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一行車馬遠遠行來。兩條渡船已經在碼頭守候,前方的幾名士卒解下馬匹牽到船上,然後把車輛推上船。
一群人埋伏在林中緊緊盯着渡船。程宗揚已經看出來,這些四處招攬來的豪傑有幾個不想乾的,但義縱等人看得極緊,隻能被裹脅着跟來。
雨水順着脖子流進衣內,又濕又冷,程宗揚卻在擔心自己的胡子,萬一被雨水沖掉就漏餡了,他索性撕下一截衣物蒙在臉上,隻露出一雙眼睛。
旁邊一名漢子豎起大拇指,然後有樣學樣也撕下衣服包住頭臉,不多時眾人都蒙上麵,妳看我我看妳,覺得多了幾分安全感。
渡船來回兩趟,車隊已經渡過叁分之一,接着車上下來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他戴着前高後低的烏色梁冠,腰間用彩绶係着一隻革囊。幾名扈從把他扶到船上,船夫竹篙一撐,船隻離岸駛往河心。一名扈從撐起傘蓋替主人遮雨,忽然船隻打個轉,正在撐篙的船夫失足跌入河中。
船上眾人連忙去救,但船身被滾滾河水沖得不住旋轉,在上麵能站穩都不容易。已經過河的士卒蹚進河中趕來救援,誰知那船離河岸還有十幾步遠,竟然開始下沉,接着另一艘船也失去控制。
岸上的士卒脫了衣物凫水過去救援,在他們背後的林中,義縱看準機會,大喝一聲:“殺!”幾十名豪傑蜂擁而出。
程宗揚跟着人群胡亂跑着,一邊緊盯着河心。那名中年人已經落水,如今正是盛夏,河中水流正急,他的寬袍大袖在水中累贅無比,雖然有幾名扈從拼死相救,還是被河水沖得分開。
岸邊已經交起手來,那幫遊俠人多勢眾又出其不意,一交手便砍翻幾名士卒。
不過有人劈開大車,成串銅铢滾落出來,不少人上來爭搶,場麵頓時亂成一團。(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程宗揚對敖潤和劉诏吩咐道:“看好衙內!”然後一頭紮進水裹。
劉鐵臂也盯着那中年人,那是整個車隊最大的肥羊,見程宗揚搶先,他也匆忙跳下水,“我來助妳!”
程宗揚遊泳的技術十分平常,但修為放在那裹,一口氣潛遊幾十公尺也不在話下,他順着河流飛快地靠近落水的中年人,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
那中年人並非不會遊泳,隻是被衣物束住手腳,難以施展,眼看被程宗揚扯住衣物,他勉強露出水麵喝道:“哪裹來的強盜!敢劫持本官!”
程宗揚叫道:“別動!”
中年人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說着拔出短刀,朝程宗揚刺來。
這麼一耽誤,劉鐵臂也遊過來叫道:“快砍了那老賊!他身上肯定有好東西!”
那中年人還掙紮不休,他的衣物浸了水變得沉重,程宗揚索性把他扯到水下,屏住呼吸扯下他的寬袍,一邊往岸上遊去。
兩人被河水沖出數百步遠,連岸上的厮殺聲也變得模糊。那中年人嗆了水,神情委頓,一出水麵就劇烈咳嗽起來。
劉鐵臂不知道被沖到哪裹,隔着蒹葭也看不清楚。程宗揚費力地把那中年人拖到岸上,說道:“別搞錯了,我是來救妳的。”
那中年人咳了片刻,“妳是誰?”
“草民程宗揚,是宋國來的商人。”
“岸上那些盜賊可是妳的同夥?”
“實言相告,草民隻是行商路過此地,手下一名小厮在城中遊蕩,遇上少年密謀劫殺新來的太守。草民雖是異鄉人,卻久聞太守剛直不阿,因此混迹其中與幾個傢人相機施救,幸得太守安然無恙。”
“原來如此。”那中年人見程宗揚並無惡意,於是鎮靜下來,拱手道:“本官寧成,多謝程先生援手之德。”
“太守不必客氣,草民雖是行商也知道大義所在。告辭!”
程宗揚一抱拳,就那麼揚長而去。
寧成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道:“施恩不圖報,此人大有古風。”他忽然臉色一變,急忙往腰間摸去,“不好!”
程宗揚披着衫子席地而坐,悠然飲着茶。雲如瑤在屋中點起銅爐,將幾件濕衣逐一烘乾。
寧成脫險之後,立刻命人攔截幾塊正從上遊漂下的木排,指揮士卒強行渡河,攻擊群盜。義縱等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此時亂了陣腳,被士卒一沖便死傷數人,剩下的頓時做鳥獸散。
寧成馬不停蹄地進入舞都,隨即下令封城,全城大索。這一夜還沒過完,那些遊俠豪傑多半已經落網,隻有義縱和幾名少年躲起來。
高智商和敖潤、劉诏早趁亂溜走,連汗毛都沒掉一根,這會兒還有心情在門外看熱鬧。
各處坊市雞飛狗跳,不斷有人被士卒抓到,戴上重枷拖走。高智商的眼睛忽然一亮:“劉鐵臂——那傢夥還欠我錢呢!”
劉鐵臂的臉上被抽了一鞭,不停滴血,聽到叫嚷聲,忽然叫道:“那個!那個姓高的!也是我們一夥的!”
高智商想溜已經遲了,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擠過來,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揪住他,往他的脖子上套根鎖煉直接拖走。
富安沖過來使勁作揖,“官爺!官爺!弄錯了!我們衙內……他可不是盜賊啊!”一邊說,一邊掏出錢铢往他們的袖子裹塞。
士卒接過錢,一把將他推開,喝道:“莫非妳也是盜賊!”
劉诏握住刀柄正要動手,卻被敖潤用肩膀一撞,把他撞到院內,“還不找程頭兒去丨‘”
劉诏連滾帶爬地奔進來,“程頭兒!大事不好了!”
程宗揚聽完咧了咧嘴:“好嘛,剛做的人情就得還。”他看着雲如瑤正在烘烤的衣物,說道:“讓那小子在牢裹待一晚,明天我接他出來。”
舞都太守府裹,一名官吏垂手道:“回太守,為首的盜賊名叫義縱,其姊是平亭侯夫人身邊的女醫。”
寧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平亭侯……來人!去邳傢!”
“太守,此時天色已晚。”
“便是連夜去。”寧成冷冷道:“破傢縣令,滅門令尹!本官身為二千石,難道平亭侯敢將本官拒之門外?”
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叁弟邳壽,這一夜邳壽如坐針氈,竭力應付新來的太守。
寧成對他的不耐無動於衷,先問完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後話鋒一轉,問起邳傢在舞都的產業。
邳壽小心道:“當年吾祖從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實封兩千戶,經過歷年賞賜,如今近四千戶。”
“據說封首陽山也有邳傢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時,曾將首陽山幾處出產木材的山谷賞賜給敝傢。”
“這是天子聖德。”
“太守說的是、,我邳傢上下感激不儘。”
寧成不閒不淡地說着話,一直坐到子時也不着急離開。邳壽心知要出點血,於是咬了咬牙,說道:“聽聞太守渡河時遇襲,在下憂心如焚,太守幸得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來人啊丨11兩名婢女捧着一隻蒙着紅綢的盤子進來。
“這是邳某一點心意,給太守壓驚,還請太守笑納。”邳壽掀開紅綢,盤內是一迭鑄好的金餅。
寧成放聲大笑,“邳傢資財千萬,拿這點金餅就想打髮我寧成嗎?”他大喝一聲,“義縱何在!”
邳壽打個哆嗦,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退一步就是滅門之禍,隻能硬着頭皮道:“太守明鑒,在下並不認得義縱。”
“好嘴硬,來人!搜丨11邳壽厲聲道:”寧太守,平亭侯府並無義縱此人。“寧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祁壽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隻怕驚擾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寧成道:“萬一有盜賊潛入府上就不隻是驚擾世子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數百名士卒將佔據兩坊地的平亭侯府團團圍住。0壽暗道這厮果然狠辣,連郡兵都調來。
雙方已經撕破臉,邸壽也不在寧成麵前做錶麵工夫,告退一聲,立即找到世子邳忌:“義縱走了嗎?”
邳忌長袍博帶,身旁坐着幾個美姬,一邊左擁右抱,一邊用稻粒逗弄玉架上的鹦鹉,“叁叔何必慌張?寧老賊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搜我們平亭侯府?”
邳壽頓足道:“已經開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鹦鹉打得羽毛亂飛,怒道:“好個匹夫老賊!”
一道人影從屏風後閃身出來,慷慨道:“我義縱絕不連累世子!這就去見寧老賊,便是橫刀自刎也要濺那老賊一身血!”
“我堂堂侯府難道連一個豪傑都護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送妳出去,到鄉裹躲幾天。”
邳壽陰聲道:“他已經用符節調來郡兵,如今週圍都被他調來的士卒守住,哪裹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隱秘,能藏兩、叁個人,那些郡兵再搜也搜不出來。”
“多謝世子好意。”義縱毅然道:“我們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躲過此劫,義某也無顔苟活於世!”
邳忌頓足道:“換衣服,就跟在我身邊。”
邳傢奴僕過千,多幾個人毫不顯眼,邳壽道:“夜裹還好說,天一亮還怎能瞞得住?”
邳忌又轉了一圈,忽然一笑,“有辦法了I叁叔放心,我保證讓義縱兄弟堂堂正正出門,還不連累我們邳傢。”
祁壽心下雖然不安,但知道這個侄子素有智謀,行事果決,一邊急道:“趕快!
趕快!“一邊匆匆忙忙往前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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