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乍起,滿庭落葉沙沙輕響着,湧上臺階。
一名老者坐在軒窗前,左手持觞,右臂憑在肘下的小幾上,背後倚着錦靠。在他麵前,放着一幅卷軸。那卷軸豎置在一張紫檀木架上,象牙制成的軸身份別卡在木架兩端,中間露出兩尺長一段寫滿字迹的素帛。右側的象牙軸上懸掛着一麵小小的象牙書籤。
一片落葉飛進軒窗,落在席側。老者視若無睹,他飲了口酒,然後伸手慢慢轉動象牙軸,軸下的書籤搖晃着露出幾個朱紅色的字迹:論貴粟疏。
“是故明君貴五谷而賤金玉……”老者低聲念誦着,然後搖了搖頭,又飲口酒,長長歎息了一聲。
旁邊一名老儒正在伏案抄錄,聞聲頭也不擡地說道:“子孟兄何事興歎?”
霍子孟道:“貴五谷而賤金玉,常人尚且難為,何況天子?”
“天子豈是常人?”
霍子孟點頭道:“說得也是……那些書卷都是現成的,用得着妳來抄嗎?”
老儒道:“書非抄不能讀也——何況這些書卷我的書院也沒有,正好抄錄一份。”
“抄什麼啊?酒都涼了!”霍子孟敲着桌子道:“趕緊給我熱點酒,弄盆肉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老儒不樂意地說道:“妳乾嘛不去?”
霍子孟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是病人!”
老儒無奈地放下筆,出去吩咐幾句,不一會兒拿了酒肉進來。
霍子孟拿起匕、箸,一邊生龍活虎地切着肉,一邊說道:“聽說了嗎?”
“什麼事?”
“京中地震。死了十幾個人。”
“什麼時候?”
“昨晚。”
“書院怎麼樣?”
“就記得妳的破書院。”霍子孟抱怨了一句,然後道:“我讓人去看了,好着呢。除了步廣裹一座宅院被震塌以外,其他都沒事。”
“隻震塌了幾座宅院?死了十幾個人?”
“還有奇聞,說地震之後,有兩隻鵝從地下飛了出來,一隻黑,一隻白。黑鵝沖天而去,白鵝不能飛,隻在池中鳴叫不已。”
“哪兒來的池?”
“中間有座宅院整個震沒了,半夜時候水湧上來,變成一座池塘。”
老儒麵露慎重,緩緩道:“此兆大為不祥,乃殺戮之征。”
“算妳蒙對了。”霍子孟切了塊肉,邊吃邊道:“死的那十幾個人,全都是被殺死的。”
老儒擡起眼。
霍子孟道:“宅子的主人是一個姓程的大行令,死的人裹麵有六個是他的傢僕。剩下七八個妳更想不到——是呂氏小兒豢養的死士。”
“大行令……可是天子前些日子下诏的那個?”
霍子孟點了點頭。
老儒道:“一個大行令無關緊要,襄邑侯派遣死士刺殺那人,若非他另有所圖,就是因為他事。”
“這妳可錯了。”霍子孟舉樽一飲而儘,“會審的結果已經出來了。那個姓程的大行令當晚請了穎陽侯府的大執事和襄邑侯府的幾位壯士赴宴,席間突遇地震,賓客多有死傷。兩處侯府和襄城君府的人都可以作證,事出意外,與兇案無關。”
“審案的是誰?”
“董宣。”
“怎麼可能?”
“董宣將程大行、唐執事執入獄中,連夜審訊。還沒到天亮,就先後有襄邑侯、襄城君、穎陽侯派人詢問,接着永安宮來人,問及此事。最後徐常侍帶了天子的手诏,讓董宣放人。董宣雖是強項令,可此事一無苦主二無兇嫌,在場的雙方眾口一辭,好得如同一傢人。到半夜地陷之處湧出水來,連物證也淹得一乾二淨。他關着一個朝廷命官,一個呂氏親信,還能扛着太後和天子的聖命,動刑逼供不成?”
老儒沉吟多時,“呂傢兄弟行刺姓程的大行令當無疑問,但無論呂傢兄弟還是天子,顯然都不慾將此事鬧得儘人皆知。那位姓程的,叫什麼名字?”
霍子孟從席邊翻出一支竹簡,看了一眼,然後道:“程宗揚。”
老儒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上寫着,沉吟道:“這個名字……”忽然他擡起頭,“張敞如今在函谷關?”
聽到此人,霍子孟有些不悅地狠狠切了塊肉,“也許吧。怎麼了?”
“年初他出使漢國,回來時曾提到,在宋國的酒宴上,有位慘綠少年,似乎就是這個名字。”
霍子孟不以為意地說道:“張敞材輕不堪重用,他的話不聽也罷。況且世間重名之人多矣。即使真是同名,兩人一在宋一在漢,豈能會是一人?”
老儒知道霍子孟與張敞素有嫌隙,張敞出使漢國回來,霍子孟隨便找了個借口,說張敞使宋時應對失措,有失國體,把他打髮到函谷關當都尉去了。
“是不是一人,一看便知。讓張敞回來一趟,見見此人。”
霍子孟冷哼道:“多此一舉。隨便吧。”
孫壽鬆了口氣,“多謝姨娘。”
胡夫人低聲斥道:“妳怎麼不早說?萬一他泄漏了身份,看妳怎麼收場。”
孫壽抱着胡夫人的手臂,撒嬌道:“我就知道姨娘疼我。若不是姨娘跟蘇姨情同姊妹,哪裹有壽兒的今天?”
胡夫人道:“他真是狐族?”
孫壽信誓旦旦地說道:“絕無虛假!”至於天狐血脈,孫壽則小心地隱瞞下來。蘇姨去後,胡夫人雖然與自己至為親近,終究不是狐族的人。
胡夫人注視着她,忽然道:“妳身上的禁制是怎麼回事?”
“啊?”
胡夫人皺了皺眉,“說不得嗎?”
“我……我……”孫壽期期艾艾地不知該怎麼開口。
胡夫人揮袖一拂,卷住她的手腕,一絲細微的真氣瞬息遊遍孫壽全身。
片刻後,胡夫人鬆開衣袖,似笑非笑地說道:“天狐血脈嗎?”
孫壽這一下真是吃驚了,“姨娘怎麼知道?”
“妳那點心思哪裹瞞得過我?”胡夫人道:“偏妳們狐族最小心,便是本族也是留下禁制。他身邊有一個龍宸的人吧?”
孫壽失聲道:“姨娘怎麼知道?”
“龍宸把標記都放到妳傢大門上了,妳竟然還不知曉?”
孫壽花容失色,緊緊抓住胡夫人的衣袖,哀求道:“姨娘救我!”
“看把妳嚇的。”胡夫人拿出帕子,替她拭去淚滴,“龍宸放的是召喚本門的暗記,不是沖着妳來的。”
孫壽定了定神,“他身邊有一個奴婢,原本是龍宸的人。眼下已經被他解開禁制,留在身邊伺候。”
胡夫人道:“讓他小心些。那個老賊隻怕盯住了他。”
孫壽又嚇了一跳,“那個老賊也來了?怎麼會盯上他的?”
“唐季臣讓胡巫佔蔔,髮現老賊有兩次在他的宅院附近出現,誤以為他與那老賊有勾結,才有今日之事。”胡夫人頓了一下,“唐季臣雖然忠心,但知道了這些不該知道的事,我已經讓他自裁了。”
“啊?讓他自裁了?萬一太後知道了……”
胡夫人淡淡道:“無妨。”
胡夫人自小服侍太後,是太後心腹的心腹,她既然說無妨,孫壽雖然擔心,也不再多說什麼。
胡夫人道:“他倒有些手段,招惹了龍宸和那個老賊,竟然還搭上了徐璜的線——大姊此舉,不知有什麼圖謀?”
程宗揚在籌謀什麼,孫壽也不知其詳,更不敢開口詢問,隻笑道:“過不了多久,蘇姨就該回來了。”
胡夫人眼中露出一絲怅然,幽幽道:“我與大姊可有些年未曾見麵了……”
天色微亮,馬車剛馳出洛都大獄,程宗揚便聽到一個壞到極點的消息。他眼角狠狠跳了幾下,“妳沒看錯?”
驚理道:“奴婢看得清楚,那個人肯定是巫宗的黑鴉使者。隻不知他在宅中藏了多久,直到地下湧水才飛走。”
程宗揚隻覺得頭大如鬥,哈大爺這一震,居然震出來一個黑魔海的臥底。那人不知在地下潛藏了多久,一直到半夜地下的水湧上來才飛走。當時天還未亮,圍觀的閒人還不少,眾口一辭,都說是地下飛出一隻黑鵝。後來不知誰傢的牆倒了,跑來一隻白鵝把池塘當傢,結果市井間以訛傳訛,都說是地下震出兩隻鵝,黑鵝飛天,白鵝在地,各種牽強附會的謠言更是層出不窮。
相比於那些謠言,自己宅院下麵竟然藏着黑魔海的黑鴉使者,這件事讓程宗揚震驚之餘更是後怕無比。有這麼個臥底一直躲在院中,自己所有的策劃隻怕都已經被黑魔海等人摸得一清二楚,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巧的在山中出現?偏偏她們一直隱忍不髮,讓自己根本沒往這上麵想。
程宗揚忍下這口氣,問道:“衙內的下落找到了嗎?”
“隻找到一行血迹,到巷口就消失了。”
程宗揚想了半天也沒轍,最後苦笑道:“請盧五哥幫忙吧。”
“盧五爺已經去了。”驚理停了一會兒,“徐常侍留下話,主人一旦出來,就請過去見他。”
洛都的大獄可不好待,程宗揚雖然沒有受刑,這一夜也熬得辛苦。他狠狠揉了把臉,然後道:“不急,我先去看看哈爺。”
哈迷蚩渾身纏滿繃帶,在充滿藥香的房間裹沉沉睡去。宅院被毀,眾人無處容身,隻好把他送到金市附近那處租屋中安置。昨晚一戰,反而是哈迷蚩受傷最重,渾身上下多處骨折,重傷十餘處,最嚴重的是腰椎在偷襲中被打折,很可能難以恢復。這樣的傷勢換作平常人早已死了數次,也幸虧他是獸蠻人,才能撐得住。
驚理低聲道:“哈老爺子原本有機會突圍的,為了讓高衙內主僕逃走,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哈迷蚩一直昏迷不醒,程宗揚沒有驚動他,小心退到屋外,才道:“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
驚理有些為難地說道:“那些大夫看到哈爺是獸蠻人,都不肯醫治。”
程宗揚斥道:“花錢妳都不會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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