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都是起伏山陵,崎嘔小徑沿着山腳而行,有時還得涉水而行。因此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已牌時光,才算趕到林子西。這是山麓間的一片平地,竹籬茅舍,疏朗朗有幾戶山居人傢。韋小寶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來這山村人傢,可能隱藏着飛鷹教的眼線了。”
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密柬,打了開來,隻見上麵寫着:“一、汝等尚未早餐,轎中備有乾糧,可在此地休息,略進飲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轎中取出本幫旗幟,由花女執旗前導,榴花在轎前伺候,汝等分前後護轎而行,行蹤務須力求隱秘,行動勿須太快。這一點,必須特別注意,要使對方認為汝等計劃在入夜之後,才采取行動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叁、傍晚時分,抵黃寶岩,岩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設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轎場中。
四、如遇飛寶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對付。
五、現身敵人中,如有紅衣番僧,不必力戰,任其撲近軟轎,如不遇紅衣番僧,必須守護此轎,待沖入黃寶岩下,始可將此轎投入黃寶洞賊巢。
六、另附一柬,須待破去黃寶堂,再行拆閱。”
韋小寶看完密柬,回頭朝勾老大問道:“咱們從這裹到黃寶岩,還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裹,不到六十裹了。”
五十多裹路,要從早晨已時,走到傍晚才能到達,難怪太上特別指示“行動勿須太快”了。韋小寶心頭有些明白,自己這一行人,雖是攻打黃寶岩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虛張聲勢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動勿須太快”,而且又命花女執旗前導,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對方注意。另外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藥二路人馬才是奇襲,她們去攻打的可能是飛鷹堂、飛寶堂兩處了。由此可見,太上另有隱秘,不願讓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飛寶堂“十二星宿”,週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如何要花女去對付?她又怎知對方之中,會有紅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紅衣番僧,就任令他撲近軟轎?沒遇上紅衣番僧,何以又必須守護此轎?(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隨手把柬帖收起,一麵朝大傢道:“太上要咱們在這裹休息,大傢早晨跑了五十裹路,還沒吃東西,轎內準備了乾糧,可找個地方歇腳,吃了乾糧再走。”
勾老大道:“總座,咱們是不是要找個較為隱蔽的地方歇腳?”
韋小寶點頭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麼總座和大傢就請隨小老兒來。”
他這一帶的地理極熟,領着大傢轉過—道山腳,這裹正好是在山崗之間,前臨大溪,後有叢林,中間一片是綠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傢坐歇。軟轎在草坪中間停下,一路人馬,分成了男女兩邊,圍着坐下。虞美人要花女從轎中拿出乾糧,分與大傢食用。好在到黃寶岩一共隻有五十裹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動勿須太快,隻要在黃昏時趕到就好,時間十分充裕。韋小寶等大傢吃過了乾糧,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給大傢傳閱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軟轎前麵,掀起轎簾,果然在座位下麵,放着一疊折好的旗幟,當下要花女們上山砍了許多竹竿,把旗幟裝上。這些旗幟,不但顔色鮮艷,而且都是精工繡成,有的是長方形,上書“百花幫”叁個大字。有的呈叁角形,上繡一個鬥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長幅,寫着:“掃平飛鷹教”和“消滅武林敗類”等字樣。這一掛上竹竿,當真旗幟鮮明,另有一般聲勢,難怪古時行軍打仗,都有許多旌旗。韋小寶走到虞美人身邊,問道:“姑娘可知,這一路上該如作麼?”
虞美人粲然一笑道:“總使者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執旗前導,但行蹤又要力求隱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們手執旗幟,又要她們隱秘行藏,那隻有命她們把旗幟卷起來,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總使者認為對是不對?”她一雙明亮的俏眼,盯着韋小寶,閃出異樣的光采。雖然她與韋小寶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但在眾人麵前,還是不能露出端倪來。
韋小寶點點頭道:“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這個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榮幸,被派到總使者的摩下來,一切自然聽總使者的了。”
金小寶道:“姑娘言重,咱們那就按照姑娘所說行事就是了。”
大傢經過一陣休息,仍由勾老大向導,開始上路。這回,隊伍經過編組,顯得甚是整齊。最前是向導勾老大,總護花使者韋小寶、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然後是二十名手執旗幟的花女。她們扛着這些旗幟,經過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傢認為她們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經卷起,有的隻露出半麵,總之,誰都一看就知道這是百花幫來的。
二十花女後麵是她們領隊虞美人,然後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着就是軟轎,轎後是一色青灰緊身勁裝的八名護法使者。隊伍的陣容,相當精銳,任何人看了那頂黑色軟轎,都會想到那是百花幫的太上了。又有誰知道這是一頂空轎。但這頂轎並不輕,這是一路故意慾蓋瀰彰,虛張聲勢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領路,有時舍了大路,專揀荒僻小徑行走。有時又在林中躲躲閃閃,故意制造隱秘。其實他們的行蹤,在林子西就被飛鷹教的眼線髮現,早巳用飛鴿傳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隨,把他們的行動,隨時髮出報告。因此,飛鷹教對他們的行止,可說了如指掌,但韋小寶率領這一路人馬,其目的也正是要飛鷹教對他們了如指掌。
傍晚時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經走入後山,但行蹤還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行動,突擊黃寶岩。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韋小寶率領的大隊人馬,由勾老大領路,已經順利的抵達黃寶岩前麵的一片草坪。這是太上指定的地點,到了此地,已經不須再隱藏什麼行迹。花女們打着百花幫的旗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入岩下,佔據了草坪,停下轎來。
奇怪的是,從山前到山後,居然沒遇上一個敵人,百花幫精銳之師,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韋小寶心裹清楚,對方越是不動聲色,越髮可見他們早有嚴密部署。就是等着自己等人送上門來入伏,因此吩咐大傢務必小心戒備。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陣勢。黑色軟轎停在中間,轎簾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轎前。人數不少,但每一個人都輕捷如風,足不揚塵,肅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百花幫的旗幟,已經插在草坪四週,晚風之中,旌旗飄揚,確實另有一番劍朝森嚴之感!
四名擔任執事的花女,取出乾糧,分給大傢食用。入晚之後,即將有一場妳死我活的激烈戰鬥,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但就在大傢坐下休息之際,但聽西首自己等人來路上,突然響起一聲號炮。一群人影,從大石後走出,截斷了歸路。當前一人,是個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後一排九人,連頭帶身一團漆黑,隻露出—雙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制皮衣,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隻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戰,死了叁個,已隻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兩個斷去一臂。
韋小寶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麼人,原來都是韋某手下敗將,劍下亡魂。金鉸剪饒叁村怎麼不來?可是嚇破膽了?”
眇目老者獨目寒光如炬,注視着韋小寶,冷然道:“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妳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韋小寶麼?”
韋小寶傲然道:“不錯,閣下也亮個萬兒。”
眇目老者微曬道:“真是少不更事,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麼!”
韋小寶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門,敗類太多了,韋某哪會認得這些人?”
眇目老者臉色候沉,怒哼道:“無知小輩,待會老夫就要妳知道人傢的厲害。”
勾老大站在韋小寶背後,低聲道:“他是人稱翻天鷹的仇英,昔年飛鷹教叁十六將之一……”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視着勾老大,大笑道:“妳是勾將軍,哈哈,難怪妳一口道出兄弟來歷來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將軍請了。”
韋小寶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來也是飛鷹教叁十六將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際,但聽東首山徑上,也響起一聲號炮,接着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兩對黑衣人來!這四個人宛如皂隸一般,緩步走出樹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再走動一步,隻是闆着死沉沉的臉孔,站在那裹。
接着林間小徑上,出現了兩盞紅燈,那是兩個青衣姑娘手挑宮燈,移步行來。宮燈上赫然寫着“代天巡狩”四個朱字。接着出現了一頂黑色小轎,由兩個黑衣大漢擡着,如飛而來,眨眼功夫,已到林邊,在路口停下。兩個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宮燈,一左—右伺立轎前,四個黑衣皂隸也走近小轎,在兩旁雁翅般排開。韋小寶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飛鷹教誘敵深入,選擇在此地動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計謀中。”
他想到飛鷹教的人在此設伏,顯然並不知道百花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藥兩批人馬,領了太上密柬,分兩路奇襲之事!太上說得沒錯,叁路人馬,以自己這一路為主,看來飛鷹教還以為軟轎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閃電轉動,暗暗朝虞美人使個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領花女,對付飛寶堂“十二星宿”。虞美人會意的點點頭,轉身朝花女們揮了揮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雙腕齊翻,舉動快速劃一,從腰間掣出一雙繡鸾刀,麵向西首,一字排開。韋小寶雖然不知花女們如何去對付飛寶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飛鷹教在此設伏,又指定由花女們去對付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馬,交給了虞美人,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於東首山徑的一路人馬,人數雖然不多,但這頂黑色小轎,他並不陌生,那是迷魂仙子無疑。此女善使迷藥,看來隻有自己身有嶺南溫傢“清神丹”不懼迷藥,須得自己出手不可。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緩緩轉過身去,一手按着劍柄,星目一擡,朗笑一聲道:“來的可是迷魂仙子麼,咱們想不到又在這裹見麵了。”
隻聽那黑色小轎中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我不是迷魂仙子。”
韋小寶聽轎中口音,確然不是迷魂仙子,不覺微微一怔,問道:“妳既非迷魂仙子,怎麼打着她的旗號而來?”
轎中人冷曬道:“老身何用打她旗號?”說到這裹,一麵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轎簾。”站在轎前的兩個青衣少女嘻的一聲,玉腕輕舒,一左一右撩起轎簾,這回韋小寶看清楚了。
轎中端坐着一個青布衣裙的老婦人,麵貌白哲,頭髮略見花白,雙目如電,果然不是玄衣羅刹!青農婦人微微一笑道:“年輕人,妳認識迷魂仙子?”
韋小寶青衫飄忽,意能潇灑,微微颔首道:“在下見過迷魂仙子兩麵。”
“很好。”青衣婦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韋小寶道:“在下韋小寶。”
青衣婦人似乎微微—怔,又打量了他一眼,道:“原來妳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韋小寶道:“正是區區在下。”
青衣婦人道:“好吧,今晚咱們要對付的主要敵人,是百花幫的太上,老身就放妳一馬,隻要妳不向我這邊逃,老身不難為妳就是了。”
韋小寶劍眉略軒,朗笑道:“夫人這份盛情,在下謝了。在下也有一句話奉告;今晚一戰,鹿死誰手很難預料,但夫人隻要從原路撤退,在下也可以放妳一馬,不難為妳就是了。”
轎前的春花、秋月,同時臉色一沉,嬌叱道:“妳敢對柳仙子這般說話,那就先把妳拿下了。”柳仙子!原來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手觀音柳仙子。
勾老大目光如炬,看到兩人擡手一指,就有一絲金光閃了閃,急忙叫道:“總座小心她的暗器。”他喝得已經遲了!春花、秋月嬌喝聲中,兩支金針已經悄無聲息,快若閃電,一左一右,打上韋小寶的肩頭。
韋小寶潇灑地站着,動也不動,任由兩支金針釘在肩上,朝春花、秋月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如僅憑兩支金針,就能制得住在下,在下在百花幫這總護花使者也就不用當了。”話聲甫落,兩支金針,已從他肩頭自行滑落。
春花、秋月看得滿臉失色。秋月冷哼道:“妳神氣什麼?哼,不信再試試……”
柳仙子徐聲道:“秋月,不準再出手了,他練成護身真氣,妳們傷不了他。”一麵朝韋小寶道:“妳年紀不大,居然練成護身真氣,實在難得,妳總聽妳師父說過,九仙陽乾手觀音吧?護身真氣隻能防禦普通暗器,遇上老身的“太陽神針”,那就一無用處了。”
韋小寶心頭暗暗一震,他確實聽師父說過,隱居九仙陽的乾手觀音柳仙子,暗器獨步武林,尤其是她的“太陽神針”,專破氣功,是武林中人唯一的克星。他真沒想到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會是九仙陽的乾手觀音柳仙子!更想不到千手觀音柳仙子成名多年,也會甘心附賊,和飛鷹教流瀣一氣!韋小寶笑了笑道:“在下確曾聽傢師說起過柳仙子的大名,但柳仙子認為“太陽神針”可以破在下的護身真氣,那就不妨出手試試。”
春花氣道:“師傅,這人不給他吃些苦頭,還當師傅的“太陽神針”破不了他護身真氣呢!”
柳仙子微笑道:“年輕人,真氣一旦破去,妳一身武功也就完了,這種事,逞強不得。記着,老身還是這句話,待會妳隻要不向老身這邊逃過來,老身不會難為妳的。”
就在此時,第叁聲號炮,跟着響起!數丈高的石崖上,同時挑起八盞風燈,把整座黃寶岩照得如同白晝。黃寶岩下,一座高大的洞府中此時已有一夥人緩步走出!當前一個是黑褂老者,生得赤臉濃眉,頰下一把疏朗朗的花白胡子,肩頭背一柄黃穗長劍,目光炯炯,虎步走來。這人韋小寶曾在百花幫見過,正是黃寶堂主郝飛鵬。在他身後,還有兩個老者,一個身穿葛衣,身材矮小,一張馬臉卻是特別長,看去有些古怪。另一個尖瘦臉老頭,臉白如紙,雙目如線,似睜似閉,死眉活眼的模樣,一望而知是旁門左道人物。接着是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背負狹長長劍的漢子,至少也是黃寶堂巡主一類的人物。
韋小寶付度當前形勢,對方出現的叁批人馬,東西兩批,志在截斷自己退路,自然以正麵黃寶堂的這一批人為主。西首翻天鷹仇英率領的九名“十二星宿”已由虞美人率領二十名花女嚴密戒備,這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其餘兩批人馬,自己也該有所準備。當下就暗中囑咐公孫相,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嚴密監視,防備東首的千手觀音柳仙子那一批人。另外分出四名護花使者,以丁峤為首,守護軟轎,自己和勾老大、宋德生、張南強居中,對付正麵黃寶堂的敵人。這一分配,如以實力來說,和對方叁批人馬相比,當真是以弱敵強,差得甚遠,但此時此地,也隻好如此安排了。
黃寶堂主雙目炯炯,打量着被堵在草坪上的百花幫一行人,臉上不禁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在相距二丈來遠,便已站停下來,洪聲說道:“誰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韋小寶?”
韋小寶緩步走出,說道:“在下就是韋小寶,郝堂主有何見教?”
郝飛鵬虎目之中寒芒飛閃,冷嘿道:“妳就是總護花使者?”,他在百花幫後園,曾見過韋小寶和百花幫主坐在一起,是以認得。
韋小寶道:“不錯。”
郝飛鵬道:“妳們太上也來了麼?”
韋小寶道:“不錯。”
郝飛鵬道:“她躲在轎中,怎不出來?”
韋小寶道:“貴會會主該是也來了?”
郝飛鵬道:“妳們這點陣仗,何用會主親來!”
韋小寶淡淡一笑道:“貴會會主既然沒來,敝幫太上,自然也用不着見妳了。”
郝飛鵬仰天洪笑道:“已經落在老夫掌心,老夫不相信她能在轎中躲得了多久?”
韋小寶道:“這個難說得很。”
郝飛鵬道:“難道妳們還能生離此地?”
韋小寶傲然笑道:“那也未必,古人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百花幫若是這般不堪一擊、那就不用到昆箭山來了。”
郝飛鵬臉色微變,一手摸着長須,看了韋小寶一眼,說道:“但以眼前形勢而論,妳們深入腹地,叁麵受敵,顯然處於劣勢,這是不爭的事實,閣下應該看得出來。”
韋小寶道:“在下覺得鹿死誰手,仍是未定之數。”
郝飛鵬沉嘿一聲,臉上漸漸泛起怒意,沉聲道:“老夫聽說妳是逍遙子不通大師的傳人。”
韋小寶道:“不錯。”
郝飛鵬道:“會主看在令師不通大師的麵上,不想傷了和氣,要老夫奉勸妳老弟,飛鷹教和百花幫的過節,和妳老弟毫不相乾,妳用不着蹈這場渾水。尤其以妳老弟一身所學,那是前程遠大,如果願意到飛鷹教來,會主同樣可以給妳總護法的名義。”
韋小寶笑道:“貴會主的盛情,在下心領。”
都飛鵬道:“老弟不願屈就?”
韋小寶道:“在下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總不能朝秦暮楚,憑妳郝堂主幾句話,就陣前投誠。即以郝堂主來說,在下勸妳投效百花幫,妳能這樣做麼?”
郝飛鵬點點頭道:“會主之意,老弟如果不願意屈就,也希望妳及時退出,不可為百花幫利用。隻要老弟點個頭,老夫立即叫人送妳出山,妳老弟意下如何?”
韋小寶笑道:“如果敝幫太上也要在下勸妳郝堂主,如果不肯投效百花幫,也希望妳能及時退出,郝堂主又如何呢?”
郝飛鵬變色道:“閣下那是不答應了?”
韋小寶淡然一笑道:“在下和郝堂主一樣,這是各為其主。”
郝飛鵬怒哼道:“韋小寶,妳錯過今晚,那是自毀前程。”
韋小寶道:“在下看不出如何自毀前程?”
郝飛鵬道:“老夫不妨說得明白些,百花幫以女色蠱惑武林中人,圖謀不軌,隻是一個叛逆幫會,現在妳總該明白了吧?”“叛逆”這兩個字扣到百花幫的頭上,韋小寶心頭,不覺泛起了一片疑雲!他記得太上說過的一句話:“他們除了搬幾個鷹爪孫之外,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自己還以為百花幫和飛鷹教隻是江湖恩怨而已,但從郝飛鵬的口氣聽來,他們之間,果然牽連到官傢。
勾老大站在韋小寶背後,先前他隻是聽着雙方說話,並未開口。當然,他隻是向導身份,哪有資格在總使者麵前插口?何況韋小寶對郝飛鵬威脅利誘,俱不為所動,也用不着他在旁多嘴。但此刻可不同了!江湖上人,儘管刀頭舔血,臂膀上跑馬,但一旦牽涉到官傢,誰也不願去頂上“叛逆”的罪名。他看到韋小寶忽然沉吟不語,隻當他被郝飛鵬這句“叛逆”嚇唬住了:到了此時,他顧不得自己隻是一名向導,口中大聲喝道:“郝飛鵬,妳變節降賊,認賦作父,也不過當了一名堂主,妳有什麼前程?”
郝飛鵬雙目圓睜,冷喝道:“妳是勾維義!哈哈,會主正要找妳們這一班叛逆,妳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叫做天堂有路妳不去,地獄無門爾偏來!”
勾者大沉笑道:“我既然敢來,還會伯妳們這些認賊作父的鷹爪孫麼?妳瞧到咱們打着的旗號麼,就是要掃平飛鷹教,消滅武林敗類……”
郝飛鵬一張赤臉,滿布殺氣,大喝道:“無知叛逆,死在臨頭,還敢狂吠?”
隻聽站在右首的尖瘦臉老者冷冷說道:“郝堂主,老朽有話想問問這姓韋的小夥子。”
郝飛鵬連忙陪笑道:“獨老隻管請問。”隨着話聲,退後了一步。
尖瘦臉老者雙目微睜,兩條眼縫中,射出森寒細芒,望着韋小寶道:“小夥子,老夫有話問妳,妳要好好回答。”
韋小寶眼看郝飛鵬對他十分恭敬,心知兩個老者身份,可能還在郝飛鵬之上,一麵傲然道:“那要看妳問什麼了。”
尖瘦臉老者道:“老夫獨孤叟,總聽妳師父說過吧?”
韋小寶心中暗道,“果然是個難纏的老傢夥。”一麵淡然笑道:“老兄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獨孤叟臉上微現不悅,說道:“老夫和令師有過數麵之緣,妳小小一點年紀,居然也和老夫稱兄道弟起來?”
韋小寶朗笑道:“傢師告訴過在下,他老人傢沒有半個朋友,因此,在下也沒有半個前輩,行走江湖,也從不以後輩自居,稱妳老兄,正合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什麼不對?”
獨孤叟微曬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小夥子,口髮狂言的人,還得有點真才實學。”
韋小寶道:“老兄是否想考較在下的功夫?”
獨孤叟道:“老夫現在還有話問妳。”
韋小寶道:“請說。”
獨孤叟道:“老夫有兩個徒兒死在百花幫之手,妳是總護花使者,自然知道是誰殺的了。”
韋小寶道:“令徒是誰?”
獨孤叟道:“老夫兩個徒兒,一個叫柏奇寒,一個叫秦得廣。”
韋小寶聽得暗暗一怔,柏奇寒使的是“玄冰掌”,秦得廣練的是“寒絲功”,這兩人原來是同門師兄弟,想來這獨孤斐也是以陰寒功見長了。這就點頭道:“令徒之死,在下自然知道。”
獨孤叟厲聲道:“決說,是誰殺了他們?”
韋小寶暗暗忖道:“是了,郝飛鵬率同藍豪、柏奇寒兩人闖入百花幫,結果僅以身免,他自然不會把真相說出來了。”目光一搶,徐徐說道:“令徒柏奇寒,是偷襲花傢莊院不願被擒,舉劍自裁身死,郝堂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問問郝堂主。”
獨孤叟道:“郝堂主,是這樣麼?”
郝飛鵬道:“不錯,但柏兄自裁,這筆帳,總歸要向百花幫算帳的了。”
獨孤叟點頭道:“此話有理,唔,秦得廣呢?”
韋小寶道:“秦得廣潛入百花幫臥底,擔任護法職務,在牛諸礬被在下識破,但正好遇上飛寶堂主饒叁村率領十二星宿,把在下等人圍住。饒叁村認為他泄漏飛鷹教機密,用淬毒暗器把他殺以滅口……”
獨孤叟怒聲道:“妳是說,秦得廣也不是妳們殺的?”
韋小寶劍眉一軒,朗笑道:“郝堂主方才已經說過,這筆帳自然都算在百花幫頭上了。”
獨孤叟本來像白紙般的尖瘦臉,漸漸籠罩一層黑氣,厲聲道:“妳說,老夫應該找誰算帳?”他口中雖在問找誰算帳,實則雙手提胸,兩道冷森的目光,已經注定了韋小寶,大有出手之意!
勾老太低聲道:“總座小心?”站在韋小寶身後的宋德生、張南強不由自主手按劍柄,嚴神戒備。
韋小寶依然神色自若,看去毫無戒備,笑道:“咱們既然在這裹遇上了,要找在下也無不可。”
獨孤叟沉哼道:“很好。”
隻聽左首那個馬臉老頭叫道:“獨孤叟兒且慢,兄弟也要問問他我徒兒是誰殺的?”接着道:“姓韋的,者夫的徒兒藍豪,又是誰殺的?”
韋小寶道:“在下已經說過了,咱們既然遇上,二位不管有幾筆帳,全沖着韋某算就是了。”
馬臉老者厲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氣,妳接得下來麼?”
韋小寶意氣飛揚的道:“在下若是接不下來,還能當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嗎?”
獨孤叟道:“妳年紀輕輕,倒是很有膽氣,不過妳們百花幫的太上既然來了,老夫二人自然要找她才是正理。”
韋小寶朗笑道:“二位老兄要見太上不難,先得通過在下這一關。”
馬臉老者哼道:“小子,妳這是找死。”
韋小寶道:“勝負末分,焉知找死的是在下?”
馬臉老者一字一字的道:“老夫田有福,妳聽人說過!”隨着話聲,舉步逼去。田有福,人稱藍煞神,韋小寶自然聞名已久,他的名頭不在冰神獨孤裹之下。這兩個旁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在江湖上,確是自成一派,名震八荒,許多正派中人,都不願和他們結怨。
獨孤裹眼看田有福朝韋小寶逼去,立即叫道:“田兄且慢,這小夥子該由兄弟來收拾他。”
藍煞神田有福菈長馬臉,冷冷說道:“這有什麼該不該?他把殺死小徒之事,攬了過去,難道兄弟不該找他?”
獨孤裹不悅道:“至少兄弟說在前麵。”
韋小寶大笑道:“二位毋須爭執,在下分身乏術,二位要找在下算帳,一起上就是了。”他這兩句話的時間,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各不相讓,已經欺到韋小寶的左右。
獨孤裹冷喝道:“小夥子,妳亮兵刃。”
韋小寶刷的一聲,抽出倚天長劍,長劍橫胸,目顧二人,說道:“二位也請亮兵刃吧!”
藍煞神田有福道:“老夫從不使用兵刃。”
獨孤裹道:“老夫不論遇上什麼對手,也都不使用兵刃。”
韋小寶潇灑一笑,緩緩把倚天劍還入鞘中道:“二位既然不使兵刃,在下也就以雙掌奉陪了。”
藍煞神田有福聽得不由一怔,道:“小於,妳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兩人之敵?”
韋小寶道:“這個二位就不用管了,二位既然要找百花幫算帳,沖着在下就得由在下擔當。在下僥幸獲勝,二位這筆帳就算沖過;在下若是落敗,那隻怪在下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二位索到了債,也可以走了。”
冰神獨孤叟看了田有福一眼,點點頭道:“田兄意下如何?”
藍煞神田有福也點頭道:“沖着這小於,咱們就這麼辦。”韋小寶心知這一戰,不論勝負,後果牽連甚大,自然不敢絲毫大意,功凝全身,暗暗蓄勢,但他外錶依然神態從容,麵含微笑,看着兩人。
勾老大暗暗皺緊眉頭,悄悄說道:“總使者真要和他們兩人動手麼?”
他本是百花幫一名水手領班充作向導之人,但韋小寶從翻天鷹仇英和黃寶堂主郝飛鵬二人口中,聽說他原是飛鷹教叁十六將之一,便知太上要他充任向導,也許別有深意。因此也不以向導為意,聞言立即低聲說道:“不錯,目前勢成騎虎,在下不得不先和他們週旋,勾兄叁位,請退後數步,注意郝飛鵬和他手下四人的舉動,別讓他們沖過來,亂了咱們的陣腳。”
勾老大點點頭道:“總使者放心,這點小老兒曉得,隻是獨孤裹和田有福都練有旁門歹毒陰功,總座以一敵二,可得小心。”
韋小寶淡然一笑道:“在下縱然不能獲勝,自保大概還沒問題。”
兩人說話之時,冰神獨孤裹目光冷森,陰聲道:“妳們商量好了沒有?”
韋小寶雙手一拱,微笑道:“二位但請賜招。”
獨孤裹道:“妳和老夫二人動手,隻怕沒有還手的機會。”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他拍出的掌勢,不見如何用力,但卻有—股強猛無比的力道,直湧而出。韋小寶在競賽大會上,看到過秦得廣掌力沉厚,獨孤叟是他師傅,自然也以掌力見長,心中早有準備,一見對方掌風迎麵擊來,立即縱身一閃,避開來勢。
藍煞神田有福看他閃身而出,口中喝道:“小心了。”右掌側擊,一團凜烈勁風,朝韋小寶身側襲來。韋小寶連看也沒看,左手揮處,朗外拂出。田有福劈出一掌之後,正想借勢欺身攻上,突覺一股暗勁,直逼過來,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的武功,當真不可輕視。”急切之間,劈出的右掌,迅疾一圈,朝外推出,才算把對方的一股暗勁擋住。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獨孤裹拍出一掌,被韋小寶閃身避開,口中冷嘿一聲,雙臂一振,從大袖中露出一雙鳥爪般的手爪,向空連抓兩抓!突然欺身過來,掌指齊髮,閃電般朝韋小寶身前搶攻過來。這一輪猛攻,忽掌忽指,忽劈忽抓,攻勢快捷如風,變化奇異。
韋小寶這回不再避讓,使出“十二擒寶手”,同樣掌指齊出,忽正忽反,和對方展開搶攻,專門如拿獨孤叟的大穴、關節。“十二擒寶手”是由“易筋經”參悟變化而來,乃是少林寺不傳之秘,但經韋小寶反手使出,更有神鬼莫測之機,不論獨孤裹忽指忽抓,攻勢如何的韋厲猛惡,均被韋小寶奇奧的手法,迫得中途收勢。
藍煞神田有福方才隻在韋小寶閃身避讓獨孤叟掌勢之時,劈出過一掌,就不曾再行出手。那是他試出韋小寶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苗人生性多疑,再加上他多年江湖經歷,在沒摸清楚韋小寶武功路數之前,再也不肯貿然出手,此時隻是站在邊上,凝立不動,目光炯炯,看着兩人動手。就在兩人動手之際,黃寶堂主郝飛鵬長劍一揮,率領着四名黑衣人大步朝勾老大叁人沖擊,口中喝道:“勾維義,咱們快二十年不見了,兄弟領教領教妳的高招。”
韋小寶動上手之後,勾老大伊然成了叁人〔他和宋德生、張南強〕中間的領導人物,這不是托大,而是旁人對他的看法如此。勾老大大笑一聲,忽然從身邊取出兩截鐵槍,迅快地接上旋緊,登時成了一支四尺長的鈎槍,大笑道:“兄弟正想討教。”
郝飛鵬大喝一聲:“勾維義看劍!”揮手就是一劍,朝勾老大刺去。
勾老大鈎槍一起,沉喝道:“來得好。”兩人這一動上手,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郝飛鵬身後四個黑衣人,一見堂主已和勾老大打上,不待吩咐,一齊揮劍而上。
宋德生長劍一擺,回頭笑道:“張兄,咱們一人正好分到兩個,看誰先把他們放倒了。”口中說着話,劍尖一點,飛灑出一蓬精芒,像風吹柳絲,朝兩個黑衣人分刺過去。他一上手,就使出峨眉“亂披風劍法”的殺着,幻飛劍影,一招之間,指襲兩人身前大穴。
張南強大笑道:“好哇,咱們就和他們作個比賽。”右腕一揮,人隨聲起,不待對方兩人奔近,縱身撲起,劍光如匹練盤空,當下就到了另外兩個黑衣人頭頂,韋空撲擊而下。他一出手,也使出了衡山派精奇劍招,劍氣如虹,聲勢之盛,銳不可當。但對方這四個黑衣人,乃是黃寶堂十二名巡主中人,一身武功,自是十分了得。尤其每人手上,那柄狹長長劍,灰黑無光,動手之間,不見絲毫鋒芒。別說是在黑夜裹,就是大白天,也不容易看清楚他們劍招,無形中就佔了不少便宜。差幸宋德生的“亂披風劍法”飄灑如雨,施展開來,一陣緊似一陣,使人有風飄萬點,捉摸不定之感。張南強“衡山劍法”,更是劍鳴叮叮,身形候起候落,盤空飛翔,有如牽鷹攫食,靈蛇亂閃。兩人合力施為,力敵對方四人,正好打成平手,雙方誰也佔不到優勢。一時人影遊走,劍影參差,同樣打的十分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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