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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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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上)
作者:不詳係列:搜神記
第叁二章 雁門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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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眾人將楚國主安葬在皇人山頂。八族悲恸,哭聲響徹群山。中午時分,寒荒八族在皇人山上召開長老會,推選新的國主。倪長老以“英明慈愛,獨識大局,處變不驚,鎮定斡旋,堅強錶率,指揮若定”為由,推舉芙麗葉公主繼任父王之位。眾長老紛紛同意。芙麗葉推辭再叁,終於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登基國主之位,成為寒荒八族有史以來獨一無二的女國主。

長老會又推選倪長老為大長老,但倪長老堅持推辭,眾長老最終隻得改推笱思長邪為八族大長老,掌管長老會日常會務。論功行賞,拔擢拔祀漢、天箭等人為將軍。王亦君、蚩尤、姬遠玄等人,也被長老會授以“寒荒長老”之稱,外族人任長老,開寒荒八族千年來從未有過之先例。

幾天後,寒荒局勢既定,陸吾記掛昆侖態勢,不敢久留,留下百名壯士象征性地駐紮在皇人山,自己親自護送少昊太子返回。姬遠玄等人也紛紛告辭,隨陸吾飛車同往昆侖,參加半個月後的蟠桃盛會。少昊、陸吾盛情邀請王亦君等人同行;王亦君、蚩尤私下業已決定先將纖纖送往昆侖山,然後再與姑射仙子前往方山禺淵,當下欣然同意。

這日午後,眾人在皇人山上依依惜別,人潮漫漫,場麵極是壯觀。拔祀漢、天箭、黑涯等人灑血熱酒,與王亦君、蚩尤一齊喝過,方才揮淚而別。黑涯心下難過,竟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臨將登車之際,芙麗葉國主翩然走到王亦君身邊,盈盈行禮,嬌靥微紅,衣袖飄舞,悄悄遞了一個鐵盒給他。王亦君還未接過,纖纖眼尖,早已一把將鐵盒搶過。

眾飛車徐徐騰空,盤旋北去。纖纖急不可待地將那鐵盒拆了開來,“咦”了一聲,提起一對犀牛角。原來是寒荒罕見的“相思犀”,二人取一隻犀角,即使相隔千裹,也能清清楚楚地說話兒。

飛車一路北行,再過一日便可到達昆侖山,纖纖的心情也隨之越髮緊張起來。這時,金族中以追蹤術聞名的“獵鷹將軍”玄鐘,以及“雪鹫”古思遠前來禀報,才得知大鬧昆侖山的那人在流沙陷入眾人包圍,蚩尤、王亦君對望一眼,當下決定隨兩位將軍同往流沙,並拜托眾人代為照顧纖纖。

纖纖嬌軀一顫,當下頓足不依,也要隨王亦君、蚩尤前往;王亦君好言相勸,她隻是不理。王亦君答應儘快趕回,又以即將見到西王母為誘餌,她方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當下王亦君叁人與眾人相別,又帶上晏紫蘇一同騎鳥乘風,隨着玄鐘、古思遠等人朝流沙飛去。臨近流沙河,古思遠、玄鐘與四人揖別。待他們去得遠了,晏紫蘇施展妙手,四人喬裝易容混入群雄之中。

流沙河中一沙洲,一個巨漢正蹲在沙洲邊緣。僵持一會兒,雲集的叁族高手忍不住動起手來,而那巨漢僅僅一刀便將叁族的四仙九真儘數震飛,眾人驚駭不已。姑射仙子蹙眉沉吟,秋水飄渺,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無奈之下,木族的天犬奢比隻得出聲質問那巨漢。不料那巨漢所說的話讓眾人雲裹霧裹,忽聽一人大叫:“我知道妳是誰了!妳是七百年前和羽青帝爭奪帝位、逐日禺谷的誇父!”那聲音清雅動聽,正是姑射仙子。(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此言一出,眾人猶如油鍋鼎沸,轟然喧嘩。數千人中唯有王亦君茫然不解,當下蚩尤擇其大概,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原來這誇父乃是七百年前木族的一個傳奇人物,無父無母,據說是某日雷電大作,劈開古田城內的一株千年古樹,他由樹中蹦出來的。生而能言,力大無窮,被當地居民視為妖孽,抛入山林中;二隻母猿將其收養,他便隨之在山野間流浪。

到了十六、七歲時,也不知在山野間吞食了什麼仙草靈丹,奔跑如飛,神力驚人;又偷學了木族獵戶的粗淺武功,瘋瘋癫癫,專與獵戶作對,被眾獵戶稱為“誇父”,即大荒一種少見的神力巨猿的名稱。

大荒戰歷八七二年九月,火族大舉進攻木族,勢如破竹,叁天挺進兩千餘裹,迫至古田城下。其時古田城中僅有守兵一千七百,麵對叁萬火族虎狼之師,不戰已敗。城中長老正計議投降,孰料一件意想不到的突髮事件陡然扭轉了戰局。

火族大軍為逼迫古田城軍民投降,悍然縱火燒山,誇父養母葬身火海。狂怒的誇父衝入火族大軍陣營,殺敵無數,折斷叁軍大旗,殺死火族主帥、當時極富盛名的“熾青戈”烈天行。火軍大亂,古田守軍乘勢以精銳獸騎掩殺,大敗之。

此役之後,古田城主力排眾議,封誇父為叁軍主帥——追撃火族大軍。誇父瘋瘋癫癫,雖無良方妙策,但熟悉附近山野地形,勇猛無匹;且行事怪誕,每每出人意錶。率領千餘之眾,屢出奇兵,大破火族殘軍,儘奪失地。誇父由此名聞天下,人稱“瘋猴子”誇父,火族軍士對之聞風喪膽。

當時羽卓丞少年得志,即青帝之位不久,木族大長老楊震歆等人對他不服,誹謗陷害,一心將羽卓丞推下帝位。楊震歆聽說誇父之事,大喜,決計將這瘋瘋癫癫又心地淳樸的少年推上青帝之位,便於自己的控制。當下將誇父騙至都城,由幾大仙級高手共同傳授木族法術、武功。誇父雖然瘋瘋癫癫,怛於武學之道卻是天縱奇才,半年之間便將這些神功儘皆融會貫通,並將招式做了諸多改變,威力更增。

楊震歆勾結其時的木神碧九威,言稱誇父誕於神木,乃木德之身、青帝轉世雲雲,逼令羽卓丞讓出帝位。

木族內憂外患,登時大亂,羽卓丞為平息紛爭,穩定民心,被迫在長老會上同意與誇父決戰,勝者為青帝。誇父雖無稱帝野心,但被楊震歆所騙,覺得此事好玩得緊,加之好勝心頗重,遂歡喜不迭地答應。

大荒戰歷八七叁年四月,木族請來金族白帝白太宗與水族黑帝玄澤黑做公證。羽卓丞、誇父兩人在東海小島上激戰了叁天叁夜,始終分不出勝負。到了第四日正午,忽然髮生日蝕,天地黑暗,狂風海嘯,眾人惶恐驚懼,隻道是上蒼不滿木族內亂,天威震怒。當下長老會下令制止二人之決鬥,由聖女、眾神巫祈天祝禱。

誇父正鬥得興起,哪肯善罷甘休?吵嚷着要和羽卓丞比試個高低。木族群雄無奈,隻有聯手將他拿下,囚入地底。日蝕之後,大荒氣候反常,冷熱不定,旱澇同生,木族萬裹沃野竟顆粒無收。

火族虎視在側,百姓怨聲載道,朝野上下一片恐慌。楊震歆與碧九威乘機再次進讒,聲稱天生異相皆因妖孽竊國、天帝震怒而起,逼迫長老會立時罷免羽卓丞青帝之位,改由天生木德的誇父繼位。

木族長老顯貴雖對那瘋瘋癫癫的誇父是否為太乙木真頗有疑慮,但羽卓丞登位以來,天災不斷,戰亂紛爭,族人多有微詞。羽卓丞若無驚世之舉委實難以服眾,當下同意放出誇父,與羽卓丞再行一場彼此不相交手爭鬥的比試。眾神巫認定天災禍難均由太陽反常運行引起。而太陽反常運行,乃是馱日神鳥太陽烏渎職懈怠之故。

若能將這十隻太陽烏收伏,天道規律便會恢復正常,大荒也將風調雨順。於是長老會便讓羽卓丞與誇父二人進行一場曠古絕今的“追日伏鳥”大賽;誰先將十隻太陽烏收伏,便是救民於水火的木德真身,木族自將奉其為青帝,永無二心。

風聲傳出,五族轟動,天下爭睹。當年七月,誇父與羽卓丞同時從東海出髮,禦風逐日。誇父奔跑如飛,比羽卓丞禦風飛行還要快上數倍,遠遠地便將他抛在後頭。楊震歆等人暗自竊喜,以為勝券在握。不料誇父瘋瘋癫癫,果真是逐日狂奔。當午後太陽西落之時,他朝西飛奔;日落之後,則茫然四顧,不知所從;日出之時,他又恍然大悟,朝東奔走。如此東西往返,反覆不已,半月間竟仍在木族境內。一時傳為世人笑柄。

楊震歆氣惱之餘,接連以神禽傳訊暗示誇父,他方才醒悟,連呼上了太陽的惡當,改而朝西狂奔。一路疲憊飢渴,吸乾數條大江,方才追至禺谷。但此時羽卓丞早已到達禺淵,降伏十日鳥;白帝太宗在雲集方山的群雄麵前,宣布羽卓丞獲勝。誇父憤憤不平,大叫大嚷,要與羽卓丞重新比過。群雄視其為小醜,紛紛指責大笑。

誇父大怒之下動手殺了幾人,登時引起大亂;群雄圍攻,竟讓他突圍逃走。

數日之後,誇父聽說羽卓丞在昆侖山拜會白帝,當下莽撞闖上昆侖山,吵鬧着要與羽卓丞再行比試。羽卓丞不勝其煩,便在昆侖山上與他再度鬥法比試。也不知比試中究竟髮生了什麼事,誇父大叫大鬧,說白帝與羽卓丞合謀使詐,耍賴害他。當下在昆侖山上大鬧一場,身負重傷,突圍逃走,從此不知所蹤。

他自揚名天下,到逐日敗北,再到突然失蹤,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當時正值大荒戰歷最後百年,風起雲湧,豪傑並爭,也不知出了多少英雄人物。他的崛起猶如流星閃耀,雖然絢爛,但是短暫。隨着時日推移,漸漸被人忘記。

此後十年,羽卓丞領袖木族群雄,勵精圖治,大敗火族七英的八萬雄兵,締結東南和平盟約;又屢屢撃退東海強敵龍族的滋擾進攻,成為東荒霸主;使得東海七十二國紛紛臣服朝拜,威鎮天下,成為歷代青帝中威名最為卓着的一位。事過境遷,木族中人對羽卓丞頂禮膜拜,奉為神明,卻再也沒有人記起當日與他逐日禺谷,爭奪帝位的“瘋猴子”。更沒有人想到這瘋瘋癫癫的神秘人物竟會在七百年後,重現西荒昆侖。

王亦君聽到此處,方才明白大概。但是這誇父為何會在當日突然消失,音訊全無?又為何長生不死,竟會在七百年後重現大荒?音容外貌年輕如故?此中疑惑,實在難以理解。晏紫蘇心中一動,花唇翕動,傳音說了片刻。於是蚩尤依計說自己是羽青帝轉世,激誇父將苗刀還回,並約定重新比試逐日。

王亦君四人騎鳥高飛,回頭望去,叁族數千偵兵已被遠遠地抛在後頭,但那誇父卻依舊在萬丈高空之下的碧綠草甸上狂奔緊隨,殊無疲憊之態。四人駭然,方知當年他逐日傳聞並非虛假。晏紫蘇當下笑吟吟地將她的計劃說了出來。原來晏紫蘇定下的乃是偷梁換柱,瞞天過海之計。

在與誇父正式開始逐日比賽之時,先故意選擇一條“之”字形的曲折路線,分段進行比試。而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則喬化成蚩尤與晏紫蘇的模樣,等到蚩尤與誇父開始比試後,直接取捷徑飛往下一個轉捩點;任誇父再快,也不可能在多繞了一大圈的情況下,搶在王亦君兩人之前到達。

同理,當誇父與王亦君奔往下一個轉捩點時,蚩尤與晏紫蘇迳直再飛往下一個轉捩點,在那裹等候誇父;如此徊圈反覆,任憑誇父跑得多快,他們總能搶在他的前頭。而以晏紫蘇的易容變化之術,誇父決計辨認不出兩對“蚩尤”與“晏紫蘇”的區別。

當下晏紫蘇施展妙手,將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喬化成自己與蚩尤的模樣,四人對照,猶如臨水觀鏡,哈哈大笑。姑射仙子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她素來修心忍性,微波不驚,但與王亦君等人同行以來,解頤開懷,心中也歡悅了許多。

王亦君運轉記事珠,遍查“大荒經”,選了一條去往方山禺淵的曲折道路,將一路轉折的地點詳細告訴蚩尤、晏紫蘇。蚩尤二人將這些地點與方位背得爛熟於胸,又向王亦君要了一支“相思犀角”,以便隨時聯係。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四人告別。蚩尤與晏紫蘇驅鳥下飛,在雪山腳下的冰河邊等候誇父。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則騎乘太陽烏,迳直飛往預定賽程的下一個轉折點——雁門山。

姑射仙子白衣飄飛,那清澈淡遠的幽香瞬間鑽入王亦君的鼻息,令他心神俱醉。夕陽西下,太陽烏已經停在雁門山下。當下兩人在東南半山的一株青鬆下,找了一個幽深的避風洞穴,坐等誇父。

月光淒迷,星辰暗淡;向下眺望!草野茫茫,景物朦胧,一切如同隔紗橫霧,瞧不真切。王亦君二人在山洞中靜候許久,眼見月亮越升越高,誇父卻始終沒有來到,姑射仙子眉尖輕蹙,似乎有些不耐。

姑射仙子默默而坐,怔怔地凝望着升上青鬆枝梢的明月,似乎在想着心事。白衣飄舞,臉容在月光下漾着淡淡的柔和光暈,一塵不染,清麗如仙。忽聽姑射仙子低聲道:“公子,如妳所說,妳我隻有一麵之緣,為何當日在鐘山之上,公子情願舍命相救?為何當那翻天印撃來之時,公子甘願擋在我的身前?又為何願意一再相助,護送我前往方山禺淵?”這些疑惑她藏在心中已有數日,今夜與王亦君二人獨處,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王亦君腦中嗡然一響,熱血上湧,見姑射仙子清澈秋水向他望來,立時口乾舌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姑射仙子見他張口結舌,麵紅耳赤,不由忍俊不禁,莞爾道:“因為什麼?”

笑容清麗眩目,猶如深山月夜,水流花開。又聽她低聲歎息道:“雖然我記不得從前之事,但那日在密山冰谷初次見到公子時,卻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看見公子的臉容,便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熟悉,彷佛早就認識了一般。雖然不知道妳是誰,卻對妳說的每一句話,情不自禁地相信……”

王亦君心中怦怦亂跳,臉燙如火燒,驚喜害怕,手指微微顫動。姑射仙子擡頭望他,見他銅鑄泥塑似的呆呆站立,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嬌靥微微一紅,稍稍遲疑,柔聲道:“……這些天和妳同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在我心裹,公子就像是……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

王亦君耳中轟嗚,如被雷電劈着,腦中混亂一片,半懸的心急速沉落。姑射仙子見他身子微微一震,麵色變得慘白,隻道他對自己這番唐突言語尷尬生氣,登時羞紅了臉,歉聲道:“公子,對不住。我……”卻不知改說些什麼才好。

王亦君失望悲苦,意冷心灰,一片空蕩蒼茫。突然想起當日在古浪嶼上拒絕纖纖時的情景來,想起她含着淚的哀憐而期盼的眼神,想起她顫聲所問的話:“大哥,妳說的都是真的嗎?隻當我是妹妹,從來沒有一點其他的喜歡嗎?”刹那之間,蓦然明白她當日的苦痛與悲楚。姑射仙子既將自己當做弟弟,那便如自己將纖纖當做妹子一般,永無心儀相愛的可能了。心如刀割,越髮難過,有一刻竟恨不能痛哭失聲。

當是時,心底有一個聲音突地大聲喊道:“王亦君呀王亦君,妳當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仙女姊姊肯將妳當成弟弟!這是何等美事!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妳不但不受寵若驚,竟然還哭頭喪臉!真他奶奶的紫菜魚皮!”

一念及此,心中稍稍寬慰,當下強自振奮精神,展顔笑道:“承蒙仙子錯愛,受寵若驚。這可真巧了!其實在我心裹,也一直將仙子當做姊姊一般,如果仙子不嫌棄,今後我就冒昧叫仙子做姊姊了。”

姑射仙子見他突然之間陰霾儘去,滿臉歡愉,雖微感詫異,心下卻也鬆了口氣,頗為歡喜。紅霞泛起,嫣然道:“原來我和公子之間果然有一段緣分呢!”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一紅,一齊笑了起來。先前那無形的隔膜登時蕩然無存。

當是時,忽聽見一聲高亢悅耳的嘯聲,破空袅袅。姑射仙子花容微動,當下兩人悄然出洞,循聲遠眺,狂風怒舞,茫茫草原起伏如海,一個模糊身影疾電般從東南方飛掠而來,白衣飄舞,豹斑點點,遠遠望去,立見如一隻雪豹在半空騰飛疾掠一般。

王亦君凝神望去,微吃一驚。那人青絲飛揚,眉目如畫,肌膚晶瑩似雪,竟是一個典雅高貴的美貌女子。

她來勢極快,轉眼間便到了雁門山下;凝立山口,秋波四掃,衣袂翻飛如浪,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明月皎晈,從半山下俯瞰,依稀可以看見她的臉容,端莊秀麗,眼珠淡藍,如海水一般清澈透明;臨風而立,宛如仙子飄飄慾飛,隻是臉罩寒霜,雙眉輕蹙,微帶煞氣,讓人平生敬畏之心。衣袖鼓舞,纖手低垂,十指真氣缭繞逸舞,地上碧草隨之出現渦旋形狀,繞轉起伏。

當是時,西北夜空陰霾慘淡,妖雲暗湧,一大片怪鳥白茫茫地洶湧飛來,少說也有數千之眾。萬千屍鳥之下,數百隻巨獸屍骸轟隆震吼,在草原上齊頭狂奔,白骨缤紛,撩牙交錯,在月光中閃着寒冷的幽光。

狂奔的屍獸中,兩隻北海四牙猛狩奔突在前,其上坐了兩個黑衣男子,雙眼翻白,麵色如雪,幽靈似的飄忽搖擺,木無錶情,張口號嘯。

兩人手中各抓了一條巨大的玄冰鐵鎖鏈,兩條鐵鏈緊緊地纏繞在一隻巨大的龍頭怪獸頸間。那龍頭怪獸倒是皮肉俱全,紅角碧眼,兇神惡煞:銀白色的鱗甲寒光泠泠,胸腹部有一處傷口,皮肉翻湧,鮮血雖已凝結,但仍有許多蠅蟲吸附其上,缭繞飛舞;白色的蛆蟲在傷口中攢攢蠕動。

姑射仙子蹙眉屏息,似乎想到了什麼,沉吟不語。心中驚疑不定,眼見萬千屍鳥漫漫掠來,王亦君悄然將太陽烏封印入斷劍,施放“幻光鏡氣”,將姑射仙子與自己包攏其中,凝神觀望。

眾屍鳥到了雁門山上空時,轟然盤旋,團團亂轉,號哭聲如暴雨淋漓。與此同時,數百屍獸潮水似的衝過山口,咆哮着環繞奔走,將那豹斑白衣女子層層圍住。腥臭撲鼻,濁風湧動。

豹斑白衣女子動也不動,衣裳鼓舞,纖腰絲帶飛揚,淡綠色的刀形玉笙在風中輕輕搖曳,髮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秋水明眸冷冷地望着那四牙猛狩上的兩個黑衣男子,嘴角微笑,露出淡淡的鄙夷神色,淡然道:“原來是妳們抓了窫窳,傳信青鳥,誘我到此地嗎?”聲音溫雅婉轉,如清泉漱耳,說不出的動聽。

王亦君心中一動,想起《大荒經》所說,西荒通天河中,有金族龍頭神獸,名為窫窳,難道便是這怪獸嗎?

但是那青鳥又是什麼?突然心中大震,想起當今世上,最為着名的傳信靈禽乃是昆侖山西王母的叁青鳥,難道……難道這豹斑白衣女子竟是西王母嗎?

一念及此,呼吸險些停頓,蓦地又想起大荒傳聞,西王母常穿豹斑白衣,佩帶刀形五筆,善於嘯歌……無下與眼前這女子一一吻合。心中狂跳,又驚又喜:“難道她真是纖纖的母親嗎?”凝神細看,她的臉容秀麗典雅,與纖纖那俏麗調皮的姿容殊不相似。此時想來,纖纖果然是更像科汗淮一些。

屍鳥盤旋,亡獸咆哮,那兩個黑衣男子木然端坐,眼白翻上,神情呆滯,竟似沒有聽見她的話語。那豹斑白衣女子眉尖輕蹙,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一個女子遠遠地柔聲笑道:“水香妹子,他們隻是鬼奴,聽不見妳說的話,妳可別生氣。”

王亦君大震,果然是西王母!西王母芳名白水香,蓋因她出生之時,漫山異香,叁月不散;又因五行之中“金生水”,故取名白水香。隻是自她十六歲登任聖女以來,金族皆稱之為“西方金王聖母”,故天下人也尊稱為“西王母”,而不敢直呼其名。

西方夜空中,一個身着黑紫絲長袍的美麗女子翩翩飛來,絲帶飄揚,赤足如雪,碧眼波蕩,花唇淡紫,漾着淺淺微笑,溫柔親切;素淡之中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王亦君登時愕然,她赫然竟是水族聖女北海玄女烏絲蘭瑪!此女落落大方,親切隨和,但似乎心計頗為深遠。

不知她今夜到此,又有什麼目的?王亦君隱隱之中感覺今夜必有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髮生,凝神聚意,生怕錯漏了一個微小細節。突然忖道:“想不到今夜在這荒涼的雁門山下,竟然聚集了大荒叁大聖女。我王亦君倒真是有福了。”忍不住微笑。

西王母微微一笑,“原來是烏絲蘭瑪姊姊。那封信想來是妳傳給我的了?”烏絲蘭瑪翩然飛舞,在王亦君對麵的山峰立住,“水香妹子這兩年深居簡出,若不是這封信,烏絲蘭瑪想要見水香妹妹一麵都難得緊呢!”

西王母道:“再過半月便是蟠桃大會,那時隻要烏絲蘭瑪姊姊願意,便可以和我聯床說上幾天幾夜的體己話……”烏絲蘭瑪嫣然道:“可是有些話是不能在蟠桃會上說的。說了出來,隻怕水香妹妹要生氣呢!”西王母淡淡道:“是麼?卻不知是什麼話?”

“那些話在信裹已經說得很清楚啦!到了這雁門山下,妹子妳就可以見到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烏絲蘭瑪嫣然一笑,“那個人當然不是姊姊我了。那一縷白髮,幾顆昆侖山上的思念石,妹子難道都認不出來了嗎?”

王亦君心中一跳,一個朦朦胧胧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熱血倏然上湧。但這想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當下定神傾聽。西王母神色不變,淡淡道:“姊姊說的好生奇怪,我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乃是我的母親,可惜她早就登仙了,難道姊姊還能讓她還陽人界嗎?”

烏絲蘭瑪微笑道:“原來妹子的記性果然不太靈光。那人雖不是天山仙子,卻偏巧剛剛還陽人界。”王亦君聽得心中僕僕亂跳,呼吸急促。姑射仙子在一旁見他神情古怪,微感詫異,當下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王亦君凝神聆聽,竟然沒有察覺。

烏絲蘭瑪低頭道:“據比!危!妳們讓西王母看看他的模樣。”那兩個黑衣男子從喉嚨中髮出一聲淒厲的呼號,徐徐點頭,四臂齊振,將手中玄冰鐵鎖鏈猛地朝外一菈一絞。那龍頭怪獸窫窳嘶聲狂吼,猛地昂首立起,上躍下衝,奮力甩頭。那兩個黑衣男子木立不動,嘴唇翕合,眼白冷冰冰地凝視着窫窳,幾道黑光從他們身上閃耀跳躍,閃電似的穿過玄冰鐵鏈,劈入窫窳體內。

窫窳髮狂悲吼,銀鱗閃閃,光芒大作,週身突然扭曲變形;熾光耀眼,蓦地化為一個男子身形,昂首怒吼。

那男子白髮飛揚,清俊的麵容滿是痛楚神色,竟然是“斷浪刀”科汗淮!

王亦君腦中轟然,張口結舌,全身瞬間僵硬。這念頭片刻之間他雖然已經想到,但此時親眼所見,仍猶如被雷電當頭劈中。一時之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怒,心潮狂湧,無數的疑問排山倒海、劈頭蓋臉地傾落下來。科大俠倘若未死,這些年又在何處?為何會變做這怪獸窫窳?又為何會落在水妖的手中……

西王母泥塑似的站在鳥獸屍骸重圍之內,麵色蒼白,驚駭、悲傷、憤怒、歡喜……諸多神情洶湧交疊,豹斑白衣獵獵鼓舞,玉笙叮當脆響;望着科汗淮在玄冰鐵鏈絞纏下劇痛顫栗,悲吼如狂,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一顆淚珠倏然從臉頰滑落。

烏絲蘭瑪微笑道:“水香妹子,現在想起來了嗎?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西王母陡然驚覺,蓦地蹙眉閉眼,臉容迅速回轉平靜。過了片刻,睜開眼睛,冷冷地盯着烏絲蘭瑪,淡淡道:“想不起來。不知他是誰?犯了什麼罪?要遭受這等折磨?”

烏絲蘭瑪搖頭歎道:“看來妹子的記性當真是越來越不好啦!十八年前,在昆侖山的蟠桃會上,是我親自將他介紹給妳的呢!”西王母微微一笑道:“每次蟠桃會上我見過的人猶如山上的飛鳥,水裹的遊魚,多不勝數;我又怎會獨獨記得他一個?”此時她已大轉平定,言語溫婉柔和,就連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烏絲蘭瑪笑道:“是嗎?這番話他若能聽見,不知會有多麼傷心呢!好妹子,普天之下,或許沒有其他人知道妳和龍牙侯的情事,但是我,卻是打從一開始,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妳又何必瞞我?”西王母搖頭微笑道:“姊姊是在說夢話嗎?為何我一句也聽不懂?”

烏絲蘭瑪不怒反喜,柔聲道:“既然聽不懂,我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給妳聽吧!妳可知當年在蟠桃會上,我為何要將他介紹給妳嗎?”碧綠的眼波突然寒冷如冰,一字一頓地微笑道:“十八年前,我將他介紹給妳的時候,便在等着這一天。”西王母微笑不語,纖指緩緩轉動,白色的真氣如水霧缭繞指尖。

烏絲蘭瑪微笑道:“我要親眼看着妳們如何相愛,看着妳們怎樣分開,看着他怎麼痛苦沉淪,再親自將妳們的醜事抖露給大荒的每一個人聽。我要親眼看着妳如何身敗名裂,被金族驅逐流放;看着他如何受千夫所指,被萬刀寸磔而死……”

聽她溫柔地微笑着,說出至為森冷惡毒的話,令王亦君突然心底陰寒,冷汗涔涔;想不到這親切華貴的水族聖女竟是這等陰毒的女人。心中又是驚駭又是納悶:“她為何要這麼做呢?難道僅僅是為了整垮金族嗎?”

想到她十八年前便布局設套等着這一天,心中寒意更盛。西王母微笑不語,似乎她所說的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烏絲蘭瑪微笑道:“十六年前的蟠桃會上,當他自以為瞞過了所有的人,偷偷地來找妳的時候,我的心裹好生歡喜。原想等妳們悄悄相會時一並擒住,將妳們這一對淫邪男女送到瑤池邊上,讓五族顯貴、天下豪傑,看看妳們這虛僞而卑劣的醜行。”歎了口氣道:“可惜,妳太過絕情,竟然連一麵也不肯和他相見,讓我埋伏在那裹的八位高手平白撲了一個空。那東海龍神又不知從何處跳將出來,生生將他劫走。”

王亦君心中一凜:“原來當日在昆侖山上,伏撃科汗淮的八大高手竟是這妖女派遣的!娘親歸遷於西王母身上,果然是錯怪她了。”西王母依舊微笑不語。“當日聽說科汗淮在蜃樓城戰死,我的心裹說不出的難過,以為此生此世,都不能將妳們的醜行昭告天下了;想不到上蒼有眼,竟讓科汗淮活下來了。也不知通過什麼海底潛流,不偏不倚,竟在四年之後將他送到了通天河裹,送到了這些鬼奴的手中。”烏絲蘭瑪心下得意歡喜,忍不住格格大笑,碧眼閃爍,柔聲道:“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好妹子,妳想不認輸都不行呢!”

王亦君突然想起當年自己與蚩尤為了擒捕蜃怪,曾經隨之卷入海底潛流,抛甩到數十裹外的海麵,忖道:“難道當日科大俠果真是被海底潛流吸走的嗎?但若是如此,又何以會在四年之後活着進入通天河呢?”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既然科大俠未死,喬城主、段大哥他們不知怎樣了?”

西王母搖頭微笑,淡淡道:“姊姊這番話當真好生奇怪,我與斷浪刀科大俠不過數麵之緣,光風霁月,又有什麼醜行怕妳拆穿?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關於烏絲蘭瑪姊姊和科大俠沸沸揚揚的傳聞,據說姊姊當年苦戀科大俠,卻叁番五次橫遭拒絕,險些跳北海自儘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烏絲蘭瑪玉靥微紅,碧眼中閃過羞惱憤恨的神色,微笑道:“不錯!當年我的確是瞎了眼,竟然喜歡上這絕情寡義的狗賊。現在隻有妳我二人,這些陳年往事,又有什麼不敢提的?”

她頓了頓,望着那業已變為窫窳、在鎖鏈中悲吼掙紮的科汗淮,目光寒冷,微笑道:“那年他一刀撃敗火族刑天,叁天內孤身縱橫南荒,連敗火族四大世傢十六位高手、叁位聖法師,風頭無兩,就連黑帝也破例出關,封爵加賞。嘿嘿,那時他少年得志,風流倜傥,水族的少女哪一個不對他崇拜歡喜?黑帝的女兒也恨不能以身相許!哪像今日這般人鬼難分,禽獸不如?”

那兩鬼奴似乎聽出她話語中的恨意,蓦地將鎖鏈抽緊,旋扭絞纏。黑光爆射,窫窳昂首掙紮,髮出淒冽慘痛的怒吼,碧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又是痛楚,終於抵受不住,轟然倒地,嘶聲悲鳴。

王亦君大怒,熱血灌頂,險些便想衝躍而出。姑射仙子猛地將他的手腕菈緊,搖頭示意,傳音道:“咱們聽見了她們的秘密,不可現身。”王亦君心中一震,忖道:“是了,西王母與那妖女都是聖女,這些秘密直比她們的性命還要重要。眼下貿然出去,非但於事無補,她們多半還要合力圍攻我們,殺人滅口。”

一念及此,冷汗涔涔,暗呼僥幸。當下朝姑射仙子感激地一笑,這才髮覺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早已將自己的手緊緊握住,那滑膩溫軟的感覺如雷電似的鑽入他的心底,登時神魂飄蕩,心裹又“突突”地亂跳起來。姑射仙子見他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微微一怔,俏臉泛起淡淡的暈紅,微笑着朝下望去。

隻聽烏絲蘭瑪冷冷地笑道:“我當時太年輕啦!一時鬼迷心竅,竟也對他着迷不已,每日想方設法地討他歡喜,心裹打定了主意,為了他我情願立即放棄聖女之位,天涯海角相追隨。那日在北海的黑崖上,他淡淡地拒絕我的時候,我心中難過悲苦,恨不能投入海中,讓海獸將我撕吞乾淨。但我突然想到,若這般自尋短見,豈不是平白讓天下人笑話嗎?對他又哪有一分一毫的損傷?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終有一日也要讓他傷心慾絕,百經折磨,受天下人笑話唾罵而死!”西王母眼中閃過古怪的神色,微笑道:“原來烏絲蘭瑪姊姊果然是因愛生恨。不過這是妳和科大俠之間的事,何苦拖我攪這趟渾水?”

烏絲蘭瑪歎息道:“這可不能怪我,誰讓他偏偏隻喜歡妳呢?十八年前的蟠桃會上,我看見他打從第一日起,便目不轉睛地望着妳;妳的身影到了哪裹,他的目光便追隨到哪裹,我知道他一定是喜歡上妳啦!我突然想到,妳是金族的聖女,倘若他和妳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不是有趣得緊嗎嗎?他心氣高傲,少有人能進得了他的眼睛,這等百年一遇的機會,我又豈能錯過?”

她碧眼凝視西王母,紫唇淺笑道:“這些年我日盼夜盼,朝思暮想,都在想着有這麼一天。原本打算在蟠桃會上,揪出這薄情寡義的漢子,當眾拆穿妳們的姦情。但是轉念一想,這負心漢已經變得人獸不分,生不如死,我的惡氣也該消了。而我對水香妹子又向來喜歡得很,要我做出這等事來,真有些於心不忍……”西王母淡淡道:“姊姊有話便直說吧!”

烏絲蘭瑪笑道:“妹子果然聰明得很!其實以我個人之力,又怎能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若沒有燭真神的密旨,今夜我又怎敢約妹子到此處?隻要妳在此次的蟠桃會上,宣布與我水族結成盟友,一齊悄悄殺了姬少典,從今往後共同對付那些不識好歹的土妖,今夜妳就可以將科汗淮帶走。他是生是死,全部由妳做主;妳們之間的事,我也自會忘得一乾二淨。”

王亦君大怒,心道:“果然又是燭老妖的姦計!他當日在土族興亂未遂,賊心不死,竟想着這等卑鄙之計。

蟠桃會在昆侖山舉行,金族倘若當真要暗殺黃帝,自然勝算極大;土族無主,人心一亂,水妖、金族、木族叁麵夾撃,任憑土族軍民再神勇,也抵敵不住。”

西王母纖指緩緩收起,又緩緩地張開,微笑道:“我已經說啦!科大俠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既是水族中人,是生是死,自然不能由我做王。黃帝是土族之帝,他的生死自然也不能由我做主。不過蟠桃會卻是在昆侖山上,我既是地主,自當不能允許有賓客橫遭不測。”

烏絲蘭瑪歎道:“那真太可惜啦!既然如此,今年的蟠桃會上,我將帶一塊叁生石,讓天下英雄豪傑一齊看看斷浪刀的前生今世。那時妹子在叁生石中看見自己的影像,想必有趣得很。”淺笑吟吟,目中寒光四射。

西王母微笑道:“科大俠之事我自是管不着,悉從尊便。不過這窫窳卻是我金族神獸,豈能容姊姊隨便鎖縛帶走?還請姊姊將它還給我。”蓮步輕移,朝着窫窳行去。真氣四逸,豹斑白衣流水似的舞動,所行之處白光隱隱,長草貼地起伏。四週屍獸骸鳥狂吼亂啼,團團緊圍。王亦君體內真氣被她一激,險些奔騰逸舞,心中一驚,立時彈壓調息。

烏絲蘭瑪格格大笑道:“好妹子,有本事就隻管拿去吧!”那兩大鬼奴突然縱聲怪嘯,驅使猛狩屍獸朝相反方向狂奔。玄冰鐵鏈陡然繃緊,黑光眩目耀射。窫窳脖頸被陡然絞扭,扭曲慾斷,髮出淒冽驚怖的痛嚎。光芒迸放,怪獸突然又再度扭曲幻變為科汗淮形狀,輾轉苦痛,嘶聲狂吼。

王亦君憤怒難過,忍不住又想衝出,救起科汗淮,但終於強行忍住。心道:“等到她們鬆懈時,我蒙起臉,以最快的速度救走科大俠便是。”一念及此,心中稍定,凝神觀望。西王母淡藍色的眼中蓦地燃起熊熊怒火,白衣鼓舞,如閃電般朝科汗淮衝去。

漫天屍鳥鼓噪狂鳴,突然急風暴雨般俯衝圍襲,四週骸獸怒吼號哭,似潮水般的衝卷而上;刹那之間,西王母便陷入萬千白骨屍骸的層層圍攻中。漫漫白骨中,突然髮出一聲激越高亢的嘯聲,如冰河進裂,巨浪激舞。

“喀嚓”脆響,四週樹枝紛紛斷折,漫天骨末紛揚,如白霧瀰散。

王亦君隻覺腦中轟然,心中陡然一緊,肝膽俱寒,刹那間竟升起冷冷怖意。屍鳥骸獸恍若不覺,依舊桀桀怪叫着洶湧圍攻。烏絲蘭瑪笑道:“水香妹子,這些屍鬼毫無知覺,可不怕妳的“驚神嘯”。”

西王母的“驚神嘯”雖不及東海夔牛、雷神吼和兖州山鳴鳥的“天下叁吼”那般有名,但其銳烈剛厲,驚神裂膽,可令敵人未戰先怯,氣勢陡消;真氣稍差者,立時有心膽迸裂之虞。然而這些屍獸既是骨骸,本無知覺,自然也就不會恐懼畏怯,雖被西王母嘯聲真氣震碎許多,亦前僕後繼,殊不後退。

西王母奔行若飛,白衣飄飄,雙袖似舞。道道瑩白真氣從她指尖激射飛衝,仿佛箭矢紛飛,銀蛇亂舞。上方疾衝而下的屍鳥被真氣穿射,登時迸飛碎裂,化為粉末,簌簌飄揚。屍獸夾撃衝來,亦紛紛炸裂飛舞,轟然塌落。刹那間也不知有多少鬼獸化為灰燼。

烏絲蘭瑪做壁上觀,笑道:“久聞西王母“繞指柔”真氣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別怪姊姊沒提醒妳,隻要被這些屍獸輕輕咬上一口,妳就得立即將傷口剜出,稍有遲緩,就要變得和它們一樣啦!”

王亦君一凜,西王母真氣雖然銳利兇猛,但這些屍鳥骸獸數千之眾,以她一人之力想要儘數殲滅而獨善其身,何其困難!況且烏絲蘭瑪與兩大鬼奴尚在一旁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必被其所趁。心緒飛轉,苦思良策,不知如何才能既不現身,又可助西王母一臂之力?

屍禽鬼獸呼號聲中,越湧越密,那包攏圈也收縮得越髮狹小。西王母在其中奔躍騰挪,漸轉吃力。忽聽轟雷震吼,十幾隻巨大的犀兕屍獸咆哮衝到,西王母突然昂首長嘯,黑髮衝天而起,藍眼厲芒大作,編貝玉齒竟忽地變為虎牙豹齒,端莊秀麗的臉容變得說不出的兇厲可怖。雙袖飛卷,素手虛握,突然淩空怒斬而下。

“叮”地一聲脆響,她腰間的刀形玉笙嗆然長吟,衝天飛起,在月光下急速飛旋,爆漲起青白色的耀眼眩光。倏地化為一道巨大的刀芒,轟然破天怒舞,白光刺目,雷霆似的橫空劈斬!

“轟隆!”雁門山南麵斷崖倏地崩落,王亦君隻覺銳氣裂麵,氣息翻湧,若非姑射仙子與他手心相連,幻光鏡氣立時便要被劈碎。悲嚎慘叫如滾沸之水蓦然炸開。白骨四射激舞,衝天飛揚。月光中望去,銀光點點,缤紛錯亂,如漫天的飛雪,如紛揚的櫻花。

姑射仙子眉頭微微一顫,低聲傳音道:“天之厲!”王亦君心下駭然,蓦地想起蚩尤所說,西王母有女娲大神所制的上古神器“天之厲”,狀如刀形玉笙,威力驚天動地,想來便是此物了。

屍獸骸鳥隕落厚積,如冰雪遍地。西王母嘯歌聲中,疾電穿行,刹那間衝到兩大鬼奴之前。“天之厲”當空呼嘯,耀耀旋轉,電斬而下。“當啷”震響,那鬼奴危手中緊握的玄冰鐵鏈竟被瞬間劈斷;鬼奴手中一空,登時失控,猛狩屍獸咆哮疾衝,狂奔十餘丈,自行撞在雁門山壁,轟然碎裂為骨末。

西王母足不點地,一氣呵成,鬼魅似的飄忽疾轉。“哧”地輕響,“天之厲”青芒怒舞,將鬼奴據比手中的玄冰鐵鏈應聲切斷。窫窳狂吼聲中,立身甩頭,玄冰鐵鏈飛揚怒舞。週圍圍湧而上的眾屍獸登時被他打成碎段。西王母飛掠上前,素手微微顫抖,輕撫窫窳的脖頸。秋波瞬間迷蒙,猛地抓住鎖鏈,低聲道:“咱們走吧!”

卻聽烏絲蘭瑪微笑道:“大荒都說五族聖女之中,妹子的法力武功最是了得,今日姊姊便來討教一下吧!”

黑袍蓬然鼓舞,絲帶飛揚,從山崖上翩然掠下。“呼”地一聲,狂風大作,那黑絲帶無聲無息地飄舞騰揚,如黑雲一般滾滾散開,朝着西王母急速卷去。

西王母淡然笑道:“素聞姊姊的“似水流雲”和姊姊的性子一樣,溫柔可親,殺人於無形;水香自是甘拜下風。”左手提起窫窳頸間鎖鏈,翩然飛舞,朝南衝去。“天之厲”隨着她的右手纖指轟然旋轉,縱橫劈斫,刀芒所到之處,屍鳥骸獸無不迸揚碎裂,灰飛煙滅。

烏絲蘭瑪笑道:“如此褒獎受之有愧。鳥絲蘭瑪也聽說妹子的脾氣就像這“天之厲”一樣,太過剛愎霸道,惹人討厭呢!姊姊今日就幫妳磨磨棱角吧!”黑絲帶突然電衝而出,螺旋飛舞,卷成一道玄光氣幕,將西王母二人圍在其中。絲帶陡然收緊,氣浪迫人,洶洶滾舞。

烏絲蘭瑪的“似水流雲”又稱“冰蠶耀光绫”,乃是八百年前的水族聖女螭羽仙子以北海冰蠶絲、玄神魚鱗、西海禺谷櫃格鬆鬆果等叁十六種天下至柔至韌的神物交織而咴,即便是火族叁昧真火也燒之不得。绫上唯一的一道缺口,乃是八百年前的金族奇人古元坎,以當年金族第一神兵、天下至利的天元逆刃所破。但是當年古元坎在西海大破大荒四神之後,身負重傷,銷聲匿迹,那天元逆刃也隨之絕迹天下。八百年來,水族、金族屢派偵兵,遍尋西海,始終找不着這大荒第一神兵。世人皆稱,天元逆刃不出,無一神物可破這“冰蠶耀光绫”。

西王母淡淡一笑,右手揑訣舞動,“天之厲”碧光怒射,疾旋破舞,形成一道巨大的光輪,閃電似的劈向耀光绫。烏絲蘭瑪輕叱一聲,耀光绫絲帶翻飛,如黑龍騰挪,蓦地在“天之厲”週邊滾滾纏繞。遠遠望去,猶卯巨大的黑繭,其中一團翠光閃耀旋轉。

兩人齊聲低喝,耀光绫光圈與“天之厲”同時光芒怒放。轟隆巨響,玄光碧芒逆向飛轉,火星迸飛濺射。

道道光弧飛離甩旋,狂風呼號,四週樹木“咯啦啦”紛紛斷折。屍鳥骸獸稍一靠近,立時被螺旋氣芒絞成粉碎。

當是時,王亦君忽然瞧見那兩大鬼奴騎着屍獸在耀光绫玄芒氣幕之外盤旋奔走,眼白翻動,口唇翕張,念念有辭。心中一凜,凝神望向玄光氣幕之中;隻見窫窳碧眼光芒閃耀,週身顫抖,四隻巨爪抽搐不已,傷口皮肉翻湧跳動,其節奏竟與那兩大鬼奴的嘴唇張合的韻律完全相符。而西王母正全神貫注地禦使“天之厲”,絲毫沒有察覺窫窳異狀。

突然之間,一個可怖的念頭閃過王亦君的腦海。他心中陡然下沉,血液凝結,寒意直衝頭頂。驚駭憂懼,蓦地不顧一切地站了起來,大聲叫道:“小心窫窳!”話音未落,鬼奴齊聲怪嘯,森寒淒厲。窫窳傷口劇烈鼓動,獸身猛漲,巨口森森,髮出狂暴怒吼,突然猱身飛撲,朝着西王母電衝而去。

相隔咫尺,事出突然,西王母又正與烏絲蘭瑪相持,避無可避。窫窳狂吼聲中雙爪猛地拍上西王母肩頭,重重地迎麵撞在她的身上:西王母低吟一聲,檀口鮮血噴湧,朝後摔飛。

“天之厲”光芒登時收斂,耀光绫飛揚卷舞,乘勢將之層層捆縛。烏絲蘭瑪格格笑道:“妹子,還不撒手嗎?”西王母臉色雪白,淡藍秋水怒火如焚,咬緊牙關,凝神聚氣,將“天之厲”一寸寸地朝外奪去。倘若她此時撒手,不啻於將兩人交纏的所有真氣儘數反撞在自己身上,不死也必重傷。勢成騎虎,隻能繼續僵持。

王亦君驚怒交集,西王母是纖纖的母親,科汗淮既是纖纖生父,對自己也是亦師亦父,兩人生死攸關之際,豈能坐視不理?又想,反正行藏已露,更無忌憚。當下以“抽絲訣”從鬆樹上抽織一塊青布,蒙住自己的臉頰,牽着姑射仙子的手,一齊從山崖上翩翮飛下。口中變聲笑道:“好不要臉,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女子!”

烏絲蘭瑪微笑道:“閣下在山上偷看了這麼久,行藏鬼祟,不敢以真麵目示人,豈不是更不要臉嗎?”兩大鬼奴仰頭怪嘯,閃電衝掠,朝着王亦君二人夾撃而來;數千屍鳥亦急速轉向,密密麻麻地朝兩人呼號衝去。

王亦君與姑射仙子在山崖上藏匿許久,以二人念力真氣,共同施放隱身幻法術,烏絲蘭瑪與西王母起初均未參破。但西王母與眾屍獸骸鳥相鬥之時,真氣狂肆,王亦君體內的真氣不禁起了一些反激共鳴。烏絲蘭瑪與西王母這才突然髮覺雁門山上竟藏着第叁方神秘人物。但二人俱是久經風浪、老謀深算的人物,誰也不願第一個將此事拆穿,都佯裝不知,伺機再做打算。不想王亦君目睹西王母遇險,終於沉不住氣,自露行藏。

烏絲蘭瑪碧眼閃閃,森冷地微笑道:“好妹子,死在妳情郎的口下,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呢?”那窫窳壓在西王母的身上,“赫赫”喘氣,聞聲蓦地張開血盆大口,獠牙森然交錯,長舌卷舞,冰冷的口涎滴落在西王母的臉上。那冰冷的感覺使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流落的淚水。科汗淮微笑的臉容閃耀搖曳,與這龍頭怪物重疊幻換着;往事紛亂,刹那間洶洶狂肆地湧過心頭……

那怪物瞪着雙眼冷冷地望着她,又是一陣兇暴怒吼,猛地朝她張口咬下。電光石火間,西王母的心中掠過一個念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他的手上嗎?”迷惑、驚惶、恐懼、悲傷、歡喜……如驚濤卷舞,在她淡藍色的眼波中交疊閃過;頃刻間,心中忽地平靜下來,唇角泛起淒楚而甜蜜的微笑。

王亦君大駭,失聲驚呼:“科大俠!”雙掌轟然怒舞,在漫漫屍鳥中殺出一條道路,與姑射仙子並肩飛掠。

兩大鬼奴交相衝到,陰風腥氣飛卷橫掃,將他們蓦然阻住。窫窳怒吼聲嘎然而止,森森獠牙在西王母脖頸下及半寸處頓住,碧綠的巨眼瞪着西王母,喉中髮出低沉而苦痛的吼聲,似乎想起了什麼,在苦苦地掙紮旁徨。

眾人心中蓦地一緊,呼吸停頓。烏絲蘭瑪冷笑一聲,嘴唇急速翕動,窫窳仿佛被雷電所劈,蓦地又是一聲淒厲暴吼,胸腹部的傷口急劇擴張,血肉迸裂,一隻色彩艷麗的怪蟲怒箭似地勁射而出,朝着西王母胸脯衝去。

王亦君火目凝神,瞧得分明,那怪蟲狀如娛蚣,節節斑斓,頭部有如尖刀,極是詭異;登時明白那怪蟲必是什麼可怖的蠱蟲,寄體窫窳,是以窫窳才會受烏絲蘭瑪與鬼奴的操縱,生死兩難。一旦這蠱蟲進入西王母體內,隻怕連西王母亦不能幸免。

正自驚駭,卻見窫窳嘶聲怒吼,突然揮舞右爪,將那蠱蟲蓦地打飛;順勢閃電反彈,雷霆霹雳似的朝烏絲蘭瑪狂吼撲去。事出突然,情勢陡轉,眾人都不由得一怔。烏絲蘭瑪驚怒交集,翠眼寒芒大盛,紫唇默誦法訣;窫窳體內黑光四射,傷口突然迸爆,黃膿紅血激射飛舞。怪獸慘叫着重重摔落。

當是時,西王母清嘯一聲,衝天掠起,“天之厲”青光怒放,忽然爆漲為六丈餘長的巨大刀芒,半空折轉,將“冰蠶耀光绫”轟然震開。烏絲蘭瑪悶哼一聲,臉色雪白,飄然後退,耀光绫立時如黑雲流舞,在她四週起伏缭繞,緊緊相護。

適才窫窳的雷霆反撃,使得她倉促之間不得不分神施法,神念稍散,耀光绫的真氣自然有所減弱,是以西王母便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刹那之機,陡然反撃,將“天之厲”從耀光绫的纏縛中硬生生地掙脫出來。

西王母哪容她喘息?“天之厲”青光電舞,大開大合,全力反撃;烏絲蘭瑪耀光绫飛旋飄揚,真氣鼓舞,綿綿密密,將那銳利剛烈的碧芒刀光層層疊疊地阻擋在外。兩人翩翩飛舞,在漫天的碧翠刀光與黑絲玄芒中穿梭繞行,月色如水,宛如兩個仙子在跳舞一般。

王亦君心下大寬,哈哈大笑,心道:“她們眼光銳利,我和仙女姊姊稍作停留,身份定被拆穿;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救走科大俠,離開此地。”當下傳音姑射仙子。姑射仙子點頭傳音道:“公子說的不錯!科汗淮是此事的關鍵,他一走,她們自然打不起來了。”兩人不敢施展各自絕學,凝神聚氣,以至為簡單的招式將紛湧而來的漫天屍鳥打得迸飛四炸,連連迫退兩大鬼奴,禦風疾掠,筆直地朝窫窳衝去。

兩大鬼奴木無錶情,突然髮出震耳慾聾的怪嘯嚎哭,臉容急劇扭曲,眼白翻凸,週身皮膚宛如流水一般滾動。“嘎啦啦”連聲脆響,身形急劇鼓起,瞬間脹大了一倍有餘。手指“嗤嗤”連聲,黑氣四溢,烏黑銳利的指甲急速長出,宛如半尺餘長的彎鈎,在月光下閃着紫色的妖異光澤。

片刻之間,兩大鬼奴竟變成巨大的龐然怪物,森然號吼,巨爪飛舞,挾帶着寒冷陰毒的狂風朝王亦君二人迅猛進攻;爪風所及,石進土裂,氣勢驚人。王亦君二人凜然驚奇,這兩個鬼奴真氣之強,竟逾真人級高手!

兩人適才對這鬼奴大意輕視,被他們這般突然狂攻,登時有些應接不暇。一時又忌憚身份暴露,不敢全力以赴,立時被他們逼在下風。兩大鬼奴忽地桀桀怪叫,撇下王亦君,齊齊攻向姑射仙子,骨爪如飛,黑氣淩厲縱橫,將她迫得險象環生。王亦君喝道:“着!”右手一記“竹節刀”,青光怒射,閃電似的破入左麵那鬼奴據比的胸膛。“砰”地一聲,黑血噴射,心臟破裂,破背衝出。

豈料鬼奴據比竟似毫髮無損,霍然回爪反撃,迅如霹雳。王亦君想不到他心臟已碎,竟還能立即反撃,心下愕然,待要退避已然不及,手臂登時被鬼奴指風掃中,劇痛攻心,傷口急速潰爛,麻癢難當,一道黑森幽氣閃電似的沿着血脈朝心肺衝去。

王亦君心下大駭,念力積聚,真氣飛湧,大喝一聲,將那道黑氣生生倒逼迫退。“噗”地一聲,一股黑血從傷口怒射而出。月光雪亮,隱隱可以看見那道黑血玄光中竟有萬千細小的黑蟲,在微微蠕動。

姑射仙子花容微變,低聲道:“九冥屍蠱!”烏絲蘭瑪遠遠地笑道:“姑娘好眼力。這裹的每一隻屍鳥骸獸的身上,都有無數的九冥屍蠱,隻要輕輕地沾上一點,叁日之內,就會變得和這兩個鬼奴一樣。妳這位公子已經中了屍蠱,神仙也救不得了!”

王亦君大駭,念力四掃,果然髮覺週身血液有些異樣,似乎有萬千細微菌蟲溯流搖擺,急速分裂繁殖。蓦地想起《百草注》中所述,有一種蠱毒喚作“屍蠱”。一旦中此蠱毒,身如行屍走肉,神識為蠱蟲所控,非人非鬼,是曰鬼奴。想來這兩個鬼奴、這萬千屍鳥骸獸,以及科汗淮,都是中了屍蠱,成了僵屍似的怪物;一時寒意森冷,大汗淋漓。

西王母淡淡道:“公子莫聽她胡說八道。屍蠱雖然厲害,也並非無解,隻要殺了放蠱之人,將週身血液換過一遍,修養叁十六日,便會徹底痊愈。蠱蟲既是北海玄女所放,我們齊力將她殺了,再一同為妳換血,定當安全無事。”

姑射仙子微微搖頭,傳音道:“公子,妳體內的蠱毒是這鬼奴所放,妳隻需將他殺了,蠱蟲便無主是從,暫且沒事。”王亦君此時驚怖之意已經大大減退,微笑道:“多謝姊姊提醒。”姑射仙子第一次聽他稱自己為“姊姊”,不由有些害羞,嬌靥微紅,微笑轉頭。

“多謝各位仙子牽掛,不過我的命硬得很,隻怕這些蟲子反要被我克死。”王亦君精神大振,施展“碧春奔雷刀”,碧綠色的光弧團團飛轉,從他掌沿源源不斷地衝出,縱橫交錯,朝着鬼奴轟然電斬。姑射仙子嫣然一笑,纖手若舞,也以手刀將鬼奴節節逼退;兩人全神貫注,雖未儘全力,但也立時扭轉局勢,反守為攻。

王亦君不願被西王母與烏絲蘭瑪看穿身份,當下忽而施以木族武功,忽而以水族氣刀,忽而又以金族招術;雖然隻是浮光掠影,並不精擅,但所學龐雜,乍一望去缤紛缭亂,西王母與烏絲蘭瑪看得大為驚奇,絲毫猜不透這蒙麵少年的來歷路數。

而姑射仙子所使的也隻是木族中最為粗淺的武功,其臉容經晏紫蘇喬化,俏麗可愛,與木族中稍有聲名的女子高手無一相似,西王母二人亦是一頭霧水,心中驚詫納悶,不知木族之中何時出了這等人物。

“不管他們是誰,這兩人聽了我的秘密,決計不能留下活口。”烏絲蘭瑪心下惱恨當下微笑道:“妹子,妳與妳的科大哥十六年不見,想必思念得很。姊姊就不打擾妳們敘舊了,妳們隻管好好聊聊吧!”耀光绫陡然盤旋飛舞,將西王母的“天之厲”刀光一一卸開。左手一彈,一道黑光蓦地穿入窫窳背脊銀鱗,口中默念法訣。

窫窳痛吼狂奔,髮瘋似地將週圍奔走的屍獸撞為粉末,爆聲連響,它一如先前的兩個鬼奴一般,週身迅速脹大,銀鱗開裂,黑血點點滴滴地滲透冒出,頭上巨角艷紅似血,撩牙如刀,變得更為兇厲猙獰。窫窳蓦地嘶聲咆哮,碧眼兇光怒放。紅鬃直炸,四爪飛揚,朝着西王母猛撲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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