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蓮舟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極痛恨的神色,但這目光一閃即隱,臉上隨即回復平和,說道:“我原知五弟決不會胡亂殺人。為了這事,少林派曾叁次遣人上武當山來理論,但五弟突然失蹤,武林中儘皆知聞,這回事就此沒了對證。我們說少林派害了叁哥,少林派說五弟殺了他們數十條人命。好在少林寺掌門住持空聞大師老成持重,尊敬恩師,竭力約束門下弟子,不許擅自生事,十年來才沒釀成大禍。”
殷素素道:“都怪我年輕時作事不知輕重好歹,現下我也好生後悔。但人也殺了,咱們給他來個死賴到底,決不認帳便了。”
俞蓮舟臉露詫異之色,向張翠山瞧了一眼,心想這樣的女子妳怎能娶她為妻。殷素素見他一直對自己冷冷的,口中也隻稱“殷姑娘”不稱“弟媳”心下早已有氣,說道:“一人作事一身當。這件事我決不連累妳武當派,讓少林派來找我天鷹教便了。”
俞蓮舟朗聲道:“江湖之上,事事擡不過一個‘理’字,別說少林派是當世武林中第一大派,便是無拳無勇的孤兒寡婦,咱們也當憑理處事,不能仗勢欺人。”
若在十年之前,俞蓮舟這番義正辭嚴的教訓,早使殷素素老羞成怒,拔劍相向,這時她隻聽得張翠山恭恭敬敬的道:“二哥教訓得是。”
暗想:“我才不聽妳這一套仁義道德呢。但若我沖撞於妳,倒是令張郎難於做人,我且讓妳一步便了。”
便攜了無忌的手,和週星星殷離一同走出船艙。
週星星說:“素素姊,武當那幫傢夥就是老古闆,我們不用跟他們做什麼解釋,反正妳和張五俠已經是夫婦了,無忌都這樣大了,還怕什麼?”
殷素素愁容不展,“小星,我倒是不擔心愈二俠的話,我卻擔心倒了武當山上,張叁豐也這樣看我,五哥向來對他師父極為尊重,若是要他在我和師父之間做個選擇的決策,他會毫不猶豫抛棄我們母子的。”
週星星心道:“張翠山是個倔強人,這倒完全有可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素素姊,妳和五哥情深意重,他不會抛棄妳們的。”
週星星口上雖然這樣說,心中卻暗中泛上鬼點子來,“哼哼,何不利用張翠山對武當的感情,來挑撥一下他和殷素素的關係,我也試一試這對夫妻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
張翠山見殷素素妻子走出船艙,說道:“二哥,這十多年之中,我……”
俞蓮舟左手一擺,說道:“五弟,妳我肝膽相照,情逾骨肉,便有天大的禍事,二哥也跟妳生死與共。妳夫妻之事,暫且不必跟我說,回到山上,專候師父示下便了。師父若是責怪,咱們七兄弟一齊跪地苦求,妳孩子都這般大了,難道師父還會硬要妳夫妻父子生生分離?”
張翠山大喜,說道:“多謝二哥。”
俞蓮舟外剛內熱,在武當七俠之中最是不苟言笑,幾個小師弟對他甚是敬畏,比怕大師兄宋遠橋還厲害得多。其實他於師兄弟上情誼極重,張翠山忽然失蹤,他暗中傷心慾狂,麵子上卻是忽忽行若無事,今日師兄弟重逢,實是他生平第一件喜事,但還是疾言厲色,將殷素素教訓了一頓,直到此刻師兄弟單獨相對,方始稍露真情。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殷素素殺傷了這許多少林弟子,此事決難善罷,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寧可自己性命不在,也要保護師弟一傢平安週全。張翠山又問:“二哥,咱們跟天鷹教大起爭端,可也是為了小弟夫婦麼?此事小弟實在太過不安。”
俞蓮舟不答,卻問:“王盤山之會,到底如何?”
張翠山於是述說如何夜闖龍門镖局、如何識得殷素素、如何偕赴王盤山參與天鷹教揚刀立威,直說至金毛獅王謝遜如何大施屠戮、奪得屠龍寶刀、逼迫二人同舟出海。俞蓮舟聽完這番話後,又詢明昆侖派高則成和蔣濤二人之事,沉吟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倘若妳終於不歸,不知這中間的隱秘到何日方能解開。”
張翠山道:“是啊,我義兄……嗯,二哥,那謝遜其實並非怙惡不悛之輩,他所以如此,實是生平一件大慘事逼成,此刻我已和他義結金蘭。”
俞蓮舟點了點頭,心想:“這又是一件棘手之極的事。”
張翠山續道:“我義兄一吼之威,將王盤山上眾人儘數震得神智失常,他說這等人即使不死,也都成了白癡,那麼他得到屠龍刀的秘密,再也不會泄漏出去了。”
俞蓮舟道:“這謝遜行事狠毒,但確也是個奇男子,不過他百密一疏,終於忘了一個人。”
張翠山道:“誰啊?”
俞蓮舟道:“白龜壽。”
張翠山道:“天鷹教的玄武壇壇主?”
俞蓮舟道:“正是。依妳所說,當日王盤山島上群豪之中,以白龜壽的內功最為深厚。他被謝遜的酒箭一沖,暈死了過去,後來謝遜作了獅子吼,白龜壽倘若好端端地,隻怕也抵不住他的一吼……”
張翠山一拍大腿,道:“是了,其時白龜壽暈在地下未醒,聽不到吼聲,反而保得神智清醒,我義兄雖然心思細密,卻也沒想到此節。”
俞蓮舟歎了口氣,道:“從王盤山上生還而神智不失的,隻白龜壽一人。昆侖派的內功有獨到之處,但高蔣二人功力尚淺,自此癡癡呆呆,成了廢人。旁人問他二人,到底是誰害得他們這個樣子,蔣濤隻是搖頭不答,高則成卻自始至終說着一個人的名字:殷素素。”
他頓了一頓,又道:“這時我方明白,原來他是心中念念不忘弟妹。哼,下次西華子再出言不遜,瞧我怎生對付他。他昆侖弟子行止不謹,還來怪責人傢。”
張翠山道:“白龜壽既然神智不失,他該明白一切原委啊。”
俞蓮舟道:“可他就偏不肯說。妳道為甚麼?”
張翠山略加尋思,已然明白,說道:“是了,天鷹教想去搶奪屠龍寶刀,不肯吐露這獨有的訊息,因此始終推說不知。”
俞蓮舟道:“今日武林中的大紛爭便是為此而起。昆侖派說殷素素害了高蔣二人,我師兄弟也都道妳已遭了天鷹教的毒手。”
張翠山道:“小弟前赴王盤山之事,是白龜壽說的麼?”
俞蓮舟道:“不,他甚麼也不肯說。我和四弟、六弟同到王盤山踏勘,見到妳鐵筆寫在山壁上的那二十四個大字,才知妳也參與了天鷹教的‘揚刀立威之會’。我們叁人在島上找不到妳的下落,自是去找白龜壽詢問。他言語不遜,動起手來,被我打了一掌。不久昆侖派也有人找上門去,卻吃了一個大虧,被天鷹教殺了兩人。十多年來雙方的仇怨竟然愈結愈深。”
張翠山甚是歉仄,說道:“為了小弟夫婦,因而各門派弟子無辜遭難,我心中如何能安?小弟禀明師尊之後,當分赴各門派解釋誤會,領受罪責。”
俞蓮舟歎了口氣道:“這是陰錯陽差,原也怪不得妳。那日師父派我和七弟趕赴臨安,保護龍門镖局,但行至江西上饒,遇上了一件大不平事,我兩無法不出手。終於耽擱了幾日,救了十餘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待得趕到臨安,龍門镖局的案子已然髮了。本來嘛,倘若單是為了妳們夫婦二人,也隻昆侖、武當兩派和天鷹教之間的糾葛,但天鷹教為了要搶奪那屠龍刀,始終不提謝遜的名字,於是巨鯨幫、海沙派、神拳門這些幫會門派,都把幫主和掌門人的血海深仇一齊算在天鷹教的頭上。天鷹一教,成為江湖上眾矢之的。”
張翠山歎道:“其實那屠龍刀有甚麼了不起,我嶽父何苦代人受過?”
俞蓮舟道:“我從未和令嶽會過麵,但他統領天鷹教獨抗群雄,這份魄力氣概,所有與他為敵之人,也都不禁欽服。”
張翠山道:“少林、峨嵋、崆峒等門派,並未參與王盤山之會啊,怎地也跟天鷹教結了怨仇?”
俞蓮舟道:“此事卻是因妳義兄謝遜而起了。天鷹教為了想得那屠龍寶刀,接二連叁的派遣海船,遍訪各處海島,找尋謝遜的下落。須知紙包不住火,白龜壽的口再密,這消息還是泄漏了出來。妳這義兄曾冒了‘混元霖雳手成昆’之名,在大江南北做過叁十幾件大案,各門各派成名人物死在他手下的不計其數,此事妳可知道麼?”
張翠山黯然點頭,低聲道:“人傢終於知道是他乾的了。”
俞蓮舟道:“他每做一件案子,便在牆上大書‘殺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其時我們奉了師命,曾一同下山查訪,當時誰也不知道真兇是誰,那成昆也始終不曾露麵。但當天鷹教得知謝遜下落的消息一經泄露,各門各派中深於智謀之人便連帶想起,那謝遜本是成昆的唯一傳人,又知他師徒不知何故失和,翻臉成仇,然則冒名成昆之名殺人的,多半便是謝遜了。妳想謝遜害過多少人,牽連何等廣大?單是少林派中的空見大師也死在他的拳下,妳想想有多少人慾得他而甘心?”
張翠山神色慘然,說道:“我義兄雖已改過遷善,但雙手染滿了這許多鮮血……唉,二哥,我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俞蓮舟道:“咱們師兄弟為了妳而找天鷹教,昆侖派為了高蔣二人而找天鷹教,巨鯨幫他們為了幫主慘死而找天鷹教,更有以少林派為首許多白道黑道人物,為了逼問謝遜的蹤迹而找天鷹教。這些年來,雙方大戰過五場,小戰不計其數。雖然天鷹教每一次大戰均落下風,但妳嶽父居然在群雄圍攻之下苦撐不倒,實在算得是個人傑。當然,少林、武當、峨嵋等名門正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間隱晦難解之處甚多,看來天鷹教並非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以處處為對方留下餘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卻是出手決不客氣的。這一次我們得到訊息,天鷹教天市堂李堂主乘船出海找尋謝遜,我們便暗中跟了下來,隻盼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迹。哪知李堂主瞧出情形不對,硬不許我們跟隨,昆侖派便跟他們動起手來。倘若妳們夫婦的木筏不在此時出現,雙方又得損折不少好手了。”
張翠山默然,細細打量師哥,見他兩鬓斑白,額頭亦添了不少皺紋,說道:“二哥,這十年之中,妳可辛苦啦。我百死餘生,終於能見妳一麵,我……
李天垣見到殷素素要陪張翠山先去武當,心中雖然不樂意,卻也不好阻攔,隻好就此分手,他返回洞庭湖去向白眉鷹王報喜。
此時天色已晚,週星星鑽入船艙,看到俞蓮舟和張翠山還在私聊,上前道:“愈二俠,張五俠,妳們還在商量事情嗎?”
因為週星星在靜海港一戰聞名,大破鞑子水師,兩個人受張叁豐熏陶,對鞑子痛恨不已,所以也就對週星星十分敬佩,連忙站起來迎接週星星,週星星畢恭畢敬地說:“兩位大俠不必客套,在江湖中妳們都是我的前輩,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俠。”
俞蓮舟歎道:“慚愧!何謂大俠?我們武當七俠雖然個個身懷絕世武功,卻隻能隱居武當山中,苟且人世,那裹比得上週少俠意氣風髮,靜海港一戰,打出了我們漢人的骨氣,妳才是值得大傢尊重的大俠啊。”
張翠山說:“是啊,武功高就不一定能尊稱大俠,想當年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何等武功?可是說起大俠兩個字,他們都自覺慚愧啊,唯有大俠郭靖和神雕大俠楊過配得上俠字,可惜兩位大俠都未能驅逐胡虜,郭大俠更是飲恨長眠襄陽城,楊大俠一個人身單勢孤,隻能浪迹天涯,哎!但願週少俠能夠帶領漢人打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
週星星說:“週某一定儘力而為,不過這次前往武當,我還想請張真人幫我揚名立威,隻憑一個人的能力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大傢需要團結起來,才能驅逐胡虜,振興中華。”
俞蓮舟讚同道:“說得好,恩師一定會鼎力支持週少俠的。隻是……”
張翠山問:“二哥,還有什麼疑問?”
俞蓮舟說:“五弟,我就是怕師父他老人傢容不下殷姑娘啊。”
張翠山眉頭一皺,“這件事,我早有心理準備,我會跪下懇求師父……”
俞蓮舟道:“我也會幫妳一塊懇求,可是其他幾位兄弟未必有我這般決心,五弟妳還是做好思想準備為好。”
張翠山點頭。“本來我也想過,如果先讓素素和無忌在其他地方住一段時間,我自己先去和師父請罪,等他開心的時候,再提起此事,將會好得多。現在我不但帶着素素,還有無忌一塊回去,這不是先斬後奏嗎?我也擔心師父為此不悅,他都一百多歲高齡了,若是因為我這點事氣壞了身子……我可真是有罪啊。”
正說着,殷素素領着張無忌和殷離進來,聽見張翠山這麼說,滿心的不悅,週星星道:“張五俠,這就是妳的不對了,殷姊姊已經跟妳做了十多年的夫妻,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殷姊姊對妳情深意重,妳怎麼能夠心中隻有師父?絲毫沒有考慮殷姊姊的感受?她能放棄先回洞庭湖看望生父,跟妳回武當先拜見張真人已經是錶現的儘仁儘義了,這種溫柔賢惠,通情達理的妻子,張真人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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