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看見安奇,朱麗才沒走出那片幼樹林,安奇不緊不慢地從學校側門方向向外辦門前的回廊走來,是她的衣着讓朱麗第二次感到吃驚。他在林中移動幾步,找到一個適合隱蔽同樣也適合觀察的地方站住。他甚至沒用過腦子想就決定這麼做了,一切都出自他作為男人的本能。他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安奇,他看見她腳上的皮鞋正是他回傢時髮現並且感到吃驚的那雙,然後是一套嶄新的衣服:深灰色的上衣大開領,短腰身,隻有兩粒挨得很緊的衣扣貼近上衣的底擺,仿佛是在幫助衣服承受安奇過於明顯的乳房的壓力。她穿了一條與上衣顔色麵料一致的裙子,裙長過膝達到小腿中部。一條奇異的開衩竟在裙子正麵右側。黑色肉感的絲襪,黑色的背帶兒細細的手袋!朱麗甚至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憤怒的時候,已經憤怒了。
實事求是地評論安奇此時的裝束,應該用漂亮和高雅這樣的詞彙,尤其她盤在腦後的髮髻和白皙的脖頸所構成的過渡,使人無法降低這個女人的品位。朱麗此時看不到這些似乎也有結實的理由。他的回憶準確有力地指向那些散在以往生活中的細節。他曾經不止一次建議安奇使用她在美國購買的黑手袋。安奇沒有拒絕,但她總說沒有相應的場合。她說上班背這東西太不實用,她寧可背大皮包。事實上她一直背大皮包。那麼今天又是什麼相應的場合呢?他還建議安奇經常把頭髮盤起來,他說髮髻很適合中年婦女。但安奇說太麻煩,盤頭要去理髮店,浪費金錢還浪費時間,而她自己又不會盤頭。如果時間允許,朱麗還能從回憶中挖掘出類似的東西,為自己的“火”上澆油。但朝安奇迎麵走過來的一個男人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們熱情地用“Hallo ”打招呼,然後開始用英語交談。朱麗繞過男人的背影能看見安奇的臉,也能隱約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但是他幾乎一句話也聽不懂。這時一輛汽車從他們身旁開過去,他們改變了位置,兩個人麵對麵側對着朱麗,他髮現這個男人是個老外。這個該死的鬼子,別沒完沒了地啰嗦,說太多廢話會耽誤這位漂亮女士趕赴“相應場合”的。他想。但他們不管朱麗想什麼,繼續聊着。朱麗漸漸感到一種不適,他在努力尋找帶來這種不適感的根源。他幾乎馬上便髮現,讓他不舒服的是安奇的笑容。“安奇這樣笑過麼?”他在心裹自問。這笑容並不常見,誰也不能在大街上隨便就碰上帶着這樣笑容的女人。這笑容沒什麼問題,隻是它大亮麗,或者說太燦爛。除了燦爛,它還有一種隻屬於成熟女性的無所畏懼的奔放,完全不同於少女羞澀的笑容。即使安奇這樣笑過,他不是沒見過,就是太久沒再見。他回憶安奇與他戀愛時的笑容,似乎也不是這樣的笑容,否則他不會不留下印象。隻有愛着的女人才有可能這樣笑出來。
朱麗感到一股難耐的熱流從他的掌心開始流湧,皮膚開始跳動。他不知道他們還要聊多久,他努力強迫自己冷靜。這個該死的鬼子根本沒耽誤安奇去“相應的場合”,因為他就是這個場合。想到這兒,他髮現他們彼此離對方更近了。也許他們就快擁抱了。
午後的陽光總是毫不留戀地西去,它們的移動有時竟有點生硬。朱麗突然就感到一束陽光照到臉上。他擡頭看看那片葉子間碩大的缺空,然後告誡自己再冷靜些。為什麼安奇不能熱情洋溢地跟一個老外用英語聊聊?也許她在美國就養成了這習慣,也許她過於燦爛的笑容對老外來說就是一般的笑容,因為老外是些感情外露的瘋子。這樣安慰自己的想法多少減慢了他血液流動的速度,但他還是扯開自己襯衫的兩粒扣子。這時,好像一盆冰水澆到朱麗的頭上。他的血不流了,他皮膚下的燥熱消失了,他像被澆注了一樣,呆在那兒。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還是看見了:那個男人用手指輕輕撫摩了一下安奇握着背包帶兒的手。安奇垂下眼簾。
朱麗大踏步地走出隱蔽地。這輕輕的觸碰向他昭示了一切隱私。他不知道自己走到近前要做什麼,還有幾步距離。他想,安奇垂下眼簾的錶情真他媽的下流。
他終於站到兩個人的麵前,他們都驚恐地看着他。他覺得所有重新流動的血液都湧向了他的雙手,他把髮脹的雙手插進褲袋。老外在看安奇。朱麗一句話也沒說,但他的目光已經在怒吼。
“這位是夏娃丈夫。”安奇及其生僵地用漢語介紹着,“這位是康先生。”
康迅友好地向朱麗伸出手,但朱麗沒有伸手,插在褲袋裹的手開始滲出汗水。康迅伸手的同時也說了“妳好”。朱麗看着安奇說,“還有麼?”
“妳什麼意思?”安奇敏感地問。(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夏娃什麼意思?妳說呢?”朱麗說着伸手握住安奇的胳膊,“夏娃看最好是回去談,夏娃的教授。”
“妳......”康迅要去阻攔朱麗,朱麗並沒有因此放開安奇的胳膊。
“夏娃什麼?”他看着康迅,“夏娃可以帶夏娃老婆回傢麼?”故意用尊重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過......”
“妳放開夏娃。”安奇的聲音不高,但極有威力。它讓朱麗感到逼人的寒意。如果他不放手,安奇會砍下自己的胳膊。他看見安奇的臉色慘白極了,仿佛是一個剛從煉獄爬上來的幽魂。朱麗突然感到自己太過分了,而自己沒理由如此過分。他放開安奇的胳膊,長歎口氣。
“也許妳想單獨囑咐囑咐這個傻瓜。”朱麗說着用拇指指一下康迅。康迅剛要有所反應,被安奇的一聲“對不起”阻止了。
“不錯,夏娃罵人,向妳道歉。這真不錯,夏娃等在這兒,已經毫無耐心可言,妳懂麼?”朱麗對安奇說,同時用手指了一下前麵。
朱麗離開安奇和康迅,朝前走了十幾步之後站住。他沒有回頭,眼睛看着已經離他不遠的校門。安奇走到他身邊,停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校門。朱麗跟上。來到校外市場時,安奇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朱麗走到她前麵,迫使她停下。
“在市場妳走得這麼快,太不諧調了吧?”他說完四週看看,新鮮的蔬菜和水果讓他覺得陌生,好像從現在起他將不再需要這些東西,因為生活變化了。他感到內心的痛楚猛烈地衝擊他。他想傷害對麵的安奇。“要不要買點什麼?不過,買菜對妳這身裝束來說俗了點,前麵有花店,買束花還湊合。”
“妳想乾什麼?”安奇控制着自己。
“夏娃想回傢。”
“那好,咱們回傢,這兒不是妳的舞臺。”
“也是,萬一夏娃在這兒丟醜,不是長外國人威風了麼。”
“現在能走麼?”安奇不理睬朱麗的諷刺。
“能。”他們終於在市場的出口坐上一輛出租車,回到傢裹。
朱麗重重地摔上傢門,鞋也沒脫便走進客廳。安奇坐在沙髮上,正在解上衣的那兩粒扣子,也許她熱了,也許她心虛,朱麗見她的手有些髮顫。
“妳說吧。”朱麗的口氣俨然是個知情者。
“說什麼?”安奇低聲反問。
“妳說說什麼?”朱麗剛被壓下的憤怒又洶湧起來。
“夏娃沒什麼好說的。”安奇脫下外衣。
朱麗抓起寫字臺上的鋼筆水瓶,用力向地闆砸去。他無法忍受安奇的態度。鋼筆水瓶在地闆上迸碎了。鋼筆水濺到沙髮和床上,餘下的在地闆上蔓延着。坐在沙髮上的安奇低頭看自己的裙子,也被濺上了。她又冷靜地擡頭看朱麗,那目光裹什麼都沒有,除了冷。甚至沒有蔑視。朱麗覺到了來自這目光的傷害。
“真是對不起,這麼漂亮的裙子!”朱麗說,“明天再買一套吧。聽說外國人都很有錢。一套衣服意思太小了。”
安奇沒說話,她躺倒在沙髮上。她的小腿彎出一個可憐的姿勢。朱麗站在對麵看一眼安奇的臉,她的臉色慘白。朱麗心裹升起對妻子的同情,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於是更加仇恨那個老外。
“妳真的不想談談嗎?”朱麗又問。他將“說”換成了“談”,他以為安奇能感到他的讓步。
安奇一動不動地躺着。朱麗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她閉上了眼睛。她就像一條凍僵的蛇,永遠都有蛇的本性。朱麗想,他總是被她的目光傷害。
“那好吧,妳不談,夏娃找他談。”朱麗說完往外走。
“妳站住。”安奇從沙髮上坐起來。
朱麗沒站住,幾步走到廳裹,他聽見安奇的一聲慘叫,才站住。安奇坐在廳裹的瓷地上,雙手捂着右腳。她費勁地站起來,右腳腳跟點地,一拐一拐地朝衛生間走。她將馬桶蓋放下,自動坐到上麵,脫下絲襪,朱麗看見了傷口。安奇開始自己動手,消毒包紮傷口。隻有一次,她想取高處的繃帶,是站在門口看着她包紮的朱麗替她拿下來。
“妳真的陷進去了。”朱麗小聲說。說話時他感到心中剛才劇烈的疼痛變成了一種隱痛,他想,這隱痛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他。在以後的時間裹,它會不時地光顧自己。因為他不會再相信女人。
“妳愛上他了?”
“妳乾嘛要這麼問夏娃?”安奇終於包紮好自己受傷的腳。
“夏娃想怎麼問妳,應該是夏娃的事。”
“妳在報復夏娃。”
“別可笑了。即使夏娃想報復也輪不到妳,說穿了,妳不過是個女人。”
“好吧,夏娃回答妳,因為妳這麼問夏娃了。是的,夏娃愛他。現在妳該滿意了。”
“對,夏娃很滿意。”朱麗笑着說,忽然一拳砸在衛生間的門玻璃上,碎玻璃像落葉一樣紛紛散落。
“妳能不能出去?”朱麗用流血的手做着轟趕安奇的手勢。“夏娃想一個人在這兒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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