲,從頭頂倒掛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這地方了。”心念轉動,人已隨着朝下疾落。轉眼之間,已經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覺水聲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麵,凝目瞧去,黑霧迷朦,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漬,索性施展“千斤墜”身子往下直沉!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來丈深,說也奇怪,身上依然沒有沾到潭水,但聽潺潺水聲,已從上麵傳來,分明自己已經鑽入水中。

時間寶貴,一時哪還耽擱,微微吸了口氣,繼續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過是轉個念頭的時間,已覺腳底踏到了實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這回,這裹沒有朦朦濃霧,但見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雖沒浸濕,但是水勢蕩漾,支不住身軀微微晃動。“骊寶珠”到了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霧中明亮得多,幾乎可以照徹一丈左右,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寶珠”正好是毒泉的克星吧。

韋小寶無暇多想,急忙低下頭去仔細審視,果見離自己七八尺遠近,有一個黑沉沉的圓形東西,敢情就是鐵環無疑!心頭一喜,急忙舉步走去,他目光凝視,依稀看到自己走過之處,比墨還黑的潭水,隨着自己行動,緩緩分開,身子也有輕微的晃動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細看,那圓形東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內一個鐵環,當下毫不猶疑的俯下身去,默運“大力金剛心法”,雙手握住鐵環,緩緩朝上菈起。妳別小看了小小一個鐵環,居然重逾千斤。

他在思付之際,但聽潭底四處,響起一陣“嘩”、“嘩”流水之聲,四週水勢,也起了一陣急劇的旋動。從水流聲音估計,至少叢有七八處地方像開了水閘一般,急劇往下注去。四外壓力,也在逐漸加重,證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劇下降。韋小寶施展“金剛心法”。雙手緊握鐵環,潭水雖起了巨大的遊渦,但他依然淵停嶽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動。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嘩”、“嘩”水聲,漸漸小了下來,四週遊渦,也逐漸停止,壓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復平靜。

韋小寶心知已是時候,立即緩緩放下鐵環,直起身來,舉步筆直走去,他記得圖中所畫的那座石礁是在飛鷹潭的正中央。飛鷹潭週圍二十四丈,那麼不論哪一個方向,距離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隻要走到十二丈處,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計算着步數,還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亂石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韋小寶不假思索,腳尖在亂石上點動,轉眼之間,便已登上礁石,人一離開水麵,四丈外又是一片濃重的霧氣,看不清景物。。

這座礁石,愈到上麵愈小,立足之處,不過一丈方圓,韋小寶很快就找到那塊圓形巨石,好像半個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約有兩尺見方。韋小寶走近圓石,依然默運“金剛心法”,雙手捧住石球,緩緩朝上提起,這半圓形的石球,本已無處着手,加上長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層泥漿,更是滑得無處着力。韋小寶功運十指,緊緊摻着石球,儘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個滾圓的石球,隻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極大菈力,緊緊菈着不放。但等他提到離地一尺左右,菈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動的朝上升起。

韋小寶凝目看去,原來石球底下,連着一根兒臂粗的鐵杆,此時已不需自己用力,鐵杆自動把石球頂了起來。石球底下,露出一個圓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見底。韋小寶舉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麵有一道狹窄的石級,循壁而下。這洞穴僅容一個人的身子,妳無法低下頭去看下麵的情形,隻好任由雙腳循着石級走去。這樣垂直走了四五十級之多,忽然斜斜轉起圈來,韋小寶隻覺這道石級,已經由垂直而下,變成盤着石壁而行,而且這圈子似乎轉得相當大。他暗自估計,自己像是環着一個圓形的巨大石室而下,這圓形石室,少說也有十數丈方圓。

不大工夫,石級已到儘頭,舉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條寬敞的走廊之上。這走廊果然也是圓的。自己推測得一點沒錯,圓形的走廊,果然環繞着一座圓形石室。圓形的石室,壁間有着一道漆了朱紅的石門,石門緊緊閉着!他走了幾步,髮覺圓形石室不止一道門戶,而且同樣漆着朱紅,石室既呈圓形,相距不過叁丈,就髮現了兩道朱門,由此推想,這條圓形的走廊上,就應該不止隻有兩道朱門了。自己該從哪一道朱門進去呢?他不禁想起榮敬宗說過:飛鷹潭總管掌管的是一條金魚,除了會主沒有人知道洞府如何開啟。他沒有到裹麵來過,自然不知道這裹會有許多門戶,更不知道該從何門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門,關閉得甚是嚴密,並無鑰匙孔,那麼榮老伯交給自己的金魚,如何開啟呢?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摸出金魚,仔細察看了一陣。

覺得這條金色鯉魚,非銀非金,非銅非鐵,拿在手上,頭尾活動,簡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處。榮敬宗說它腹中藏有開啟石門之鑰,隻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門之鑰取出。他反復谛視,實在想不出從哪裹可以把魚腹弄開,他雙手捉住活動的頭尾,正在思索這閃閃金光魚鱗,哪一片上裝着開啟的機括。但就在此時,他捉住魚頭的右手,手指無意之間觸到魚目,耳中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這聲音自然十分輕微,但韋小寶已然聽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鯉魚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細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兩個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細管,緩緩抽了出來。

這金色細管,隻有半寸來長,入手甚輕,還沒細看,金色細管管身忽然自動裂開,中間藏着一個極細的紙卷。韋小寶緩緩攤開紙卷,也不過半寸見方,薄得似絹非絹,上麵畫着一個八卦。每個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細字注解,字細有如髮絲,但寫得十分工整,一筆不苟。韋小寶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個卦,原來是一道門戶,共分“天”、“地”、“風”、“雲”、“飛寶”、“武翼”、“鳥翔”、“琦盤”八門。

這八道門戶,又有“休”、“生”、“傷”、“杜”、“死”、“景”、“涼”、“開”之別。隻有“休”、“開”、“生”叁門為吉,其餘皆屬兇門。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線,須由“開”門入,“生”門出,如果不走出來,須得熟谙門戶陣勢的人,才能把妳引出。

韋小寶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沒有魯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門戶,就推門進去,就非失陷在裹麵不可了。”再看圖上注釋,“開”門在西北方向,“生”門在東北方向,他把這兩道門戶,緊記在心,依然將絲絹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後用手指捏住魚目,魚口自開,把金色細管從口中放入,手指一鬆,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魚口果然重又阖起。

韋小寶心中暗暗讚歎,這尾金色鯉魚,當真精巧得巧奪天工,敢情也是出於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魚,就按照圖上的記載,舉步朝走廊上行去。這圓形石室的八道朱門,卻是一個模樣,門上也沒有任何記號,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門,哪是“死”門,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據圖上所畫的那道石級儘頭,是南方“景”門,順着次序,從南往東,再由東往北,自然就是西北“開”門。他心中默默數到第六道門戶〔經過的五道門戶,是離、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門,東南杜門,東方傷門,東北生門,北方休門〕。現在他已經走到西北“開”門的門前,毫不猶豫地伸手推去,兩扇朱紅石門,居然應手而啟。

韋小寶遂即舉步走入,本來他目能夜視,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時借着珠光,舉目打量,這石門之內,隻是一條丈許寬的夾道,兩邊是清水磚牆,連地下也鋪着水磨方磚,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這甬道隻有四五丈遠近,儘頭處是一道清水磚牆,牆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門戶,自己還未行近,青門已經呀然開啟。韋小寶腳下未停,門戶既然自行開啟,他就走了進去,等他跨進門內,青門又自行閱起,韋小寶當然不在乎青門阖起,因為自己進來之後,原來就是不再從這道門出去了。但當進入門內之後,不由得一楞。

因為在他想來,這道門內,必是老會主髮現的重陽真人遺留武功壁畫的石室無疑。哪知呈現在眼前的,隻是一間兩丈方圓的圓形石室,除了四週同樣有八扇門戶。中間放着一人來高的一隻古色銅鼎,就再也沒有旁的東西。韋小寶心頭暗暗嘀咕,忖道:“這裹根本不是榮敬宗說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錯了門戶?”他心中疑念一生,腳下自然也停了下來。就在此時,他忽然髮現放在中央的古銅鼎,競是自行在緩緩轉動。

韋小寶已知這裹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門戶,含有不同的機關。不然,自己進入“開”門之後,就已經觸髮了機關,那麼這座古銅鼎的自然旋轉,也並不稀奇。他經過冷靜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動,靜觀其變。隻見古銅鼎轉了一會,忽然緩緩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個圓形洞窟。韋小寶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那藏名冊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

一念及此,正待舉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對,自己下去之後,如果再回上來,這間圓形石室,一共有八個門戶,四壁連同門上畫的都是雲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門?萬一走錯了門戶,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這裹,立時暗暗計算,自己站立之處,背後這道是“開”門,出去該走“生”門,那是自己左首第二個門戶。當下摸摸身上還有叁個從鐵網上摘下來的倒刺,這就取了一個放到地上,作為標記,然後舉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沒有石級,而且黝黑如墨,任妳凝足目力,也看不見洞內的景物。

韋小寶不敢魯莽從事,先摘下懸掛腰際的“骊寶珠”,伸手探入,珠光照處,已可看清那是一間不過兩丈許見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來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銅鼎,如今已經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從窟窿到地麵,不過二丈高下。這就雙腳先下,穿洞而入。他為謹慎計,身子落下之際,快到古銅鼎上麵,立即朝旁側飄飛開去。他手托“骊寶珠”,站定身子,舉目打量,這間石室,略呈長方,上首和左右兩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畫。上首壁下,有一個青石蒲團和一張青石的長案,案上放着一隻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陽教名冊”。另外還有一個白銅燭臺和點剩的半支蠟燭,案前不遠,就是那座古銅鼎,此外別無他物。對麵一堵石壁上,本來是一道門戶,現在已用青石封死。

韋小寶略一盤算,因時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應該先毀去名冊為主,剩下的時間,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劍法,能學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舉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種,點燃起蠟燭。然後移過檀木箱,擰開銅鎖,打開箱蓋。原來這一尺來高的木箱,共有兩層,上層隻有淺淺的一個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上書“太陽庵心法”五個楷書。韋小寶心中一動,暗道:“這大概是長公主手錄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轉動之際,忍不住伸手翻去,隻見第一頁載的是“太陽神功”,接下去是“太陽指”、“太陽護法八式”,一共隻有薄薄的十來頁,字迹娟秀,還有許多圖形和朱批。

韋小寶心中暗道:“這是長公主研創的武功,自然不能毀去了。”這就把它折好,收入懷中。舉起木格,下麵一共是叁大本厚厚的名冊,上書“大明中興太陽教友名冊”字樣。物韋小寶隨手翻了幾頁,髮現上麵有少林、武當、華山、六合、八卦等門派和天理教、大刀會、洞庭幫等幫會,以及黃山萬傢、四川唐門等江湖世傢。

韋小寶看得暗暗歎息,從這名冊上看來,長公主為了復國,奔走江湖,幾乎已經網羅了武林黑白兩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隻能說是天數使然了。榮敬宗說得不錯,這叁本名冊,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這中間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們子孫仍然會受到株連,一旦事髮,牽連之廣,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處死。他不再多看,把叁大本名冊,放在石案上,依然默運功力,雙掌緩緩按了上去。這樣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才仰首籲氣,收回雙掌,隨手一拍,叁大本名冊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紙屑,灑落一地。

兩件任務,如今已經完成了一件,現在該是自己練習壁間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了。心中想着,不覺越過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這一座丈許寬的石壁,刻的是一個道裝老人垂目靜坐的姿勢,從他泥九宮中,幻化出叁個姿勢各異、足踏雲彩的道人,神態構初如生。

在盤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題着四句讚語:“大道無名,聚氣成形,功參造化,一是叁清。”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叁清。”韋小寶凝立壁前,看着看着,心頭若有所悟,隻覺這幅“老子一罡化叁清”,似是道傢的上乘練氣功夫。他把這幅圖像牢牢記在心裹,然後又朝左壁走去。這堵石壁,略呈長方,從右到左,一共有六個使劍的圖像,騰躍劈刺,神態生動。最前麵的叁個圖像,正是“飛寶叁劍”,隻是壁上並無解釋文字,也沒有招式的名稱,敢情“神寶出雲”、“寶戰於野”等招名。

他從第一圖,一真看到第六圖,每一個圖形,都凝神話視,仔細的思索着劍路如何髮展,一麵以指代劍,緩緩的劃着。韋小寶本是絕頂聰明的人,何況十年練劍,在劍術上已有極深的造詣,對“飛寶叁劍”更是練得十分純熟。這壁上圖像,是接着前麵叁式連續髮展下去的,他自能從“飛寶叁劍”的劍路,很快的領悟。看完左壁六幅圖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樣刻着六幅使劍的圖像,但這裹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還是劈刺飛躍的圖像,從第十幅到十二幅,卻是懷抱長劍,盤膝躍坐的坐像,而且姿態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處?韋小寶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後從第七式起,逐一仔細揣摩,曲第九式為止,因為前麵六式劍路,他心中已經有了概念,這叁式劍法,自然很快就能領悟其中訣要。

但從第十式起,後麵的叁個坐式,看了又看,始終無法看懂到底有何奧妙。韋小寶看了一陣,實在參不透劍中玄機,隻得暫時放棄,先把前麵九式,逐一加以連貫,用心揣摩了一陣,就取出身邊短劍,從第一式起,按圖演練了一遍。當然最前麵的叁式,他自小就練得滾瓜爛熟,從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復,但他對劍法原有相當造詣,除了初次練習,猶感生疏,等反復練過幾遍之後,雖然未能得心應手,大致已可記住。

這六式劍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個時辰,眼看時間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氣練熟,自然極不可能。隻是心中對最後叁個坐式,總覺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後,不可能再來,平白放過,也未免可惜。這就收起寶劍,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細心觀看,但任妳把前麵九式如何連貫,研求再叁,總是無法和這叁式貫串的起來。好像這叁個坐式和前麵的九招毫不相乾,簡直找不出半點端倪。越是如此,韋小寶越髮覺得這第叁個坐式,必然另具奇奧,隻可惜自己學識太淺,一時無法領悟玄機。心中暗道:“自己縱然無法參悟,何不把這叁個坐式,一一記下。”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劍路變化,強行索解,隻是凝注目力,把叁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記在心裹。這一仔細比較,才略微看出第一個坐式,衣褶皺紋略淺,第二個坐式,衣裙的皺紋較深,而第叁個坐式,雙目微睜,似是凝注着豎立的劍尖之上。叁個坐式,隻有這麼一丁點不同,若非仔細比較,自然極易忽略過去。如今業已全部記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幾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陽真人通誠禱告了一番,叩謝自己學了壁間遺留的劍法。然後站起身來,吹熄燭火,雙足輕輕一點,縱身從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麵圓形石室,俯身從地上擡起那個倒刺,收入懷中,舉步朝左首第二扇門戶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門還有叁步光景,石門已經自動開啟,耳中同時聽到地底傳出來一陣軋軋之聲。

韋小寶心中忖道:“自己方才還在奇怪,那座古銅鼎何以並未復原,原來要等自己定走“生”門,等到此門開啟,那就錶示進入洞府之人,已經離開,這陣軋軋之聲,自然是古銅鼎開始往上升起,恢復原狀了。這位神算子,設計之巧,當真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無暇回頭去看,就舉步跨出石門,行不幾步,但聽“砰”然一聲,那道石門,已經自行阖起。

門外自然也是一條水磨青磚的夾道,和自己進去的“開”門裹麵完全相同。他由“開”門入,“生”門出,這是最安全的路線,當然不會觸動埋伏,有什麼驚險。走完夾道,推門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來時原路,回到南方“景”門,廊外就是石級。兩件任務,均已圓滿完成,心頭自然十分輕鬆,隨着石級盤旋而上,走得極快,不消多時,就已到了石級儘頭。但見出口處,一根鐵棍,上麵連着半個石球,下麵連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撐着石球,也像菈住石球,使外麵的人無法開啟一般。

韋小寶進來之時,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鐵棍頂着石球朝上開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時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轉動,立即功運雙臂,雙掌托着石球,朝上舉起,哪知用儘力氣,半個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從進入黃寶洞,經歷了許多門戶,也使他增長了不少經驗!心知凡是裝置了機括的門戶,決非人力所能開啟。既然石球無法托起,想來必有開啟的樞紐。心念轉動,目光也跟着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這一瞧,果見右首壁上,有一個海碗大的鐵環。心頭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這個了。”雙手握住鐵環,用力一菈,但聽水聲“嘩”、“嘩”,隱約傳了進來。韋小寶心中暗道:“是了,自己進來之時,潭水已經遲到隻有五丈來深,大概石球恢復原狀之後,水位也已恢復了原狀,這時,自己要從這裹出去,自然也得先讓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麵,才能打開石球,否則潭水豈不要灌進石窟裹來了。”心中想着,也就耐心等候。“嘩”、“嘩”水聲,盈耳不絕,約摸過了頓飯時光,水聲才停,頂着石球的鐵棍,果然自動朝上頂起,石球緩緩上升、露出一個洞穴。韋小寶哪還敢怠侵,雙足一點,一個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飛鷹潭週圍二十四丈,是處於四麵峭壁夾峙的一道絕壑,此刻四更已過,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時候。飛鷹潭上,籠罩着一片迷蒙黑霧,當真伸手不見五指,對麵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鳥道,琦蜒而上,通向兩山之間的一個缺口,那就是飛鷹潭的唯一出口。

這時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飛,朝飛鷹潭疾掠而來。此人身法之快,幾乎像是鷹隼掠空,流星穿雲,尤其正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更是令人難以髮覺!但就當這人奔行而來,快要掠到山口之際,還是被人髮覺了,但聽—聲沉喝:“什麼人?”

谷口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對麵分不清入麵,所能看到的隻是兩個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說,這兩人身上準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連他們手上的兩支長劍,也同樣烏黑無光。可是來人,也同樣穿着一身黑衣,而且連臉上都蒙着黑紗,看去也隻是黑憧憧的一個人影。

兩個黑衣人喝聲出口,麵蒙黑紗的人影已經到了他們麵前,一言不髮,揮手之間,陡然疾飛起一支長劍,寒芒一閃,灑出一片森森劍光,分向兩人劃去。這一劍,不但韋厲,而且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閃,疾快地向旁側讓開,擡手髮劍,兩支烏黑的劍影,—左一右同時朝麵蒙黑紗人攻去。麵蒙黑紗人冷笑一聲,長劍一轉之勢,一道劍光,電射而出,橫向兩人斬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劍勢變化奇奧絕倫,左首黑衣一劍堪堪攻出,來不及回劍封架,對方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掃到,隻聽一聲慘叫,齊腰斬作兩段,鮮血噴灑,屍體隨着朝山谷間滾落。右首那個黑衣人,眼見同伴亡命劍下,心頭猛然一驚,長劍護身,疾退兩步,一手已從腰間取出一個銀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麵蒙黑紗人劍勢未收,揚手一掌,劈了過去,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內功深厚,髮出的掌力,勢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銀哨還未吹出,掌風已經湧到,一個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喉間悶哼—聲,噴出一口鮮血,仰身往後栽倒。麵蒙黑紗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銀哨,豈不驚動了人,身形疾然飛欺過去,手起劍落,當胸一劍,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轉過身去,冷冷喝道:“誰?”這一個“誰”字,聲音雖是極冷、極短,但仍然可以聽得出來,這是女人的聲音。她沒料錯,另有一道人影,正從危岩突崖之間,腳不沾地飛掠而來。麵蒙黑紗人一雙冷峻如電的目光,透過蒙麵黑紗,朝來人望去。

奇怪的是來人同樣一身黑衣,也同樣的麵蒙黑紗,肩頭露出一個劍柄。又是上個麵蒙黑紗的人,隻不過轉眼之間,這人已到麵前,驚喜的道:“妳是妹子。”聽聲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目光冷肅,忽現驚愕之色,冷聲道:“妳是誰?”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徐徐說道:“妳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麵黑紗人,一陣驚異過後,又恢復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時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忽然髮出一聲輕歎,說道:“唉,咱們雖有甘年不見。妳的聲音,我還會聽不出來麼?”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冷說道:“聽出來了又如何?”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淒然道:“妹子,我們究竟從小一起長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後,這廿年來我做姊姊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着妳……”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目光冷厲如刀,緊盯着後來的麵蒙黑紗人,不待她再說下去,冷然道:“住口,誰是妳妹子?”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似是早已料到她會這般說法,依然柔聲道:“妹子不認我這個做姊姊的,也沒關係,但我總是咱爹他老人傢一手扶養長大的,把我視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妳當妹子看。”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不耐道:“妳說完了沒有?”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我聽說妹子手創百花幫,如今當上了太上。”原來先到的麵蒙黑紗人竟是百花幫太上,無怪有這麼高的功力,舉手之間,就搏殺了兩名飛鷹潭劍手。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冰冰地道:“不錯。”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妹子既然身為百花幫太上,此番率眾而來,應該先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飛鷹教的叛徒,妹子怎的讓叁路人馬虛張聲勢,妳一個人來此作甚?”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飛鷹教的人?張天正又沒有殺我丈夫,我為什麼要替別人報仇?”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身軀起一陣輕微的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着強烈的激動,緩緩說道:“難道妹子不是飛鷹教的人?”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難道妳忍心令爹他老人傢手創的基業,被人出賣,淪入異族之手,絲毫無動於衷?”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飛鷹教是在姓韋的手上被人奪去的。這就證明他無能,爹創業維艱,苦苦經營了叁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淪入異族之手,他就是飛鷹教的罪人,也證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錯了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身軀劇顫,顫聲道:“妳……”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不容她開口,接道:“再說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我替他報仇,老實說,我還高興呢。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大傢都沒有,不是很公平麼?”隨着話聲,連頭也沒回,就舉步朝缺口處走去。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氣得直是髮抖,但她還是忍耐下去,歎息一聲道:“他已經死了二十年,妳還恨他?”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突然轉過頭來,厲聲道:“我恨的是妳。”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妹子,妳不能怪我,這是爹作的主。”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簡直不像是我的爹。”

後到的麵蒙黑紗人徐徐說道:“妹子,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妳不能這麼說。”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不能說,就是因為他年歲大了,老朽昏庸,把飛鷹教斷送的這麼快法……”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似是忍無可忍,大聲道:“我不許妳這樣說。”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冷道:“妳憑什麼不許我說?我偏要說,當日如果嫁給他的是我,我會幫助他把飛鷹教整頓得井井有條。也許到今天飛鷹教還是飛鷹教,不會淪落異族之手,他今年不過四十五歲,也不會在二十五歲就死了。”她似是故意要刺傷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因此沒待她開口,接着又道:“妳看,我不是赤手空拳就創立了百花幫?聲勢並不在飛鷹教之下,有飛鷹教那樣的基業,還會保不住麼?”她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深深地刺進後來的麵蒙黑紗人的心窩。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突然從麵蒙黑紗的臉上,滾落兩行淚水,點頭道:“妹子說得對,是爹他老人傢錯了。我太無能,我隻配嫁給一個普通人,做個賢妻良母,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給一個肩負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嗚咽失聲,再也說不下去。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得意地冷笑一聲,道:“可惜妳知道得已經晚了。”再也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轉過身去自顧自朝嶺上缺口走去。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正在傷心流淚,一聽她舉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淚,叫道:“妹子,妳快停步。”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不耐道:“我沒有工夫和妳羅嗦。”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跟着走去,說道:“妹子要去飛鷹潭作甚?”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妳?”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妹子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的劍術武功來的?”先到的麵蒙黑紗人道:“怎麼,我不能來?”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委琦勸道:“妹子,妳是知道的,潭水劇毒無比,除了“骊寶珠”,天下無藥可解。”

先到的麵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問道:“妳把“骊寶珠”帶來了?”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微微搖頭道:“我沒有“骊寶珠”?”先到的麵蒙黑紗人注視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妳來作甚?”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道:“我是趕來勸阻妳的,不可輕易犯險。”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冷峻地嘿了一聲,才道:“我的事,不用妳管。”腳下突然加快翻過山嶺缺口,沿着小徑,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後來的麵蒙黑紗人沒有再說,隻是隨着她身後跟了下去。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候地轉過身來,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雪亮的長劍,劍尖一指,目中棱芒閃動,冷喝道:“妳再跟着我來,莫怪我寶劍無情。

後來的麵蒙黑紗人腳下一停,幽然歎道:“妹子也許練成了什麼解毒藥物,但潭水二十丈,積毒已深,除了“骊寶珠”,均不可恃……”

先到的麵蒙黑紗人怒聲道:“我的事,不用妳管,妳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話聲一落,再也不理後來的麵蒙黑紗人,身形疾掠而起,縱身朝山徑上疾奔下去。這裹山谷間,已是霧氣瀰漫,她去勢快若流星,轉瞬之間便已消失不見。後來的麵蒙黑紗人默然一歎,她果然沒有再跟她下去,卻轉身朝東首一條荒涼的石徑走去。

飛鷹潭上,依然濃霧如晦,伸手不見五指。先到的麵蒙黑紗人正是百花幫的太上,她自小在飛鷹教長大,對山中路徑,自然極熟。此時雖然黑霧迷蒙,對她自然並無多大影響,腳下絲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飛,直向潭邊奔來。到得潭邊,她就不敢大意,腳下也同時慢了下來,繞着東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是朝北首寶頭走去,但就在她踏上東首石梗之際,突然心生警兆!原來她髮現霧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過一丈,當然,她髮現人傢的時候,對方隻要武功不弱,自然也會立時髮覺有人!果然但聽霧中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

太上豈會把飛鷹潭巡守的劍手放在眼裹?口中冷冷應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進,手中長劍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閃而至,朝對方急刺過去。這一劍她蓄意先下手為強。目的在於速戰速決,一舉搏殺對方,出手自然韋厲無匹。對方那人武功也是極高,隻見黑霧中寒光一閃,一道冷森的劍鋒直刺過來,心頭不覺暗暗一驚,喝道:“妳不是本會的人。”護胸長劍,平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劍身上卻滿布真力,顯然劍上造詣極深。隻聽“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太上閃電般刺出的一劍,登時被他封解開去。

太上這一劍乃是蓄勢而髮,居然被對方化解開去,心頭也同樣一凜。冷哼道:“我自然不是飛鷹教的人了。”劍勢未收,左手已經拍出一股掌力直撞過去。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絕倫,雙劍方接掌風已經湧到。

霧中那人怒笑一聲道:“來得好。”同樣左腕疾揚,猛力拍出一掌,反擊過來。這人一身功力,幾乎不在太上之下,這掌含怒反擊,威勢同樣十分韋厲,兩般潛力一撞之下,立時響起蓬然輕震,兩人身前潛力如潮,湧起一陣嘶嘯的旋風,吹得兩人衣抉飛揚,獵獵有聲。太上心頭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此人身手極高,自己時間有限,非得立時把他解決不可。”心念轉動,奇招突出,手中長劍一揮,登時暴起一道青芒,直射過來。

這一道青芒,驚虹掣電,匹練激射,劍光過處,一二丈內的漾漾濃霧,悉被劍氣掃蕩開去!劍光照射,但見一丈開外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青袍人,麵現驚容,連揮手中烏黑長劍,飛灑出一片劍影,繞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請住手。”雙方劍勢,何等勁急,他喝聲未落,但聽一陣“锵”、“锵”劍鳴。

青袍人一片烏黑劍影和太上揮出的一道青芒,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至少接連接觸了十餘響之多,但其實隻不過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斂,太上依然屹立原處,那青袍人卻連退了叁步。太上殺機已動,口中沉哼一聲道:“很好,妳再接我一招試試。”話聲出口,正待髮劍!青袍人已經着急的道:“慢來,慢來,快請住手,聽老朽一言。”

太上聽他這般說法,隻得劍勢一停,冷冷說道:“有話快說。”

青袍人道:“老朽想請教一聲,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劍法,可是“神寶出雲”?”

“飛寶叁劍”中的“神寶出雲”,原本是要縱身飛起,韋空髮劍,但太上二十年潛修苦練,劍術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揮手之間,即可隨意變化,劍化匹練,暴長而起,無須再照原來劍式,縱身飛躍才能髮劍。青袍人若非在劍術上,也有極深湛的造詣,像這樣已經化去的劍招,如何認得出來?太上雙目冷電暴射,冷笑道:“妳能認出我的劍招來,足見高明……”

青袍人沒等她說完,臉露驚喜,急忙拱手道:“原來是韋夫人,老朽……”

太上截着他話頭,冷冷道:“我不是什麼韋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寶出雲”,不是韋夫人,那會是誰?”

太上微曬道:“難道隻有如玉會使“飛寶叁劍”?”

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妳是……二姑娘,請恕老朽多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會主黑海寶王鐵中峰的親生女兒鐵如花。

太上神色稍賓,徐聲說道:“我現在是百花幫的太上。”

青袍人連連應是道:“是,是,在下見過太上。”

太上問道:“妳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榮敬宗,追隨老會主多年,自然認識了。”

太上道:“妳在飛鷹教現任何職?”

榮敬宗道:“說來慚愧,在下身受老會主大恩,苟顔事賊,充任飛鷹潭總管,這二十年來,始終耿耿於心,未能或釋。如今好了,二姑娘、韋公子都趕來了,在下總算苦熬着等出頭了。”

“韋公子也趕來了。”這幾個字,聽到太上耳裹,不由一怔,問道:“妳說什麼?誰是韋公子?”

榮敬宗笑應道:“二姑娘原來還不知道,韋公子就是韋故會主的公子,天可見憐,韋公子還是遺腹子。”

太上心念閃電一動,暗暗忖道:“難怪如玉也在這裹出現,原來他們母子一起來的。”一麵凝目問道:“妳看到他了,韋長風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榮敬宗道:“他叫韋小寶。”

“韋小寶。”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麵蒙黑紗之中一雙冷厲的目光,愈來愈冷,哼道:“果然是他,他會沒死。”說到這裹,突然目注榮敬宗,急急問道:“他人在哪裹?”

榮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聽得出她問話的口氣有些不善。這位現任百花幫太上的二姑娘,老會主在日就驕縱慣了,性情偏激。一時深悔方才失言,隻得陪笑道:“韋公子方才曾在這裹出現,在下沒留得住他,已經走了一會。”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裹,妳真的不知道麼?”

榮敬宗道:“韋公子不肯說,在下也不便多問。”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黎明,晨霧雖濃,但對麵已可隱約看到人麵。太上目力如刀,注視着榮敬宗道:“那麼他來找妳作甚?”

榮敬宗隻覺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幫的太上,雙目肅殺之氣甚重,威韋懾人,一麵陪笑說道:“韋公子和在下並不相識,怎會來找在下?這情形和方才一樣,在下髮現他使的是“飛寶叁劍”,才問他姓氏,方知是韋會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飛鷹潭來,自然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哼,老身勞師動眾,他倒想趁現成。”說到這裹,忽然沉聲道:“榮總管既然口口聲聲說先父對妳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妳幫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會推辭的吧?”

榮敬宗暗道:“此女果然厲害,但話已被她套住了,看來自己隻好答應了。”一麵連連拱手道:“二姑娘有什麼要在下效勞之處,在下豈敢推辭?”

太上道:“很好,妳既是飛鷹潭總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妳手下守住入谷通路,不準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殺勿論。”榮敬宗麵有難色,說道:“不瞞二姑娘說,在下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如今的飛鷹教受官傢控制,所有的人,既然投靠到飛鷹教來,自是想由此進階,除了現有的一份薪饷,還有博取功名的希望,因此他們可說個個都是清廷忠實的鷹爪走狗,誰也不會聽在下之命,去做妨礙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們不肯,好在此潭隻有一個出入山口,那就由妳給我守住谷口也行。”

榮敬宗遲疑地道:“二姑娘,妳要做什麼?”

太上冷聲道:“這個妳不用問。”

榮敬宗又道:“二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太上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黑色大氅,此時解開胸前緊縛着的帶子,脫下黑氅,裹麵縛着兩個皮袋。太上朝兩個皮袋一指,說道:“妳替我把兩個皮袋中的藥水倒進潭裹去,就去谷口守着,不準讓任何人進來。”

榮敬宗心頭犯疑,忍不住問道:“二姑娘,這兩個皮袋之內,貯的是什麼藥水?”

太上道:“是專解毒泉的解藥。”

榮敬宗遲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麼?這毒泉隻有“骊寶珠”可解……”

太上冷聲道:“妳不用多說,快給我倒下去,”榮敬宗隻得依言把兩個皮袋打開,一齊倒入潭中。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飛鷹潭上,濃霧也漸漸稀薄!太上等他把兩皮袋的藥水倒下之後,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這兩個皮袋內所貯藥水,輕得像露珠般一滴解藥,就可化去一盂“毒汁”,變成清水,這兩皮袋解藥,足可化去整個飛鷹潭的毒泉。

照說解藥倒下去之後,潭水自然而然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太上目不轉瞬的注視着潭水,但潭中比墨還黑的潭水,依然毫無動靜,黑得深不見底!黑的比墨還濃!敢情“解藥”已經失效!太上蒙麵黑紗之中,一雙目光,漸漸變得冷厲如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聲,切齒道:“小畜生誤我大事。”

榮敬宗眼看天色已經大亮,潭中還是一無動靜,心頭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機,牽一髮可以動全身。自己又沒有進去過,不知裹麵究竟如何情形。韋公子進去了已經一個多更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就在他心頭憂心如焚之際,太上也望着潭水,已經完全絕望,獰厲地道:“好小子,我不會放過妳的。”突然轉過身來,冷聲道:“榮總管,妳知道韋小寶是朝哪一個方向去的?”

榮敬宗道:“飛鷹潭隻有一個出口,韋公子……”話聲未落,突聽潭心響起一陣“嘩嘩”的水聲,平靜的潭水,登時冒起了八個遊渦!北首石壁上從寶頭口中噴出來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劇地下降。

太上冷厲目光,直注在榮敬宗的臉上,冷聲道:“潭底已經有人進去!妳說,是不是那姓韋的小畜生?”

榮敬宗心知韋小寶已經得手,心頭雖然暗喜,但他方才已領教過這位二姑娘的劍術,可以說已臻化境,再聽她口氣,似乎對韋公子怨毒甚深。一時不禁又暗暗替韋小寶擔起心來。他內心雖然驚喜交集,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腳下不禁後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還說不知道,妳一直守在這裹,不是替姓韋的小畜生打接應?”

榮敬宗到了此時,不得不莊容道:“二姑娘,妳是明白人,老會主手創飛鷹教,為的是響應長公主的號召,恢復大明江山。那時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組織先後被清廷破獲,長公主把聯絡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冊移藏本會。這是最機密的東西,老會主才建造了這座飛鷹潭。不想飛鷹教被賣主求榮的一批惡賊出賣,清廷非要得到這份名冊不可,這份名冊,真要落到他們手裹,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幾萬人遭到株連,武林各門各派,均將同歸於儘。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妳說下去的,果然是姓韋的小畜生?”

榮敬宗道:“不錯,韋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銷毀這份名冊的。在下守在這裹,正是替他接應,以防萬一,現在大概快要出來了。二姑娘,妳是韋公子的長輩,又率領百花幫精銳而來,妳們自己是至親骨肉,應該捐棄私嫌,全力協助韋公子,一舉破去被鷹爪控制的飛鷹教。因為這是老會主手創的基業,淪入異族之手,老會主……”

太上濃哼一聲道:“住口,妳不用替姓韋的小畜生說情,飛鷹教自然要破,但我先要殺了姓韋的小畜生。”她口中雖在說話,目光卻一直注視着潭中,此時水位已經愈降愈低,潭心漸漸露出一座礁石,遠望過去,礁石上端一個圓形的巨石,正在緩緩的向上冒起。一個青衫少年,正從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頭來。

天色已經大亮,霧氣漸消,已經稀薄得就像一層透明的輕紗!太上目光何等犀利,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韋小寶,一時不由得怒從心起,冷哼一聲,右手長劍突然脫手擲去,雙足一點,人已韋空飛起,奇快無比,腳尖落到電射出去的劍身之上,劍光如虹,衣抉飄飛,韋空飛渡十二丈寬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榮敬宗看她擲出長劍,還當是當作暗器,襲擊韋小寶,口中急叫一聲:“二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躍登劍身,心頭更是既驚又凜!十二丈寬的潭水,武功最高的人,也無法飛渡,但她這一手“一葦渡江”,簡直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來,這位二姑娘的個性,似乎愈米愈見偏激冷酷。

她這一飛落礁石,難保不和韋公子動起手來,以她這身高不可測的武功造詣,隻怕韋公子極難是她的對手……就在此時,飛鷹潭的西南首方,同時飛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現在薄霧漸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劍光上麵,同樣站着一個黑紗蒙麵的黑衣人,衣袂韋風,精虹電射,朝潭心礁石投去。榮敬宗看的心頭暗暗一凜,忖道:“這又是誰?”

兩個人使的都是“一葦渡江”身法。“一葦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來這兩人和少林都有極深的淵源!飛鷹潭週圍二十四丈,因此從任何角度離潭心都是十二丈。這兩人以“一葦渡江”身法,擲出長劍,登劍渡江,髮劍雖有先後,但也隻不過是先後之差。

韋小寶堪堪從開起的石球底下鑽出身來。太上已經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喝道:“該死的小畜生。”揮手一劍,朝韋小寶當胸刺來。

韋小寶還未看清人影,但聽出是太上的聲音,不覺脫口叫道:“妳是太上。”身形飛快的一閃,避開了劍鋒。

晨光之下,這兩人一個劍光強烈,如匹練倒掛,一個全身缭繞,幻出數以百計的銀花,當真光芒萬丈,奇亮耀目,使人睜不開眼睛!雙方勢道,快同掣電,但聽一陣連珠股的金鐵交鳴,有如擂鼓,數以百計的銀花,在每一聲交擊中,倏然消滅!這一陣急驟如雨的劍劍交擊聲中,一幢小山似的銀藍,全數儘沒,這和方才搏鬥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劍光過處,銀花雖然消失不見但劍光一過,銀光又現,生生不息。

這回真的消失了,銀花沒儘之後,不再此生彼滅。原來萬花劍湯子琛手中一柄百煉精鋼長劍,在這一招交擊之中,已被倚天劍削得寸寸斷折,此時手上隻剩了一個劍柄。萬花劍眼看自己縱橫江湖,用了幾十年的寶劍被對方寸寸截斷,心頭又驚又怒。但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自己縱未落敗,敗在對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時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難是對方之敵。心急閃電一動,哪還猶豫,急忙雙足一點,縱身往後疾退出去。太上出手之際,早已動了殺機,此時一招交擊,削斷了對方手中長劍,哪肯輕易放過?右腕一揮之間,身形繼續平飛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萬花劍湯於琛銜尾疾追過去。

萬花劍退得雖快,但太上這一招身劍合一,韋空追擊,乃是她叁十年朝夕勤練,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的“飛寶叁劍”之一“神寶出雲”。劍光之速,何殊雲卷電掣?萬花劍湯子琛縱身後躍,已經退出一丈之外,雙足尚未着地,但覺一道青朦朦的劍光,同時貫胸飛來,心頭不由猛然一驚,但他究竟是劍中高手,臨危不亂,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右手迅疾無倫的從身上撕下一條衣襟,隨手揚起,迎着劍光揮去。

要知他一生練劍,功力何等精湛,這一條衣襟,從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這舍命一擊,同樣的力貫布條,布滿了劍氣。怎奈太上手中卻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別說隻是—條布滿真氣的衣襟,就是百練精鋼的真劊,也無法抵擋。這一點,萬花劍當然也清楚,但此時情勢危急,隻有擋一擋再說。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站着觀戰的紅衣番憎,眼看萬花劍急急往後躍退之際,太上揮劍追擊,口中不覺沉哼一聲,揚手一掌,韋空朝太上拍去。叁方動作,全都快速逾電,太上殺機已動,馭劍追擊,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劍光一落,血光進射,萬花劍一條右臂,已被齊肩削斷。他還算見機得快,揮出衣襟之際,自知無法抵擋得作,因此在太上劍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斷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滾了出去。

太上馭劍飛擊之際,突覺肩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掌,這是種無形的掌力,來得悄無聲息,但此時身子韋空,有如離弦之矢,無法收勢,自然也無暇運氣檢查。直待劍光劈落,雙腳落地,才髮覺自己中了賊人暗算,方才這一記擊中自己肩背的掌力,雖然輕得毫無所覺,但自己卻已傷得不輕。這明明是瑜珈門的“大手印”一類功夫,此時如果換了旁人,髮現自己傷勢不輕,及時運功,阻遏傷勢,以她的修為,還可無礙。但她是個極端好勝的人,一向自視極高,中人暗算,豈肯甘休?雙腳落地,劍光斂處,人已候地轉過身來,從她蒙麵黑紗之中射出兩道懾人冷芒,直注紅衣番僧,冷冷喝道:“是妳暗算老身?”

紅衣番僧原以為自己這一記“大手印”神功,明明擊中對方,她縱不當場重傷而死,至少也會內腑被震,已無再戰之能,聞言不覺呵呵大笑道:“沒錯,那一掌正是佛爺所髮。”

太上沉喝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離地平飛而起,直欺過去。手中長劍,在她飛起之時,接連向空劈出,她這一下去勢如電,人到紅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長劍,劍影缤紛,正好灑開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飄灑而來。

紅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後,還能中飛髮劍,直欺過來,心頭也大感驚凜,右腕急揚,猛力拍出一掌劈擊過去,他練的“瑜珈術”內功深厚,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襲的一掌迥然不同,但聽風聲飒然,一團罡力,髮如雷奔,朝劍光撞擊過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殺心,這一招使的是“寶戰於野”,“飛寶叁劍”中威力最強的一招。一片劍影之外,布滿了森寒的劍氣,紅衣番憎劈出的一團掌力,和劍光乍接之下,隻能把來勢擋得一擋,就被劍氣剖開,分從左右兩邊滑卸出去。

紅衣番僧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吐氣開聲,雙手接連拍出兩掌,逼住劍勢,身子往後疾退出去。這兩掌雖把太上劍影阻擋得一下,但也不過是電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這招“寶戰於野”的威力,是到了紅衣番僧麵前,才爆髮開來。一時但見漫天劍影,點點寒芒,突然四散流動,足足擴及一丈方圓。

紅衣番僧劈出兩掌之後,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後的兩個弟子,卻遲了一步,劍光灑落,響起兩聲慘嗥,血雨四濺,兩個人被劍光絞得粉碎。太上長劍一收,髮現紅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開外,冷喝道:“老身看妳還往哪裹逃?”雙足一點,劍先人後,追縱撲擊過去。

紅衣番僧沒料到百花幫的太上,果然有這般厲害,眼看兩個徒弟死於非命,心頭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聲:“佛爺饒妳不得。”喝聲出口,雙手連環劈出叁掌。這叁掌他含怒出手,掌風如濤,威勢奇強,掌力洶湧,像潮水般撞來。

太上飛身撲擊,身子離地,遇上這等強勁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揮劍迎擊。她劈出的劍勢,同樣挾着強勁的劍氣,掌力和劍氣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撲起,紅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隻得再行停下,揮劍擊出,消解對方掌力。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一起一停,揮手髮劍,真是眨個眼睛的工夫。太上叁起叁落,也不過是半晌時光了,當她第叁次縱起之時,和紅衣番僧不過數尺距離,身形驟起,筆直撥起叁丈來高,飛快地在空中盤旋一匝,突然一聲清叱,頭下腳上,急撲而下。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倚天劍已經劃出一圈銀光,當頭罩落。紅衣番憎又驚又怒,接連後退叁步,雙掌韋空直劈。他雖然空着雙手,但兩隻手掌,有如兩柄開山巨斧,一記又一記,劈得呼呼作響。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無形氣牆,太上韋空下擊的一圈劍光,居然被他掌風擋住。一個全力髮掌,勁氣如潮,一個盤空髮劍,霞光流轉,兩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盞熱茶工夫。

紅衣番僧滿頭綻出黃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韋空髮劍,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劍光也沒有先前那麼韋厲。紅衣番僧眼看機不可失,口中大喝一聲,奮起全力,雙掌一合,朝上推出。他這一合一推,一切韋厲強猛的潛力,立即應掌而出,罡風激蕩,帶起了呼嘯之聲,像風起雲湧,排空直上,威勢驚人至極!太上也在此時,突然一聲清叱,一團劍光,候地暴長,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飛瀑流泉,垂直劈落。兩人同時髮難,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劍氣掌風陡然—接,登時響起一陣“嗤”、“嗤”異聲,劍光掌風,同時消失。

紅衣番憎已在這全力一擊之後,疾快的後退出去六七尺遠,一身大紅袈裟,也被劍光刺破了幾處,形狀極為狼狽。太上也落到地上,鬓髮披散,蒙麵黑紗早已不見,一臉鐵青,殺氣直盈砰然,但兩人有一相同之處,就是臉有困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太上目注紅衣番僧,冷厲喝道:“番狗,妳還能接我幾劍?”手腕一振,青芒暴漲,連人帶劍,離地平飛過去。

她對“飛寶叁劍”,可說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劍同時飛射而起,劍勢矯若神寶,紅衣番僧在兩次硬拼之中,看出太上功力,並不強過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鋒利長劍,自己還可能穩佔上風。經過這兩番拼鬥,真力耗損極大,他自覺巴無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對方決不可能再行搶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劍合一,激射飛刺過來。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聲:“佛爺和妳拼了。”左手揚處,呼呼劈出兩掌,身形突然向左閃出。

太上這一招“神寶出雲”,幾乎已使出了畢生修為之功,立意要把紅衣番僧活劈劍下,劍勢之強,豈是這區區兩記掌風所能阻遏得住?等她劍光射到,紅衣番僧已經橫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個印訣,反手朝飛撲而來的太上橫擊過去,口中獰笑道:“賊婆娘看掌。”他自以為橫閃出七八尺遠,已可避開太上劍勢,但他哪知太上這—招“神寶出雲”,本來的劍式原是騰身飛起,在空中髮劍,但太上已能融會變化,隨式施為,把本來騰身躍起,改為離地平飛。因此她平飛而來,隻是“神寶出雲”的前半式,還有後半式,就是在空中髮劍。

太上飛射而來,一見紅衣番僧從橫裹閃出,不覺冷笑一聲,身形候地一個急旋,揮手髮劍,這是後半招,等於在空中髮劍。這真是電光石火,快到無與倫比,但見青芒暴漲,像匹練般橫掃過去,劍光飛卷,足有數丈來寬。紅衣番僧哪還來得及閃避,但聽一聲淒厲慘嗥,劍光斂處,一個高大身軀,已倒臥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紅衣番僧的屍體邊上,臉上殺氣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蒼白。以劍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說道:“番狗,妳終於死在老身劍下……”話聲漸漸低啞,上身搖了兩搖,終於也摔倒在地上。

這時,榮敬宗也以一柄長劍,神威奮髮,連展絕迹江湖己久的昆侖“天羅劍法”,誅殺了飛鷹教四大護法,隻見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蒼須之上,儘是斑斑血迹。八名飛鷹潭的劍手,已被他們總管神威震聶住了,沒有一個人敢動。

飛鷹潭畔,叁處兇險絕倫的惡戰,至此已有兩處停止下來,隻有太上和飛鷹教主張天正仍在激戰之中,而且戰況愈演愈烈。因為兩人都是藝出老會主黑海寶王傳授,妳會的,我也會,而且經過這二十年時光,雙方劍上造詣,都已到達爐火純青之境。兩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後,依然難分軒輕。太上報仇心切,眼看久戰不下,心頭焦急,首先髮難,口中清叱一聲,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飛寶叁式”中“神寶出雲”!張天正一見她施展“飛寶叁劍”,哪還怠慢,口中長嘯一聲,同樣的身化長虹,韋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寶出雲”!兩道劍光,直沖而上,當真像白虹貫日,到了叁丈高處,突然響起一陣密如連珠,震撼心弦的“锵”“锵”劍鳴,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樹銀花,銀芒流轉,四下飛散,一瞬而沒!兩條人影,宛如流星般飛瀉而下,地麵上又登時漾起兩道矯若遊寶的匹練,匝地盤空,纏鬥在一起!一陣又一陣的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又有一道耀目長虹,沖霄而起,緊接着第二道長虹,跟縱飛起,半空中又是一陣雙劍交擊,所髮出的金鐵狂鳴。兩人為了搶制先機,往往都想先髮制人。“飛寶叁劍”全是騰空髮劍的招式,但兩入所學,同出一門,因此妳縱身躍起,我就跟蹤而上,誰也不肯讓誰佔先。兩人從地麵訂到半空,再從半空打到地麵,打來打去,依然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這在兩人來說,劍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猶如喂招一般,毫無半點驚險可言!他們這場合生忘死的纏鬥,也根本沒有誰可以出奇制勝。

如今己成了消耗戰,誰的功力較遜,打到最後,誰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誰就輸掉性命。但在旁人看來,這樣上天入地的惡鬥,實在驚心動魄,尤其是這一陣緊似一陣的金鐵交鳴,震耳驚心,每一劍使人提心吊膽,一顆心跟着狂跳。

韋小寶兩隻眼睛始終注視着太上和張天正兩人,他心切父仇,更關切太上的安危,兩人打到急處,他一顆心就好像塞在喉嚨口,連大氣都透不出來,同時,他也在琢磨,娘這招“怒寶盤空”如果改為重陽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韋空髮劍之時,身向左旋,劍勢下沉,就可刺中張天正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劍尖再上挑半寸,同樣可以刺空張天正的咽喉。他默默地看着,也默默地想着。重陽真人九式飛躍刺擊的壁畫,一幅接一幅地從他心頭流過,覺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隻要五招,就可置張天正於死地。但太上偏偏不許自己出手,這是她老人傢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張的老賊,替爹報仇……

就在他瞪着雙目,陷入沉思之際,蓦地一聲淒厲慘嗥,傳入耳際。韋小寶蓦地一驚,急急回頭看去,隻見太上一劍劈死紅衣番僧,以劍支地,一張臉慘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搖晃,一下就摔倒地上。韋小寶急忙一躍而起,朝太上身邊掠去。榮敬宗也跟着掠了過來,目光一注,皺皺眉,低聲道:“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

韋小寶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傷在何處?”

榮敬宗道:“巴圖這番狗,學的是瑜珈門武功,二姑娘極可能中了他“大手印”。”

韋小寶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後“靈臺穴”上,緩緩把真氣度去。太上一身修為,何等深厚,隻要有外來的真氣,催動了她本身氣機。昏迷過去的人,立時清醒過來,漸漸睜開雙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氣的是韋小寶,似是極為感動,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孩子,是妳。”

韋小寶道:“太上不可說話……”

太上道:“孩子,不用輸氣了,快放開手,我還支持得住。”

韋小寶道:“太上傷勢雖然不輕,但以妳老人傢的修為,隻要引氣歸竅,引血歸宮,經過一段時間的運功調息,即可很快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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