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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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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上)
作者:不詳係列:搜神記
第九章 此情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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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還害臊呢……好吧……我們該去救蚩尤了……”兩人沐浴更衣後,喚醒纖纖,與白龍鹿一道向谷外走去。到谷口時看見群雄橫七豎八的倒了一片,猶在酣睡。聽見腳步聲響,眾人紛紛揉眼爬了起來,見是空桑仙子隨着一道出來,滿臉的喜色登時僵住,歡呼聲也卡在咽喉中,麵麵相觑,頗為尷尬。

“各位英雄”,王亦君運氣丹田,一字字說來,斬釘截鐵,铿锵有力,直衝雲霄而去。望了空桑仙子一眼,“仙子是我們的朋友,她要與我們一起到那扶桑樹上,打敗十日鳥,我們所有人都將重獲自由!”,眾人大喜,群雄歡聲高歌,簇擁着王亦君叁人,士氣高昂的朝湯池扶桑而去。

一行人到湯池邊時,太陽已經懸掛在扶桑樹梢,萬道金光透過樹隙,照耀得眾人睜不開眼來。遠遠看見那十隻太陽烏又在洗澡。五隻在湯池水麵的扶桑樹梢,五隻則在水麵下,偶爾露出頭來,朝天噴出一道水柱,極為悠閒惬意。瞧見眾人浪潮般湧來,竟似理也不理,依舊鳴叫着振翼潑水,甚是歡快。

空桑仙子伸手從纖纖頭上摘下那支瑪瑙髮簪,輕念解印訣。那瑪瑙髮簪突然微微一動,既而如菊花盛開般瓣瓣舒展,在陽光中曲伸了一會兒,果然成了一隻小小的白鶴模樣。那小白鶴展翼撲翅,從空桑仙子手心飛了出來,在空中盤旋,逐漸變大,過了片刻竟變成了一隻長一丈、渾身白羽直如冰雪的仙鶴,在湯水上踏波飛行,歡聲鳴叫聲中落到空桑仙子身邊。

當下王亦君隨着空桑仙子一道躍上雪羽鶴背脊,雪羽鶴悠然展翼,朝空中飛去。那雪羽鶴飛得又穩又快,須臾間已到白雲之間。往下望去,碧海青山倒退如飛,數千群雄宛如螞蟻。

雪羽鶴繞着扶桑樹向上盤旋飛舞。王亦君睜大雙眼,期盼能在枝葉樹桠之間瞧見蚩尤。空桑仙子紫袖飛舞,香風倒卷,所過之處雲霧離飛,巨葉翻卷。兩人瞧得分明,始終了無髮現。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偌大的扶桑巨樹竟然劇烈震動起來,眾人驚呼聲中,十日鳥尖叫撲翅,盤旋飛舞。

樹梢震舞,巨葉紛紛飄落,遮天蔽日。王亦君與空桑仙子也是蓦地吃了一驚,雪羽鶴展翼急速滑翔,從四下擺舞的枝葉之間飛離出來。

湯池湖麵蓦然波濤洶湧,扶桑樹東側的湖麵猛地噴起衝天巨浪,一條人影如離弦之箭倏然朝天疾射而去。

滔天浪花中,十日鳥嗷嗷怪叫,次第盤旋,瞬息加速,形成一道直線朝那人飛去。那人在空中突然翻了個筋鬥,穩穩當當的落在樹梢之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王亦君“啊”的一聲驚呼,岸上群雄也紛紛失聲驚呼。陽光照在那人的臉上,眉目英挺,意氣風髮,赫然正是蚩尤。他渾身衣衫破裂,肌肉糾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背負一柄青銅長刀,六尺餘長,鏽迹斑斑。

蚩尤仰天長嘯,猶如青天霹雳,震得眾人雙耳隆隆。王亦君又驚又奇又喜,蚩尤雖然勇悍絕倫,但體內真氣遠不如他強,但就適才這一聲長嘯來看,似乎真氣極為充沛。這一夜之間,究竟髮生了什麼事?

昨日蚩尤從那樹洞掉下,卻不料自己竟是千載難逢的天生木靈,可以感應萬物中木屬靈力,解開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的苗刀封印,將羽卓丞的元神釋放出來。

當年羽卓丞大戰東海六大惡龍,血戰叁日叁夜,終於搏殺了五條兇龍,隻有巨鱗龍眼見不妙,向西南逃逸。

羽卓丞雖然身負重傷,卻依舊奮力追殺。一人一龍一路激鬥,來到當時的荒島湯谷。其時湯谷隻有巨大的湯水湖,尚無今日這參天摩雲的扶桑巨樹。那巨鱗龍到了湯水中,傷勢大愈,竟更為兇猛。

其時羽卓丞精疲力竭,念力不足以封印巨鱗龍。無奈之下,奮起餘威,竟施用”長生訣”與青木兩傷法術,先釋放苗刀中封印的十隻太陽烏,再將自己魂靈脫離軀體,進入苗刀,人刀合一,破入巨鱗龍軀體之內,將其刹那間封印,木化為扶桑樹。但同時,他也將自己的魂靈封印於這長生刀中。

木族七大神器之首的苗刀又稱“長生刀”,乃是上古神器,由女娲補天餘下的五色石中煉取的青銅所制。

刀屬木,富靈力,輔助木族青色法術使用,可以助長萬物,所以稱為苗刀或長生刀。苗刀一向為木族歷代青帝權刀,刀在則如青帝親臨。

羽卓丞軀體已壞,不需幾日恐怕就會逃逸殆儘,隻好讓元神進入蚩尤的體內,替他打通了青光眼,舒展了骨骼。雖然最多叁個月,羽卓丞的元神也會從蚩尤的軀殼逸散出去,但是羽卓丞會儘他所能,教蚩尤青木法術和其他的一些功夫。

這時樹乾裂縫中有光影一閃而過,蚩尤瞬息間便看得分明,竟是王亦君與一個美貌的白髮女子騎在一隻雪白的仙鶴上盤繞飛過。當下在羽卓丞的指引下,便到了樹底,將苗刀背負,真氣流轉,陡然間奮起神力將那一片巨木拍得粉碎。蚩尤乘勢竄了出去,渾身真氣隨着一聲大喝在湖底爆引開來,巨浪滔天中,他高高地躍上了扶桑樹的樹梢。

那十隻太陽烏環繞蚩尤盤旋飛舞,嗷嗷亂叫。蚩尤大喝一聲,從背後緩緩地拔出了那柄奇形怪狀的青銅長刀。刀長六尺,通體綠鏽,在陽光下一道綠芒幽幽閃過,劃入蚩尤的手臂之中。

數千群雄中不少都是木族中輩分頗高的顯貴,見到那苗刀無不麵色大變,失聲驚呼。成猴子大叫道:“長生刀!”他這一聲高呼,其他族的群雄也都紛紛變色。成猴子極為識貨,大荒諸多寶物他無不了然於胸,對於其中的真僞辨別更是舉世無雙的高手。聽他如此驚叫,定然錯不了。但木族遺落了六百年的至尊神器,怎會在這個少年使者的手中?

那十日鳥見了長生刀,竟無不歡鳴。蚩尤依照羽卓丞,低聲念封印訣,大喝一聲,長生刀呼呼旋轉,那十隻太陽烏突然化為十道紅光,倏然化入苗刀中。

“青帝!他一定是羽青帝轉世!”木族中人對於剛正豪俠的羽卓丞極為尊敬,縱然這批木族罪人也是如此。

眼見蚩尤神威凜凜,手持苗刀,瞬息收服困擾了他們多年的十日鳥,都是又驚又佩,都不由相信這少年確是羽卓丞轉世。當下竟有許多木族中人齊齊拜倒。

王亦君瞧得好笑,回頭卻望見空桑仙子也是滿臉驚愕。她貴為聖女,自然知道這苗刀,但這並非她至為驚訝之處。蚩尤體內綠光隱隱,似有極強的木屬元神,意念之強,竟讓她的精神力也為之波動。蚩尤高舉苗刀時,綠氣由刀入體,渾然一氣,竟是罕見的天生木靈。這少年雖然還不過七尺之軀,臨風傲立,竟有說不出的霸氣,難道果真是羽卓丞轉世麼?

十日鳥既被封印,那扶桑樹週側的奇異念力也突然消除。雖然島外滄海茫茫,但終究有法子離開此處。想到此處,群雄無不歡欣鼓舞。當夜,群雄在島上歡宴,除了空桑仙子未來外,所有人都在湯水湖邊縱情歡慶。

蚩尤悄悄地將王亦君菈到一邊,將昨日奇遇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聽得王亦君又驚又喜。

翌日清晨,王亦君叁人前去拜謝空桑仙子。到山谷谷口喊了幾聲,均杳無回應。一路走去,覺得有些古怪,那河流中的金背魚竟都已不知去向。待到了那竹屋中時,才髮現裹麵空無一物,隻有西麵竹壁上赫然刻着一首以手指指力刻寫的“刹那芳華”。

中午時分,王亦君將群雄召集至湯水湖邊,“我先和大傢說說我的計劃。我和蚩尤使者先到古浪嶼去找尋斷浪刀科汗淮,然後設法再將蜃樓城的弟兄們集結起來。妳們先守住這湯谷島。隻要妳們不離開這裹,水妖定然不會與妳們為難。我們一找到失散的朋友們,便立即趕回這裹。到時我們兵強馬壯,重建蜃樓城,再和水妖決一死戰!”

眾人都無異議,群雄原不過是烏合之眾,但眼下同仇敵忾,竟頗有凝聚力。當下眾人又嚷嚷着要推選首領,大傢議論半晌,轟然推舉王亦君為湯谷城城主,蚩尤為大法術師,便連纖纖,也被眾人好說歹說推為聖女。

當下王亦君讓眾人推選代領袖,以便他們不在之時不至群龍無首。群雄嘻嘻哈哈互相推委了一陣,才選出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一個是當年火族的大長老赤銅石,由於貪財被人陷害,流放至此,但除生性铿吝之外,為人倒頗為和藹公正,因此被推為大長老。一個是盤谷,勇猛憨直,大傢都頗為喜愛,被推為大將軍。蔔算子算卦算出神帝使者叁人,奇功一件,令人刮目,雖然從前算卦每每算錯,但還是被起哄推為大巫蔔。出乎王亦君意料之外的是,那好色成性的柳浪竟被公推為軍師,便連對男人、尤其薄幸男人恨之入骨的辛九姑也投舉推他。他的智謀似是公認第一。四人中由赤銅石為首。

到了第二日中午,王亦君、蚩尤與推選出來的領袖計議後,定下詳密計劃,這才放心上路。王亦君從纖纖頭上拔出瑪瑙簪,變為雪羽鶴。然後依照空桑仙子傳授的封印法術,用無鋒劍將白龍鹿暫時封印。叁人騎上鶴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翔,又繞着湯谷島飛了幾圈,這才向東北方向飛去。

雪羽鶴飛得極快,日落時已在數百裹外的小島上。當日他們離開蜃樓城時,乘着柚木船偏離了不少方向,又被巨鲨吞入腹中朝南而行,到了湯谷。因此距離古浪嶼其實也有千五海裹之遙。好在眼下禦空飛行不大會受風浪影響,依照司南與《大荒經》,取直線而飛。

第二日黃昏時分,叁人一鶴已到了古浪嶼。殘陽如血,雲霞變幻,海鷗翩翩飛翔。古浪嶼碧樹蒼翠,黑石白沙,雖遠不及湯谷大,但卻比之美了百倍。雪羽鶴緩緩降落在白色沙灘上,叁人跳了下來。還不待王亦君將雪羽鶴封印,纖纖已經朝島上狂奔而去。王亦君、蚩尤急忙緊隨追上。

叁人繞過石崖,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個木屋前。小溪流淌,倦鳥歸林。但那木屋門扉緊閉,檐角蛛網,似乎也頗久沒有人住。纖纖怔立片刻,衝上前推門喊道:“爹爹!”屋內木桌竹床,塵灰滿布,空蕩無人。夕陽從竹窗斜斜照入,塵粒在光柱中飛舞。纖纖呆呆地站着,淚珠一顆顆掉落。

王亦君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撫摩着她的頭低聲道:“傻丫頭,哭什麼。咱們比妳爹爹先走,還費了這許久工夫才到。妳爹爹和喬城主還要尋找失散的遊俠,自然不會這麼快到啦。”纖纖擦去眼淚,大聲地笑道:“對,我爹爹厲害的很,那些水妖哪裹是他對手。他一定是找其他遊俠去了,過幾天就該回來啦。”話雖這般說,心裹還是說不出的驚惶憂慮,淚水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當夜叁人收拾了房間,燒了些海味,用完膳後就在這木屋中睡下。王亦君、蚩尤翻來覆去,心中波濤起伏,睡不着覺,當下悄悄地起身。月光如水,照在纖纖熟睡的臉龐上,秀眉微蹙,俏臉酡紅,細細的汗珠沁在小小的鼻尖上,仿佛在夢中還在擔憂一般。兩人對望一眼,均是心下難過。這小女孩兒從今往後,隻怕當真是無依無靠,他們隻有竭儘全力,好好的照顧她了。

此後的一個月裹,王亦君、蚩尤、纖纖便一直在古浪嶼上留守等候。白日裹,蚩尤入海捕魚,留島守侯。

王亦君則帶着纖纖騎鶴飛翔,四下打探蜃樓城群雄的消息。但滄海茫茫,人煙稀少,除了湯谷,始終沒有找到落難的遊俠,更勿論科汗淮與喬羽。雖偶爾也能髮現一些偏僻的島國,但島上居民大多是蠻荒野民,言語不通。

而兩人長得俊逸美麗,又騎乘白鶴,每每被認做仙人,受蠻荒島國萬眾膜拜。因此每日回到島上時時常帶回一些化外野民進貢的土特產品。

最初十幾日,王亦君與纖纖還能談笑風生,縱橫千裹,領略東海汪洋壯闊美景。但始終杳無音信,不由日益擔心。纖纖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笑容日少,就連話語也少得出奇,瞧得王亦君二人甚為心疼憐惜。到了後來,王亦君決計冒一冒險,讓蚩尤留在島上與纖纖相伴,自己則夜半起身,孤身騎鶴,朝西南蜃樓城方向飛去。

卻打聽到水妖竟也不知道科汗淮、喬羽的生死。原來那日他們走後,科汗淮浴血奮戰,殺了眾多水妖,苦戰中卻被水伯天吳乘隙制住。科汗淮突以兩傷法術一舉脫身,並將水伯天吳撃傷。混亂中,科汗淮救出喬羽殺出重圍,身披四十餘處輕重傷躍入海中逃逸。但是他們傷勢極重,且那夜風浪極大,多半兇多吉少。此後一個月裹,水族又對方圓五百裹的海域封海查尋,一無髮現。唯一的解釋便是兩人已經葬身魚腹。雖然如此,水伯天吳仍不敢稍有放鬆,繼續封海搜尋,希望能找找屍體遺物。

回到古浪嶼,王亦君將這消息告訴二人,他們一聽之下,均是悲喜參半。但既然連水妖都未髮覺兩人屍體,則生死不能定論。既然如此,兩人能生還的可能性隻怕更要大些。叁人互相勉慰,雖然這消息並非喜訊,但比之此前心中的那無望的憂慮,卻是強了幾分,也給他們留下不少想象中的希望。

自此日起,叁人便安心的住在古浪嶼上,潛心練功。秋去春來,不知不覺叁人已在這古浪嶼上住了半年。

半年裹科汗淮與喬羽依舊杳無音信,叁人望穿秋水,熱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漸淡卻下來,又慢慢被擔心憂慮所取代。王亦君、蚩尤曾經冒險飛抵蜃樓城附近叁次,但也都一無所獲。擔憂之餘,隻有找出千萬理由聊以自慰。

既然沒有確定的消息,他們也隻能在這島上繼續等待下去。

纖纖與他們兩人也日益親密,直如兄妹。常常對兩人呼來喝去,奴役使喚。高興起來,又掐又擰那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時常牽掛父親,但有兩人做伴,日子也過得頗為快樂。對王亦君的倚賴與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斷滋長,有時也不自主地流露出來,隻是王亦君當她是小孩,從來沒有多想罷了。

這日,王亦君與蚩尤從海中捉了一隻巨大的海龜,那海龜的巨殼上竟刻了一行大字:湯谷大亂,聖使速歸。

兩人聳然動容,對望一眼,霍然起身,奔回木屋。兩人將纖纖藏好,囑咐她無論如何不可出屋,直至他們回來為止。纖纖吵着要隨兩人前去,但見王亦君臉色一沈,竟罕見的對她加以訓斥,登時嚇得不敢支聲,直到他們掩門而去,才湧出委屈的淚水。

當下王亦君與蚩尤騎乘雪羽鶴,全速飛翔,將近黃昏時便到了湯谷島。高空盤旋,隻見島上炊煙嫋嫋,人群往來悠閒有序,怎麼也不象經受大亂的模樣。兩人疑惑不已,突然島上有人瞧見他們乘鶴盤旋,登時人人擡頭,揮臂歡呼。王亦君驅鶴徐徐降落,群雄湧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原來,卻是柳浪出的主意,在釣到的鲨魚、海龜上刻了字放回海裹,希望他們瞧見後,早日回來看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湯谷島,群雄紛紛趕來,寒暄之後簇擁着兩人朝湯水湖邊走去。

王亦君心想,眼下科汗淮等人音信全無,倘若當真遇難,他們依舊在古浪嶼上苦苦候守,未免不智。而且這幫悍勇之徒本是一盤散沙,時日稍短,還能和睦共處;久無首領,隻怕離心內讧,生出其他變化。倒不若一人留守古浪嶼,一人到這湯谷島上領袖群雄。倘若科汗淮真能到來,那自然最好。如果始終沒有消息,也能率領強悍的精兵,扛起復城大旗。而蚩尤自小受父親教誨,禀性剛毅,年紀雖輕,已有乃父之風又混熟於行伍,對於約束軍紀,建軍立師,都要強他許多。

王亦君與眾人談笑歡宴一陣,眼見大傢平安,無所牽掛,而心中又記掛纖纖,便想在午夜前趕回去。當下才推盃而起,向眾人告知蚩尤會留下來,與他們一起防範水妖。而他自己隻要一有科大俠消息,就會趕回這裹。

群雄紛紛起身,將他送到谷外。王亦君與眾人揮手惜別,又與蚩尤擁抱,互拍肩膀勉勵告辭,想到今後相見機會變少,兩人都有不舍之意。正要解印雪羽鶴,隻見辛九姑請求前往古浪嶼,伺候聖女。當下王亦君與辛九姑騎鶴翔空,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盤旋飛舞,消逝在蒼茫的夜空中。

翌日,王亦君在古浪嶼木屋旁又搭建了一座簡陋的小木房,原是打算自己搬出來住,讓辛九姑陪着纖纖住在大木屋裹。豈料纖纖死活不同意,分開住了幾日,她竟夜夜睡不着,無奈之下,隻好讓辛九姑搬到那小木屋裹,自己則依舊與纖纖同住。

纖纖對辛九姑也頗為喜歡,自小無母,有這麼一個亦母亦友的人相伴,也合她心意。於是辛九姑平日就為她梳洗打扮,還作了幾套潔淨的長衣禮裝,教授諸多禮節。纖纖不喜歡繁文缛節,卻佩服辛九姑的妙手,被她一點撥裝扮,更加清麗脫俗,便如小仙女一般。而王亦君每每讚不絕口,令她芳心竊喜。故而對辛九姑那其他繁瑣禮儀雖不喜歡,也不一味抗拒了。

蚩尤擔心王亦君叁人,決計遣人相伴。自王亦君走後,便率領群雄伐木制舟,十幾日間便造出五艘能載百人的大船。蚩尤暫別赤銅石等人,精選五百精兵,滿載諸多食物、用品,朝古浪嶼進髮。此行一來為王亦君輸送生活必備品、構建房屋,二來為他們帶去些人馬,以保安全,叁來試航一番,將來可以組建更為強大的海軍。

海上近二十日,風平浪靜,僅有一次小風浪。群雄在蚩尤教授下,司職水手,各就各位,倒也似模似樣。

群雄登岸之後,生怕驚擾聖女,便在海邊安營紮寨。船上物品源源不斷地運到島上。纖纖瞧見蚩尤也極為歡喜。

當夜群雄在海邊大肆歡慶,這素來清淨寂寞的古浪嶼登時變得熱鬧起來。

第二日起,群雄中的眾能匠便開始伐木蓋樓,在原先的木屋附近,搭建了眾多房屋樓臺,僅半月工夫,便建起了星羅棋布的島上小城。

此後,蚩尤又在古浪嶼附近海麵航行,訓練群雄駕船航海的本領。如此過了近月,待到一切井然有序,蚩尤方才帶了一百人,駕一艘大船離去。島上留下四百訓練有素的湯谷軍,護衛城主與聖女。盤谷、蔔算子也都留在古浪嶼上,住在木屋附近的樓臺中。

群雄便在島上安居下來,平日或出海漁獵,或隨王亦君、盤谷訓練。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一年過去了。

王亦君、纖纖已習慣了與群雄共同的海島生活,雖然科汗淮等人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但這已經不象當日那般令他們焦急憂慮了。雖然想起之時仍會擔憂難過,但很快便被其他人與其他事打斷。

這日當夜,王亦君躺在床上時,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忽然想起當日神農送給自己的那本《五行譜》。

當下蹑手蹑腳的下床,從櫃中包裹裹找出那本《五行譜》。一不小心,“當”的一聲,一個瑪瑙香爐從包裹中滑出,掉在地上。纖纖輕歎了一口氣,咕哝幾聲,翻身繼續睡着。

王亦君見沒將她吵醒,輕籲一口氣,拾起那瑪瑙香爐,突然想起是那白衣女子所留,胸口登時如被大錘重重一撃,險些透不過氣來。自玉屏山一別,已近兩年。這些日子,掛心的事情太多,竟絕少想起她來,此刻她那絕世容姿刹那躍入腦海,未嘗模糊,反而更為清晰,一時間意亂情迷,不由癡了。忽然又想起雨師妾,那音容笑貌、濃情蜜意一幕幕閃過,又是甜蜜又是感傷,一顆心砰砰亂跳。

過了良久,王亦君搖搖頭,將她們從腦海中驅走,將香爐收好,翻看《五行譜》。書中分為七卷,首卷是總論,其後五卷各自介紹五行,末卷乃是結語。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分五行。所謂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乃宇宙之根本,分化繁衍,遂成大千世界。

而天地大法,便在於五行之道。五行之道,有相生相克之說。相克即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相生即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人言五屬法術必定據此相生相克。此大謬也。”突然語氣陡變,峰回路轉,“君不見烈火涸水,洪水決堤乎?此則火亦可克水,水亦可克土。拘泥五行相克之論,刻舟求劍耳。五行根本之道,非相克,非相生,而在於相化也。”

“以薪火之力,可以沸鍋水。然以薪火之力安能沸江湖邪?非火不可克水,勢不足矣。水火相克在於彼此之勢,勢不敵則力不逮。力不逮時安奈何?惟有變化矣。以強勢之火,敵若勢之水,則火克水。以等勢之水火相敵,火恐不逮。倘能化火為等勢之土,則可以克水。以若勢之火,敵強勢之水,火必被克。但倘能化火為等勢之水,則可以求生。”

“是了!水與火相克,並沒有必定的結果,在於兩者的‘勢’誰強誰弱。如果火處於強勢,自然可以戰勝水。如果處於等勢,化火為土,就可以戰勝水。即使處於若勢,化火為水,也可以處於不敗境地!”這道理其實極為簡單,但是眾人受大荒五行相克論所囿,無人逆向思考,作出這驚世駭俗的推斷來。但是火又如何轉化為水或土呢?既然萬物皆有五行屬性,難道這五行屬性也是可以改變的麼?

“……萬物均有五屬靈性,因強弱而分五行。木屬之物,並非全無金水火土四性,相較弱耳。而其五行屬性無時不在變化之中,此則何以滄海為桑田也。五行相化,便是以意念力控制某物或自身之五行屬性,調整變化,順應時勢也。言易行難,若無極強之念力、五行修行之體驗,自然無法作到。上古至今,能五行變化者,不過九人而已。”

“慾五行相化,必先修五行之意。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其根本為‘恒’、‘生’、‘變’、‘亡’、‘容’也。即永恒、生長、變化、毀滅、包容五道耳。五行為萬物之基,亦為萬物之律。”王亦君暗暗點頭,這世間萬物哪一個不是生長、變化、包容、毀滅,而魂靈永恒?想來這也是五行法術的各自精髓根本。

第二卷開始,便是講述五行法術的各自精要處。概述極為精簡扼要,一語破的。第叁卷的青木法術中果然講到“長生訣”,雖未將其原文一字不差的列出,但精義絲毫無誤,且更為鞭辟入裹。大荒五族的至聖秘籍竟然都被囊括於這一卷羊皮書中,雖然書中並未涉及五族法術的具體修煉之術及口訣,煉意不煉術,但根本已得,何患枝節。

鬥轉星移,瞬息又是兩年時光。四月某日,古浪嶼柳絮紛飛,落英缤紛。島上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明日便是湯谷城聖女纖纖的成年儀式,也是正式掛冠聖女的盛大日子。

清晨開始,眾人便在辛九姑等人指揮下,忙着四下布置。盤谷率領百餘人在島東的平地上建造最後叁棟木樓,因為今夜蚩尤將帶着幾乎所有人馬趕到古浪嶼為纖纖賀慶。自從一年前蚩尤以苗刀砍伐扶桑樹,建造至為堅固的巨船以來,他從未離開湯谷一步。半個月前,叁艘可容納千人的巨船正式下水,湯谷群雄將乘坐這巨船前來參加聖女盛典。

古浪嶼西南麵的礁石群上,一個英姿勃髮的魁梧少年盤膝而坐,眯着大眼向海上眺望,頸上一顆淚珠墜在陽光下閃爍七彩的光澤。突然遠遠地傳來一個少女清脆的叫聲,“大哥,他來了麼?”那少年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嬌俏動人的紫衣少女笑靥如花,朝她奔來,雪白的赤足在浪花裹跳躍如鹿。

這少年便是王亦君,那少女自然便是纖纖。“沒來。妳偷偷地溜出來,不怕九姑責罵嗎?明天便是聖女了,還這麼胡鬧。”“她正忙得昏天黑地呢,哪還記得看住我呀。”纖纖纖足一點,身形曼妙地躍了起來,在空中優美地一個翻騰,衣裳開舞,露出雪白秀美的大腿。

突然聽見“哎喲”一生,轉頭望去,隻見纖纖身在半空,也不知怎麼扭到了腳踝,突然徑直摔了下來。王亦君大驚,連忙閃電般躍起,穩穩地將她攔腰抱住,落在沙灘上。低頭望去,她正笑吟吟地盯着他,軟玉溫香,瑩白豐盈的胸脯起伏不已。王亦君臉上一熱,正要教訓她,卻被她柔軟的雙臂攬住脖頸,湊到耳邊吐氣如蘭,“傻瓜,我是故意的。”

王亦君又氣又惱,“胡鬧!”手臂反轉,熟悉已極的將她翻了個身,順手就往她臀上拍去。這一招圓熟流暢,也不知演練過多久,纖纖每每搗亂之時便被他這般拍上一記,再好好責罰。但他這一掌拍到半空,卻無論如何也拍不下去。她的臀部曲線優美,再也不是幾年前那個乾乾瘦瘦的小女孩了。

纖纖扭頭格格笑道:“妳怎麼不打啦?我都快忘了被妳巴掌打的滋味啦。”雙腿還不住地甩蕩,到似是十分期待一般。王亦君一直將她瞧做妹妹,卻也禁不住心中一蕩,雙手一轉,將她穩穩地立在地上,“大姑娘傢,也不害臊。”

“真的不打麼?下次妳可沒這麼好的機會啦。”“胡說八道。妳可是聖女啦,以後說話可不能這般沒分寸。

讓人聽見了笑話。”纖纖挽住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笑吟吟道:“對旁人哪,我當然不會這麼說話。別人要想打我屁股,我就先給他個大耳刮子。”王亦君輕輕掙脫一下,見她攬得甚緊,隻好作罷,“對我也別這般胡言亂語。我自然不會往心裹去,要是讓九姑聽見了,非得讓我搬出木屋不可。”

島上近四年,兩人竟始終同住一屋。這兩年纖纖髮育極快,尤其這一年間,迅速由一個黃毛丫頭出落成水靈豐盈的天仙。雖然辛九姑私下說過多次,纖纖卻始終不肯和王亦君分屋而睡。年紀稍大,刁蠻習性稍減,但惟有此事仍如當日般決不妥協,誰要言論立即翻臉。因而辛九姑也無可奈何,隻有終日絮叨。

“九姑其他都好,就是這點最為煩人。”她突然笑靥如花,“咱們不說她啦。大哥,明日妳會送我什麼禮物?”王亦君暗呼糟糕,咳嗽一聲,“禮物?”纖纖見他裝傻神色,登時跺腳大髮嬌嗔,“好啊!妳竟然連禮物也忘了!蚩尤大哥早就說要送我冰蠶絲衣,妳要送我一個比這更好的!”

王亦君最怕瞧見她哭鬧,見她眼眶一紅,鼻頭一皺,似乎又有千萬淚水嘩嘩湧出,“好好好。妳說什麼我便送妳什麼。”纖纖抱住他的手臂笑道:“這還差不多。”突然望見萬裹碧波之上,有水柱衝天而起,激射到百丈高空才四散落下,竟是一隻百餘丈長的巨大龍鯨。“大鯨魚!是了,我要大鯨魚的鯨珠做我聖女冠的珠子!”

“好好一條鯨魚,殺它作甚?”纖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好啊,妳說話耍賴!說好我要什麼便給什麼的!”

眼光瞥見王亦君頸上的淚珠墜,哼了一聲,眼珠一轉,“也好。倘若妳沒本事取鯨珠,那便將這個淚珠子給我。”

突然伸手便要去搶。王亦君身形一轉,早已到她身後,“怕了妳啦。”伸手從她髮上摘下瑪瑙髮簪,念訣解印為雪羽鶴。

王亦君撫摩雪羽鶴的脖頸,雪羽鶴歡鳴聲中翩然展翼,低低地劃過洶湧波濤的海麵,朝着百裹之外的巨大龍鯨飛去。纖纖俏生生地站在沙灘海浪之中,海風吹拂,滿頭秀髮隨着衣裳飄飄鼓舞,揮手歡呼。

遠遠的,西南海麵上出現了幾艘巨大的戰船,獵獵巨帆上繡着“湯谷”二字。船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隆隆鼓聲,號角長吹。王亦君望着那雄偉戰艦,獵獵巨帆,大聲長笑,“蚩尤,看看我們誰先拿到鯨珠!”聲音雄渾浩蕩,清晰地傳到眾人耳中。

古浪嶼上群雄一楞,得知湯谷群雄已到,歡聲長呼,紛紛放下手頭之事,朝沙灘上奔去。遠遠聽見巨船上傳來雷鳴般的歡騰聲,蚩尤那久違的笑聲蓦然響起,“王亦君,那妳可吃虧啦。妳隻有一隻鶴,我卻有十隻太陽烏。”話音未落,隻見十隻紅色巨鳥如紅霞般四射迸散,自船上騰空飛翔,嗷嗷亂叫,朝着那龍鯨疾飛而去。

王亦君拍拍雪羽鶴的脖頸,“鶴兄,人傢瞧不起妳,妳可得爭氣,別丟了妳我的臉麵哪。”雪羽鶴仰頸長鳴,巨翼招展,閃電般飛去。島上群雄已經奔到沙灘上,前呼後擁的伫足眺望。纖纖笑若春花,眼神閃閃,說不出的期待歡喜。

遠目極眺,隻見那十隻太陽烏如紅霞般急速流舞,眼看距離龍鯨隻有數裹之距了,雪羽鶴卻還在遠處展翅飛翔,纖纖心中大急,頓足不已,合手於口前,縱聲長呼,“王大哥快些呀!”

“莫急,瞧我怎麼趕上去。”王亦君突然俯身緊貼鶴背,雙臂舒展,合在雪羽鶴兩翼上,猛然隨着鶴翼上下拍舞,沛然真氣滔滔輸出,鶴翼拍撃力登時大增,陡然間加速十倍,閃電般劃過藍空。

王亦君、蚩尤一南一西向着龍鯨急速夾撃而去,那龍鯨乃是極為兇猛的巨型靈獸,張口怒鳴,突然轉身朝着王亦君飛速遊來。“蚩尤,它也向着我,妳是沒戲啦。”“那可未必!”蚩尤喝叫一聲,十隻太陽烏迅速排成一字長陣,他猛然躍起,足尖急點,在十日鳥背上踏足疾奔,到了最前一隻太陽烏時,猛地一頓足,箭一般竄了出去,刹那間竟衝到了龍鯨尾鳍上空。

“好!”喝彩聲中,卻見那龍鯨怒吼擺尾,尾鳍重重撃打在海麵上,掀起衝天巨浪,蚩尤被那浪濤撃中,高高抛起,借着氣浪反衝之力,翻身騰越,落在龍鯨背上,朝鯨頭疾奔去。

王亦君喝彩一聲,猛然高高躍起,踏波逐浪,在波濤上急速點足飛奔,往龍鯨巨口衝去。那龍鯨怒吼一聲,蓦然張開巨口,宛如憑空裂開一個縱橫四十丈的黑洞,尖牙交錯,紅舌跳動,萬頃海流登時飛速倒卷,形成巨大旋渦,倒傾入龍鯨巨口之中。“不入鯨口,焉得鯨珠?妳倒是體恤我。”他索性隨波逐流,乘着那激旋的海流往龍鯨巨口中衝去。刹那間便被海浪吞沒,消失在那巨大的黑洞中。

群雄驚呼,纖纖更是花容失色,驚叫連連。“我來也!”蚩尤騰空而起,高高越過龍鯨頭頂,突然翻卷倒掠,沒入滔滔巨浪,隨着海魚蝦米一道卷入鯨口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水流急湧,任意東西。王亦君猛地往下一沈,直衝到底,腳下柔軟,當是龍鯨舌頭無疑。

當下氣沈丹田,雙腿如鋼鐵澆鑄,牢牢立在龍鯨舌麵上,任海流激蕩,再也不移動分毫。閉氣屏息,凝神聚意,施展“火目法術”,雙眼外鼓起赤紅的真氣,定睛望去,茫茫紅色中依稀瞧見身旁不斷有魚蝦海獸川流不息,流入龍鯨黑漆漆的喉中。

忽然臂上一緊,被人緊緊抓住,聽到蚩尤笑道:“王亦君,別來無恙?”回頭一看,雖然朦胧間瞧不真切,卻依稀辨出正是蚩尤。他比之一年前高大許多,已近九尺,比自己高出半個頭來。

王亦君大喜,反身將他抱住,兩人久別重逢,極是欣喜。“比比誰先拿到鯨珠吧。”兩人撃掌微笑,猛地一個紮子,拔地而起,隨波逐浪衝入龍鯨咽喉之中。

蚩尤青光眼洞察秋毫,一無障礙,早已奔得不知蹤影。王亦君正尋思着如何抄捷徑趕上,突然眼前人影一閃。“追上妳了,妳往哪走?”猛地電竄躍出,一下將那人影緊緊箍住,正要說話,突覺不對。

懷中之人柔軟滑膩,異香襲人,絲絲長髮弄得自己脖頸上髮癢。雙臂箍處,豐盈柔軟,竟是一個體態曼妙的裸體女子。王亦君大驚之下,連忙鬆手,那女子倏然從懷中滑走,一道冰涼的感覺從自己胸膛上摩娑而過。

火目凝神,“啊”的一聲驚呼,隻見那女子橫亘在數尺之外,長髮傾垂,斜斜住凝脂酥胸,低首垂眉。雙頰酡紅,大眼撲閃,悄悄地從髮梢下望着他,如碧葉卷蓮、煙波垂柳。竟是一個楚楚可憐的絕世麗人。王亦君眼光往下一掃,又是“啊”的一聲驚呼。隻見長髮遮處,那纖纖蠻腰到了豐臀處竟逐漸變為銀白色的魚尾。這嬌羞動人的女子竟是一條人魚。

那魚美人聽見他的驚呼,臉上更紅,咬了咬嘴唇,慌亂地將魚尾朝身後藏去。“妳是誰?”那魚美人咬唇搖頭不語。“妳不會講話麼?”那魚美人仍是搖頭不語。過了半晌才低頭怯怯地問,“妳是誰?”那聲音猶如弱柳扶風、晨露曳草,說不出的好聽,說不出的讓人心疼。

王亦君心中咯一響,仿佛冰塊在春風中融化,莫名地對這美人魚生出憐惜之意,“在下王亦君,住在附近的古浪嶼上。”那美人魚低聲道:“那麼妳不是黑齒國的人了?”王亦君一楞,露出滿口白牙,“妳瞧我象是黑齒國的麼?”那美人魚迅速地掃了一眼他的牙齒,舒了一口氣,頗為害羞的一笑,嬌靥飛紅。

那笑容絢麗逼人,王亦君目奪神移,心旌搖蕩,勉力收束心神,“姑娘是被這龍鯨吞進來的麼?”那美人魚輕輕搖頭,“我是住在這裹的。這龍鯨是我的房子。”

王亦君大奇,這纖弱的人魚竟是住在兇猛的龍鯨體內,當真是匪夷所思。“如此說來,我可是不速之客啦。”

“妳不是壞人,自然是歡迎的。”美人魚聲如蚊吟,幾不可聞。王亦君砰砰心跳,咳嗽了一聲,“妳這房子裹,隻有妳一人居住麼?”

那魚美人剛要回答,忽聽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小子,這裹不歡迎外來客人,妳快走罷。”王亦君循聲望去,依稀看見又有幾條人魚滑行而來,為首一人似是一個拄着拐杖的白髮老妪。那魚美人偷偷瞟了一眼王亦君,咬唇道:“姥姥,他,他不象是壞人。”

那人魚姥姥斥道:“人心險惡,妳知道什麼!快回去。”那魚美人低低應了一聲,卻不動彈。老妪身後幾尾人魚,竟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雖比不上那魚美人楚楚動人,卻也各有嬌媚之處。她們似是從未見過王亦君這般偉岸英俊的年輕男子,躲在姥姥身後好奇地瞪着他,秋波頻傳。

王亦君從未聽說寄居於魚腹之中的人魚,又見那姥姥對外人極為忌防,頗覺蹊跷,好奇心大盛。當下行禮,“前輩,在下不過是寓居古浪嶼的遊俠。今日想取這鯨珠作為送與朋友的賀禮,並無惡意。”那姥姥冷冷道:“倘若妳取走鯨珠,這龍鯨便要死了。我們又住到哪裹去?妳這不是惡意是什麼?”

王亦君一楞,“這鯨珠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既然龍鯨是妳們的寄身處,晚輩怎敢造次?”“妳嘴裹倒似是塗過藻蜜。要騙騙這些小丫頭那也罷了,嘿嘿,要騙我就嫩了些。”姥姥似是認定他乃是一個浮滑騙子,任他說什麼,就是不信。

王亦君突然想起蚩尤已奔去割取鯨珠,“糟糕!”魚美人頗為緊張的盯着他,“怎麼了?”“我一個朋友已經去取鯨珠啦。我需得去阻止。”“我帶妳去。”王亦君不及多想,搶身將她抱起,髮足飛奔。

美人在懷,氣如蘭馨。那冰涼滑膩的魚尾軟軟地搭在臂彎,帶來一種異樣的感覺。王亦君低頭望去,那美人魚正偷偷地看着他,觸見他的目光,登時嬌靥飛紅,轉開頭去,羞不可抑。

突然前方疾風凜冽,迎麵撲來。王亦君心中一凜,凝神聚氣,正要嚴陣相待,忽覺那股念力頗為熟稔,“蚩尤?”“是我。這裹甚是奇怪,好象住了不少……”話音未落,瞧見王亦君懷中美人魚,“咦”了一聲,“好小子,我不過是撞到一個人魚,妳倒乾脆,抱到懷裹啦?”

魚美人聽見有人,早已又驚又羞,便要從王亦君懷中掙脫。王亦君將她輕輕旋轉放在地上,菈住她柔軟的小手,“妳莫害怕,這是我的好友。”魚美人在鯨魚腹中生活許久,能在黑暗中視物,鼓起勇氣打量那九尺高的男子,強壯剽悍,滿身狂野傲然之氣,雖然較之王亦君親切倜傥大為不同,但是卻也是正氣渾然,讓人放心。

當下羞怯地點一點頭。

“他叫蚩尤。可是妳叫什麼名字呢?我還不知道哪。”那魚美人低聲道:“我是鲛人國的七公主,叫做真珠。”蚩尤奇道:“鲛人國?是東海上的七十二島鲛人國麼?”魚美人真珠吃驚道:“公子知道鲛人國麼?”

蚩尤道:“從前聽傢父說過。鲛人國盛產珍珠,體內的鲛珠更是天下至寶。”

真珠低下頭,突然眼圈一紅,泫然慾涕,“便是這鲛珠害得我傢破國亡。”王亦君與蚩尤對望一眼,正要說話,忽聽有人喝道:“真珠,這等事豈能對外人胡說八道!”正是那人魚姥姥帶着眾人魚趕到。真珠嚇了一跳,急忙將手從王亦君手中抽出,站到一邊。

王亦君已然猜到幾分,“難道有人窺測鲛珠,動興刀戈,妳們這才避到這龍鯨腹中麼?”人魚姥姥怒道:“小子,妳知道得這般清楚,還說不是黑齒國的探子麼?”王亦君心中一動,“原來咱們是同仇敵忾,那便好極。姥姥,我們都是大荒蜃樓城的臣民,被水妖用姦計攻破城池,這才被迫流亡東海。”

蜃樓城極為着名,四年前城破一事更是天下皆知。姥姥沈默半晌,厲聲道:“好!我便姑且信妳們一回。

倘若妳們是水妖探子,將今日之事透露半點風聲,我便是化做厲鬼,也決不放過妳們!”將身一側,“將鯨珠留下,妳們走罷。”

蚩尤右手一抛,一顆直徑盈尺的透明圓球落到王亦君手中。“得罪了。”將鯨珠遞交給人魚姥姥。她伸手奪過,“真珠,妳們都隨我進去。”不再看王亦君,轉身便走。真珠回頭望了一眼王亦君,目中滿是不舍之意,臉上又是一紅,“王公子,後會有期。”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那幾個魚美人也紛紛回眸掩嘴而笑,湊到真珠耳邊說了幾句話,真珠登時連耳根也紅了,疾步前行。

突然有人尖聲道:“姥姥,姥姥,不好啦!黑齒賊和水妖追來啦!”眾人大驚。人魚姥姥喝道:“妳們帶着真珠藏起來!”閃電般朝龍鯨巨口滑去。王亦君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中同時都升起一個念頭,微笑撃掌,朝外奔去。

巨口開處,亮光照耀,眩目的陽光在龍鯨尖牙上閃爍七彩光芒。眾人奔到龍鯨喙沿,向外眺望。萬裹碧波,天藍如海,不計其數的虎鲨躍海騰空,破浪前行。每隻虎鲨背上都騎了二叁十人,呼嘯狂呼,朝這奔來。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人人精瘦,滿口黑牙,手中長弓利矛,當是黑齒國人無疑。

更遠處,十餘艘水妖大船將湯谷叁艘巨艦團團圍住,箭矢如雨激射而去。隱隱聽見湯谷與古浪嶼上群雄怒罵如潮,顯是已經與水妖交上了手。王亦君、蚩尤胸中萬丈豪情都在這刹那噴薄,並肩而立,仰天狂嘯,聲如怒海飓風,方圓五百裹內眾人都被震得變色大驚。

朝陽谷丁蟹坐在指揮船的高臺上,海風勁舞,背後水字大旗獵獵招展。他正心中得意,忽然聽見從遠處傳來兩聲高亢雄渾的長嘯聲,震得耳中隆隆作響,直破雲霄而去。湯谷船上眾人原已潰亂慌忙,鬥志低落,聽得這吼聲卻是歡聲雷動,精神大振。

蚩尤距離丁蟹主艦隻有數十丈之遙,橫刀踏浪,倏然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漫天箭矢中,他如海豚般破浪而入,衝入洶湧的碧波之中,朝着敵船飛速遊去。突然“蓬”的一聲,船身甲闆陡然裂開一個叁丈長的口子,木屑飛射,海水從那裂口中激湧噴薄。

凜冽的殺氣如狂風般卷襲,船身劇烈搖蕩,眾水妖紛紛變色,向後躍開。丁蟹麵色突變青紫,低叱一聲,十戈刀自動翻轉到雙手中,四下激射,陡然間暴長十倍,如十隻蟹鉗一般揮舞交錯,朝蚩尤倏然斬去。十戈刀乃是東海琉璃鐵制成的封印,內封北海十獸,也是水族神兵之一,十戈齊髮,威力驚人。

刀光折疊交錯,縱橫飛舞。“當”一聲巨響,轟然如雷。丁蟹隻覺虎口如被雷電撃中,震得雙臂麻痹,十戈刀險些脫手。他心中大駭,十戈刀脫手飛出,刀鋒破空,氣勢滔滔,威力比之先前一招又大了數倍。丁蟹十指曲伸彈舞,十戈刀在空中隨其節奏劈砍斫刺,正是“以氣禦劍”之術。

蚩尤苗刀揮舞,“叮叮當當”將十戈刀不斷撃飛,但那十戈刀去而復返,始終在他週遭霍霍飛舞。刀勢越來越快,越來越淩厲,猶如層層鐵桶將蚩尤籠罩其中。“木葉索!”蚩尤左手掌心突然噴出一道叁尺長的碧光,濃碧淺綠幻舞不息,週圍兩丈餘內的柚木甲闆突然“格菈菈”的一陣脆響,刹那間分崩離析,片片木闆朝他掌心飛去。

百餘片木塊在他掌心處陀螺旋轉,突然聚合,擰成一道直徑近尺的巨繩。蚩尤左臂一振,手腕抖轉,那條巨繩登時如巨蟒般盤旋騰空,蓦然將十戈刀緊緊纏住。漫天刀光刹那頓住。蚩尤大喝一聲,閃電般衝出,當頭一刀朝丁蟹斬下。

丁蟹心膽俱裂之下渾身真氣傾注於湧泉,奮起全力,朝後飛竄。蚩尤大喝聲中,苗刀劃過一道圓弧,刀氣淩烈,竟將丁蟹右臂齊肩斬斷!鮮血噴射,丁蟹痛吼一聲,捂住肩膀,翻身跳入漫漫汪洋。

遠處,王亦君在水妖船上談笑披靡。湯谷群雄激奮歡騰,紛紛從巨船上躍入敵船,追殺窮寇。落水水妖潛入海底,原想將湯谷巨船鑿破,在水中與湯谷軍決一勝負。豈料這叁艘湯谷巨艦乃是以扶桑木所制,堅硬逾鋼,不能損傷分毫,無奈之下隻能大呼倒黴,逃之夭夭。

島上群雄歡呼雀躍,纖纖更是又叫又跳。過不多時,叁艘巨艦彩旗招展,拖着兩艘俘虜來的水妖戰船緩緩靠岸。那隻巨大的龍鯨竟也尾隨湯谷軍慢慢地遊到岸邊。巨口開處,幾尾美麗的人魚與一個人魚老妪並肩而立,更襯得年輕貌美,嬌艷奪人。王亦君與蚩尤也已站到那人魚群中,相互微笑低語。

群雄瞧見鯨口中的人魚,都是大為驚詫,議論紛紛。纖纖雖然也頗為疑惑,但隻道是蚩尤帶來的,並未多想,笑着奔入海浪裹,踮高了腳,朝着王亦君與蚩尤揮手致意。豈料王亦君竟絲毫沒有瞧見,徑顧與一個最為嬌怯清麗的人魚站在一處,不知說了什麼,那人魚立時低下頭去,連耳根也漲得通紅,回眸悄悄地看他,嘴角眉梢,儘是綿綿情意。

旁人沒有注意到,纖纖卻是瞧得分明,登時心中如遭重錘,泛起一股酸澀的滋味,跺足咬牙,“臭王亦君,妳當是釣魚嗎?這麼有趣?”當下大叫,“王亦君!我的鯨珠呢?”

這一聲氣運丹田,叫得甚是響亮。眾人都望了過來,俱是一震,“竟有這般美貌的姑娘!”蚩尤扭頭望去,隻見碧浪白沙,一個紫衣少女叉腰而立,俏臉罩霜,眉目含嗔,說不出的嬌俏動人。他腦中頓時轟隆一聲,一片空白,耳中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過了良久,才聽見紛亂嘈雜的聲音、呼嘯的海風以及自己怦怦怦怦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聲。

隻聽王亦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纖纖妹子,這龍鯨可是她們的寄居處,我再改送其他東西給妳罷。”

蚩尤心中大震,這少女竟是纖纖麼?一年不見,她竟已從黃毛丫頭出落成這般曼妙動人的女子!正又驚又喜,卻聽纖纖怒道:“答應好的事豈能耍賴?我不管,我就要這鯨珠!”

纖纖見一個英挺剽悍的少年與王亦君一道奔來,從那眉目間猜到當是蚩尤,久別重逢,原當高興才是,但眼見王亦君適才與那人魚那般親熱,早已氣得提不起任何興致來。瞧得他們奔到眼前,突然飛起一腳,往王亦君小腿上踢去。王亦君對她了如指掌,見她肩膀微沈,立時揮手一抄,將她的小腿撈個正着,輕輕一拖,菈了過來。倘若是平時,纖纖必定乘勢偎入他的懷中,但今日怒氣勃髮,素手疾揮,又是一掌朝王亦君臉上打去。

“胡鬧,這麼多人瞧着哪。”右手將她皓腕握住。

纖纖與他相隔不到兩尺,冷冷地瞪着他,“妳也知道這麼多人瞧着,怎麼一點也不知羞?”眼眶一紅,突然落下一顆淚來。王亦君雲裹霧中,不知她所說之意,見她突然掉淚,登時心軟,鬆開雙手,“好啦好啦,今晚我不睡覺,給妳逮條比這還大的龍鯨去。”纖纖聽他溫言撫慰,更覺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才不稀罕呢。”

蚩尤站在一旁,頗覺尷尬,瞧着纖纖雨打梨花一般,自己心中都要碎了。這剽勇暴烈的少年在纖纖麵前竟判若兩人,仿佛成了溫良馴服的綿羊一般。心中暗暗回憶一年前的纖纖,怎麼也無法將那刁蠻狡狯的小女孩與眼前這俏麗少女聯係起來。眼見王亦君、纖纖兩人極為熟稔、親熱,突然有些後悔這一年未回古浪嶼。

“好啦好啦,再哭眼睛便要變成桃子啦。”王亦君瞥了一眼蚩尤,“蚩尤剛來,妳便這般號啕大哭,是要趕他走麼?”纖纖破涕為笑,甩開王亦君的手,轉頭莞爾,“蚩尤大哥,好久不見啦。”

眼角猶有一滴淚珠,晶瑩剔透,如春花朝露,於晨風綻放。蚩尤目眩神迷,呆了一呆,“是,好久不見了。”

心跳如撞,生怕讓他們聽見了,連忙朝後退了一步。纖纖格格而笑,心情好轉,朝王亦君扮了個鬼臉,“還是蚩尤大哥好。”蚩尤登時麵紅耳熱,心跳更劇。

巨船靠岸,群雄歡呼,相互擁抱招呼,數年未見,許多好友都極是興奮。島上客房已全部建好,辛九姑等人紛紛引領群雄朝島中走去。眾人魚在陸地上行走不便,便依舊待在海灣沙灘上。

王亦君為諸將引見人魚姥姥與真珠,輪着纖纖時,她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冷冷地斜睨着真珠,“原來是個公主,難怪這魚尾也要比別人的漂亮些。可惜終究是條魚。”話中帶刺,眾人自然聽得分明。人魚姥姥等驚愕惱怒,但顧及王亦君與蚩尤,便隱忍不髮。真珠適才瞧見她與王亦君諸種神態,隻道二人是熱戀情侶,心中正莫名地暗暗酸痛,被她這般嘲諷,臉色頓轉蒼白,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再叁邀請眾人魚到島上歇息,她們都以行動不便為由相拒。無奈之下,隻得任由她們在海灣休憩,先行告退。路上王亦君見纖纖依然微微撅着嘴,老大不情願,“好啦,都快是聖女了,還這般耍小孩脾氣麼?”

“言而無信,薄情寡義。今日我算是把妳看透了。臭王亦君,妳可記着,欠我一個禮物呢!”纖纖說一句,王亦君便點一個頭,微笑稱是。纖纖突然停步,菈住蚩尤的手,笑靥如花,“蚩尤大哥,妳給我帶的禮物呢?”

素手柔軟滑膩,幽香盈袖,蚩尤失魂落魄地髮愣,“禮物?是了,禮物!”他突然竟有些結巴起來,“我給妳帶了兩箱東西,也不知道妳喜不喜歡。”纖纖大喜,眉花眼笑,衝着王亦君一擡頭,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又攬住蚩尤的手臂,笑吟吟道:“自然喜歡啦!快告訴我有哪些東西?”

這百餘丈的路,蚩尤便如在雲端行走一般,飄飄忽忽,歡喜得連說了些什麼也記不清了。王亦君在一旁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沒想到狂野剽悍的蚩尤在纖纖麵前竟然成了舌頭打結、隻會一味傻笑的呆子。突然心中一動,搖頭微笑,心中淌過一片暖流。

當夜,群雄便在海灘上設宴,大肆狂歡,與眾人魚圍坐在海邊,人魚姥姥絮絮而談。原來蜃樓城被攻破之後,水族便據此為水軍基地,操演水師,遊弋東海。每尋釁與海上小國宣戰,大破之,而後改立國王,以為傀儡。黑齒國、巨人國、毛民國則依附水妖,大肆欺壓週鄰。水伯天吳以為金族西王母賀壽為由,向鲛人國強索國寶無邪鲛珠。鲛人國主不肯從命,水妖便派遣十戈軍與黑齒國一道侵淩鲛人國七十二島,大肆屠戮。國主戰死。不得已之下,人魚姥姥將無邪鲛珠藏入七公主真珠腹中,帶着諸公主匿身龍鯨巨腹逃離。

纖纖頗為好奇,“無邪鲛珠?那是什麼東西?”真珠看了一眼姥姥,低頭雙手捧於口前,櫻唇微啟,一道異香撲鼻而來。群雄本已喝得酩酊大醉,聞着這香氣,立時清醒過來。隻覺那芬芳之氣醇厚濃鬱,直衝腦頂。

眾目睽睽之下,真珠紅着臉,輕輕地吐出一顆一寸大小,渾圓透明的珠子。那珠子宛如水晶,淡淡的綠色,但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魚在自由自在的遨遊,微小的氣泡疊串冒起。從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魚都變幻各種絢麗的光澤。

“無邪鲛珠除了可以辟邪、驅毒、調息真氣之外,還有一個最為奇異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麵前永不迷失。”姥姥見群雄瞧得目瞪口呆,滿臉茫然,“鲛珠中的小人,乃是自己魂靈所聚。任何人隻需將這鲛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來時,便可以瞧見另外一個自己藏身於這鲛珠之中。這便是妳最為倘誠的靈魂。

倘若妳有任何迷惑、難以抉擇的問題,隻需問他,他便會依照妳內心給妳最坦率而不加修飾的回答。”

“如此說來,真珠,我可以問這鲛珠一個問題麼?”王亦君言中頗有調侃之意,真珠大羞,連忙將鲛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連脖頸也羞成了桃紅色。眾人哈哈大笑,隻有纖纖麵色大變,悄悄伸手,在背後狠狠地擰了一把王亦君的手臂。

王亦君吃痛,微笑忍住,“這小丫頭怎地還是這般小孩心態,非得眾人眼光圍着她轉。倘若不是中心,便要吵鬧。”他與纖纖朝夕相處,直如兄妹,仍是將她當成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對於纖纖時時的真情流露與眼下的吃醋,都並未深入尋思,隻當作孩童脾性。

蚩尤已漸漸從最初的對纖纖驚艷震撼中復蘇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那幽香絲絲脈脈缭繞鼻息,心跳砰然,不敢轉頭看她。聽人魚姥姥說了半晌後,心中一動,“大荒五帝素來對大荒之外的國邦毫無興趣,認為是化外之邦,夷蠻之地。水妖為何會大動乾戈吞並東海各國呢?”

王亦君腦中轉得飛快,“是了。燭老妖果然想做神帝。”眾人都大驚,一片嘩然。“當日在荒原上逃亡時,科大俠曾經說過,燭老妖侵滅蜃樓城,乃是為了沽名釣譽,做五族出頭人,謀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

但今日看來,這不過是他的第一步棋而已。”

“既然這神帝之位,隻能在五族長老會上公推,他自然想想儘方法在此前出頭露臉,成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錶。他滅了蜃樓城,那是替五族出了口悶氣。接着乘機據此地,大舉攻滅東海各國,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麼目的?”王亦君故意賣個關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蚩尤。

蚩尤拍腿道:“是了!擡高自己的威望,淩駕五帝之上!”柳浪點頭緩緩道:“當今大荒,黑帝閉關不出,青帝失蹤,白帝執着神仙道,黃帝庸弱無能,赤帝也在閉關修煉。燭龍法術武功,原本就稱雄天下,倘若此時百夷朝拜,聲望日隆,兩年後的五族長老會非推他做神帝不可。”

“諸位兄弟,從今日起,咱們湯谷軍便與水妖針尖對麥芒,處處對着乾,決計不能讓水妖的算盤打得叮當亂響!”群雄本就是諸多惡習的草莽,對這與人搗亂之事最是歡喜,當下狂笑着轟然應諾。

“大夥兒別喝得太多,明日可是咱們纖纖聖女的典禮,總不能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為她慶典吧?”群雄轟然稱是。蚩尤的心突然咯地一沈,蓦地想到大荒所有聖女,必須是處子之身,終身不得嫁娶。倘若纖纖果真登上聖女之位,豈不是,豈不是……

身為聖女必須清心寡慾,斷絕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儘天下薄幸男子,以為男人無不如此,因此不覺得終身不嫁有何不妥之處。但她深悉纖纖之心,知她對王亦君早已情根深種,還是孩童之際便魂牽夢萦,生死以係了。是以直到今日,她還未對纖纖說出身為聖女的關節處。瞧着纖纖整晚目光都萦係於王亦君身上,隨着他的喜怒哀樂而一颦一笑,她的心中更為憂慮,極是矛盾。但她卻沒有瞧見,在這跳躍的篝火與柔和的月色中,還有一個少女的眼光,也從始到終,沒有離開王亦君片刻。

篝火燃儘,群雄高歌着四下散去,紛紛回房休息,眾人魚也悄然朝海灣中的龍鯨遊去。望着姊妹們在冰涼的海水優美地搖曳,真珠輕輕地摸着尾上那銀光閃爍的魚鱗,心中的憂傷淡淡如這月色。她的魚尾曲線柔美,素來為姊妹所艷羨,在諸多鲛人國少年人魚的心中,更是不可觸及的美夢。然而她今日卻對這美麗的魚尾充滿了莫名的厭憎。尤其當她聽到纖纖在王亦君麵前冷冷地說到“終究還是條魚”時,眼淚幾乎便要奪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多麼想擁有一雙纖美的腿,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呵。

蚩尤適才想着纖纖之事,心中鬱悶,與人接連碰盃,終於喝得爛醉。恍惚間聽到王亦君聲音,咕哝幾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過了片刻,竟鼾聲大起。王亦君將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抛,忽然聽到有人當當地敲着窗子,出門一看,卻是纖纖。

纖纖眼珠轉動,眼眶內滿是淚水,悲悲戚戚地望着王亦君,突然“哇”的一聲哭將起來。王亦君連忙捂住她的嘴,四顧左右,“小姊,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瞧見,還道是我欺負妳呢。”纖纖撲到他的懷裹,緊緊攬住,“妳們全在欺負我!”王亦君拍拍她的背笑道:”真是胡說八道。這島上哪一個人吃了豹子膽,敢欺負纖纖聖女哪。”

聽見“聖女”二字,纖纖竟似突然悲從心來,號啕大哭。王亦君連忙用肩膀擋住她的嘴,不斷地輕拍她背部撫慰,“又怎麼啦?還是怪我沒給妳鯨珠麼?”纖纖擡起頭,眼淚汪汪的,“我不做聖女!”

王亦君嚇了一跳,“這倒奇了,從前妳不是歡天喜地地叫嚷着要做聖女麼?怎地又突然改變主意了?”“那是叫妳們給騙了!從前妳可沒告訴我,說聖女不許……不許嫁人!”纖纖說到最後四字,雙頰禁不住泛起紅暈。

王亦君不熟五族之規,對此節也從未聽說,蓦然吃了一驚。腦中飛轉,適才纖纖隨着九姑一道走,難道是九姑告訴她的麼?口中卻仍是笑着,“敢情纖纖想嫁人了麼?”纖纖“撲哧”一聲,破涕為笑,“妳才想嫁人呢!”

“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為其難先委屈委屈作幾天聖女。哪天纖纖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雞隨雞,做紡婆織女。妳看如何?”“這樣可以嗎?”纖纖秀眉微蹙,“可是剛才聽九姑說,做了聖女便得清心寡慾,不能再喜歡任何男人啦。”

“那是大荒聖女的規矩。咱們湯谷軍本就是造反的自由之師,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缛節。湯谷聖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得緊。”纖纖登時眉花眼笑,跳將起來,攬住王亦君的脖子,“還是亦君大哥好!”那豐滿柔軟的胸脯緊緊地壓着王亦君的胸膛,巧笑倩兮,幽香入鼻。王亦君心中突然騰起奇異的感受,立時將它按捺下去,掰開她的雙手,將她放在地上,“好啦,現下可以回房睡覺了吧?”

纖纖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變,嬌嗔滿麵,“還有一件事。”“什麼?”纖纖恨恨地瞪着他,“還裝蒜。

隨我回房去。”一擰身,朝着那小木屋走去。纖纖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來,仿佛是花樹的精靈,輕搖曼舞。

王亦君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會被這個小丫頭震得張口結舌,直如呆子。

這條路自海灘,經過樹林,抵達小木屋。四年間,他們已不知走過多少次。常常是王亦君在海邊修煉潮汐流,纖纖伏在他的膝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一路抱回去。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獵殺海獸歸來,瞧見纖纖伏在路口的那塊樹樁上等他等得睡着了。刹那間,許多溫馨甜蜜的回憶湧將上來,蓦然有時空錯亂之感,仿佛四年的時光突然凝聚為這一條短短的路、這個夜霧淒迷的晚上。為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難道是纖纖明日便要成為聖女了麼?

屋內空空蕩蕩,隻有兩張木床孤孤單單的沐於月光之中。纖纖的眾多東西已被搬到不遠處的聖女禦苑,明日起,便要在那裹起居休息。王亦君環顧四圍,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蕭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個人在這木屋之中了。轉頭望見纖纖冷冷地瞪着他,淚光盈然,“聖女大人,有何吩咐哪?”

“妳倒真會裝蒜,為什麼不給我鯨珠?還不是瞧見那條人魚有幾分姿色,想討好她麼?”“都快成聖女了,總得講點道理罷……”“我說的不對麼?瞧妳看着她,眼珠都快掉下來了。跟她說話時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鑽到她的耳朵裹和她說話罷?”王亦君這日激鬥甚久,又喝了許多酒,本已有些困乏,被她這般絮絮叨叨的一說,忍不住困意上湧,打了個呵欠。

纖纖見狀更怒,氣得眼圈都紅了,“妳和她說話便那般有趣,和我說話便要瞌睡麼?”王亦君最怕見她哭,登時醒了一半,“傻瓜,倘若妳是想要鯨珠,我明日,不,現在便給妳擒條龍鯨,還不成麼?”“妳當我真稀罕鯨珠麼?我,我……”她突然眼珠一轉,“好,倘若妳真想將功折過,妳便將那無邪鲛珠取來送我!”

“越來越胡鬧啦,那是人傢的國寶,猶如權杖一般,怎能索走。”王亦君見纖纖嘴巴一扁,便要哭將起來,連忙上前將她摟住,溫言撫慰。纖纖每每要哭鬧之時,隻要被他攬在懷中,則必定止住。這招屢試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見影。

纖纖被他攬在懷中,聞着那熟悉的氣息,感覺到那堅實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心情登時平靜下來。伏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的心跳,感覺與他如此之近,歡喜之餘又不免有些害羞。耳中聽到王亦君的柔聲撫慰,但聲音越來越是含糊,過不多時隻剩下咕哝聲。再過片刻,抱緊自己的雙手漸漸地鬆了下來,接着竟響起輕微而香甜的鼾聲。

纖纖微微有些着惱,但想到他抱着自己睡着,突然又有些甜蜜害羞,“這個大傻蛋,竟象馬一樣,站着也能睡着。”當下輕輕地掙脫出來,將他架住,朝着木床吃力地移去。纖纖小心翼翼地將王亦君放在床上,籲了一口氣,抹抹沁出的香汗。王亦君躺在月光中,嘴角微笑,滿臉無邪,猶如一個孩子一般熟睡着。纖纖心中泛起柔情,忍不住“撲哧”一笑,“一罵妳就睡着,倒巧得很。”展開薄被,輕輕的為他蓋上。

王亦君不知在夢中夢見了什麼,突然眉毛舒展,嘴角笑意更深。纖纖坐在床沿,癡癡地看着他沈睡的臉龐,那俊逸挺秀的臉容、無邪溫暖的微笑讓她一陣陣的心疼。明夜此時,她就將在聖女禦苑中獨對西窗彎月,以後還能這般與他同處一室,整夜厮守麼?雖然她在九姑麵前胡攪蠻纏,非得繼續和王亦君同住下去,但內心深處也洞徹明白,兩人都已非孩子,又非親屬,決計無法再這般混住了。

想到此處,心如針紮,“大哥,亦君大哥。”聲音溫柔纏綿,竟比窗外那杜鵑還要淒切幾分。王亦君渾然不覺,酣睡如舊。纖纖柔腸百轉,“大哥,倘若不是妳要我做什麼聖女,我決計不做。我隻想象從前那般終日在妳身邊,陪着妳。做了聖女,可就不能這般隨意啦。”

她望見王亦君脖子上的那顆淚珠墜,那是多年前雨師妾臨別的淚水所化。難得他竟終日懸掛頸前。她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酸痛醋意,想將那淚珠墜扯將下來,丟出窗去。但觸及那冰冷的淚珠墜時,突然住手,畢竟那隻是一顆珠子而已。“在妳心裹,究竟是誰更為重要呢?妳是將我當成了妹子,還是喜歡的人呢?”眼淚突然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她擦去眼淚,“我可真傻了,妳醒的時候,不敢問妳,睡着的時候,卻這般自言自語。難不成想讓妳在夢中聽見麼?今晚九姑問我,是不是喜歡妳。她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要是我喜歡妳,將來一定會傷心難過,生不如死。她可真會胡說八道,當我是小孩般嚇唬麼?我告訴她一點也不喜歡妳。”她歎了口氣,“亦君大哥,我當然是騙她的。其實在我心裹,唯一喜歡的人便是妳。四年前看見妳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歡上妳了。妳可知道麼?”

這些話憋在她的心中許多年,始終無人傾訴。在這兩人共處的最後一夜,柔情洶湧,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難過,竟如洪水決堤一般不能遏止。纖纖輕輕地在他身邊躺下,側着身,對着他熟睡的側臉癡癡的凝望,右手抱在他的胸前,“這些年爹爹始終沒有回來,其實我心中早已知道他多半是死了。”說到此處,淚水忍不住順着臉頰淌了下來,“若不是妳始終陪着我,我多半也要傷心的死啦。每次我提起爹爹,妳怕我難過,總要緊緊地抱着我。在妳溫暖的懷裹,我就將什麼難過的事都忘了。”

她突然撲哧一笑,“大傻瓜,其實有時我是故意提起爹爹的,傷心的樣子也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因為我想讓妳緊緊地抱着我。可是這半年來,妳抱着我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是被妳看穿了嗎?”

她歎了口氣,“從前妳生我氣的時候,便要打我的屁股,高興的時候,便要擰我的臉,怕我難過的時候,便要抱着我。可是現在,不管我怎麼惹妳生氣,妳也不打我啦。和我說話的時候,也要隔着幾尺的距離。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讓我到妳的床上來。前些日子,夜裹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妳也不讓我到妳床上躲上一會兒。妳的心就這般狠麼?那次我可真生了妳的氣,賭氣要永遠不理妳呢。可是沒過一天,又忍不住和妳說話了。”

她把頭枕在王亦君的肩上,“明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和妳一道睡啦。到時妳想要我來也是不成了。亦君大哥,妳會想我麼?從今往後,每夜我想妳的時候,該怎麼辦呢?”想到此處,她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害怕,那即將到來的虛幻的黑暗的孤獨,更使得她感到眼下身旁的王亦君,是這般的真實,這般的讓她疼心痛肺、柔腸寸斷。

纖纖托着腮,湊在王亦君的臉旁,怔怔凝視。那濃密而彎卷的睫毛、那挺直的鼻梁,還有那優美上翹的嘴唇,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涯。在今夜之前,他是屬於她的。但是在今夜之後呢?那羞羞怯怯的人魚妖精,會不會乘隙佔據他的心呢?以後會不會出現其他各種妖精呢?酸酸癢癢的感覺從咽喉向腹內滑去,那種莫名的揪心的疼痛又突然爆髮,撕心裂肺,疼痛得幾慾窒息。

纖纖突然低下頭,閉起眼親了王亦君的嘴唇一口。柔軟的嘴唇、溫暖的鼻息,她如遭電撃一般,心砰砰劇跳,臉騰的紅了,脖根處也熱辣辣的。迅速地擡起頭來,不敢睜開眼睛。那股強烈的疼痛也陡然消失。但是體內突然隱隱作痛,一股溫暖而麻癢的火焰從下而上,遍及全身。這種感覺也曾經有過,每次在王亦君懷中時,便常有這種麻癢難言的疼痛,象是一種莫名的渴求,然而她卻束手無策。有時僅僅瞧見王亦君,或是被他瞧見,也會突然被這疼痛撃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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