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嫣單膝跪下,拱手道:“罪女已無顔再受此稱,還請四公子謹言。這位是孟凡,孟少俠,先前找出關鍵,令大傢明白我是受了姦人邪術擺布,便全仰仗他的功勞。他已拜會過另外兩位公子,隻剩四公子還未謀麵。我便前來引見。”
武瑾起身轉為正坐,雙手扶膝,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南宮星看了片刻,等那美婦將一件羽麵狐皮的大氅為他仔細裡好,才朗聲道:“鎮南王府的確待門客不薄,但我身體自幼孱弱,並不過問傢中的事,你若是想選個主子,做番事業,還是去找我二哥的好。”
說着,他擺手賜座,兩個影衛立刻從暗處現身,將矮凳放在南宮星和玉若嫣身後。
南宮星領袍坐下,微笑道:“在下並非為毛遂自薦而來,但說是毛遂自薦,也未嘗不可。”
武瑾微一挑眉,道:“哦?願聞其詳。”
“實不相瞞,在下略通醫理,還認識一位隱居的神醫,二公子的身體雖也不佳,但據說情況比四公子的還是好些,便趕來冒昧一問,不知四公子究竟是為何落下的病根?”
那美婦秀眉一蹙,隱隱生怒。
但武瑾擡手沒讓她開口,微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我嫂……哦,玉捕頭其實應該也知道一些。”
玉若嫣恭敬道:“我到王府後,確實聽聞過幾位公子的事,但從未特意打探過,所知甚少。”
武瑾略一颔首,緩緩道:“傢母身體就不是太好,聽大夫說,我從胎裡就帶了病根。”(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南宮星若有所思,朗聲道:“聽聞王府高手如雲,那為何不請四公子修習一些強健之法呢?玄門正宗的內功,對先天孱弱頗有奇效。”
“我的確學過,至今也未敢懈怠。”武瑾微笑道,“若論內功,我甚至可以算是個內傢高手。隻可惜……一身內力隻能幫我續命延壽,別無他用。若是沒有內功相助,我在五歲之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南宮星略一思忖,拱手道:“公子可否讓在下號一號脈?”
武瑾淡然一笑,伸出雪白如玉的手掌,道:“請。”
身旁美婦立刻將武瑾衣袖挽起,玉指扶住,頗為戒備地盯着南宮星的身影。
屋中兩位影衛,也一起過來,站到了武瑾身旁。
南宮星過來將指頭搭上武瑾腕脈,運起陰陽隔心訣,仔細探索武瑾的內息情況。
稍一試探,就讓他暗暗吃了一驚,這武瑾練得內力,竟沒有半分陽氣,這好端端頗為俊秀一個男人,竟修了一身至陰至純的森寒內息,難怪如此季節就要用上暖爐和氅裘。
“公子為何學了如此陰寒的一身內功?”他索性直接問道,“男子修習陰性內功先天便有不足,學習九陰一陽的至陰內功之人,就已少之又少,你這真氣的情形……可是達到了純陰無陽的玄寒之境,難怪你氣血虛虧,如此畏寒。”
武瑾微笑道:“可這是我唯一保命的法子,孟少俠,不論富貴貧賤,人,總是想要活下去的。”
“公子莫非曾被至陽真氣所傷?還是中了什麼極烈之毒?”
武瑾搖頭道:“不曾,隻是……”
他略一猶豫,嗓音轉低,緩緩道:“我在搬出傢中養病之前,不論怎麼診治,身子的狀況都江河日下,這些事,你們江湖人興許不懂,玉捕頭是王府長大的,她必定是懂的。就不消我多說了。”
言下之意,竟是王府中有人要取他的命。
不過想來也不奇怪,鎮南王的爵位若能承襲,便是封疆諸侯,權傾一方,若是王府真像錶麵上看起來那般平靜,世子死前,其餘四位公子又何必都是一副扶不起的阿鬥模樣呢?
世子武承雖然敦厚仁善的名聲在外,可南宮星也從一些情報中得知,從武承十四歲起,鎮南王那些妻妾中,就未再順利成活過一個男嬰,還連死了兩個偏房庶出的弟弟。算算時間,若非武烈根骨頗佳早早就被王爺送去習武,武瑾搬出王府養病不敢再回,還真難說如今能剩下幾位公子。
南宮星略一沉吟,向後退開,躬身施禮,微笑道:“在下醫術不精,叫公子見笑了。將來若是公子精神不錯,肯移歩中南翼州,在下一定為公子介紹一位神醫,給公子好好診治。”
“那倒不必。”武瑾淡然道,“生死有命,修短素定。何須如此在意。”
南宮星目光炯炯,鎖着武瑾神情,忽道:“那公子為何還拖着病體,急忙趕來唐門呢?”
“因為我相信,玉捕頭不會殺我哥哥。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未被發現。”武瑾端坐片刻,似乎就已倦極,雙足一收,便又倚在那美婦雙股上,“若不急忙趕來,我怕這裡會有人頂不住壓力,將玉捕頭冤殺交差。傢父戎馬一生,最恨殺良冒功之輩,我豈能令宵小如願。”
南宮星索性直白道:“那有其他兄弟過來,不也一樣?”
武瑾搖頭道:“我們一起到了,便不會有人殺良冒功。可若是分開有了先後,不論誰第一個過來掌控局麵,都會願意臨時充當一下宵小,將此案了解。”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公子們彼此牽制,才給了玉若嫣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否則,隻要有誰能在這裡一手遮天哪怕一日,玉若嫣的謀害世子之罪,便要坐實。
“這個都……莫非也包括公子您?”南宮星大着膽子,繼續試探道。
不料武瑾竟真點了點頭,頗為坦率道:“我們都到了,玉捕頭就是我那不會殺哥哥的嫂嫂。我若能先到兩日,那她就隻是證明我能力的殺人兇手。其罪當誅。”
玉若嫣坐在凳子上,神情毫無變化,沒有半點驚訝。
武瑾看着南宮星略顯錯愕的神情,微笑道:“這便是王府。你不必懂,也不會懂。正如我所說,我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唇角雖然噙着微笑,眼中卻滿是厭倦疲憊。
那美婦眼波蕩漾,柔情萬種,春蔥般的纖長指尖撫過他的麵頰,弓腰將螓首湊近,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角,輕聲道:“公子,該休息了。時候可着實不早。”
她嗓音婉轉嬌柔,甜糯溫膩,悅耳到令人心神鬆弛,南宮星遠遠聽着,都覺得心底湧出一股倦懶舒適,真是個人間尤物。
能找出這麼個美嬌娘常伴兒子身旁,可見鎮南王對四公子,應該還是十分重視的吧。
到門外問了問,玉若嫣點頭道:“四公子的母親是王爺扶正的如夫人,先王妃的堂妹,本就極受寵,待遇自然與庶出兄弟不同,甚至比境況相當的二公子還要好些。”
二公子武平和世子武承一母同胞,所以的確和四公子境況近似,都是身體不好的嫡子。
無奈亡妻難敵繼室,母憑子貴之外本也有子憑母貴的說法,加上這位王妃生產武瑾時又虧了身子,更惹王爺憐愛,愛屋及烏,能像四公子這樣常年於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之地養病不歸的,全王府也隻有他一個而已。
送別玉若嫣,南宮星估摸一下時辰,匆匆趕往約定地點,去與母親碰麵。
這次唐月依稍微來遲了些,她知道南宮星最近叁山奔波,頗為辛苦,便將約定碰麵的時間改為每叁日一見,還在此處,還在此時。
她帶來的消息依舊不算好。
唐青不知是心病所致還是染了風寒,高熱不退,唐月依索性趁機將她送往翼州,附帶書信一封,準備轉交南宮星父親南宮熙的另一位側室,昔年名滿天下的神醫——贖魂玉手華沐貞救治,看看到底有沒有法子能徹底治癒她的心神之傷。
薛憐經西叁堂接應之後,撃退了峨嵋追兵,但準備趕來幫忙的路上又遭伏撃,舊傷未癒又中奇毒,雖然可以靠真氣壓制,但一時間也不能再身陷險境。外叁堂本打算安排她也去同找華沐貞就醫,但她與華沐貞似乎有什麼芥蒂,不肯前往,辭去了兇煞堂職務,乘舟北上,說是要往豐州去找一個熟人給自己診治。樓裡原本派了人想要幫忙護送,結果被薛憐一刀劈斷船舵,從此失了她的消息。
另外,還有風絕塵一條警示,說她得到消息,她當年在父親破冥道人門下的師弟任絕俗,已經確定投身天道,此人自從摯愛鳳絕顔被九王爺娶為王妃後便下落不明,時隔近二十年重新現身,光是那套幽冥爪就萬萬不可小觑。任絕俗氣惱當初風絕塵不為他說話留住小師妹,加上性情乖戾想法極端,很令風絕塵擔憂,他會將餘怒遷在南宮星身上。因此特地傳來了任絕俗的形貌特點,提醒他務必小心,真要是狹路相逢生死鬥,切勿手下留情。
唯一稱得上好消息的,就是南宮星那位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擔心他在唐門辦事有危險,悄悄給娘傢執掌門戶的大嫂寫了信。凝珠那邊倒也痛快,二話不說,便把四大劍奴派來,讓他們聽南宮星號令行事,如今已在路上。
那四個木頭腦袋聯手出撃,當真是威力驚人,隻無奈一個個都跟傀儡一樣,惟命是從令行禁止,遇到需要打架的場合,的確是四個好幫手,遇到他現在這樣苦苦查案的情景,不過是多了四個方便好用的保镖而已。
但聊勝於無,愛妻白若蘭一番美意,他自然感激收下。
想到妻子,與母親分別後,南宮星回去路上,不免有些心生寂寥。
他此行為了叁個女人,如今唐青已經救走,唐昕被唐炫保住,暫且在隱秘處療傷,玉若嫣嫌疑已經洗脫了一半,照說是沒了性命之憂。他的目的明明都已經達到,可心中卻十分苦悶,隻覺得在這諾大唐門中碰了一圈釘子,或軟或硬,四下迷霧重重,按理說,文曲已經沒有什麼可興風作浪的機會,他卻沒有一刻可以心安。
不願回客居廂房孤枕難眠,若找唐傢要個美婢暖床,要被唐遠明冷嘲熱諷一番不說,還沒來由壞了孟凡正主的名聲,頗不情願。
心煩意亂,他索性找去地牢,打算再會會那位俏寡婦。
玉若嫣已經不在地牢住着,看守自然不如之前那麼嚴密,南宮星憑唐遠明令牌即可入內。
範霖兒就被關在玉若嫣先前的寬敞石屋。
之前南宮星也來看過她兩次,她從被關押之後,就一直不愛言語,問什麼都隻說自己冤枉,不問就隻是擺着一副委屈樣子坐在那兒,偶爾紅着眼眶抽噎兩聲,一副我見尤憐的樣子。
她身上被玉若顔裡裡外外搜了個遍,真真是連個屁都沒辦法夾着帶進地牢,南宮星不太擔心中什麼暗算,進來坐下,一時也想不到要問什麼,索性托腮盯着她,不言不語。
西堂這邊他早已走得熟了,年輕女子也見了大半,除了玉若嫣這個鶴立雞群還難以一親芳澤的,下麵就要數範霖兒生得柔美可人,唐醉晚雖年紀更輕氣質修養都要更好,但綜合下來仍是遜色一籌。
百無聊賴之下,行功就算睡覺的他不如在這裡慢慢養眼,也算是秀色可餐。
轉眼一刻過去,一直看似淡定,眼觀鼻鼻觀心的範霖兒忍不住擡起頭,望着南宮星道:“你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看你。”
“還沒看夠?”
“左右沒其他事要做,不如看你。”他打個呵欠,笑道,“你要休息,就請自便。”
呵欠這事兒最是容易感染,範霖兒還沒開口,就也跟着打了個呵欠,連眼淚都打了出來,急忙擡手一擦,秀眉半蹙道:“我一個婦道人傢,你看着我要怎麼睡?難不成你要圖謀不軌麼?”
南宮星擡手用拇指點了點牢門,“我早防着你呢,門外就站着看守。”
範霖兒話頭一滯,氣鼓鼓坐了回去,深吸慢呼平復了會兒,又坐在那兒不吭聲了。
南宮星的確不知道能問什麼,這女人抵賴的功夫當真了得,嘴比鴨子都硬,羅傲來過兩次,不能動刑也隻有無功而返,玉若嫣索性不問,就隻把她關着。
他沒想通,範霖兒這個棋子,到底布下是為了做什麼。
真就隻是為了策反唐行濟,之後做個魚餌釣南宮星上鈎嗎?這女人並無武功,也非易容,娘傢親戚查過沒有異常,到底是怎麼收買到她如此死心塌地的呢?
心裡沉思,南宮星眼睛依舊直勾勾盯着範霖兒看,四肢放鬆下來,陰陽隔心訣倒已經運行了一個週天。
不久,範霖兒就又有些心煩意亂,蹬掉繡鞋,皺着眉闆着臉一翻身躺倒在床上,憤憤側身看向裡麵,菈起被子就要睡。
南宮星不動,不語,仍隻是看着。
約莫一炷香功夫,範霖兒回頭瞄了一眼,噌一下坐了起來,“孟公子,這孤男寡女的,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廉恥麼?”
南宮星淡淡道:“牢裡審訊女犯,也沒聽說還要避嫌的。範夫人,你還是搞清自己的身份為好。”
“那你到是審啊!”
“你總歸是一句話,我不知道。審什麼?”南宮星嘆了口氣,搖頭道,“不如多看你一陣子,看到你睡着,聽聽你會不會說些夢話。唐行濟年紀輕輕就沒了性命,想來是不舍得你這嬌妻的吧,他回來看過你麼?”
範霖兒冷冷道:“你少拿這些嚇唬我,我好歹也是嫁進了唐門的女人,沒那麼膽小。你要是能讓行濟回來看我一眼,我反倒感激你。”
“行濟兄,你若在天有靈,尊夫人如此懷念,地牢不見陽光,沒有陽氣,陰森死地正適合你倆重逢,你不如就來安慰一下她的一片癡情吧。”南宮星信口胡謅,手上對着空中做了個舉盃動作。
範霖兒心浮氣躁,不覺就往上瞄了一眼,跟着自查失態,倒頭又將被子裡好躺下。
南宮星故意叫魂般道:“行濟兄啊行濟兄,你尚未出煞,七七燒祭,便不見了愛妻身影,心裡多苦,小弟能想到一二,你若回來,不妨到此與夫人一會,也好讓她今後為你守節,多個心頭念想。”
範霖兒往床裡挪了挪,乾脆擡手堵住了耳朵。
南宮星心道,唐行濟未必就是心甘情願自盡。範霖兒手邊亂心燈唾手可得,對丈夫下藥也是易如反掌,此前唐門並未有人防着文曲這樣的奇門高手,想要操控唐行濟這樣沒有實權的年輕弟子,難度極低。
他在心裡推演一番,若是當初範霖兒的圈套他忍不住主動跳進去了,會有什麼結果。
一個寡婦能控訴的,無非就是涉及貞潔的風流事。
先不說南宮星當時心裡惦記的事多,十有八九把持得住。就算把持不住,範霖兒能怎樣?
大哭大鬧,尋死上吊,逼着南宮星下山?
說到底,讓唐行濟連一條命都豁了出去,除殺人滅口讓南宮星失去最明顯目標之外,難道就為了這麼個虛頭八腦的後招麼?
他就算真被逼下了山,難道就不會子承父業悄悄潛回來麼?
一個比較大膽的猜測浮上南宮星心頭,難道……唐行濟所在天道的那條線,並不知道文曲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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