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華雲龍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天已大亮,蔡薇薇和環兒都已經不在了,於是起身穿衣。見榻沿有個楠木大椅,隨手扯了過來,盤膝練功。他先練了一會華門心法,再將“無極定衡心法”練了二遍。練完心中忖道:“元清大師說我能將這心法練至無上境地,究竟是什麼法子?”想了一想,不得要領。
他童心忽起,竟想看看如果我練華門心法與“無極定衡心法”究竟有什麼情形?他是少年心性,想起就做,竟不顧那莫測後果。要知一心兩用,猶能導致正氣岔道,走火入魔,他居然異想天開,想把兩種心法,像幼時攪拌水和泥,塑成各式泥人、泥物般並用。這後果,好則罷了,不好,走火入魔,半身不遂是小事,真氣亂竄,經脈異道,神志狂亂,也是常見的,再不幸,那是死了。
而這好與壞,並非一半一半,而是九十九與一之比,除非徼天之幸,不然休想活命。故每一位高人,無論他如何怪僻,也不敢把命開玩笑地送去。更何況這華門心法與“無極定衡心法”,一見便可知是互走極端的兩種至高心法,無論武學如何高深的人,也無法找出這兩種心法有絲毫溶洽的地方。
華雲龍雖知此事危險,隻是一來他生性便愛冒險,二來也是未能深知危險究竟有多大,故好奇心起,便不顧一切的做去。剛開始,他因為深谙華門心法,一運起來便不知其他,未能並運。其後,他略為留心了些,居然將“無極定衡心法”也同時運起。
刹那,那一正一逆兩股其氣,竟然同在經脈中鬥起來,他越慾靜止,越是錯亂,雖知不妙,可是那兩股真氣竟已不受他指揮,如錢塘怒潮,萬馬奔騰,不可遏止。他就在這不到盞茶時光中,已是麵色通紅,大汗淋滴,有如從水中撈起一般。華雲龍暗嘆一聲道:“罷了。”淡淡處之,不再對身中真氣加以控禦。忽然腦中如受雷撃,“轟”的一聲,他已暈厥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悠然轉醒,恍疑似夢,略一凝思,方憶起方才之事,心中一震,暗感兩世為人,大呼“僥幸”不已。卻覺體內清靈一片,智珠活潑,朗朗慾躍,細察脈中真氣,不禁一陣茫然,莫審禍福。原來他竟覺脈中真氣逆中含正,正中含逆,亦正亦逆。非正非逆,竟連他也摸不清這是怎麼回事?隻是真氣蓬勃,自運自行,似又不見什麼禍害。
他這次不敢冒失了,慾待請教元清大師再言其他。這分明是功力精進之證,隻是他論輕佻,那是輕佻極了,論穩健,也是異常穩健,華天虹諄諄訓子,謂天之降鍋,必先以微福驕之,天之賜福,必先以微禍試之,他深凜於心,故不敢便以為是。正自沉吟間,忽聽門口傳來一絲輕微聲息,他朗聲喝道:“誰?”
門一開,香風隨着紅影飄入,銀鈴似的聲音道:“龍哥好壞,嚇了我一跳。”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誰叫你像搗蛋鬼。”卻見蔡薇薇已換了紅色衫裙,更顯得艷光四射,灼若朝霞。
她爍然一笑,道:“怎麼?龍哥不認識我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華雲龍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嘆道:“的確不認識了。”頓了一頓道:“每當薇妹換了一件衣裳,我就幾乎認不出薇妹。”
蔡薇薇嗔道:“難道你隻認衣裳不認人?”
華雲龍搖頭不迭,道:“非也非也,薇妹換一件衣裳,則那風采姿容,又見一番精神,偏又每一種都令天下粉黛失色,我從不信天底下居然有此美人,自然要懷疑是不是我的薇妹羅。”他風流不羁,無論是真是假,那甜言蜜語,總是層出不窮。
蔡薇薇芳心竅喜,口中卻道:“哼,花言巧語。”頓了一頓,又道:“起來進午餐了,你難道還想練?”
華雲龍道:“我倒有這意思,薇妹如亦不餓,可否將“四象化形掌”的口訣先告訴我?”
蔡薇薇卻不願他廢寢忘食的苦練,道:“你想餓死,我還不想陪你挨餓。”見他還坐着不動,上前一把拖住,嗔聲道:“還不來。”
華雲龍莫奈何,道:“好,好,去吃去吃。”
這頓午餐,就在這座獨院中小廳內進,小婢環兒一旁待候,僅他們二人在席,但菜肴豐盛精美,十個人也吃不完。看見環兒一臉羞喜的模樣,華雲龍不禁心癢癢,柔聲問道:“環兒,還痛麼?”
環兒羞紅着臉道:“還有些痛,公子不用擔心,過兩天就好了。”
華雲龍笑着道:“快活麼?”
環兒嬌羞地點點頭,輕聲道:“快活死了。”
蔡薇薇嬌笑着道:“龍哥,你這是多此一問,不過呀……”突然紅着臉,說不下去。
華雲龍奇道:“不過什麼?”
蔡薇薇低聲嬌羞地道:“不過龍哥似乎越來越厲害,我越來越感覺招架不住,看來該多給你找些人,否則我非死在你手上不可。”
華雲龍低聲笑道:“不是死在我手上,是死在……”說着,指了指褲子上撐起的小“帳篷”。
環兒和蔡薇薇二女臉羞得通紅,蔡薇薇嬌嗔道:“龍哥,你不要一大早就挑逗人傢啊,人傢現在還渾身酸軟呢。”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好了,不逗你們了。薇薇,告訴我“四象化形掌”口訣吧。”蔡薇薇不忍過拂其意,當下說了。
那“四象化形掌”共有八式,取義四象八卦,式中含式,相推互衍,變化萬千,華雲龍但覺“蚩尤七解”雖然詭異毒辣,銳不可當,卻是不及“四象化形掌”氣勢磅礴,奧妙絕倫,果然不愧武聖雲震的遺傳絕學。那“四象化形掌”,口訣極簡,僅不過百字而已,其玄奧之處,不在當年華天虹獲得“劍經補遺”之下。
華雲龍邊吃邊想訣中精義,忽然靈光一閃,手中箸本是挾向一盤鲈魚的,卻頓在半空中,久久不語。環兒在旁,不禁羅袖掩口,吃吃而笑。蔡薇薇雖覺好笑,卻知這正是他武功突發猛進的時機,瞪了環兒一眼,阻她發笑。忽聽華雲龍道:“薇妹,接我一掌。”手中牙箸一放,右掌似屈還伸,中指獨挺,霍然一掌攻向蔡薇薇,正是那招“變動不居”。
蔡薇薇駭然一震,也回敬一招“變動不居”迎上前去,叫道:“我不信你比我聰明那麼多。”華雲龍這一掌縱然已窺其神髓,怎能與蔡薇薇十年以上苦練相比。
隻是兩掌一接,蔡薇薇卻吃了苦頭,皓腕如折,嬌軀一仰,幾乎連人帶椅摔倒。原來蔡薇薇熟知華雲龍的功力,故掌中貫足同等功力,不意華雲龍功力大增,一接之下,雖知不妙,卻已不及再貫真力。她滿麵嬌嗔,拂袖而起道:“好啊,你藏私。”卻見華雲龍一掌之後,又復跌入沉思,但見他劍眉時蹙,忽又開展,竟不知她在說話。
蔡薇薇雖恨不得咬他一口,卻也不敢誤他武功進展,悶然坐下,隻聽旁邊吃吃連聲嬌笑。她氣無可出,這下可有對象了,目一瞪,怒道:“你笑,有什麼好笑的?快滾出去,滾的遠遠的。”
環兒與琪兒都是與她自幼一起的,對她性情早已熟稔,聞言並不懼怕,道:“是,姑娘。”
才到廳口,卻聽蔡薇薇道:“你回來,急什麼?怕我吃了你?”
環兒又笑着走回來,蔡薇薇又素手一揮,道:“滾了,我看見你就討厭。”環兒噗哧一笑,跑出廳外。
好半晌,才見華雲龍吐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蔡薇薇歡聲道:“龍哥,你參透多少了?”她方才望了華雲龍半晌,隻感覺華雲龍文采風流,穎悟過人,滿心愛意,那怨意早不知那裡去了。突覺不能太便宜華雲龍,不待華雲龍答話,道:“接招。”素手一揚,又是“變動不居”。
華雲龍朗然一笑,也以“變動不居”一招迎上,道:“來得好。”
兩掌相接,蔡薇薇這次有備,自是紋風不動,她想讓華雲龍吃些苦頭,用足了八成真力。讵料,兩掌一接,華雲龍掌上其力怪異無比,竟將她真力旁引,他是穩若泰山。她驚異萬分,道:“龍哥,難道你已經取下“瑤池丹”?功力怎麼增進如此之多?那真力尤其古怪。”
華雲龍道:“這倒沒有。”略整思緒,將剛才華門心法與“無極定衡心法”並運的效果說來,蔡薇薇代他雀躍不已。華雲龍笑道:“薇妹,是禍是福,猶且難知,假若中虺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則這當說塞翁得馬,焉知非禍了。”
蔡薇薇道:“吠,你少說幾句喪氣話好不好?”
兩人又談到酉牌時分,赴梅素若之約的事。華雲龍以為既已言明單人赴約,且他功力大增,諒梅素若已非敵手,就由他一人赴約也罷。蔡薇薇卻堅持非二人同去不可,說是九陰教高手如雲,又是不擇手段的邪教,群起圍攻,華雲龍功力再高,也招架不住。
爭論半天,才決定由華雲龍明着赴約,蔡薇薇暗中跟隨。這一頓,直吃了大半個時辰始畢。餐畢,又討論了一陣“四象化形掌”,華雲龍進境之快且不說,那真力之古怪,更令蔡薇薇驚異不已。問他如何運用,連華雲龍自己也不明白,隻覺不由自主的就施展出來了。
看看申時將盡,紅日西斜,兩人始動身前往。蔡薇薇慮及暗中跟隨,紅色實太奪目,又換上白色衫裙。華雲龍佩劍執扇,一副貴公子的模樣,那折扇自傢中攜來的,早巳失落,這柄是蔡薇薇贈他的。
由金陵世傢至鐘山西麓,在他腳程之下,頃刻即至。離那座氣象宏偉的宅第猶遠,莊門一開,隻見那身材矮小的引薦堂主申省叁,領了一批九陰教徒,迎了出來。華雲龍反而放慢腳歩,折扇輕搖,走向莊門,那像赴生死之約,倒似參加知友之宴。待他走近,申省叁早已不耐,勉強一抱拳,道:“華公子果是信人,敝教主有請。”
龍華雲折扇一收,道:“你傢教主何在,為何不親自迎接?”
申省叁陰笑道:“華公子能否代錶令尊?”言下之意,是華雲龍不配梅素若親自迎接。
華雲龍折扇一張,扇了兩扇,道:“話不是這麼說法……”
申省叁早已不耐,道:“華公子有何見教?”
華雲龍暗笑他太沉不住氣了,益發從容,道:“華某與貴教主也算朋友了,瞧在朋友之情的份上,也該親身出迎才是,難道如今尊榮,便看不起昔日朋友了?”他順口胡谄,用意在牽住莊中人注意,好讓蔡薇薇混入。
申省叁冷冷地道:“如此說來,華公子是非教主出迎,不肯入莊?”
華雲龍搖頭道:“不然,貴教主如今終究是一教之主了,這架子倒也不可不擺。”折扇輕搖,當先走去。
申省叁啼笑皆非,連忙追上,道:“在下帶路。”他雖恨華雲龍入骨,可是見他輕袍緩帶,折扇佩劍,那雍容風度,也不由心中暗讚道:“不愧天子劍之子。”
來至上次所見的美輪美奂、金碧耀煌的敞廳前,卻見那美艷如仙的梅素若,手執鬼頭杖,階下相迎,隨後是刑名殿主厲九疑,司理堂主葛天都,傳道堂主樊彤。華雲龍見梅素若肯降階相迎,倒是一怔,據他猜想,梅素若很可能傲不為禮,企圖折辱他一番。心念一轉,上前齊額一禮,道:“華雲龍拜見來遲,梅教主海涵則個。”
梅素若持杖還禮,漠然道:“梅素若有失遠迎,華公子海涵一二。”華雲龍見她語聲雖冷,卻沒有什麼殺機,心中暗感困惑,她與昨夜並不相同。
入廳分賓主坐下,華雲龍見廳中僅有一席,那酒菜的豐美不說,盞碟銀制,特別精致,不亞王侯,席邊叁婢侍立,卻是梅素若貼身愛婢小玫、小娟、小蘋。雖日猶未沒,而八角宮燈,已燃點着。席中梅素若雖未殷殷勸酒,卻也無唇槍舌劍,火辣辣的情形,變成隻聞盃盞碰撃聲,未聞人語,倒似傢人聚食,無話可談似的。
華雲龍大感意外,忖道:“我就看你這丫頭搗什麼蛋?”沉住氣,靜以觀變。他自恃百毒不侵,垣然吃喝。
酒過二巡,菜也上了叁道,梅素若忽道:“華公子可是想知江南儒醫下落?”
華雲龍心道:“你明知故問。”口中卻道:“在下懇請梅教主指示我餘伯父下落。”
梅素若冷笑道:“你以為本座會說?”
華雲龍暗道:“來了。”含笑道:“在下原未抱有太大希望。”
梅素若微微一怔,道:“那你來此何為?”
華雲龍不答反問,道:“在下敢問梅教主一句,玄冥教與貴教結為盟友,玄冥教所作所為,教主果然皆知麼?在下餘伯父,玄冥教似是極為重視,教主果然知道他老人傢下落麼?”梅素若冷然一笑,並未作答,龍華雲又道:“以在下猜測,教主恐未必知道。”
梅素若緩緩地道:“且不問本座知曉與否,你既以為本座未必知道,又何苦來此?”
華雲龍含笑道:“無他,為一信字而已。”
梅素若玉麵一片譏曬之色,道:“哦,信字對你如此重要?”
華雲龍心中忖道:“這丫頭口風好緊,意向莫測,倒不可小看了。”心中暗籌對策,口中道:“梅教主當知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梅素若輕笑一聲,道:“大概華公子還自恃武功高絕罷?”美眸一瞥厲九疑等四人,道:“不知華公子以為本教在座五人功力怎樣?”
華雲龍道:“無一不是絕頂高手。”
梅素若本來冷若冰霜的玉麵,竟然如春風桃李般,綻出了笑容,那份艷麓,令華雲龍目為之眩,隻是心中更是警惕大起。但聽梅素若道:“不知本座與在席四位,一起向公子出手,公子逃得了麼?”
華雲龍大感駭然,外錶卻從容一張折扇,笑道:“教主真會開玩笑。”要知這席上人雖少,卻等於九陰教精華在此,真要齊向華雲龍出手,華雲龍自審雖武功大進,也難幸免。
梅素若吟吟一笑道:“華公子真以為本座是說着玩的麼?”
她一反平日冷若冰霜之態,華雲龍更驚疑不定,饒他聰明機智,竟也估不出她葫蘆中賣什麼藥。俊目一閃,打量了葛天都等四人,見他們都麵色冷漠,看不出什麼聯兆。略一沉吟,他淡淡一笑,道:“教主玄機,恕華雲龍愚蠢,莫能揣測。”
梅素若玉麵忽又森冷一片,華雲龍以為即慾出手,心如緊弦,巳準備先向她全力攻撃。讵料,梅素若美眸忽一瞥厲九疑,那目光好難領會,善惡難度。厲九疑忽然長身而起,向梅素若躬身道:“屬下現有急事,及待辦理,請教主容屬下中途退席。”
梅素若漠然道:“厲殿主請便。”
厲九疑居然也朝華雲龍拱拱手,道:“厲某無狀,華公子恕罪。”
華雲龍連忙起身還禮,道:“厲段主調兵遣將,想必大費心力。”他以為歷九疑必是去率領九陰教徒,防他逃離,故不覺出言譏訕。卻見厲九疑淡淡一笑,退出廳外。華雲龍暗暗忖道:“薇妹不知躲在何處?”
又過片刻,傳道堂主樊彤又起身告罪退出,不及一刻,司理堂主葛天都,引薦堂主申省叁陸續告退,廳中除了斟酒的叁個小婢,竟隻剩華雲龍與梅素若二人。這局勢大出華雲龍意料之外,饒他聰明穎悟,也不知梅素若究竟存了什麼主意,隻聽梅素若銀鈴般而又冷若冰霜的聲音道:“華公子於此有何感覺?”
華雲龍心道:“這丫頭真可謂喜怒莫測了。”吟吟一笑,折扇輕搖,道:“在下以為這情形非常友好。”折扇一收,又道:“如能談談心,那當然最好,梅姑娘以為是麼?”他又改口稱梅素若為姑娘,俊目注視住她冷艷的花容上,想看出她的意向如何?
隻見梅素若不羞不惱,若未聞他之所言,頓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你剛才在莊外曾說,本座是你朋友,難道你不再與九陰教為敵了?”
華雲龍忖道:“原來她剛才隱身一旁。”沉吟片刻,正色道:“在下有幾句不中聽的話,不知梅姑娘可否……”
小玫侍立於梅素若身後,忽然道:“既然不中聽,不必說了,免得我傢姑娘生氣。”
梅素若美眸回瞪她一眼,又麵對華雲龍道:“你說,本座聽着。”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九陰教如能改邪歸正……”
梅素若不待他說完,冷笑一聲,道:“本教那裡邪了?何需改正?這且不說,依你之言,整個武林,分明由你們華傢獨霸。”
華雲龍劍眉一蹙,道:“梅姑娘此話怎講?”
梅素若冷笑道:“俠義道由你們華傢為尊,改邪歸正,難道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
華雲龍敞聲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俠義道的人,以義相交,誰也不在誰的上麵,何來稱尊之說?況傢父亦無爭霸江湖之心。”
梅素若道:“那好極了,本教就改邪歸正,俠義道由本教為首如何?”
她改稱尊為“為首”,華雲龍倒也不能否認,微微一笑,肅容道:“如果梅姑娘真能為蒼生造福,則依梅姑娘所言,亦無不可。”
梅素若冷笑道:“你說的好不輕鬆,難道你能代錶令尊及整個俠義道麼?”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梅姑娘,我華雲龍雖是華傢子弟,論武功,論名望,不值一道,論人品,更是輕佻還薄,大為尊長诟病。”
梅素若玉麵一片譏哂之色,道:“你憑什麼如此認定?”
華雲龍淡然道:“人心公則一,私則萬殊,在下就憑這一點而已。”他雖淡淡說來,那浩然之氣,卻沛然不可禦。
梅素若好似挨了一棒,冷艷的麵上,一片茫然,要知她受養於邪教中,那九陰教主縱是愛她,所諄諄訓示的,無非陰謀詭計,至如誠以待人,在九陰教看來,那根本是狗屁不通,自尋死路的話,那裡會教她,隻是先天良知,終不可掩,致令她勞心雜念紛然,一時竟失了主張。
隻覺得華雲龍雖有輕佻之態,而光明宏偉的胸襟,依然不損,邪不勝正,她雖為一教之主,自愧弗如之心,油然興起,卻為了她那孤傲性情,隨又芳心暗惱,心道:“姓華的又有什麼了不起。”定了定神,道:“此事口說無憑,不談也罷。”
華雲龍暗自皺眉道:“看來這丫頭耳濡目染,執迷已深,再難回頭了。”想到終究要與如此絕代紅顔,兵戎相見,這可是瀰足遺憾的事,不禁深深一嘆。
梅素若見狀道:“你長籲短嘆,可是怕了?”
華雲龍朗然一笑,道:“華傢子弟,還不知畏懼是何物。”頓了一頓,懇然道:“不管梅姑娘如何?但如今在此廳中,不知可否暫捐前嫌,飲酒清談?”梅素若聞言之後,默然半晌,突然將麵前銀盃,朝華雲龍遙遙一舉,輕呷一口,重又放下。
華雲龍忖道:“她口雖不言,這是應允之意了。”也急忙舉盃一禮,卻一口飲盡。梅素若道:“小娟,替華公子添酒。”
小娟應了一聲,執壺為他斟滿,趁機低低在他耳畔笑道:“上次你想喝一盃白水都不成,這一次可高興了吧?不但美酒佳肴,姑娘還親自陪你。”
她語聲雖低,梅素若功力高強,如何瞞得,玉麵一沉,道:“沒規矩,想挨打麼?”
小娟香舌一吐,連忙住口,華雲龍笑道:“令婢聰慧可人,這樣子一無隔閡,有同傢人,最好不過。”
梅素若忽然冷聲道:“你此言可是真心話?”
華雲龍暗道:“難道這一句話,又惹起她怒火了?”笑容不改,道:“焉能有假。”
梅素若凝目望去,見他麵上款然一片,且逞迫切之色,心中暗暗嘆道:“我既承恩師衣缽,此生是無法與華傢化敵為友了,唉,我……也罷。”心念一決,忽然燦然一笑,道:“既然你這般說,則這些丫頭們放肆起來,可別怪我沒管教好。”
她不自稱“本座”,顯然是撇開了九陰教主身份,僅以自身與華雲龍相交,這一點,華雲龍倒是明白。隻是他又沉醉於梅素若巧笑之下,除了呆目注視,再也不知其他。但覺梅素若平日冷若冰霜,這一笑,直如冰山凍解,大地回春,百花怒放,朝霞耀彩,艷麗不可逼視,與方才那種飄忽的冷笑,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梅素若本就明艷絕世,除了蔡薇薇外,天下再無一堪與相較之女,尤其她素日冷峻,像這種巧笑倩盼的情形,更是絕無僅有,難怪華雲龍要目不轉睛,生怕失去了這一番福了,連本擬送入口中的盃酒,也忘了飲下。
梅素若紋風不動,任他注視,道:“假如我現在向你出手,隻怕你死了還做糊塗鬼。”
華雲龍舉盃一飲而盡,笑道:“你可知道,我平日以為死當如何,才切合我華雲龍的性情?”他也將姑娘、在下之稱省了。
梅素若黛眉一蹩,道:“好好的何必談起這喪氣事來了。”
華雲龍心道:“你日前還想取我之命,現在卻作此言,真是不可思議。”微笑不語。
梅素若見他待答,想了一想,道:“你們男子漢,大丈夫,講究的是壯烈犧牲,馬革裡屍還,想必是你所望的了?”
華雲龍莞爾一笑,道:“不是,馬革裡屍,壯則壯矣,仍不切合我。”
梅素若笑道:“那是壽終正寢,死於床上?”
華雲龍搖頭道:“這又太平淡了。”
梅素若嗔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懶得猜了。”
華雲龍朗然一笑,其實梅素若已知他是說死在她手中的死法,是他最願意的。他們這時言笑宴宴,由廳外看來,廳中一男一女,把盞勸酒,男的貌賽潘安,俊美無俦,女的容逾西子,嬌媚俏麗,分明一對情侶,那似生死仇敵了。
梅素若的叁名婢女,更是心中糊塗,暗道:“姑娘平日對人,都是冷冰冰的,這華雲龍究竟是敵是友,姑娘為什麼對他如此好?是了,看來準是最好的朋友。”
麵對佳人,口飲醇酒,華雲龍早已醺醺慾醉,突然,他想起蔡薇薇,忖道:“薇妹不知躲在那裡,見此情形,她會不會不悅?”不覺向廳外望去,但見夜幕早已悄然下降,廳外昏黑一片,廳中卻宮燈輝煌,流蘇映彩,假如蔡薇薇就在外麵,很容易見到廳中情形。
梅素若見他忽然停盃四望,也自按盃,道:“你有什麼急事,這般慌慌張張的?”
華雲龍隨口道:“有一位長輩約我亥時相見,地點就在金陵,時間尚早,還是飲酒吧。”
梅素若哦了一聲,也不追問,道:“聽說令堂當年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
她意猶未盡地停口,華雲龍一怔望去,卻見她似是極少飲酒,開席迄今,也不過喝了兩叁盃,雖功力深厚,卻也蓮臉生暈,倍添艷色,華雲龍暗暗想道:“而今這般融洽,片刻後又需翻臉動手,唉,這未免……”心頭一煩,仰麵盡盃,小娟連忙替他注滿了酒,他抛去思慮又道:“傢母常言,女子重在德行,至於容貌,乃其餘事,不足斤斤計較。”
梅素若莞爾一笑,道:“令堂當年至情至性的事迹,我是敬慕已久。”其實,白氏夫人而今雖溫良有加,當年未遇華天虹前,乖張狠辣,戀上華天虹後,始行改去,此事華雲龍不太清楚,梅素若卻是明白,隻是此時此境,她當然不會對華雲龍之言,加以批駁。頓了一頓,又道:“你身畔那位蔡傢妹妹,德行自是勝我百倍,論容貌,也是勝我多多。”
小蘋因方才小玫、小娟都曾開口,也不甘寂寞,道:“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哪傢丫頭,敢與姑娘比?”
華雲龍見梅素若玉麵一沉,似將喝斥,他對這幾名靈慧小婢,也異常喜愛,忙道:“你不是曾說像傢人般相處,則她們所說,我不見怪,也就是了。”
梅素若麵容一鬆,道:“唉,我自幼孤僻,並無朋友,稍可相語的,隻有這幾個丫頭,以致養成她們沒規矩的樣子,你可別見笑才好。”她此刻真的將華雲龍視做知心之友,否則以她孤傲性情,如何肯說這等話。
華雲龍心忖:“她以真心待我,我卻猶留叁分,豈不可愧?”想要勸慰兩句,梅素若又搶先道:“你也不必勸,你所勸的,我未必能采納,也未必喜歡。”悠然一嘆,玉容大有淒然之色。
華雲龍知道相勸無益,心念一轉,執盃笑道:“空谷幽蘭,獨吐芬芳,本即不見賞於世人。”
他這幾句話深得梅素若之心,梅素若芳心甚悅,微微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華雲龍笑道:“你不罵我討好賣乖,佻薄可惡了?”談笑中,不覺戍時已過四刻,華雲龍念起元清大師之約,不覺望了望天色,要告辭,卻覺得盛會難再,竟略一疑遲。
梅素若見狀花容一黯,道:“唉,你要走了,此後相見,就要以死相拼了。”華雲龍本即多情種子,聞言黯然,口齒啟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梅素若又道:“你不必對我手下留情,我也決不會放過半分殺你之機,到那時候,你不要怨我無情。”
小蘋插言道:“姑娘,說得好好的,怎麼又殺呀拼呀的起來了?”
華雲龍心道:“要我手下絕情,這可是萬分難辦的事。”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我……但覺無話可說。”語音一頓,道:“希望下次相遇,仍如今夜……”
梅素若忽然變色,截口說:“你別作夢。”羅袖一拂,立起嬌軀,竟不再說半句,已執着鬼頭杖,轉身向廳後行去。
就在這瞬間,華雲龍已見到她美眸之中,淚光浮動,知她是為了個性高傲,不慾讓自己見到她傷心之態,故拂袖而去。其實他雖自深谙少女之心,可是少女心,海底針,他終未能把握住梅素若瞬息萬變的少女之心,扭轉乾坤,化敵為友,致令她變色而去。
忽聽小玫叫道:“姑娘。”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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