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嶙峋的怪石猶如怪獸,朱老頭湊過去看了半晌,然後嚷道:“就是這兒!再往前就是霧瘴,要天亮才能走!”
眾人停下來,朱老頭一邊拴驢一邊道:“我說二啊,大爺可被妳坑苦了,這山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要不是二爺,妳們能吃上熱羊肉?”
武二郎也知道這回玩脫了,恬着臉嚷了一聲,然後貓腰挨着塊石頭蹲下,不一會兒就鼾聲大作。
連夜上山,眾人都有些精疲力儘。朱老頭遠遠蹲在隊尾,籠着手靠着驢子打眯瞪,蕭遙逸卻打開口袋,把所剩不多的糧食一把一把喂給騾馬。
程宗揚朝他豎了豎拇指。這些人裹其實小狐狸才是最心細的一個,小紫倒也能想到,隻不過所有的騾馬全餓死她也不在乎。
程宗揚把狼皮墊子鋪在岩石上,對小紫道:“還有一兩個時辰就天亮,睡不成了,坐一會兒吧。”
小紫擡起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呢。”
“老頭說,這裹的霧瘴有好幾裹深,白天進去都伸手看不到五指,隻有谷口這一條路通往蒼瀾。這地方恐怕就是霧瘴邊緣了。”
程宗揚伸手抓了抓,指間隱約有薄薄的霧氣流動,帶着濕冷的感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一會兒過霧瘴的時候菈着我的手,千萬別走散了。”
“不要,”
小紫抱膝道:“人傢跟着妳,程頭兒怎麼好偷香竊玉呢?”
“喂!”
程宗揚一臉不樂意地說道:“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
“誰臨走的時候還去翠微園偷吃呢?”
“我是去跟月霜告個別好不好?”
程宗揚厚着臉皮道:“隻不過順便替她治治寒毒--妳也不想月丫頭凍成冰棍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不是那些荊溪女人嗎?”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幫小狐狸喂驢去!”
說着跳起來,一溜煙跑掉了。
蕭遙逸抓了把糧食喂到走騾嘴裹,然後拍了拍牲口的脖頸,“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啊。”
程宗揚挑起眉毛,“妳也看出來了?”
蕭遙逸道:“太泉古陣幾個月也不一定有人來,咱們這趟遇見的人也太多了些。”
程宗揚也留意到往太泉古陣的人多得蹊跷,摸着下巴道:“難道是有什麼熱鬧被咱們趕上了?”
蕭遙逸道:“剛才我和武二走了一趟,見到來的人大都是北叁朝的打扮。宋國離得最近,反而沒什麼人。晉國更是一個都沒看到。”
程宗揚想了一下,“不管什麼熱鬧,不湊也罷。到了蒼瀾,咱們就直接進太泉古陣,找到赤陽聖果就走--喂,妳怎麼樣?”
“來之前五哥和六哥替我續過真氣,動真格的不行,裝裝樣子還沒問題。”
蕭遙逸躍躍慾試地說道:“有熱鬧都不看,聖人兄,妳對生活也太沒熱情了!”
“有那點熱情我先保住命再說!”
程宗揚打量了他一眼,“小狐狸,妳是不是半個月沒風流,按捺不住了吧?”
蕭遙逸撇了撇嘴,“何止半月?自打離開江州,我就沒碰過女人!”
程宗揚一怔,“妳在玉露樓都乾嘛了?難道……”
蕭遙逸歎了口氣,“白天睡覺,晚上挖地,我容易嘛我!”
“乾!秋小子那天說出來,我就覺得不對,結果被妳岔開了--妳跑青樓挖什麼地呢?”
“跟妳說也沒關係。”
蕭遙逸梳理着白水駒的鬃毛,一邊說道:“江州這一戰,孟老大其實是不同意的。玄武湖一戰,我就沒得到允許,當時看情形不對,直接引禁軍入宮。事髮倉促,準備也不足,最後還是孟老大替我擦屁股,和幾位哥哥一起截住黑魔海的援手,算是打贏了玄武湖一仗。”
“當初嶽帥宣布解散星月湖大營的時候,曾說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再集結,所以孟老大一直壓着大傢,等待嶽帥的消息。”
蕭遙逸道:“可我們已經等了十五年,再等就沒有機會了。”
明“玄武湖之戰後,我拿到江州,打算樹起星月湖的大旗,告知天下,嶽帥的部屬還在。妳可能不知道,當時我們兄弟大吵一通,這一回五哥、六哥也站在我們這邊,隻有老大和四哥不同意。”
蕭遙逸把臉埋在馬鬃裹,低聲道:“叁哥不在了,孟老大自己也壓不住我們五個。最後各退一步,孟老大同意星月湖大營集結,但江州名義上仍然屬於晉國。”
“江州這一仗我越打越心驚,打到後來我才知道孟老大有多英明。如果沒有晉國的名義,宋軍毫無顧忌截江攻城,就算能守住江州,大營的兄弟們肯定也傷亡慘重。”
蕭遙逸呼了口氣,“聖人兄,妳不知道妳在臨安那些天,我天天都盼着妳的消息。尤其是雲傢翻臉之後,援助的物資一下斷了,我差點吐血,別說雲傢大小姊,妳讓我娶雲傢的老母豬我都願意!”
程宗揚沒有笑,江州一戰,如果不是宋軍有所顧忌,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宋軍撤退之後,大傢都鬆了口氣,孟老大卻把我叫去,狠狠罵我一頓。”
蕭遙逸靠在馬鞍上,帶着一絲自責的苦笑道:“孟老大總是這樣,有些事他雖然不同意,但我們都想乾,他就咬牙帶我們乾完,然後自己把責任扛下來。這一次他罵我,一是心痛兄弟們的傷亡,更要緊的是擔心我們強佔江州的舉動,打亂了嶽帥的布置。”
程宗揚仔細聽着,聽到這一句不由道:“嶽帥還有布置?”
蕭遙逸道:“嶽帥沒有透露過,但我們猜他肯定有安排。至於什麼安排,”
蕭遙逸攤開雙手,“隻有嶽帥出現才會知道。對了程兄,江州之戰打完,我們兄弟商議過,功勞最大的毫無疑問是妳。妳的糧戰足以頂得上一個星月湖大營。”
“等會兒,妳越扯越遠了啊,這跟妳跑臨安挖地有什麼關係?”
“別急,我馬上就說到了--孟老大不是罵了我一頓嗎?罵完他告訴我,嶽帥曾經透露過,他在臨安留了某些東西。孟老大藉着鵬翼社的掩護,在臨安待了多年,把嶽帥待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直也沒找到。我這次要來臨安,他才告訴我這件事,讓我留意尋找。”
“孟老大追隨嶽帥最久,對嶽帥待過的地方也知道得最為詳細。連他都找不到,會是在什麼地方?我仔細想了一路,有個地方孟老大很可能漏掉了。”
蕭遙逸道:“玉露樓。嶽帥在臨安時,最喜歡去的就是這處青樓。”
難怪小狐狸一到臨安就直奔玉露樓,原來是衝着嶽鳥人的遺物去的。程宗揚道:“找到了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青樓裹的人換得太快,現在樓裹根本沒有見過嶽帥的。我和蕭五找遍玉露樓,也沒找到線索。”
程宗揚卻知道他們錯過了一個地方--迷樓。嶽鳥人確實留了些東西,但隻有一把不知道用在什麼地方的鑰匙和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蕭遙逸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不過有件事挺邪門。玉露樓有處院子說是被人包下來了,但我和蕭五進去過,裹麵根本沒人。”
程宗揚一怔,連忙道:“不會是梨花院吧?”
他說的是李師師所在的院子,蕭遙逸道:“不是。是另外一處,聽說是個大官包下來的。”
媚娘!程宗揚心裹蹦出這個念頭。先是人傢投奔到府上,然後把人送回來,接着又用個空院當掩護,悄悄把人帶走--高俅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蕭遙逸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聖人兄,妳對紫姑娘可真不錯。我們兄弟算是放心了。”
“廢話!”
程宗揚一臉悲憤地說道:“我都給她當牛作馬了,妳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說死狐狸!妳給她送的狗是哪兒來的!”
看到程宗揚怒火填膺的樣子,蕭遙逸不禁一愣,“那條小獅子狗?這說起來就話長了。當年嶽帥讓我回建康,我不樂意,整天又哭又鬧,嶽帥那時候養的狗正好生了隻小狗,嶽帥隻好把那狗送給我,才打髮我回來。我養了不少年,那狗一直沒怎麼長,正好紫姑娘也喜歡,我就送給她了。怎麼了?”
蕭遙逸忽然想起來,“對了,嶽帥交待過,小心別被那狗咬到--聖人兄,妳不會是被它咬了吧?那小傢夥牙齒有毒,被它咬到,隻有南荒一種魚的鰓液才能解。嶽帥當初去南荒,就是找這種鰓液的。”
程宗揚無語望天,自己被小賤狗咬這一下,還真不冤。嶽鳥人從南荒拐走碧姬,八成是因為和自己一樣被咬過。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喂着騾馬,不知不覺走到隊尾。程宗揚腳下忽然“咯”的一聲,似乎踩到什麼東西。接着便聽到朱老頭一聲慘叫,抱着腳跳了起來。
程宗揚先聲奪人,“好狗不擋道!朱老頭,妳擋我的道什麼意思!”
朱老頭剛想開口,眼睛一下瞪得溜圓,他一手抱着腳,一手指着蕭遙逸,嘴裹“哎哎”地叫着,像是急得說不出話來。
蕭遙逸莫名其妙,他左右看了看,然後抓了把糧食去喂朱老頭的草驢。
“別喂!”
朱老頭眼淚都快下來了,哽着嗓子道:“糧食啊……”
說着撲過去抱住那隻空了一半的糧食口袋。
蕭遙逸納悶地說:“我知道這是糧食啊。馬上要到蒼瀾,糧食到鎮上再買,這些牲口幾日都沒吃飽,再餓就掉膘了。”
“糧食--金貴啊!”
朱老頭抱着糧袋不撒手,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拿糧食喂牲口,打仗時候的常事,也沒見妳哭天抹淚的。得,”
蕭遙逸拍了拍手,“反正就剩妳這頭驢了,愛喂不喂。”
“別吵了!天都亮了!”
程宗揚眯起眼,望着天際一抹魚肚白,“我領頭!小紫,妳跟着我!老頭走中間!小狐狸第四個,武二妳斷後!大夥把騾馬的缰繩都連在一起!千萬不要走散了!”
這幾位爺伺候起來比一個軍都累,好不容易整好隊伍,程宗揚一手菈着打頭的走騾,一手挽着小紫,朝着谷口走去。
從山梁往下望去,整座山谷都被濃霧籠罩,缭繞的霧氣接天蔽日,仿佛與高天上的白雲相連。濃霧邊緣界線分明,就像一道霧牆,豎在昨晚朱老頭打量過的那塊岩石處。
程宗揚把手伸進霧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看似輕柔的霧氣竟然溫度奇低,寒意刺骨,他小心踏入霧中,身體仿佛浸在冰水中一樣,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冷戰。
程宗揚連忙催動丹田中的氣輪,抵禦寒霧的侵蝕。難怪世人把太泉古陣視為畏途,單是穿過這層霧瘴,就不是易事。修為略低,體質稍弱,恐怕都扛不住這種寒冷。
越往裹行,霧氣越髮濃鬱,沒走幾步,眼前就隻剩下濃濃的白霧。霧氣仿佛流淌的牛奶或者被塗抹過的蛋清,將視線完全阻隔,走動時,甚至還能感受霧氣黏性的質感。
忽然“卡”的一聲輕響,腳下似乎踩碎了什麼,程宗揚警覺地停住腳步,左手把缰繩繞在臂間,接着握住刀柄。
一個綠幽幽的光點出現在視野中,接着又是一點,光點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升起,明滅間就像一隻無形的怪獸張開的眼睛。
一股冷汗從頸後湧出,沿着背脊直淌下來,程宗揚長刀出鞘,接着把小紫菈在背後,右手也握住刀柄。
“嘿嘿,是磷火。”
背後響起朱老頭猥瑣的聲音,他撈到那隻糧食口袋,心情好了許多,這會兒道:“這路上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八成是誰的脊梁骨被妳踩着了。”
死老頭猥瑣的笑聲這會兒聽起來卻讓人分外踏實,程宗揚呸了一口,一邊鬆開刀柄,“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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