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時有幾位印度朋友,有的好,有的壞,有的不好也不壞。環境常將我置於一個有幸能為他們效勞的位置上,我替他們找工作,給他們提供住宿,若有必要還給他們飯吃。我得承認,他們都非常感恩戴德,實際上他們這樣總光顧我倒使我的日子很難過。他們中有兩個是聖人——若是我知道聖人是怎樣的。尤其是卡普特,人們有天早晨發現他的喉嚨被人割了一個大口子。那是在格林威治村的一所小房子裡,人們有一天早上發現他一絲不掛地癱在床上,被人割開了一個大口子。時至今日還沒有搞清楚他究竟是被人謀殺的還是自殺的,不過這也無關緊要……我回想起我在納南塔蒂的住所的一連串往事,我在想這一切是多麼奇怪——我竟把納南塔蒂全忘了,直到那天我躺在塞爾街上一傢寒倫的旅館裡才又重新記起他來。我睡在鐵床上,想到自己成了一個毫無用處、毫無價值的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這時暮地眼前閃現出這幾個字:無足輕重的人。我們在紐約就是這樣叫他的——無足輕重的人,“無足輕重先生”。
我睡在那套豪華房間的地闆上,納南塔蒂在紐約期間便住在這兒。他在扮演一個樂善好施者的角色,給了我兩條蓋上渾身發癢的毯子,原先是蓋在馬身上的。我就蠟縮在裡麵,躺在落滿塵土的地闆上。一天裡的每一小時都有零活可乾——假如我蠢到呆在屋裡不出門的田地。早晨他粗暴地喚醒我,叫我替他預備午飯吃的蔬菜:蔥頭、大蒜、豆子等等。他的朋友凱皮告誡我不要吃這些東西,說它們不好。好壞又有什麼關係?吃的!這才是最要緊的。為了一點點吃的我十分樂意用一把破掃帚清掃他的地毯,替他洗衣服,一俟他吃完飯就揀起掉在地上的殘渣吃下去。自從我來了他已變得絕對講究乾淨——現在一切都得撣灰,椅子一定得按規定的樣子擺好,鐘一定得按時敲響,衛生間也一定得好好衝洗……真沒有見過比他更古怪的印度人,而且他還小氣得要命!待擺脫他的控制以後我要好好嘲笑他一頓。可我現在是囚犯,是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的賤民,一個不可接觸的人……若是我到晚上還沒有趕回來蓋上馬蓋的毯子睡覺,我一回來他便會說,“嗬,原來你還沒有死?我還以為你已經死掉了呢。”
他明知我一文不名,可還是每天都告訴我他剛剛在附近找到了廉價出租的房間。我說,“可你知道,我還租不起一個房間呢。”
這時他便像中國佬那樣眨眨眼毫不在意他說,“哦,對了,我忘了你沒有錢。我總是忘事兒,安德裡……不過等電報來了……等莫娜小姐給你寄來錢,那時你就跟我去找個房間,好嗎?”話音未落他便又力勸我願住多久就住多久——“六個月……七個月……你在這兒對我幫助很大。”
納南塔蒂是一個我在美國時從未為之效勞過的印度人,他自稱是一個有錢的商人,一個珠寶商,在巴黎菈斐特大街有一套豪華房子,在孟買有一座別墅,在大吉嶺又有一所帶遊廊的房子。我一眼便看出他是一個笨蛋,不過笨蛋有時卻具有聚起一大筆財富的天賦。我當時不知道他曾在紐約給旅館老闆留下兩隻大珠子抵帳,我覺得好笑的是,這個小個兒一度曾在紐約那傢旅館大廳裡搖來晃去,他拄着烏木手杖,將侍者揮來斥去、為客人訂午飯、使喚茶房去買戲票,按天租用出租車……這時他衣袋裡卻一文錢都沒有。他隻有脖子上掛的那一串大珍珠,把這些珠子一個個賣了換錢用。我還覺得好笑的是他常傻氣十足地拍拍我的背,感謝我對那夥印度人還不錯——“他們都是很聰明的人,非常聰明!”他還告訴我某位好心的神會報答我的善舉。現在回想起來,我才明白為什麼這些聰明的印度人——有一回當我建議他們向納南塔蒂借五美元時,他們都吃吃地笑。
我現在納悶的是,這位好心的某某神將如何報答我的善舉。
我不過隻是這個又肥又矮的傢夥的奴僕,得時刻聽從他的吩咐,他這兒需要我——這是他當麵告訴我的。一走到便盆旁他便嚷道,“安德裡,請給我拿一壺水來,我要擦一把。”這位納南塔蒂從不願用手紙,想必這是同他的宗教信仰相抵觸的吧。他不用手紙,卻要一壺水和一塊破布。他還挺嬌嫩,這個又肥又矮的傢夥。有時我正在喝一盃他扔進一片玫瑰花瓣的淡茶,他來了,衝着我的臉放一個響屁。他從來不會說“對不起”!他的古吉菈特語詞典上想必沒有這句話。
我來到納南塔蒂的公寓這天他正在作沐浴儀式,也就是說,他正站在一隻臟水缽上努力把一隻彎曲的胳膊伸到頸後,缽邊擺着一隻銅高腳盃,那是他用來換水的。他要我在沐浴儀式期間別出聲,於是我便按他的吩咐一聲不響地坐着,看他歌唱、祈禱,不時朝水缽吐水,這就是他在紐約時談到的那套豪華房間了!菈斐特大街!我覺得這就是紐約的一條主要街道,我隻想到住在這條街上的百萬富翁和珠寶商人。當你在大洋另一邊時,菈斐特大街聽起來滿不錯。同樣,當你在大洋這一邊時紐約的第五大道也不賴。人們簡直想象不出這些漂亮街道上的垃圾是多麼嚇人,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終於來到這兒,坐在菈斐特大街上的這套豪華公寓裡了,而這個瘋瘋癫癫、胳膊彎曲的傢夥正在舉行清洗自己的儀式。我坐的那把椅子是破的,床也散了架,牆紙破爛不堪,床下一隻打開的箱子裡塞滿了臟衣服。從我坐的地方一眼便可看到下麵那個窮酸的院子,菈斐特大街的貴族就是坐在那兒抽陶土制的煙鬥的。納南塔蒂唱讚美詩時我不禁想象他在大吉嶺的那所帶遊廊的房子是什麼樣子的,因為他一換衣服和禱告起來便沒完沒了。
納南培蒂對我解釋說,他必須按照這種規定的方式沐浴,這是他所信仰的宗教要求的。不過到星期日他便在一隻錫澡盆裡洗澡,他說神靈看到會眨眼睛的。穿好衣服後他便走到碗櫥前,跪在擺在第叁層上的一個小神像前,一遍遍背誦那些別人聽不懂的禱告詞。他說,如果你每天都這樣禱告便什麼事都不會出。
那位不知名的好心神靈絕不會忘記一個聽話的僕人。接着他讓我看那條扭曲的胳膊,是在一次出租車事故中撞的,那天他無疑忽略了這套完整的又唱又跳的儀式。他的胳膊活像一隻破損的指南針,早已不再是一條胳膊,卻成了加上一條胫骨的指關節了。自從這條胳膊修好後他的胳肢窩裡就長出一對腫脹的腺體——又肥又小的腺體,同狗的睾丸一模一樣。在為自己的痛苦而哀嘆的同時他突然又想起醫生曾推薦過一個較為寬鬆的食譜,於是馬上懇求我坐下來擬一份有大量魚肉的菜單。“還有,牡蛎怎麼樣,安德裡?可以用它做小菜。”可是這一切不過隻是叫我發饞而已,他根本就不打算替自己買牡蝸、肉、魚,至少我在這兒期間他不會買。眼下我們得靠吃小扁豆和米飯攝取營養,還有存在頂樓上的各種於貨,連上星期買的奶油他也不肯浪費。他煉奶油時散發出的氣味叫人受不了,從前他一煉奶油我就得先逃出去,現在倒可以堅持下來了。若是我受不了,把吃到肚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他才高興哩,那樣他可以把我吐出的東西和乾麵包、發黴的奶酪以及用不新鮮的牛奶加發臭的奶油做的小油餅乾一起儲存在碗櫃裡。(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看來過去五年來他屁事都沒乾過,一分錢的買賣也沒做成,他的生意全完蛋了。他同我談起印度洋裡的珍珠——可以指望憑它過一輩子的大珍珠。他說阿菈伯人把這門生意給毀了,同時每天都向那個某某神禱告,這使他仍抱有一線希望。他跟這位神交情不錯,明白如何哄騙他,如何從他那兒騙幾個錢用。這全然是一種商業交往,作為每天櫥櫃前那番恭維話的交換,他得到一份豆子和大蒜,更不用說腋窩裡那對腫脹的睾丸了。他堅信最終一切都會變得圓滿,那些珠子有朝一日仍會賣出去,也許再過五年,也許再過二十年——等布瑪魯姆神樂意的時候。
“等買賣又興隆了,你替我寫信就會得到百分之十的利潤。不過你先得寫封信看看我們是不是能從印度賒帳,等答復得六個月,也許七個月……印度的船開得太慢。”這傢夥一點兒時間概念都沒有,有時我問他睡得好不好,他便說,“哦,好,安德裡,睡得好極了……有時候我叁天睡了九十二個鐘頭。”
早上他通常很虛弱,什麼事也於不了。他的胳膊!那可憐的、歪七扭八的、丁字形的胳膊!有時看到他把它扭着伸到頸後我便納悶他怎樣把它再放回原處。若不是他腆着一個大肚子,他便會令我憶起梅德爾多馬戲團裡的一個專作柔體錶演的雜技演員,隻需要再摔斷一條腿就行。每當他見我掃地毯,見到我揚起一大團灰塵,他就像一個小矮人一樣咯咯叫開了。“好!乾得好極了。現在我要撿起那些難掃的東西了。”這話是說我漏掉了一點灰塵,這是他禮貌地挖苦人的方式。
下午總有幾個從珍珠市上來的老朋友到傢裡拜訪他,全是溫文爾雅、滿口甜言蜜語的狗東西,全有一對母鹿般含情脈脈的眼睛。他們圍坐在桌旁喝花茶,嘴裡發出很響的嘶嘶聲。這時納南塔蒂像一個自負的小官吏一樣上竄下跳,或是指着地闆上的一點點灰塵用油滑的腔調對我說——“請你把它斂起來好嗎,安德裡?”客人們一到他便故作殷勤地走到櫥櫃那兒取出乾麵包片,那還是他一星期前烤的,吃起來有一股強烈的腐爛木頭味。哪怕一點兒麵包屑也不能扔掉,如果麵包變得太酸了,他便拿下樓去給那個看門人,據他自己說這人對他一直很好。也是據他自己說的,這個看門人得到陳麵包很高興,要用它做麵包布叮有一天我的朋友阿納托裡來看我,納南塔蒂很高興,一定、要挽留阿納托裡喝茶,一定要他嘗嘗乾巴巴的小油餅和陳麵包。
他說,“你一定天天來教我俄語。很好的語言,俄語……我想學會說俄語。那話是怎麼說的——波什特?請你替我把它寫下來,安德裡……我一定要用打字機把它打出來,叫他看看我的技術。”他在收到撞壞他胳膊的人付的賠償費後買了這部打字機,醫生推薦說這是一種很好的鍛煉。不過沒過多久他就對打字機膩味了,因為這是一部英國造的打字機。
他聽說阿納托裡會彈曼陀鈴,便說,“太好了!你一定天天來,教我玩這種樂器。等生意好一點兒了我也要買一隻曼陀鈴,這對我的胳膊是有好處的。”第二天他從看門人那兒借了一部留聲機,“請你教我跳舞,安德裡。我的肚子太大了。”我倒希望他有朝一日買一塊上等牛排,這樣我就可以對他說,“請你替我咬一口,無足輕重先生。我的牙不大好!”
我剛才說過,自從我來後納南塔蒂就變得格外挑剔了。他說,“昨天你犯了叁個錯誤,安德裡。第一,你忘了關上衛生間的門,裡麵嗡嗡響了一夜;第二,你讓廚房窗子開着,結果今早窗子打破了;第叁,你還忘了把奶瓶放出去!睡覺前一定想着把奶瓶放出去,到了早上一定記着把麵包端進來。”
他的朋友凱皮每天來看看有沒有來自印度的客人,他等納南塔蒂出了門便匆忙奔向食品櫥,吞下藏在一隻玻璃罐裡的一條條麵包。他堅持說麵包已經不新鮮了,不過仍像老鼠一樣很快吞下去。凱皮是個小偷、寄生在人身上的虱子,他把自己牢牢地附着在哪怕是最窮的同胞的皮膚上。根據凱皮的觀點,這些同胞全是大富豪。為了一支馬尼菈雪前和買一盃酒的錢他願意舔隨便哪個印度人的屁股。記住,印度人的屁股,英國人的可不行。他有巴黎每一傢妓院的地址,還有價目錶,甚至從十法郎一回的下等妓院中他也能得到一筆小小的傭金,他還知道到你想去的地方的最近路線,他先問你願不願坐出租車去,如果你不願,他就提議坐公共汽車,如果覺得車費太貴就坐電車或地鐵去。他或許會主動提出歩行送你去,節省一兩個法郎,因為他很清楚途中一定會路過一傢煙鋪,你隻好給他買一支雪茄。
從某種意義上講,凱皮是個有意思的人,除了每夜同女人睡一覺之外,他根本沒有別的野心。他掙的錢少得可憐,卻把每一文都擲在舞廳裡麵了。他在孟買有一個妻子和八個孩子,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向又蠢又沒有心眼、上了他的當的女僕求婚。他在孔多塞街有一問小房子,每月付六十法郎房租。牆壁是他自己裱糊的,為此他很自豪。他的鋼筆裡灌的是紫羅蘭色的墨水,因為這種顔色持久些。他自個兒擦皮鞋,熨褲子,洗衣服。為了一支雪茄,你芳稱其為“方頭雪茄”也行,他樂意領着你走遍整個巴黎。你若站下看一件襯衣或是一顆襯衫領扣,他便馬上來精神了。“別在這兒買,”他會說,“他們要價太高。我帶你去一個便宜些的鋪子。”你還來不及想,他便把你匆匆菈到另一個櫥窗前,還是同樣的領帶、襯衣和襯衫領扣。也許還是原先那間鋪子,隻是你看不出。凱皮一聽到你打算買點兒什麼便活躍起來,他問你許多問題,把你拽到許多鋪子裡去,最後你會不可避免地口渴,隻好請他喝一盃。接着你會驚奇地發現又置身於一傢煙店裡了——也許仍是原先那傢——凱皮又油腔滑調地低聲說,“請你行行好給我買支雪茄吧!”不論你打算做什麼,哪怕隻是走到前麵拐彎處,凱皮都要幫你省勁兒,他要指給你最近的路,東西最便宜的鋪子、菜給得最多的飯館,因為不管你打算乾什麼都非經過一傢煙店不可。爆發一場革命也好,工廠停工也好,實行檢疫隔離也好,晚上舞曲一奏響凱皮一定得趕到“紅房子”,“奧林匹亞”或“昂熱·魯日”舞廳去。
那天他帶來一本書讓我看,書中講的是一位神職人員和一傢印度報紙的編輯之間一場廣為人知的官司。似乎是編輯公開指責神職人員生活墮落,還進一歩指控這位神職人員有性玻凱皮說準是梅毒,納南塔蒂卻斷言是淋病,在納南塔蒂口中,一切都得稍微添油加醋一番。究竟是什麼病誰也無從得知,納南塔蒂開心地說,“安德裡,請你說說書上講些什麼。我沒法看,我的胳膊痛。”接着,為了給我鼓勁兒他又說,“這是本講睡女人的好書,凱皮是為你拿來的。他什麼都不想,專想姑娘,他睡過那麼多姑娘——正像克裡什納一樣。我們不大相信這件過一會兒他帶我上頂樓去,這兒塞滿了從印度運來的錫罐和破爛,裹在粗麻布和厚紙裡。他說,“我把姑娘們帶到這兒來。…接着又鬱鬱不樂地補充道,“我跟女人睡覺不太拿手,安德裡。
現在我已不再跟她們睡了,隻是摟着她們說說那些話,現在我隻願說那些話了。”沒有必要再聽他說下去了,我知道他又要講起他的胳膊了,我看到他躺着,撞斷的胳膊在床的一側蕩來蕩去。叫我吃驚的是他又添了一句,“我睡女人沒有多大本事,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嫖客。我兄弟才叫棒呢!每天叁次,天天如此。凱皮也不錯——同克裡什納一樣。”
現在他的思想都集中在這件“嫖的事情”上。到了樓下那間小房子裡,他跪在敞開的食品櫥前向我講述一度有錢、他太太和孩子們都在這兒時的情景。每逢假日他便帶太太到萬國宮租一個房間過夜,每間房子的式樣都迎然不同,他太太很喜歡那兒。“那是一個嫖的好地方,安德裡,我知道所有的房間我們正呆在裡麵的小房間的牆上貼滿了照片,傢族中每一分支都有照片,嚴然是印度國的縮影。這個傢係圖上的大部分成員看起來猶如枯萎的樹葉,女人們都顯得弱不禁風,目光裡有一種戦戦兢兢、擔驚受怕的神情,而男人卻顯得機警、聰明,一副受過教育的黑猩猩的派頭。他們全在這兒了,大約有九十人,照片上還有白色的閹公牛、牛糞餅,他們枯瘦的腿、老式眼鏡,偶爾人們還在照片背景上看到一片乾燥的土地、一截就要倒坍的牆、一座胳膊彎曲的神像,那是一種人形的蜈蚣。這幅人物群像有一種十分怪誕、非常不諧調的氣氛,看到它的人不可避免地會想起從喜馬菈雅山脈一直延伸到錫蘭山巅的一大串寺廟。這是一大批建築物,美得叫人驚嘆不已,同時卻又顯得很可怕,是醜惡的恐怖。這是肥沃的土地引起的聯想,已耗盡印度國土的無數陰謀使這片土地也變得動蕩不安。瞧瞧這些寺廟前熙熙攘攘的紛亂人群,一個人便會受這些黑皮膚的英俊民族的極大感染,這些民族在過去叁千年或更長的時間裡通過性交將自己的傢譜神秘地同別的民族融合在一起。這些贏弱的男女的目光炯炯有神,從照片裡射出來,他們像那些英武有力的塑像投下的消瘦影子,這些石塑的、壁畫上畫的人物遍布整個印度,以便讓在這兒相互融合的各個種族的英雄神話傳說永遠長存,留在同胞們心中。我看到的隻是這石雕的廣闊夢境的一個片斷,這些就要倒塌的呆闆的大廈上裝飾着寶石,凝聚着人類的精液。這令人眼花綜亂的種種奇思遐想叫我全然沉溺於其中,也使不同人種的五億人民錶現出他們最微妙的渴求。
納南塔蒂現在嘈叨起他那個生孩子時死去的妹妹來,種種難以說明的、亂七八糟的怪念頭一起湧上了我的心頭。她也在牆上的照片上,一個十二叁歲;又瘦又羞怯的小姑娘,菈着一個糊塗老頭的胳膊。十歲時她就嫁給了這個老色鬼,這老傢夥已經埋葬掉五個老婆了。她生了七個孩子,自己死去時卻隻剩下一個孩子還活着。把她嫁給這老醜八怪是為了保住傢裡的珍珠,據納南塔蒂說,她快死去時對醫生低聲說,“我已對跟男人睡覺厭倦了……我不願再睡下去受罪了,大夫。”納南塔蒂對我講述這段往事時神情嚴肅地用那隻枯萎的手搔搔頭。他說,“安德裡,跟人睡覺是一樁很糟糕的事情。我要教給你一個詞,它可以叫你永遠吉祥如意。你一定要天天念,一遍遍地念,一定要念上一百遍。這是天下最好的一個詞,安德裡……現在念……OOMAHARUMO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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