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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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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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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奧德薩街同電話公司的幾個黑女人一起回到傢裡時已快到聖誕節的黎明了。火熄了,我們都太累了,於是便穿着衣服上了床。我的那個姑娘整個晚上都像一頭豹子一樣蹦蹦跳跳,我爬到她身上時她已睡熟了。我在她身上費了一陣勁兒,猶如在一個被淹死或悶死的人身上使勁兒一樣。後來我放棄了努力,自己也睡熟了。

節日期間我們天天喝香擯,早上、中午和晚上,有最便宜的,也有最好的。過了年我就要到第戎去了,人傢在那兒給了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差使:當被交換的英語教師。這是促進法美和睦相處的一項安排。旨在增進這兩個姐妹國傢的互相了解和友善。對於這一前程菲爾莫比我更感到鼓舞,他這樣想是有充足理由的,而對於我這不過隻是從一個受苦受難的地方轉到另一個受苦受難的地方去而已。我麵前沒有希望,這份工作甚至連薪水也沒有。他們指望得到這份工作的人自認有福氣,能夠享受傳播法美和睦這一福音的特權,這是為一個闊佬的兒子預備的工作。

啟程前一天晚上我們玩得很開心。天快亮時下起了雪。我們走過一個個街區,最後再看一眼巴黎。穿過暈多敏克街時我義。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正在上演一出啞劇,它沒有使我完全驚呆,卻也叫我惶惶不知所措。在全世界,凡有這些燈光黯淡的墳墓的地方你都會看到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場麵,同樣的惱人的溫度、同樣的朦朦胧胧的光線、同樣的嗡嗡聲。在特定的時辰內,整個基督教世界裡穿黑衣的人都俯在祭壇前。牧師就站在那上麵,手裡拿着一本小書,另一隻手裡拿着一隻吃飯鈴或噴霧器。他對眾人喃喃布道,他的話即使能叫人聽懂也不再有一點兒意義。很可能他是在乞求上帝保佑他們吧,也保佑國傢,保佑統治者,保佑槍炮、戦艦、軍火和手榴彈。祭壇上圍在牧師身邊的是一群小男孩,穿着打扮像上帝的安琪兒,他們唱男高音和女高音。全是純潔的小羊羔,全穿着裙子,看不出性別,像牧師本人一樣是扁平足和近視眼。真是絕妙的不辨雌雄的貓叫春、是符合J一mol節拍的鬆緊內褲裡的性行為。

我在昏暗的光線下盡量仔細地觀察這兒的情況,既令人眼花鐐亂,又叫人目瞪口呆。我自忖,整個文明世界、整個世界都是這樣,真是太棒了。不論下雨還是天晴,下冰雹、雨夾雪、雪、打雷、閃電、戦爭、飢馑、瘟疫,都不受絲毫影響。總是同樣的惱人溫度,同樣的胡言亂語,同樣的在腳腕上係帶子的鞋和上帝的小安滇兒唱男高音和女高音。靠近出口處有一隻開了一個孔的小箱子,是為了繼續天國的工作的,於是上帝的恩典便會像雨點一樣落在帝王頭上,落在國傢裡,落在軍艦、高效炸藥、坦克和飛機上,於是工人會增強臂力,有力氣屠宰馬、牛和羊,有力氣在鐵大梁上鑽孔,有力氣在別人的褲子上綴扣子,有力氣出售胡蘿蔔、縫紉機和汽車,有力氣消滅蟲子、打掃馬棚、倒垃圾箱、洗刷廁所,有力氣寫新聞標題、在地下鐵道裡剪票。力氣……力氣,原來這喃喃自語和戲弄人的把戲隻是為了給人一點力氣。

們突然來到了一個小廣場,那便是聖克洛蒂爾德教堂,人們正在望瀰撒。菲爾莫的頭還有一點兒昏昏沉沉,他執拗地也要去望瀰散,據說是“為了好玩”。我對此有幾分不安,首先是因為我從未望過一次瀰撒,其次是我顯得寒酸,也覺得寒酸。菲爾莫也顯得衣衫褴摟,甚至比我還不體麵,他歪戴着大垂邊帽,大衣上還沾着我們剛去過的最後一傢妓院裡的鋸末。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大踏歩走進去了,最糟的不過是被他們推出來而已。

看到的景象令我吃了一驚,也就一點兒忐忑不安的感覺也沒有了。過了一會兒我才習慣了昏暗的光線,我牽着菲爾莫的袖子,跟在他身後踉踉跄跄地走,這時一種稀奇古怪的聲音鑽進了我的耳朵,像某種從鋪路的冷石闆中冒出的空洞的嗡嗡聲。

這是一座巨大的、淒涼的墳墓,來吊喪的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是到地下那個世界去之前必經的來賓接待室,溫度在華氏五十五或六十度左右,沒有音樂——除了地窖最上層放出的那種難以名狀的哀樂,活像百萬棵菜花在黑暗中哀號。身着壽衣的人口中念念有詞,一副無可奈何、十分沮喪的乞丐模樣,這些乞丐恍恍惚惚地伸出手來,咕哝着誰也聽不懂的乞求憐憫的話。

我早知道會有這類事,不過一個人若還知道有屠宰嘗停屍所和解剖室這類去處,他會出於本能地躲開這些地方。我在街上常常從一個牧師身邊走過,他手裡捧着一本小小的祈禱書在吃力地背誦。“傻瓜!”我自語道,過後也就不去理會了。在街上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呆子,這個牧師還不算是最叫人吃驚的。

人類兩千年的蠢行已使我們對此不那麼敏感了,然而當你被突然送到這個牧師身邊,看到他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裡發揮着一座鬧鐘的作用,你還是會產生一些全然不同的情感的。

一刹那間全部這些流涎水、翁動嘴唇的把戲幾乎都有了意我們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個地方,以通宵狂歡後的那種清醒意識審視這個場麵。我們這樣穿來穿去一定很惹人注意,因為我們的外衣領子豎着,從不畫十字,除了低聲說幾句麻木不仁的話以外嘴巴一動也不曾動。若是菲爾莫不那麼固執地要在儀式正進行了一半的時候從祭壇邊走過,或許誰也不會注意到這一切。他在找出口,我估計他想到了出口那兒就好好看一看這最最神聖的場麵,這就是說要近距離仔細看一看。我們一直平安無事,正在朝很可能是出去的通道那一道光線處走去,這時幽暗中猛地閃出一位牧師攔住了路。他想問問我們要去哪兒,正在於什麼,我們相當有禮貌地回答說我們正在找出口。我們說的是英語的“出口”,因為當時太驚恐,我們一時想不起法語“出口”是怎麼說的了。牧師一句話不說便緊緊抓住我們的胳膊,推開一道邊門把我們狠狠推出去了,我們搖搖晃晃地跌進了刺眼的陽光中。這件事發生得那麼突然、猝不及防,待我們到了人行道上仍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我們眯上眼睛走出去幾歩,然後又出於本能轉過身來。牧師仍站在臺階上,蒼白得像一個鬼魂,像魔鬼那樣狠狠地瞪着我們,準是連肺都氣炸了。後來又回想起這件事時我也不怪他,不過當時瞧見他穿着長袍、頭上扣着一頂小瓜皮帽的滑稽相,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我看看菲爾莫,於是他也大笑開了。我們站在那兒當着這個可憐蟲的麵足足笑了一分鐘,我猜他起初有一點兒茫然不知所措,不過他突然衝下臺階,一邊還衝着我們晃拳頭,像是認真了。待他衝出圍牆便狂奔過來,這會兒某種保護自乙的本能提醒我快溜走。我拽住菲爾莫的袖子跑開了,他還像個傻瓜似的說,“別,別!我不跑!”“快跑!”我嚷道。“咱們還是快點兒離開這兒為妙,這傢夥已經完全瘋了。”於是我們逃了,拼命竭盡全力逃走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去第戎的路上我們仍在為這件事情大笑,不過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另一件可笑的往事上。那件事同今天發生的事有點兒相似,是我在佛羅裡達短暫停留時發生的。那是在出名的繁華時期,我同成千上萬人一樣冷不防遇到了麻煩,我試圖解脫,結果卻同一位朋友一道更深地陷入了困境。傑克遜維爾尤其處於被圍困狀態中,我們就在那兒被困了大約六個星期。天下所有的流浪漢和許多以前從未作過流浪漢的傢夥似乎都遊蕩到傑克遜維爾來了,到處都住滿了人——基督教青年會、救世軍,消防隊和警察局、旅館和公寓。到處都掛着客滿的牌子,絕對客滿。傑克遜維爾的居民的心腸已經變得很硬,我覺得他們像是穿着甲胄在來回走。這一回又是食物這個老問題,食物和一個睡覺的地方。食物正從南方用火車運來。桔子、柚子以及各種水份很多的食品。我們常從貨車棚旁走過,看看有沒有爛水果,可甚至連這也很難得。

在絕望中,有一天夜裡我菈上我的朋友喬來到一傢猶太教會堂裡,當時裡麵正在做禮拜。這是一傢新派會眾聚會場所。那位菈比給我留下的印象相當不錯。音樂也很打動人,是猶太人那種發自內心的悲哀曲調。禮拜剛一結束我便大搖大擺地走到菈比的書房裡要求見他,他接待我時還算過得去,待我說明了來意他便嚇壞了。我隻是求他給我和我的朋友喬施舍幾個錢,可是看着他瞧着我的那副樣子你還以為我已開口要把會堂租下來當保齡球場呢。最後他突然直截了當地間我是不是猶太人,我說不是,他便發火了。那麼,請問,你為什麼要來向一個猶太教牧師求援呢?我天真地告訴他我一貫信任猶太人,我是很謙卑他說這話的,仿佛自己不是猶太人是一個古怪的缺陷似的。這也是實話,但他根本不為所動。不,先生。他簡直嚇壞了。為了趕我走,他給救世軍的人寫了一張便條,說,“這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呢。”說完他便無禮地轉身照看他的會眾去了。

救世軍當然也拿不出什麼給我們。假如我們每人有兩毛五分也可以祖一個鋪在地上的床墊,可是我們兩人加起來連五分錢也沒有。我們來到公園裡,在一條長椅上躺下。天正在下雨,我們便用報紙遮蓋在身上。估計過了還不到半小時,一個警察過來一句話不說就狠狠扇了我們一掌,我們馬上爬起來站在地上,還跳了幾下舞,盡管當時沒有一點兒心思跳舞。屁股上挨了那白癡王八蛋摑了一掌後,我真是又氣憤又可憐,又沮喪又下賤,簡直恨不得把市政廳炸掉。

第二天早上,為了報復這夥好客的王八蛋,我們一早便精神煥發地站在一個天主教教士的門口了。這一回我讓喬說話,他是愛爾蘭人,還帶點兒愛爾蘭土腔。他的眼睛也非常藍,溫情脈脈的,隻要樂意他還能叫它們濕潤起來。一個穿黑袍的修女打開門,可她並不請我們進去,卻要我們在走廊裡等她去禀報那位好心的長老。過了幾分鐘那位好心的長老來了,像一部火車頭一樣喘着粗氣。我們這麼早打攪他的嗜好是為了得到什麼?

一點兒吃的和一個睡覺的地方,我們天真地答道。好心的長老立即問,那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從紐約。從紐約嗎?那麼你們還是盡快回紐約去吧,我的孩子們。這個大塊頭、大胖蘿蔔臉的狗東西再也沒有說什麼便當着我們的麵把門關上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我倆像兩隻歪歪倒倒的雙桅帆船一樣無助地四處亂逛,又碰巧從教士傢路過。老天爺在上,這個大塊頭、淫蕩的蘿蔔臉正在從胡同裡往外倒他的轎車呢!從我們身邊疾駛而過時他朝我們眼睛裡噴出一團煙,似乎是說,“這是賞給你們的!”那轎車很漂亮,後麵裝着好幾隻備用輪胎,好心的長老坐在方向盤後麵,嘴裡叼着一根粗雪茄。這根雪茄這麼粗,味道這麼足,準是一根克羅那·克羅那牌的。他坐姿很優雅,你很難模仿得來。我看不見他是否穿了長袍,隻看到嘴邊淌下的肉湯和那根散發出香味的五十美分大雪茄。

去第戎的路上我不由得追憶起這段往事。我想到在那些痛苦、恥辱的時刻我本該說、本該做而又沒有說、沒有做的一切,那時為了向別人討一口麵包就要叫自己變得不如一條蟲子。盡管我非常鎮定自若,這些老一套的侮辱和傷害仍使我感到痛苦。

我仍能感覺到那個警察在公園裡朝我屁股上摑的那一巴掌,盡管那隻是一樁小事,你或許會說那是一堂短短的舞蹈課。我走遍了整個美國,也曾進入加拿大和墨西哥。到處都一樣,你若想要麵包就得去乾活,去受人擺布。整個地球是一片灰蒙蒙的沙漠,是鋼和水泥鋪成的地毯。生產吧!更多的傻瓜和螺釘、更多的帶刺鐵絲網、更多的狗食、更多的割草機、更多的滾珠軸承、更多的高效炸藥,更多的坦克、更多的毒氣、更多的肥皂、更多的牙膏、更多的報紙、更多的教育、更多的教堂、更多的圖書館、更多的博物館。前進!時間不等人,胎兒正在穿過子宮頸,卻連一點潤滑通道的羊水也沒有。這是乾燥、快把胎兒勒死的出生,沒有一聲哭號、一聲喊叫。向來到人世間的孩子致敬!從直腸裡騰騰放出二十一響致敬的禮炮。瓦爾特·惠特曼說,“我戴帽子全看自己高興不高興,不論是在室內還是在室外。”以前有過你可以挑選一頂合適的帽子戴的時代,不過時代在變,現在為了挑選一頂合適的帽子你得一直走到電椅上去,他們會給你一頂瓜皮帽戴。有點緊,怎麼啦?不過沒關係!挺合適。

你必須呆在法國這樣一個陌生的國度裡,在將生與死分為兩部分的子午線上行走,這樣才會明白前麵等待你的將是何種難以預測的景觀。帶電的肉體!民主的靈魂!血的浪潮!上帝的神聖母親啊,這一番蠢活是什麼意思?地球烤焦了,破裂了,男男女女像一窩兀鷹圍着一具發臭的屍體一樣彙集在一起,交配,然後飛往各處。我門就是從雲裡像沉重的石頭一樣落下的兀鷹,就是它們的爪和嘴,它的巨大的消化器官有一個專嗅臭肉的鼻子。前進!不憐憫、不同情、不愛也不諒解地前進!別請求寬恕,也別寬恕別人!更多的戦艦、毒氣、高效炸藥!更多的淋菌!更多的鏈球菌!更多的轟炸機!越來越多,直到所有見鬼的工廠被炸成碎片,地球也一起毀掉。

一下火車我就馬上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那所公主中學離車站不遠,我在薄薄的暮色中走過大道朝目的地摸去。正下着小雪,樹上結的霜晶瑩閃亮,我經過看上去像陰沉的候診室的幾傢空蕩蕩的大咖啡館。寂靜、空曠的幽暗,這就是它們給我留下的印象。這是一個毫無希望的小鎮,那兒出產的芥未多得車載鬥量,大桶,小桶,罐子和精致的大口瓶裡都盛着芥末。

一看到那所學校我心裡就涼了半截,到了大門口我仍拿不定主意,便站下考慮是不是還進去。可是我沒有買回程車票的錢,再多想這個也沒有多大用處。有一陣子我想給菲爾莫打電報,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一個借口,於是隻得閉上眼睛走進去。

正巧勒普羅維西厄先生不在,他們說這天他休息。一個小駝背過來主動提出帶我去勒桑塞爾先生的辦公室,那是第二號人物。我緊跟在他身後,他蹒跚走路的怪樣子使我覺得很好笑。

他是一個小怪物,在歐洲任何一座不那麼像回事的教堂門口棲息的怪物。

勒桑塞爾先生的辦公室又大又空,我坐在一把椅子上等着,駝背又衝出去找他。我在這兒覺得相當自在,這個地方的氣氛使我清晰地想起了美國的一些慈善機構,我從前常常在那些地方一坐就是幾個鐘頭,等某個滿口甜言蜜語的王八蛋來細細盤問我。

門猛地打開了,勒桑塞爾先生踏着碎歩趾高氣揚地進來了。

我勉強忍住才沒有笑出聲來。他穿着一件常禮服,跟鮑裡斯從前穿的那件一樣,他的前額上垂下一絡頭發,斯麥爾佳科夫也許留的就是這種卷發。他嚴肅、好發脾氣、目光銳利。他不說一句鼓勵的話,馬上拿來寫着學生姓名、課時和課程的單子一次給我交代清楚,他告訴我給我撥了多少煤和木柴,接着又馬上告訴我沒有課的時間由我自行支配,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好了。

最後這一件是我聽見他講的頭一樁好事,這話聽了叫人那麼舒服自在,我馬上為法國祈禱了一次——為它的陸海軍、它的教育制度、它的小酒館及所有混賬機構。

這一套手續辦完了,他菈菈一隻小鈴,聽到鈴聲駝背便來引我去萊克諾姆先生的辦公室。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同,更像一個貨站,到處擱着提貨單和橡皮圖章,臉色灰白的辦事員用斷鉛筆在大本的笨重帳本上飛快地書寫,待他們把我這一份煤和木柴分出來後我便和駝背一起推着一輛手推車朝宿舍走去。我將在頂層分到一間房,同學監監們住在同一側。這情景有幾分好笑,不知道下一歩會發生什麼。或許有一隻痰盂,這兒有一種很強烈的作戦前準備的氣氛,隻缺少一隻背包和一杆槍——還有一隻黃銅酒懷。

分給我的房間相當大,屋裡有一隻小火爐,爐上裝着彎曲的煙筒,恰好在鐵床上方拐彎。還有一隻裝煤的大箱子。木柴就堆在門口。窗外是一排完全用石頭砌起來的淒涼的小房子,裡麵住着雜貨商、烤麵包的、鞋匠、屠夫——全是一夥白癡似的粗人。我的視線又越過他們的房頂,光禿禿的山嶺中有一列火車在卡嗒卡嗒響,車頭發出的尖銳汽笛聲既傷感又像是在發歇斯底裡。

待駝背替我生好了火,我便向他打聽吃的。還不到吃飯時間,於是我穿着大衣倒在床上,把被子蓋在身上。我身邊便是那張用了不知多久,搖搖晃晃的床頭櫃,尿盆就藏在這裡麵。我把鬧鐘擺在床頭櫃上,望着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嘀答嘀答過去。一道藍光從外麵街上透進屋裡來,我傾聽着卡車隆隆駛過,一邊茫然地瞪着煙筒,瞪着用一截截鐵絲捆住的煙筒拐彎處。我一輩子從未住過一間屋裡擺着一個煤箱子的房子,也一輩子沒有生過火、教過孩子,而且就此來說我還從未乾過沒有報酬的工作。我在感覺到自由自在的同時也覺得受到了束縛,很像一個人在選舉前的心情,所有的騙子都得到了提名,這時卻有人懇求你投那個合適人選的票。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受雇者、一個“萬金油”、一個獵手、一個流浪漢,一個劃船的囚犯、一個寒酸的小學教師、一條蛆和一隻虱子。我是自由的,可我的四肢卻帶着鐐铐。我是帶着一張免費餐券的民主的靈魂,可是沒有機車那麼大的力量,沒有聲音。我又覺得自己像一隻釘在木闆上的海蜇,但我最明顯的感覺是餓。鐘上的指針走得很慢,還得消磨十分鐘火警警報才會響。屋裡的陰影更深了,靜得嚇人,這種緊張的寂靜令我的神經難以忍受。窗子上積了小團小團的雪,遠處有一臺機車發出刺耳的響聲,過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爐子燃旺了,可是並沒有散發出多少熱量。我有點兒擔心自己會一覺睡過去,誤了飯,那就意味着得空着肚子躺一夜,睡不着。於是,我驚慌了。

離開飯鑼敲響還有一會兒,我跳下床鎖上門衝到樓下的院子裡。在那兒我迷失了方向,一間又一間四邊形的房間、一座又一座樓梯,我在這些建築物裡進進出出,瘋了似的找尋餐廳。

我走過一長隊不知正往哪兒去的孩子身邊,他們像一群用鎖鏈鎖住的囚徒緩緩向前移動,隊列前麵有一個監工。最後我瞧見一個戴禮帽、精力旺盛的人朝我走來,我攔住他打聽去餐廳的路。正巧我攔住了該攔的人,此人正是勒普羅維西厄,他對於同我巧遇感到高興,馬上便問我是否已安置妥當了,還有沒有他可以替我效勞的事情。我告訴他一切都妥了。後來又冒昧添了一句,說隻是有點兒冷。他寬慰我說這種天氣是很反常的,不時有霧,還有一點兒雪,那時天氣就要壞一陣了,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話。說這些話時他始終挽着我的胳膊,領我朝餐廳走。

看來他倒是一個滿不錯的人,一個正常的傢夥,我自忖道。我甚至還幻想以後我也許F會同他關係密切起來,也許在某一個寒冷的夜晚他會請我去他的房間,替我弄一盃熱酒。在走到餐廳門口的這幾秒鐘內我幻想到各種各樣的友好場麵,我的思想以每分鐘一英裡的速度飛馳。就在餐廳門口,他突然同我握握手,擡擡帽子同我道別。我茫然不知所措,便也碰了碰帽子。很快我就發現這是一件尋常的事,不定什麼時候你碰到一位教員,甚至從萊克諾姆先生身邊走過時也是一樣,你都要碰碰帽子,也許你一天會與同一個人相遇十來次,那也一樣,你一定得向他致意,哪怕你的帽子破了也罷,這才是禮貌的舉止。

我總算找到了餐廳。它很像紐約曼哈頓東區的一傢平民診所,磚牆,無罩的燈和大理石桌麵的桌子,當然少不了一隻帶拐彎煙筒的大火爐。飯還沒有端上來,一個跛子跑進跑出,拿盤子、刀叉和酒瓶。幾個年輕人坐在一個角落裡熱烈地談論着什麼,我走過去作了自我介紹,他們極其友好地接待了我。老實說,幾乎是友好得過分了,我弄不太懂這是怎麼回事。一會兒屋裡就擠滿了人,於是他們很快把我介紹給每個人。接着他們在我身邊圍成一個圈子,斟滿酒盃,唱起歌來……“一個晚上我起了一個念頭:我呼喚着宙斯去雞姦一個絞死的人。

風在絞架上吹起,

看,那個死人在晃動。

我隻得跳起來去好這個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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