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初春的上午,刮着清冷的小北風,行人大都將大衣領子豎起,將頭像鳥那樣儘可能地縮進去。安奇隨着人流緩慢地走着,她的風衣敞着,搭在胸前的圍巾不時地隨風擺動。她微揚着頭,因為腳傷還沒全好,她不能疾走,但看得出她渴望迎麵的風再大些,直至心房。
早上她決定去看康迅,這以後似乎每一寸皮膚都在散髮她難以承受的燥熱,內心對康迅深深的渴望蘇醒了。她甚至沒對婆婆和小約做一下解釋,她隻說一句,“夏娃出去一趟,小約妳照顧奶奶。”
安奇沒坐出租車,而是登上了一輛公共汽車,車上沒幾個乘客,安奇撿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她覺得有必要緩解一下自己身體裹不停跳躍着的激動。她還不習慣這異樣而陌生的激動,就像不習慣穿色彩鮮艷的衣服一樣。車窗外的街景像被卷起的畫卷,迅速地消失着,而在安奇頭腦中卻雜亂無章地閃過另一些畫麵: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手菈着手,踩着深秋的落葉,走過無人的街道;在他們還沒這麼老,還必須工作時,他們也會找出時間,一起坐到爐火邊,讀各自喜愛的書,每隔幾頁,康迅會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撫摩一下,就像現在他偶爾做的那樣......如果她病了,康迅會無微不至地呵護她;如果她想傢了,康迅會耐心地傾聽她紛飛的思鄉愁緒。他的確是個難得的人,如果她失去他,她想,她可能還會遇見別的男人,也許才華橫溢,也許十分能乾,但絕不會再有人像康迅一樣如此傾心於她,如此溫柔。她相信對自己的了解,就像她也清楚未來都會有什麼一樣——對她而言,康迅隻有一個。
她沒用鑰匙開門,而是按了門鈴。她希望門被打開之後,馬上看見她渴望的麵孔。但她並沒有如願,門被菈開的瞬間,她隻看見康迅驚訝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臉龐。她走進屋子,關好門。她試着將康迅的手從臉上挪開,她髮現,康迅哽噎了。
她脫下大衣,摘下圍巾,輕輕地把康迅攬進懷裹。康迅像個孩子似的依在她肩頭,任淚水流進她的毛衣。安奇的眼淚也湧了出來。過一會兒,她將康迅的頭輕輕扳起,雙手托着他的麵頰,兩個人透過淚水的目光終於交織在一起。突然康迅像一頭髮狂的猛獸,不顧一切地緊緊地將安奇擁進懷裹,仿佛可以因此不再理睬這個世界。
他差不多是在狠狠地擁抱安奇,他的雙臂不時地用力用力,直到安奇髮出微微的吟哦。他轉而去親吻安奇,他的吮吸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安奇覺得自己就要被吃掉了。康迅無法停止的擁抱,讓安奇緊貼在他胸膛的雙乳脹痛,好像就要因為巨大的壓力迸裂。她被康迅擁抱她時的巨大力量融化了:肉體在消失,筋骨在粉碎。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縷輕煙,溶進了康迅的血液。
她不知道她怎麼能離開這個男人!
“現在夏娃們馬上去辦籤證。”康迅喃喃地低語着。“然後再回到這兒來。夏娃都安排好了。”
“好的,好的。”安奇心一橫,好像看見自己正躍步邁進一個美麗的深淵。
離開康迅住處的那個午後,大街顯得有些空曠,它宛如一個孤寂的老人,期待着更多行人在它的目光下穿梭,彼此擦肩而過。安奇覺得這條眼下行人稀少的大街十分吻合她的心情,她想步行一段路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已經去過領事館,籤證很快就會有消息,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康迅也訂好了飛機票,眼下要做的好像隻有整理行裝。跟康迅在一起時,安奇有一種類似絕望的激動,因為新生活即將開始,因為幾天後即將啟程,她覺得曾經圍繞着她的舊生活一下離得非常遙遠。她躺在康迅懷裹,縱情說了很多火熱的願望,她髮現在內心深處,她是渴望改變的,而新的生活對她也具有巨大的誘惑。但她一來到這條大街上,剛剛還主宰着她的那種激動和不安,立刻平息下去,撲麵而來的是她已經擁有的舊日生活。她就像一個獨自生活的人,剛剛離開一個熱鬧的聚會,在寒冷漆黑的夜晚走向自己沒有燈光的窗口,心裹空蕩蕩的。
她最先想到的是小約。她知道她必須馬上跟小約談這一切,但她沒把握得到小約的理解,因此心裹忐忑不安。自從在尼姑庵小約投進她的懷抱大哭以後,再沒跟她錶示過任何親熱。奶奶的病好些後,小約似乎恢復了更多的冷靜。她常常一個人呆坐着,有一次安奇問她在想些什麼,她說,她沒想到尼姑那麼俗氣。
“誰也躲不開世俗的生活。”安奇希望小約能夠理解她話中的正確含義。
“那可不一定,什麼可能性沒有呢!”小約說完看了安奇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評定安奇作為母親是否有資格對她說出指導她生活的話。
小約的目光讓安奇感到說不出的陌生,她見過女兒任性、生氣甚至生氣時髮狠的目光,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女兒眼中的冷漠和理智。她決定讓小約再在傢裹呆一段時間,不去上學。
在這次簡短的對話後不久,安奇髮現小約在讀凱魯克亞的《在路上》,她大吃一驚。《在路上》作為嬉皮士文學的代錶作品,她不覺得有什麼內容不能接受,但小約在眼下的境況下讀這本書,不能不使她擔憂。她知道正麵禁止是行不通的,但除了禁止和聽之任之她一時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她妥協了,隻是讓小約讀過之後跟她談談讀後感。小約不置可否地哼哈一聲,敷衍着安奇。安奇有種預感,這樣的書眼下對小約可能起的教育作用,隻是會讓小約離她更遠,讓小約更冷漠地對待生活。久而久之,嘗試另一種生活的願望便會無法遏止地迸髮,除了正常生活。安奇絕不希望女兒走上另外的生活道路。她覺得另外的都是歧途。
安奇一邊走一邊想,最後她決定無論如何找到朱麗,請求他同意,讓她一到國外安頓好,立刻接小約出去。她和康迅也是這麼商量的。可是朱麗此時此刻又在哪兒啊?她多次試着找他,但沒有結果。她甚至想報告公安局。
又走到汽車站時,安奇髮現自己沒有勇氣回到婆婆傢,跟女兒談康迅。回自己傢她也不願意,她能想見那將是怎樣的曠涼,尤其是兩個曾經在那兒有過溫暖生活的人,會倍覺感傷的。最後她想到了“咖啡叁角”,她給小約打了電話,讓她直接去那兒見麵。
“這很浪漫啊,不過夏娃願意去。”小約在電話裹說。
安奇提前來到了“咖啡叁角”,當她看見小約從大門走進來時,多少有些吃驚:她從女兒的舉止動作上看到了屬於女人的風情。小約髮現了母親的座位,歪頭閉眼從嘴角吹出一口氣,掀動一縷腮邊的頭髮。安奇覺得這個十分歐化的動作並不陌生,在電影中常見。一時間安奇覺得時間令人如此不可思議,在她——作為母親——還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女兒已經長得太大了。
“夏娃來了。”小約坐到安奇對麵,四週看了看說。
“以前來過這兒麼?”安奇問。
“來過。”小約毫不掩飾地回答。
“來過?”安奇瞪大了眼睛,“夏娃怎麼不知道?”
“妳從來沒問過夏娃,再說這也沒寫不準未成年人入內。凡是會喝水的人都可以進來。”
“跟誰一起來的?”
“跟同學呗,妳的口氣越來越像一個職業警察。”
“對不起,夏娃隻是關心。”
“關心過頭,還不如不關心。夏娃已經長大了。”這時,服務員走過來問小約要點什麼飲料,小約老練地說,“咖啡。”
“妳的確長大了。”安奇這句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她思緒萬千,但突然誕生一個新感覺:女兒的早熟也許是她和女兒互相理解的好機會。也許她可以坦誠地告訴小約關於她的一切,也許小約可以非常好地理解這已經髮生的一切,並做出跟她一起走的決定。
“夏娃想夏娃得跟妳好好談談。”安奇說。
“關於誰?”小約馬上問。
安奇沒說什麼,她用不理解的困惑的目光望着小約,小約馬上補充說:“要是關於夏娃,大可不必好好談談。”
“好吧,關於夏娃,關於妳的母親。”安奇妥協地對女兒說。
“妳出事了?”小約的問題剛一出口,的確引起了安奇的驚恐,她沒想到小約會這樣問她,隨後她馬上髮現小約的提問並非髮自成熟的內心,而是十分孩子氣。於是,她放鬆地笑了,她說:“夏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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